第53節
然而下一刻她就分辨了出來,因為那個人開口了。 他依舊沒有回頭,聲音清冽,帶了點燥意與不滿,顯得十分年輕:“我記得我上次就警告過你們,大半夜不要來打擾小爺我看書,你們是忘了,還是不想活了?” 這人說的話很是囂張,但明顯他是認錯人了。 云衿沒有說話,慕疏涼也沒有說話,兩人對視一眼,知道是他們二人在流洲島上逃脫的消息大概還沒有傳到別的地方,所以這炎洲橋頭的人并未對他們兩人的身份有什么懷疑。 但就在兩人對視之間,坐在鐵索上的人突然輕輕“嗤”了一聲。 這一聲是冷笑,還有些不滿和狂妄。 隨著這一聲,他突然動了。 任何東西移動都有他移動的軌跡,都能夠帶來流動的氣息,比如花瓣從枝頭落下,比如燕子從空中飛過,比如風從水面掠過。但這一刻,這名男子動的時候,云衿沒能夠看清他的動作,甚至沒有意識到他在動。他就像是突然之間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手中酒壇突兀的往云衿與慕疏涼兩人身上砸來,沒有風聲,也沒有來勢洶洶的可怖聲響,但這一壇子若真的砸下來,絕對真的無聲無息。 云衿面色一凝,正要出手,卻被一人攔在了身前。 先前路上有事,都是云衿攔在前面,因為她不愿讓慕疏涼在這些地方耗費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但這一次卻是慕疏涼主動站在前面,因為他知道云衿不是對手。 慕疏涼的判斷很正確,那酒壇砸下來,慕疏涼掌中凝起一道淺紫色光暈,靈力驟現,也不見得他如何動作,就好似只不過是衣袍輕拂之間,他便旋身接住了橋頭那男子的酒壇,然后將他反手推回了那人的手中。 兩人一來一去,動作看似輕柔沒有任何聲響,卻已經是云衿前所未見的交鋒。 隨后她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 那人比她所想象的還要年輕,看起來竟與慕疏涼差不多年紀,只是眉角更藏鋒芒,眼中更顯張狂,與慕疏涼的內斂成了鮮明的對比。 云衿怎么也想不到,這個擁有著半神境界的男子竟然會這樣年輕,慕疏涼昏睡十年,如今面貌依舊是二十來歲的模樣,他已經是整個中原年輕一輩中實力最強的人,卻沒有想到在這海島之上,竟會遇見更加年輕強大的對手。 云衿首次露出了驚訝神色,卻沒料到,眼前的這名年輕男子看著云衿與慕疏涼,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小姑娘?”那人看得一怔,隨之神情不大自然的抱著酒壇子退了一步,似乎是想要與云衿保持距離。 云衿面色古怪的看著他,忍不住往前了一步。 她一旦往前,那人果然便又退了一步,臉上帶著欲言又止又難以言說的古怪神情看她,似乎是有些想要親近,但理智上卻又不停退縮著,始終不肯踏前一步。 云衿不解,這樣厲害的人,為何偏偏對她流露出這般神色? 就在云衿與那人僵持之際,身旁傳來了一陣低低地咳嗽聲音。 咳聲自然是從慕疏涼的唇畔溢出的,聽見這聲音,云衿毫不遲疑回到了慕疏涼的身旁,小心扶住他,擔憂道:“師兄,你沒事吧?” 經過了不久之前慕疏涼咳血的事情之后,云衿只要一聽見慕疏涼咳嗽就忍不住緊張,這讓慕疏涼一路上亦是半聲也不敢咳嗽,一直到現在。 好在慕疏涼只是淺淺地咳了幾聲,很快便止住了,他搖了搖頭,隨后抬眸往方才出手的那人看去。 那個人也在看他,一時間三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那人目光在云衿與慕疏涼的身上來回逡巡,良久之后終于強行將黏在云衿身上的目光挪了回來,轉而對著慕疏涼挑眉道:“你要死了。” 這句話說得很不客氣,但說得卻是真相,所以云衿面色低沉,看起來有些難過,而慕疏涼則是十分坦然的接受,并反問道:“你看我還能活多久?” 那人輕笑一聲,冷哼道:“最多十天。” 他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 云衿卻寧愿他所說的并非真相,自從之前慕疏涼出事,她便一直不敢繼續將此事想下去,只隨著慕疏涼往瀛洲趕路,她本以為慕疏涼終于醒過來了,卻沒有想到,醒來之后,等待他的卻是更深的深淵。 慕疏涼本欲開口說些什么,但值此時候,似乎越說便越是麻煩,慕疏涼在外面擅長處理麻煩,但卻不擅長處理這樣的情緒,所以他干脆閉了口。 一時之間,三人沉默了下來,只剩下夜風的聲響縈繞四周。 那男子隨后又斂了眉,又道:“你們不是流洲的人,你們是誰?” 這個問題問出,場間再度陷入了沉默,云衿二人自然不會說出自己的身份,所以片刻之后,那男子接著看了慕疏涼一眼,又看了云衿一眼,恍然道:“你們是來這里求藥治病的?” 十來年前的十洲,的確是中原人們口中所傳說的仙島,里面有著許多高人與靈丹妙藥,所以天底下也有著許多人不遠萬里前來求藥,此時男子口中的這番猜測,倒并不是不可能。 慕疏涼于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頭,倒是云衿聽到這里,忍不住喃喃問道:“這里的藥真的能救我師兄?” 那個人隨著云衿的話認真沉吟了片刻,隨后搖頭道:“誰知道呢。” “你可愿意出手救人?”云衿又問。 那人挑了挑眉,托腮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這句話準確的來說只有半句,既然有前半句,必然還有后半句,云衿安靜的等著,就連慕疏涼也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人,等待他開出條件。 然而那人將手中的書頁一合,挑眉道:“你們跟我來。” 他說完這話之后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將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片刻,似乎是在詢問。 慕疏涼與云衿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隨后云衿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慕疏涼自然不會拒絕,因為這是進入炎洲而不被人發現身份的機會,此人似乎在炎洲地位極高,沒有人會懷疑他帶進來的人,他頷首道:“多謝。” 師兄妹二人隨著先前那人往夜色中的炎洲那頭走去,都默契的保持著沉默。 事實上云衿有些驚訝。不管是哪一次的接觸,在云衿看來,十洲的人都是出手狠辣好不留情的高手,他們沉默寡言,狂妄好戰,一心對付中原眾人,從來不會給敵人絲毫機會。但現在,眼前的人讓她心中有了些疑惑。 除了說話語氣不好,此人簡直單純得不像是十洲人,他們上這島中,他連身份都未曾問過,便將他們給帶了進去,甚至還要幫慕疏涼治病,一時之間云衿神色古怪,只覺得匪夷所思。 不過好在走了半段之后,那人總算是想起來詢問二人的身份了,他仰頭喝了一口酒,轉過頭道:“我叫魏灼,你們叫什么名字?” 云衿沉吟片刻,還未開口,便聽得慕疏涼道:“我叫容謝,這是我師妹晨月,我們來自南方青羽劍宗。”青羽劍宗是個小宗門,沒有排在正道三門七派之中,極少有人知道這個門派。 聽得慕疏涼的話,云衿將未曾開口的話都咽回了腹中。 她不知道慕疏涼為何會替她起這個名字,她開始思考,慕疏涼口中的晨是哪個晨,月又是哪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