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然而云衿無心看風景,只想看人,或者說眼前的人就是她的風景。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慕疏涼的身上,很認真,很專注,像在思考,又像是什么也沒想。 或許是因為這道視線實在是太過熾烈,原本遙遙看著前方炎洲的慕疏涼終于忍不住回過了頭來,笑到:“你在看什么?” 這個問題的答案連想也不用想,云衿應道:“看師兄。” 這話應得實在是太快,慕疏涼縱然是只極會裝模作樣的老狐貍,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好在云衿接著道:“我擔心師兄的身體。” 慕疏涼眸光微漾,這才接著行步道:“反正在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之前,我是死不了的,師妹放心。” 在這之前,云衿對慕疏涼的每一句話都十分相信,但這一句她卻有些猶豫了。但她沒有將這猶豫說出來,她只是跟在慕疏涼的身后,輕聲問道:“師兄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慕疏涼腳步未停,兩人一前一后在鐵索長橋上走著,腳下的木板隨著腳步輕輕響動,聽起來分外靜謐,“十多年前,我曾經到過瀛洲。” “我見了十洲的島主,但那個時候,十洲島主還不是現在的島主。”慕疏涼說起此事的時候,聲音里沒什么語氣,只是平緩的道,“現在應該叫他老島主了。老島主建立十洲的最初目的,本是想要救那些在中原無法立足之人,讓他們能夠在此桃源仙境平靜的生活,所以這里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之人。”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十洲的人越來越多,十洲人的修為越來越高,想得也越來越多,老島主也開始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他必須要做些什么。所以他把我找來了瀛洲。” 瀛洲是十洲當中居于最里的一座,也是十洲總島主所在的地方。 云衿這是第一次聽見關于十洲的秘密,她忍不住問道:“為什么是你?” 慕疏涼笑了起來,他似乎早知道云衿會這樣問,于是很快道:“因為我聲名在外,所有人都知道,在整個中原,我是最值得信任,也是最值得托付的人。” 云衿發現在夸獎自己方面,慕疏涼從來不會吝嗇言語。 慕疏涼沒覺得自己夸得有什么不對,因為他說的的確就是事實,他于是接著道:“老島主告訴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他告訴我他快死了。” 云衿腳步終于頓住,不解道:“老島主不是實力高強,本應飛升的仙人么?仙人也會死?” 慕疏涼肯定的應道:“仙人也會死,只要仙力枯竭,就離死不遠了。” 云衿不解,慕疏涼接著道:“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仙力枯竭,看來離死不遠了。他告訴我他最擔心的事情,便是在他死后,二島主不甘待在島上,想要cao縱十洲對中原出手,所以他特地留了一件東西給我,一件能夠對付二島主的東西。”慕疏涼說到這里,又自己糾正道:“應該是現在的十洲島主。” “他說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二島主當真要對中原出手,只有這件東西能夠阻止他。” 慕疏涼的話,讓云衿不禁問道:“十洲島主究竟有多強?” 這是她一直想要知曉的問題,也是一直探問不清的問題。 聽得云衿的問題,就連慕疏涼也覺得有些難以回答,他們二人此時已經行至長橋中央,這橋極長,前后的景致都因霧氣而看不真切,他目光落在霧色那頭,想了想道:“比你所能想象的任何一切,都要強。” 這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但已經足夠讓人聽明白。 所以若沒有老島主所留下的東西,他們根本沒有可能打敗那個人。 云衿又道:“老島主所留下的東西在哪里?” “就在我們要去的地方,瀛洲。”慕疏涼聲音很輕,指尖往夜色里指去,也不知究竟是否是瀛洲的方向,但他顯然沒有計較那么多,他更計較的是另一件事情:“那東西被老島主藏在哪里,只有我知道,所以十洲的人才會抓我來這里。” “我們得小心些,不能被現在的島主發現行蹤,否則我們還沒有找到東西,就先沒命了。” 慕疏涼說這話的時候難得的有些認真,但若在旁人聽來,一定覺得十分可笑。 他想在那位強大得無法想象的島主眼皮底下找東西,幾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們想上瀛洲,必須要經過十洲當中的八座島嶼,而在這些島嶼之上他們不知道會遇見多少敵人,碰上多少戰斗,或許他們剛踏上瀛洲立即就會被島主給發現氣息,或許他們一照面就會被島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但最大的可能是,或許他們根本連瀛洲都到不了,便會死在路上。 云衿不知道慕疏涼究竟是為何有信心說出這樣的話來,到這時候她終于明白之前慕疏涼為何說他要做的事情有點瘋,在正常人看來,這根本不是“有點瘋狂”,而是真的瘋了。 長橋的末端漸漸地在夜色里面清晰起來,慕疏涼與云衿幾乎同時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發現橋頭站著一個人。 與方才流洲的看守不同,炎洲的橋頭上,只有一個人,但兩個人都從那人身上寒冷而可怖的壓迫感中感覺了出來,那是一個實力已經超過了六境的人。 云衿知道,中原高手境界共分六等,白業境、金陽境、赤衍境、青炎境、紫霄境、玄元境。 云衿如今在青炎中境,慕疏涼是紫霄上境。 但這個人明顯已經不在六境之中,玄元境再往上是什么,云衿不知道,那對她來說太過遙遠。 但慕疏涼給出了回答,他緊緊盯著橋頭的那個人,沉聲道:“泰定。” 橋頭出現的,是一名已經超過六境,步入半神泰定境界的強者。 第三七章 四周的霧氣越來越薄,橋頭的那道身影便越來越清晰,慕疏涼在靜了片刻之后,依舊平靜的朝著那人走了過去。 云衿就跟在他的身后,卻做好了隨時擋在他身前的準備。 也等到走近之后,慕疏涼才低聲道:“不是泰定,或許是止戈,或許更高。” 慕疏涼口中所說的這些境界,今夜之前云衿從未聽過,這些都是對她來說難以想象的存在。 但今夜她真的看到了。 橋頭的人是個男子,他穿著一身文士長衫,頭發規規整整的梳著,手上還托著一本書,借著月色與火光似乎在專注看著書中的內容。 他這番裝扮,本應有幾分書生氣息,但此人卻偏偏沒有。因為他如今正用一種慵懶而毫無美感的姿勢坐在橋頭一側的鐵索上,他一只手拖著書,另一只手卻是拎著一個酒壇,此時夜風吹拂,慕疏涼與云衿又緩緩自橋上走來,橋身晃晃悠悠,鐵索亦是左右搖擺,鐵索的下面是無邊的大海,起伏的海波,然而他坐在其上,卻仿佛絲毫感覺不到危險。 他是背對著云衿二人的,所以云衿也看不清他的模樣,辨不清他的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