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太子妃,”石晉擔心的看著她,“你怎么了?” “沒事,”太子妃搖頭,“我就是有些累。” 石晉見她不愿意多說 ,抱拳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火,熊熊大火。 班婳覺得自己就像是架在了柴火堆上,火勢大得映紅了半邊天,她張開干涸的唇,看到的卻只有黑漆漆的天空。沒多久,天上又開始飄起雪花來,雪越下越大,她冷得無處可躲。 不是被火燒死,就是被雪凍死嗎?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粗布麻衣毫無美感可言,再一摸頭發,散亂干枯的頭發,比雞窩也好不到哪去。 不、不行,她不能就這么死了。 雪已經陷入了她的小腿,每走一步都極為艱難。她深吸一口氣,尋找著靜亭公府所在的方向。 走了沒幾步,她眼前的道路變了模樣,一邊是火,一邊是雪,她停下腳步,內心感到了絕望。 可是只要低頭看到身上的衣服,她又有了勇氣,一步又一步艱難地往前挪動。 道路的盡頭是無數的墳墓,墳墓上沒有雜草,也沒有墓碑,每一座都冷冰冰地立在那,讓人汗毛直立。 班婳停下腳步,忽然想起了曾經做的夢,那些在鎮壓軍刀下的亡魂,他們有些是真的悍匪,但是更多的卻是被逼上絕路的災民。她閉上眼,想要從這塊地上穿行而過。 她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哀嚎,男人的怒吼。咬緊腮幫子,她不敢回頭,也不敢回應那些叫她名字的人。祖父曾給她講過,在墓地中若是有人叫她,一定不能回頭,也不能應。 “婳婳,”一個穿著青袍,身材魁梧的老者笑瞇瞇的站在前方,“你來這里做什么,還不跟我回去。” 祖父? 班婳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老者,想要開口叫住他。 不、不對。 祖父臨終前受驚了病痛的折磨,瘦得不成人形,可是他為了祖母支撐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再也堅持不下去以后,才拉著她的手說,要她好好陪著祖母。 祖母…… 班婳眼中的淚終于落了下來,她對不起祖父,她沒有好好陪著祖母,也沒有好好保護祖母。 “婳婳……”容瑕沖到床邊,看著高熱不退,燒得滿臉通紅的班婳流出了眼淚,忙抓住她的手,大聲問道:“婳婳,你哪里不舒服,婳婳?” “成安侯,”一位施完針的御醫見容瑕這樣,有些不忍地開口,“成安侯,郡主現在正處于昏迷狀態,她聽不見你的聲音。” “郡主現在怎么樣了?”容瑕握緊班婳的手,guntang的溫度讓他內心難以安定,“之前你們不是說,毒藥的量不大,不會有性命之憂嗎?” “按理本是如此,只是郡主吐了這么多血,又開始發高熱,這些情況確實有些兇險,”御醫見成安侯沉著臉沒有說話,又小心翼翼道,“您放心,下官等一定全力救治。” 容瑕沉默地點頭:“有勞。” 他轉頭替班婳試去了臉上的淚。 御醫見他失魂落魄地模樣,無奈地在心底搖頭,正準備說話,一個小廝匆匆跑了進來。 “侯、侯爺,靜亭公、靜亭公夫人以及世子來了,”小廝喘著粗氣給容瑕行了一個禮,“靜亭公等不及通報,已經趕過來了。” “我知道了。”容瑕話音剛落,班淮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婳婳怎么樣了?” “是誰算計的?請來的御醫是哪幾位?” 班家人涌了進來,御醫發現出了班家三口以外,還來了一些班家旁支的人,這些人各個兇神惡煞,若不是他們一口一個福樂郡主的小名,他們差點以為班家人是來砸場子的。 “岳父、岳母,”容瑕給二老行了一個禮,不過班家二老現在也沒有心思等他行禮。陰氏走到床邊摸了摸班婳發燙的額頭,“兇手抓到了嗎?” 容瑕躬身道:“這個案子,我會親自去審。” 陰氏點了點頭,用手帕擦去班婳額頭上的細汗:“你做事,我們放心。” 容瑕又給陰氏行了一個深深地揖禮,沒有再言。 “早知道會出這種事,我就該去御田的,”班淮又是后悔,又是憤怒,“哪個小王八羔子讓我們家閨女遭這么大罪,我宰了他。” 御醫不禁想,靜亭公不愧是武將之后,這罵人的話可真夠直白的。 “待查清了幕后主使,我們一定不放過他!”班恒恨得咬牙切齒,他走到陰氏身后,看著神情異常痛苦的jiejie,轉頭去看太醫,“我姐中的什么毒?” “烏頭。” “什么?”班恒腳下一軟,竟是這么陰狠的毒? 他姐…… 他姐…… “請世子放心,郡主中毒并不嚴重,只要熬過這場高熱,就沒事了。” 班恒心里仍舊難受萬分,他姐哪受過這樣的苦?什么叫只要熬過,這可是被人下了毒,不是餓著了,渴著了。可是誰跟她姐有這么大的深仇大恨,非要她的性命不可? 寧王妃謝宛諭? 太子妃石氏? 謝家老二謝啟臨還是被她姐鞭笞過的沈鈺? 前面三個不提,沈鈺就算再恨他姐,可他有本事安排人在農耕節搗亂?若他真有這個能耐,又怎么會被削去功名,官職也保不住? 班恒自知腦子有限,便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去。 “不可能是沈鈺,”陰氏用近乎肯定的語氣道,“他回了老家東州。” “我就說怎么一直沒再見過他,原來被革除功名以后,他就回了老家,”班恒看向容瑕,“姐夫,拜托你一定要把幕后真兇找出來。” “我會的,”容瑕沉著臉道,“我不會讓婳婳白受這些罪。” 班婳被人下毒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云慶帝跟前,他聽到這個消息以后,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毒藥怎么會帶進御田?”這次安排太子代替他去農耕,他特意讓禮部準備的帝王規格,每一樣吃食,每一樣用品都經過了重重檢查,想要混入其中幾乎是難上加難。 除非在御田伺候的宮女太監早就被人買通,不然絕對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 楊統領心里隱隱有了猜測,但是他卻不好直說,只是道:“微臣一定會盡快查清。” 未料云慶帝忽然開口道:“你認為是寧王還是寧王妃?” 楊統領愣了半晌:“微臣……不知。”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云慶帝讓王德扶著他走到御案旁,“研磨。” 寧王生性沖動,是朕溺愛之過。如今已年長,行事仍舊毫無進退,朕甚感痛心。今褫奪皇子洛的親王爵位,降為郡王,盼其有所悔改…… 楊統領只看到圣旨上這幾句后,便覺得冷汗直流,陛下這是要削寧王的爵位? 云慶帝寫好圣旨以后,放下筆嘆息一聲,忍了忍,終究沒有讓人把這份圣旨頒發到寧王府。 然而就在當天夜里,云慶帝又開始做噩夢了,夢里他被故人們撕扯著,差一點跟著他們一起掉進無盡的深淵。 地牢中,宮女小雨縮著肩膀坐在角落中,不遠處有只灰撲撲的老鼠跑過,叼起一塊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下的干黃饅頭,轉頭鉆入散發著霉味的枯草中。 小雨盡力往后藏,可是她身后除了厚重冰涼的墻壁,已經躲無可躲。 “你出來,”一位獄卒走到她老門邊,冷冰冰的語氣毫無感情,“成安侯要問你的話,快點。” 小雨有些畏縮的走出牢門,她腳上戴著腳銬,并不能走得太快,長長的影子落在斑駁地墻上,讓她想到了幼時聽過的鬼故事。 走過長長地通道,她看到的囚犯不是面無表情,便是狀若癲狂。 到了燈火最輝煌的地方,小雨看到了坐在木椅上的成安侯,對方穿著一身黯色錦袍,臉色慘白,眼圈四周有一團淡淡的淤青。 “侯爺,犯人已經帶到。” 小雨看到對方終于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是這個眼神毫無感情,涼得讓她不自覺跪了下來。 “起來回話,”容瑕語氣出乎小雨意料的平和,她偷偷看了容瑕一眼,對方表情也格外平靜,仿佛她剛才感覺到的寒意是她的錯覺。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心中的愧疚之情讓她不好好意思抬起頭來。 終究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宮女,她的內心還不夠堅定。 “我不明白,第一杯茶有劇毒,也是你下的,為什么到了最后關頭,你又放棄了?”容瑕問得很隨意,仿佛他只是想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奴婢……奴婢的哥哥在宮中當差,曾受過郡主的恩惠。原本他只是個粗使太監,可是因為郡主的幾句話,一個暖手爐,就讓他在宮里的日子好過起來,”小雨一邊說,一邊止不住的掉淚,“他常對奴婢說郡主的好,奴婢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寧王拿家人的性命來威脅她,她不得不從,可是她沒有想到福樂郡主竟是如此好的一個人。她打翻了茶,不僅沒有責怪她,還給她帕子讓她小心,她沒法眼睜睜地看著這么一個好人中毒而亡。 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當時她會放棄這么一個大好機會,暈了頭似的把那杯茶倒掉。 或許是她不想恩將仇報,或許是福樂郡主笑起來的樣子太過好看,讓她失去了神智。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在把茶倒出去的那一刻,她的內心無比輕松。 “你的家人我已經讓人控制了下來,你若是愿意交出幕后主使,我就會讓人好好保護他們,若是你不愿意開口,”容瑕垂下眼瞼,“我只能讓你的家人陪你一起走。” “您說真的?我的家人真的全部被您派人找到了?”小雨驚喜地看著容瑕,“您沒有騙我?” 容瑕面無表情道:“你自己選。” “奴婢說,”小雨給容瑕磕了一個頭,“奴婢這就說。” “只是奴婢的是……” “成安侯,”蔣洛大步走了進來,他瞥了小雨一眼,“成安侯真厲害,嬌妻在家中昏迷不醒,你卻有閑心在這里審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宮女。” 他轉頭在小雨身上打量一遍:“倒是有幾分稚嫩可口。” 小雨嚇得面色一白,不敢去看蔣洛。 “不用理會無關的人,”容瑕沒有理會蔣洛,甚至沒有起身給蔣洛行禮,他只是看著小雨,“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是……是……”小雨看了蔣洛一眼,蔣洛正眼神陰狠地盯著他。她全身抖了抖,閉上眼道:“指使奴婢的,就是寧王殿下。” “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亂說,本王什么時候見過你?”蔣洛冷笑,“你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宮女,容貌不夠艷麗,身姿不夠曼妙,本王就算是眼瞎了,也不會注意到你身上。” “成安侯,這個宮女詆毀皇室,理應斬首。”蔣洛忽然大聲道,“來人,把這個胡言亂語,敗壞本王名聲的宮女帶走。” “寧王,”容瑕轉身看了眼涌進來的寧王親衛,眼神微冷:“這里是京城地牢,王爺若是想要從這里帶人,至少要由大理寺與京兆伊的手令。” “大理寺與京兆伊算什么東西,本王要帶走一個人,誰敢攔?” 容瑕把手背在身后,緩緩道:“王爺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殺人滅口?” “滅什么口?”蔣洛打了一個手勢,讓親衛即刻動手搶人,“成安侯說話還是要慎重一些好。” “微臣倒是覺得,王爺要做事慎重,”容瑕右手抬了抬,原本沒有多少人的地牢里,忽然涌出了很多護衛,有大理寺的人,也有京兆伊的人,“今日有微臣在,誰也不能帶走她。” “成安侯,你這是想以下犯上?” “微臣盡忠的只有陛下,”容瑕似笑非笑地看著寧王,“寧王殿下想要號令微臣,現在恐怕還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