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雖然時今不是科班出身,不過出道的時間也不算短,平時在演戲這件事上也肯花時間和精力鉆研,就算和任漪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差距,但是還不至于到差勁的地步。 這么多年來,她還從來沒有在片場這么難堪過,說不受打擊自然是假的,而路虎和南方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現在連一個可以安慰她的人都沒有。 時今煩悶地踢著沙子,沒一會兒又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問道:“你沒事吧?” 說話的是任漪,不過當她轉過身子后,這才發現對方的身邊還站著秦琴,看得她一僵,站直了身子,盡量忽視礙眼的人,搖了搖頭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連累你了。” 和私底下的輕松好相處比起來,一旦進入工作狀態以后,任漪就變得有些嚴肅,在這一點上和導演有些像。 示范了這么多次還是學不會,她說不上不耐煩,但肯定會感到有點心累,又安慰了一會兒時今后,忽然問道:“秦琴,你在旁邊看了這么久,知道怎么演了么?” 被突然點名的人一臉意外,顯然沒有料到她會這么問,也知道這個時候謙虛無異于把送上門來的機會又拒之門外,于是自信道:“應該沒什么問題。” “那要不你來試試吧,反正現在也沒有下午那么曬了。”任漪提議道,又問了問時今的意見,“你覺得怎么樣,換個人給你示范,說不定會有不同的感受。” 第37章 第三十七日 雖然看得見任漪的嘴巴一直在動,似乎在說些什么,可是具體內容時今一個字都聽不清,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頭腦也跟著一起發懵。 她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只是隱約有了一種被背叛的感覺,盡管對方并沒有義務站在她這一邊,但她還是止不住地難過。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時今還在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忽然覺得有人在推她的肩膀,緊接著又有一道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便抬頭看了一眼。 她那有些恍惚的視線重新聚焦,任漪的臉和聲音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好像很是著急,一臉擔心地問道:“時今,你沒事吧,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是啊,時今姐,你沒事吧。”一旁的秦琴見狀,也跟著一起附和道,“要是你不喜歡的話,我不演就好了,你千萬別因為這件事不高興啊。” 一直發呆的人終于回過神來,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對著任漪說了句“沒事”,又回答著她剛才的問題,說道:“嗯,你說得對,換個人說不定得到的感悟也不一樣,現在就別耽誤時間了,你們快去演吧,我在邊上看著。” 聽她這么一說,任漪稍微放下心來,于是不再說什么,而是帶著秦琴去找導演說明情況了,留下時今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后面。 其實她ng的那段戲并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甚至可以算是整場戲里面最簡單的了,就是一個不用說話只管吃各種海鮮的畫面,拍攝的時候鏡頭一帶而過,剪輯出來以后的時長估計更短,可能連一秒鐘都沒有。 就是這樣一個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鏡頭,導演卻總是覺得她沒有演出吃東西時候的幸福感。 問題是……她都已經用了“婉約派”“豪放派”“保守派”等多種不同的方式來演繹了,實在是想不到還可以用哪種表現方法了。 現在好了,ng了這么多次不說,居然還讓秦琴給她示范,時今就算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這是為什么,甚至開始自我懷疑自我否定起來了。 她一邊繼續摳腦袋想答案,一邊抱著學習的心態,站在導演的身后,目不轉睛地盯著監視器看,沒想到沒過多久,屏幕里的人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原本演得好好的兩人忽然亂作一團,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能看見任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跑到秦琴的旁邊,焦急地拍打著她的后背。 見狀,導演趕緊站了起來,對一旁的工作人員說道:“怎么回事,快過去看看。” 時今也有些好奇,本以為是吃東西噎著了,誰知道這個時候突然聽見身后的老阿姨大叫了一聲:“我們琴琴該不會又對海鮮過敏了吧!” “……”我靠,連自家藝人對什么過敏都不知道? 還站在原地的人一臉臥槽地看了一眼老阿姨的背影,又立馬把視線移回到了監視器上,確實可以看見秦琴的身上起了一大片的紅疹,要不是被抓著雙手,她可能早就把皮膚撓破了。 等到工作人員趕過去以后,發現情況好像有些嚴重,于是立馬開車把她送到了附近的醫院。 不過任漪就沒有跟著一起去了,好不容易才從一片混亂中逃脫出來,現場剩下的工作人員們也開始收拾設備了,看樣子是準備收工了。 可……不是應該拍她才對么,怎么秦琴一不在就收工了呢? 看著東西越來越少的現場,時今還沒有反應過來,有些著急,正猶豫著要不要問問導演,忽然聽見已經走過來的任漪語氣歡快地說道:“好了,大功告成,咱們走吧。” “……”走?走哪兒去? 聽見這道聲音后,時今回頭看了她一眼,連忙跟了上去,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敵是友了,小心翼翼地問道:“沒有過的那個鏡頭不用再接著拍了么?” “那組鏡頭導演早就拍到滿意的畫面了,還拍什么拍呀。”見她好像還沒有弄清楚現在的狀況,任漪解釋了一番,“之前那些ng都是故意的,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有這么好心,讓她踩著你上位么?” 末了,她又說出了剛才一直想對時今說的話,真誠道:“所以你用不著再難過什么了,其實你演得很好,演技也很棒,和你演戲挺開心的,希望以后還有機會可以合作。” “謝……謝謝。” 面對這一*聽著像假話的夸獎,時今依然有一種不真實感,被這番突如其來幸福砸暈了頭腦,忍不住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生怕現在是在做夢。 看她這樣,任漪只是笑了一笑,沒有再多說什么,把她往更衣室的方向推去:“好了,快去換衣服吧。” “哦……好……” 時今的回答沒有靈魂,就像是被設定好了程序一般,呆呆地朝更衣室走去,不過這也不能怪她,誰讓反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讓她整個人都被吹得凌亂了。 于是趁著換衣服的空檔,她又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緒,按照自己的理解歸納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好像沒有最開始那么暈乎了,等到打開門的時候,沒想到任漪還站在外面。 時今還以為她是有話對自己說,便趕緊跑了過去,眼巴巴地望著她。見狀,任漪知道她可能是誤會了,笑著說道:“我在等我經紀人。” “……”嗯……這就尷尬了。 時今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又重新抬起來,主動問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嗯?” 如果她剛才沒有想錯的話,任漪應該還是站在她這一邊才對,可是—— “你不是不知道我和秦琴之間發生了什么事么,為什么還要這樣幫我,是不是因為盛崇司?” 一聽這話,忍了很久的人終于翻了個白眼,卻不是翻給她看,而是針對不在場的秦琴,打開了話匣子,嘆道:“唉,這個還用提前知道么,只要是長了眼睛,應該都能看出來她有多討厭吧。” 說起來,今天也算得上是戲中戲了,為了讓秦琴得到應有的教訓,不得已才發生了一系列讓時今郁悶不已的事情,包括任漪對她的種種不合理行為。 可惜她并沒有正面回答時今的問題,說完后視線又忽然落在了對方的身后,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說道:“喏,幕后主使來了,具體情況你還是去問他吧。” 聞言,時今整個人一僵,立馬轉過身子,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 在她從化妝間出來以后就消失的男人終于又出現在了她的視野里,可是除此之外,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本應該在千里之外的人,竟然是沈原。 原來他剛才是去接人了么。 一看見盛崇司的臉,時今就感到一陣莫名安心,壓在心上的大石頭終于被擊碎,只是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生出了一種臨界于埋怨和生氣之間的感情。 不過大概是神經緊繃的后遺癥,之前壓抑著的害怕擔心也在這一刻全都一同涌了上來,讓她的眼眶都有些紅了,立馬撇開了腦袋,不再去看越來越靠近的人。 幸好在場的都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大家相處起來自然沒有那么客套拘束,看見任漪后,沈原開著玩笑打趣道:“你不去趕飛機,專程留在這兒迎接我么?” “嘁,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任漪不屑地哼了一聲,和他聊了起來,可是聊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扭頭對時今說著道:“對了,我先提前聲明一下啊,今天這件事和我無關,你要怪就怪盛崇司。我都說了會把你嚇著,他還是非要瞞著你來。” 聞言,時今忘記了自己要避一避的事情,下意識抬頭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看著她那雙被眼淚浸得濕漉漉又明亮的眼睛,盛崇司沒忍住,一把把她摟進了懷里,拍了拍她的腦袋,幫她回答著任漪的話,道:“這難道不是善意的謊言么。” “滾你大爺的善意謊言!” 任漪不客氣地回罵了一句,然而時今已經無暇再去聽他們的對話了。 熟悉的擁抱,熟悉的溫度,熟悉的人,不管是這三個之中的哪一種,都足以讓她的情緒潰堤,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好像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人,可是又沒有辦法控制,所以難得沒有掙扎,而是把腦袋抵在盛崇司的胸膛上,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這副丑樣子。 一旁的任漪見狀,嚇了一跳,萬萬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最見不得小姑娘哭了,又不好喧賓奪主地安慰她什么,好在自家經紀人這個時候終于把車子開了過來。 一想到可以讓盛崇司多欠自己一個人情,她就忍不住得意起來,于是走的時候,還順便把同為電燈泡的沈原一起拖走了,讓剛從機場回來的人又去一趟機場送她。 雖然這座城市的溫度常年保持在二十多度,少雨多晴,氣溫舒適宜人,遺憾的是,臨近傍晚的時候,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雨,卻并不影響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這片沙灘上。 因為和夏季的滂沱大雨不同的是,這里的雨通常都不太大,甚至比春雨綿綿還要更溫柔一些,完全就是一個超大型的天然噴霧,像微風一樣拂在人的臉上,連傘都用不著打。 來自自然的恩賜仿佛是一劑最好的鎮定劑,沒過多久,時今終于調整好了情緒,緩了過來,一邊背過身子,用手擦了擦已經哭花的臉,一邊甕聲甕氣地問道:“你為什么要讓別人來做這件事。” “你不是不喜歡我太直接么。” 雖然這樣做迂回麻煩了一些,但也確實比昨天那樣直接來得好,也不怕落人話柄,畢竟都是她自作自受的結果,怪不得別人,時今聽懂了這層意思,卻沒有想明白其中一點。 就因為她的那句不想被人說閑話,所以連教訓秦琴這種事也交給任漪來做,為的就是不想讓她再受到什么傷害么? 盡管這種可能性沒有得到證實,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種被他保護的感覺就像是會上癮一般,讓人舍不得放開手,可時今不得不放手,所以道了聲謝后,又開始劃清界限了。 “以后再遇見這種事,你還是讓我自己來處理吧,畢竟你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在場,又每次都能幫我,萬一哪天我又這么倒霉,招惹了小人,結果什么都不會,豈不是只有等著被人吊打。” 時今的心里很清楚,要是真的養成了什么事都依賴他的習慣,她肯定會變得越來越懶惰,甚至開始安于現狀,而這正是她最不想看見的結果。 以后一旦失去了盛崇司的幫助,她就什么都沒有了,所以不能沉溺其中,而是應該學會獨立,因為這個世界上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可是盛崇司并不認同她的觀點,似乎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她說的這種情況,理所當然地反問道:“為什么要假設這種事。” “……這哪有為什么,就是一個有可能發生并且客觀存在的事實啊。”時今被問得有些不知所云,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他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于是繼續往前走。 誰知道還沒有走出去兩步,她就又被身后的人拉了回來,一抬頭就看見了他眼底閃爍著的執拗的光芒,好像今天不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不甘心似的。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盛崇司說的每句話都直接而不容人退縮,甚至連每個答案所對應的回答都想好了:“如果是第一種,完全沒必要,如果是第二種,我對你有信心就好了。” 時今猶豫了一下,睫毛上還殘留著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的痕跡,花著一張臉,模樣可憐又好笑地盯著他看,看似專注,迷茫的小眼神卻出賣了她,問道:“如果兩種都不是呢。” 盛崇司似乎早就猜到了她會這么說,唇畔微挑,從容地回答道:“嗯,你可以繼續拒絕我,只要你做好了被我死纏爛打的準備。” 末了,他又語氣認真地補充了一句:“還有,我對你從來都不是一時興起。” 等他說完以后,時今早就已經聽得一愣一愣的了,還是第一次見到盛崇司一次性說這么多話,而且每一句都像是在表白,于是造成的后果就是她忽然發現一個十分嚴重的事情。 別說靠別人了,現在就連她自己都靠不住了,因為她聽著聽著……好像……點頭答應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日 似下非下的毛毛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了,火辣辣的太陽被撲滅了不少氣焰,變成了溫和不刺眼的夕陽,鋪滿晚霞的天空中也多出了一道半透明的彩虹,在色彩艷麗的余暉中并不是太顯眼。 只是這樣的光風霽月并不足以抵消時今心頭層層疊疊的悔恨,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這種一高興就亂說話的性格還是改不了!明明盛崇司什么都沒有問,她點頭答應個狗屁啊! 可惜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她又不好立馬就反悔,只能想著挽救辦法,心想傳銷組織沒有把盛崇司騙進去真是他們的一大損失。 于是兩人回酒店的時候,一路上都沒有怎么說過話,曖昧的氣氛中又夾雜著一些不自然,就像是第一次談戀愛的高中生……哦不,現在可能連小學生談戀愛都沒有這么單純不做作了。 不過造成如今的這種局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在了時今的身上,畢竟以盛崇司的臉皮厚度來說,但凡是和“害羞”沾邊的東西,一般都很難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好在這樣的情況并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等回到房間門口的時候,時今終于想好了說辭,拿著房卡猶豫了半天,忽然轉身說道:“嗯……我剛才認真想了想,發現我之前的那個回答好像太敷衍了,我們還是就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吧。” 或許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很多段感情是因為各種陰差陽錯才發展起來的,可是她和盛崇司已經用親身經驗證明過了,這樣造成的結果通常都會不盡如人意,所以她不可能再重蹈覆轍,又讓事情稀里糊涂地發展下去。 趁著現在還沒有發展到無法挽救的地步,趕緊懸崖勒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