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嚴柏宗素來是這樣剛正果斷的人,他以前很是服氣。但是如今看到嚴柏宗這個樣子,他卻氣不打一處來:“祁良秦是我媳婦!” 他言簡意賅直指要害。 “假的。”嚴柏宗說。 “……”嚴松偉臉色微紅:“就算是假的,那也是親戚朋友都知道的,別人可不知道是假的。你是跟他玩玩,還是認真的?” 嚴柏宗沉默了一會,臉色也有些陰沉:“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 這就是說是認真的了。嚴松偉更氣,冷笑說:“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原來是知道的,現在說不準了。”這話出來,大概他意識到語氣有些難聽,便收斂了一些,說:“你認真,你要怎么認真?親戚朋友不說,媽那邊也不說,就說你自己。你不覺得丟人么?” 嚴柏宗嘴唇動了動,嘆了一口氣,說:“松偉,你是我弟弟,我跟你說真心話,我知道你現在怎么想我,要是擱在以前,我也覺得荒唐不堪。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怎么對他動了心。我也不是沒考慮過你說的那些,我都想過。如果不是那天去找你,我們被埋在車里面,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和他怎么樣。事到如今,追究是怎么發生的也都沒有意義了,你說我不覺得難堪么。我也是人,自然也是多少有一點的,可是這點難堪和良秦比起來,又怎么能比呢,比不上……說起來你可能笑話我,我頭一回覺得日子這么甜蜜,談戀愛這么好,有時候荒唐地覺得,有了他,我就算是被掃地出門六親不認,我也覺得值。” 他大概人生第一次說這么rou麻的話,臉色都紅了,但是窘迫中又有幾分痛苦,不過轉瞬即逝,很快就又變成了平日里冷淡鎮靜的模樣。他扭過頭來,對嚴松偉說:“弟弟,我需要你的幫忙。” 大概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嚴松偉就知道有一個大哥的好處。小時候貪玩,有時候闖了禍,他會讓嚴柏宗替他背黑鍋,嚴柏宗總是二話不說替他背了黑鍋。有一段時間,他是不太喜歡這個大哥的,因為他太優秀,成績太好,人人夸獎他,自己這個嚴家老二,除了父母的寵愛,沒有什么能比得上這個大哥。他那時候就會故意闖禍,然后嫁禍給嚴柏宗,心里想反正這個大哥那么好,出了什么錯都不會有人責怪他。 這種情緒大概一直持續到他父親去世,那時候他才十多歲,突然沒了父親,雖然依然家大業大,但好像少了一個庇護,心里很是不安,葬禮上看著大哥和親戚一起在靈堂上忙碌,十四歲的嚴柏宗一身黑色西裝,面孔出奇地早熟。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嚴柏宗成為他亦兄亦父的存在,后來他大學畢業,進入公司,也是這個大哥手把手地教導著他。他們兩兄弟,從小不像別人家的兄弟那樣打架吵鬧,也不像別人家的兄弟那么親密無間,但血濃于水的感情,一點也不比別人少。 如今這個幫助了他這么多年的大哥,開口說:“弟弟,我需要你的幫忙。” 嚴松偉心里很難受,覺得自己拒絕不了。他掏出煙來,抽了一支,要噙在嘴里的時候,忽然想到了旁邊的大哥,于是便把那支煙遞了過去。嚴柏宗接過來,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機,但是沒摸到。嚴松偉便打開了自己的打火機,那藍色的火苗在陽光下跳躍,嚴柏宗湊過來,將煙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了出來。 煙霧在斑斕的陽光下輕薄縹緲,本就是淡淡的,被風一吹更是很快消散無痕。嚴松偉說:“男人能有什么好。” 他的意思,是說男人沒胸沒那地方,摟著硬邦邦的,能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溫香軟玉。嚴柏宗也聽得明白,但他不好意思跟自己的弟弟討論祁良秦好在什么地方,如果說他看中的只是祁良秦這個人,無關色相,似乎也有些恬不知恥。所以他苦笑了一聲,說:“你不用懂。” 嚴家的同性戀,有一個就夠了。大概是有了這個意識,嚴松偉覺得事情好像也沒有那么嚴重了。 也不過是從嚴老二喜歡男人,變成了嚴老大喜歡男人,嚴家搞基的男人,并沒有多,還是一個。不知道這么安慰他媽,他媽心里會不會好受點。 “你怎么會喜歡上祁良秦呢。”他最后還是發出了一句這樣的感慨,他還是想不通。但是一個人愛上另外一個人,說莫名其妙,有時候也確實說不上具體愛上對方的哪一點,但如果非要舉一些例子,說一些對方的好處,又似乎三天三夜都說不完,那些細碎的,甚至是不值得一提的小優點,小細節,組成了和別人都不一樣的,獨一無二的,自己在愛的那個人。 第85章 嚴柏宗猶豫了很久,還是將這件事告訴了祁良秦。 雖然嚴柏宗告訴他不要慌,但是祁良秦為此一整個下午都是驚慌的,他覺得他應該給嚴松偉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在他晚上回家兩個人見面之前先有個聯系,見面的時候才不至于太尷尬。 所以在軍訓休息的空隙,他坐在草坪上,想了半天,給嚴松偉發了個短信。 “對不起。” 他其實不知道要說什么,也只能發這三個字。但是嚴松偉并沒有回他。這也在預料當中,他想嚴松偉現在肯定已經氣炸了。 晚上回來之后,他都沒敢進家門,而是在小區外頭等著嚴柏宗。因為事先就打了電話,所以嚴柏宗遠遠地就看見了他。因為怕等待嚴柏宗的過程中遇見嚴松偉,所以他站的地方距離小區門口有一段距離,要拐個彎。 天已經黑了,那個路段少有行人,只有昏黃的路燈照著,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腦子里都在想要怎么辦,事情會不會朝著不可預測的態勢發展。 大概他從前得過且過慣了,這雖然是他終將要面對的難關,但是他從來沒有認真地去想過這個問題。他也有擔心,他和嚴柏宗的感情才剛剛開始,他覺得還不夠穩固,他常常覺得自己如墜夢中,他擔心自己會被嚴柏宗拋棄。 因為他知道自己還不夠優秀,現在的他和嚴柏宗在一起,算是高攀的。他不是沒有想要變得優秀的努力的心,但是他需要時間。他既需要時間來提升自己,也需要時間等他和嚴柏宗的感情更穩固。 他正在那里胡思亂想著的時候,看到有車子開了過來。他往路口站了站,把手里的帽子倒著戴在頭上,兩只手插在褲兜里,伸著頭看過去。 嚴柏宗將車子停在路邊,下了車子。 祁良秦就朝陰影里退,一直退到小區的圍墻旁邊才站住。嚴柏宗走過去,問:“怎么不回家?” “想先見見你再回去。”祁良秦說著,便伸手摟住了嚴柏宗的腰,他聞到了嚴柏宗的氣息,感受到嚴柏宗的溫度,這才安心了一些。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頭微微有一點酸。嚴柏宗也回抱住他,說:“不用怕,老二不會為難你。” “那他有沒有為難你?” 嚴柏宗笑著說:“他不敢。” 祁良秦也想給嚴柏宗說一聲對不起,因為自己勾引了他,將他引到這條路上來。可是他不敢說,怕嚴柏宗本來沒往那方面想,聽他這么一說反倒真的怪他。人大概都是自私的吧,他雖然羞愧,但不后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只會勾引的更厲害,更無恥,因為他如今已經嘗到了這愛情的滋味,欲罷不能上了癮。 兩個人在黑暗中抱了一會,嚴柏宗說:“回去吧。” 祁良秦點點頭。大概是為了安慰他,也或許是祁良秦有些脆弱可憐的樣子激發了嚴柏宗的保護欲,嚴柏宗低下頭親了親祁良秦的嘴唇。可能心里著急上火,軍訓也比較累,所以祁良秦的嘴唇有些干,他把那嘴唇噙濕潤了,才松開。 就在他們在陰影里抱著的時候,那邊嚴松偉的車子進了小區。 嚴松偉覺得非常有挫敗感。 他當時那么沖動地推開車門,是抱著棒打鴛鴦的沖動去的,結果被嚴柏宗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實在有些懊惱。 難道他就此接受了這件事,并按照嚴柏宗說的那樣,幫他一把? 嚴松偉覺得自己做不到,他能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很不錯了。祁良秦他不討厭,他大哥他更不討厭,但是兩個人在一起這件事,他卻十分排斥。他覺得兩個人很不搭,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么就你愛我我愛你了。 這一定都是祁良秦勾引的結果。他大哥那么方正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越了雷池。他正坐在椅子上敲手指的時候,房門開了。 祁良秦推開房門,心虛地沖著他笑了笑,人還沒說話,臉就先紅了。 看來還是有點羞恥心的。 嚴松偉抬眼看過去,然后椅子轉過來,幽幽地盯著祁良秦看。 祁良秦關上門,規規矩矩地走到他跟前站住。態度還算是端正的,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在等家長責罰。 嚴松偉說:“我現在是不是該喊你一聲大嫂了?” 一句話臊的祁良秦滿臉通紅,但是祁良秦沒說話,嚴松偉又問:“你們倆什么時候開始的?” “他……他不是都跟你說了?” “他?”嚴松偉冷笑:“哪個他?” 祁良秦的臉色更紅。嚴松偉說:“我想聽你再說一遍。” “就……就在云南的時候……” “誰先主動的,誰追的誰?” 祁良秦低下頭來,說:“我追的他。” 這一點還是要誠實的。 “你挺有本事的啊,我大哥都能掰彎。”嚴松偉說:“你什么時候有了這心思的?” “我……我其實是一見鐘情,第一眼看到他,我就……” 嚴松偉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果然是他引狼入室! 不過他這大腿拍的突然,祁良秦還以為他要動手揍他,嚇得抖了一下。嚴松偉看見他抖的那一下,心里居然好受了許多,只是嘴巴依舊不饒人,說:“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羞恥心,還一見鐘情……我也不跟你廢話,坦白跟你說了吧,你們倆的事,我不同意。” 祁良秦點頭:“我能理解。” “我不是叫你理解,我是叫你趕緊跟我哥斷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真心愛一個人,真心愛一個人,就要為他好,我大哥跟你在一起,名聲就完了,我媽也饒不了他。這些不用我說你也都知道。你既然愛他,就不要害他,你如果害他,就說明你自私,不是真愛。” 祁良秦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些話,說道:“我……我不想跟他斷……可是我也是真愛他啊,我自私,可我也真的很愛他……”大概是跟一個人說自己愛另一個人是很羞恥的事,他臉色漲得通紅,說:“我這么大的人了,分得清是不是真愛。我雖然做不到他好我就好,也做不到為他死去活來,可我是真的愛他。除非他不要我,我是不可能不要他的……你可能覺得我很不要臉,但……就算他不愛我,我也是愛他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為了他。” 這話有些rou麻,但卻發自肺腑。這些都是熱戀當中的人都會有的真實感受,即便是花心如嚴松偉,也懂得這個道理,他裝作不耐煩地擺手:“你少跟我在這愛來愛去的。我這不光是為了我們家,也是為了你。你不要不識好人心。你不聽我的勸告,將來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大哥不要你,我們也不會輕易饒了你。你何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后落的一無所有。” 祁良秦紅著臉搖頭:“不會的。” 嚴松偉挑眉:“什么不會的?” “你們可能不會輕易饒了我,但是他不會不要我的。” 嚴松偉立即瞪向祁良秦。祁良秦羞愧地躲避他的眼神,嚴松偉卻更生氣:“怎么不會?” “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 …… 嚴松偉真是氣的恨不得一腳踹飛了祁良秦。他怎么說來著!果然是這樣,這個祁良秦,就是一步一步謀劃著來著,知道他大哥是個負責任不會始亂終棄的好男人,所以才吃準了自己不會輕易被拋棄! 這個祁良秦,看著老實巴交的模樣挺清秀,心機卻這么深!不然他為什么不挑自己下手,而是挑了他大哥! 嚴松偉氣的臉色通紅:“你是早就吃準了我大哥不動心則以,一動心就會負責任到底吧。”他說著伸腿就要踹祁良秦,他以為祁良秦會閃躲,但是祁良秦沒有,這一腳雖然不算是踹,但也把祁良秦蹬的后退了好幾步。他察覺自己踹了祁良秦,心里竟然怵了一下,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心想這是他大哥的人,將來雖然說可能性不大,但到底成為他大嫂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看在他那個荒唐的大哥的份上,他得對祁良秦客氣一點。 “你過來!”他訓斥道。 祁良秦卻沒敢太靠近他。嚴松偉說:“要是我們家都不同意,你要怎么辦。我媽肯定會把你攆出家門,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祁良秦垂著頭,說:“我對不起她。” “我不是問你對不對得起,我是問你你要怎么辦。” 祁良秦說:“我聽他的。” “到時候我媽把你連同我大哥一起攆出去,跟我大哥斷絕母子關系,你也無所謂么?” “老太太對我是很好的,我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但是如果非要我在她和柏宗之間總一個選擇,我肯定選柏宗啊……” “你……你住嘴!”嚴松偉覺得自己汗毛都要立起來了:“還柏宗,你再給我叫一遍試試!” 祁良秦臊的滿臉通紅,不敢叫了。 嚴松偉覺得好詭異,祁良秦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直接喊他大哥名字,搞得好像真成了兩口子似的:“你的臉皮怎么這么厚!” 祁良秦張了張嘴,嚴松偉就說:“怎么,我罵你一句臉皮厚,你就受不了了?那我勸你早點收手,不然以后更難聽的話還在后頭呢。到時候你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罵你是個勾引大伯哥的sao貨!” 祁良秦只覺得渾身發熱,這個嚴松偉他有點陌生了,其實嚴家這幾個人,他一直覺得嚴松偉最玩世不恭,卻也是最和善的一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好相處。但是嚴松偉如今卻說的這么難聽。更窘迫的是,他覺得嚴松偉這樣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大哥幾十年的好名聲,都被你給毀了!”嚴松偉說:“滾吧滾吧滾吧,看見你我心里就來氣。” 祁良秦卻沒滾,站在那里沒動。嚴松偉瞅了他一眼:“怎么,非要挨揍才滿意?” “謝謝你,”祁良秦不敢看他:“謝謝你替我們瞞著,沒告訴老太太她們。是我勾引了你大哥……但是我會對他負責任的。” 嚴松偉滿臉黑線,瞪著祁良秦看。祁良秦抬起頭看著他:“希望你氣消了,可以幫幫我……” 嚴松偉立即伸手就要揍他,祁良秦轉身就跑了。嚴松偉看著合上的門,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 他記得祁良秦是個很容易害臊的,很內斂懦弱的一個小年輕啊,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豁得出去,這么的……恬不知恥。 不過他剛才不過說了兩句難聽的,祁良秦的臉就漲紅成那樣,以后真要這事曝光了,憑他的心志,也不知道能撐幾天。他覺得這一點上來說,祁良秦是不如沈龢的。沈龢是非常自我和一個人,她活的明白,不在意別人說什么,清清冷冷也有清清冷冷的好處。 但是怎么辦,他那個不爭氣的大哥偏偏喜歡祁良秦這種溫溫糯糯帶點sao的。果然男人都一樣,他大哥禁欲那么多年,到底還是破了葷,好好的坦蕩君子,栽在祁良秦這個小陰溝里了。 祁良秦自然把這件事大概跟嚴柏宗講了,只說他說了些難聽的話,具體是哪些難聽的沒說,嚴柏宗也沒問。祁良秦說:“他盤問了我好久。” 嚴柏宗點頭說:“這樣才好。這對誰來說都不是一間容易接受的事,如果現在他輕易放過你,后面肯定又會反復,不如一次讓他盤問個夠,以后你就清凈了。” “不過我也叫他放心,”祁良秦說:“我說我對你負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