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謝宛諭聽宮人說著石家人的狼狽模樣,笑著坐在銅鏡前輕輕描著自己上揚的眉毛:“有什么好高興的,左右陛下也更喜歡太子,就算一時間讓石家難堪,也不會動他們的根本,我們最多也就看看熱鬧罷了。” 宮人見她言語雖然冷淡,但是臉上卻猶帶笑意,頓時那里便明白過來,繼續道:“王妃您有所不知,外面說石二姑娘那些話,傳得可難聽了,若是奴婢被人這么編排,早就羞憤而死了。” “哦?”謝宛諭放下眉黛,轉頭看向宮人,“外面的人都在說什么?” 宮人挑揀了一些適合在宮里講的流言,講完見謝宛諭心情似乎極好,又補充了一句:“聽說她還當著成安伯的面問,為什么寧可娶福樂郡主那樣的女人,卻不愿意多看她幾眼呢。” 謝宛諭似笑非笑:“成安伯怎么回答的?” “成安伯說,石小姐在他眼里,與京城其他女子一樣,”宮人皺了皺眉,“這話大概是說石小姐沒什么特別的意思?” “不,”謝宛諭輕笑出聲,“這話是在說,他眼里從頭到尾就沒有她。” 成安伯此人對女子十分疏離,從未見他與哪個女子特別親近過,她唯獨見到的一次,就是陛下萬壽禮的雪地里,他與班婳并肩前行,兩人間的氣氛,讓她有種若是出去破壞他們,就是犯了天大錯處的感覺。 她從未像今日這般慶幸,那天她選擇了沉默,而不是把事情告訴石飛仙。 石飛仙不是自認魅力非常,天下男人都會為她折腰嗎?她就要看看,到了這個地步,究竟有多少男人真正愿意為她折腰。她從細瓷瓶中取出一支嬌艷欲滴的花朵,伸手掐去花冠上的花瓣,咯咯笑出聲來。 “你在笑什么?”蔣洛走進屋子,見謝宛諭坐在梳妝臺前,便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再過幾日是成國公的壽誕,你記得準備好壽禮。” 謝宛諭松開手,仍由花瓣落了一地,然后用手帕擦著掌心的花汁,垂下眼瞼道,“殿下,既然是您外公的壽誕,你要親自前去才有誠意。” “這個我知道,不用你來教,”蔣洛有些不太耐煩,“你只管準備好壽禮,到時候跟我一塊出門就行。” 他喜好美色,娶了謝宛諭以后,總覺得她容顏不夠美,所以兩人同房的次數并不多。這會現在見到謝宛諭長發披肩的模樣,他突然又有了幾分興致,于是走到她身邊道:“宛諭今日甚美。” “是嗎?”謝宛諭抬頭看蔣洛,笑著道,“可能是我心情好的緣故。” “那你平日可要多笑一笑。”蔣洛走上前,輕輕抓住了她的手。 伺候的宮人們見狀,低頭沉默地退了出去。 三日后,刺殺靜亭公的四個刺客判了斬首之刑,而石飛仙仍舊被關在大理寺的監牢中。 太子妃在太子面前哭求了幾日,連眼睛都哭腫了。她一再強調此事定不是自家meimei所為,石家對陛下忠心耿耿,不可能與惠王舊部有牽扯,更不可能安排這種小混混去刺殺靜亭公,這一定是別人陷害的。 太子被她哭得心軟,于是去大月宮到云慶帝面前給石家求情。 “太子,”云慶帝看著太子,語氣中帶著失望,“你是我們大業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不是石家的女婿。” 太子即便是性格有些溫吞,也知道云慶帝這話不太好,連忙請罪道:“父皇,兒臣并無他意,只是覺得此案疑點重重,應該慎重審查,請父皇三思。” “你又怎么確定,這種疏漏不是石家有意為之?”云慶帝面無表情道,“他們故意請混混動手,若是事情敗露,也能讓人以為這是有心人陷害石家。因為相府怎么可能連殺手都請不起,要找幾個小混混動手?” “但是你不要忘了,就算這只是幾個上不得臺面的混混,若不是靜亭公恰巧回頭,那么現在他們就已經得手了,”云慶帝把手里的朱筆一扔,怒罵道,“大長公主為了救朕,連性命都沒了,如今這些人還想把姑母唯一的兒子給暗算了,何曾把把朕放眼里過?!” 見云慶帝如此動怒,太子一撩衣袍跪了下去:“請父皇息怒,兒臣并無此意。” “息怒?”云慶帝看著太子的頭頂,只覺得怒火更重,“你讓朕怎么息怒?那是你姑祖母唯一的兒子,你放著他們不去關心,反而去替石家人求情,你說這話的時候,對不對得起你姑祖母?” “父皇,”太子以頭扣地,惶恐道,“兒臣對靜亭公并沒有半分不滿,在兒臣眼中,靜亭公就是兒臣的半個親人,又豈會如此無情,請父皇明察。” “你身為儲君,竟聽信后宅女人的話,你讓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給你?”云慶帝頹然地擺了擺手,“你且退下好好想想,今天究竟應不應該來為石家求情。” 太子告罪后惶然而退,再不敢提石家一個字。 見太子如此便退縮了,云慶帝心里更加失望。若是太子為石家據理力爭,他反而會高看太子幾眼。可是太子僅僅被他訓斥幾句后,就打了退堂鼓,這般沒有魄力,又怎么能成為一國帝王? 可是想到魯莽的二兒子,云慶帝更加心煩,太子最多也就優柔寡斷,老二就純粹是沒腦子,這個江山若是交到老二手里,遲早會天下大亂。 早年因為父皇偏寵庶子吃了不少苦,所以他登基以后,就絕了庶子們的念想,誰知道這兩個嫡子竟如此不爭氣。 云慶帝晃了晃身體,眼前有些發黑,勉強扶住御案,才沒讓人看出異樣來。 近來他時不時出現暈眩的癥狀,即便讓太醫來把脈,太醫也說不出什么來,只說他是耗費心力過度,需要靜養。 靜養? 身為帝王,又怎么做到靜養? 想到早年那些事,又想到為自己而死的姑母,云慶帝嘆了口氣,難不成這是老天給他的報應? 太子受了皇帝訓斥的消息雖然沒有傳開,但是東宮的氣氛卻不太好。太子妃心情不佳,太子又整日待在書房,不去太子妃房里,也不去妾室房里,這讓他們做下人的心里如何能安? 太子妃沒有想到她只是讓太子幫著求情,太子去了大月宮以后,就不愛理會她了。冷淡的丈夫,陷入麻煩中的娘家,兩方的苦惱讓她心中十分煎熬,幾乎每夜都枕著眼淚睡去。 若此事只是單純的爭風吃醋便罷了,可偏偏還牽扯到惠王舊部。宮外的人不知道,她心里卻很清楚,刺死大長公主的刺客是誰派來的。他們家若是洗不清罪名,在陛下眼里,就等于與惠王勾結。 他們家與一個想要造反卻不成功的王爺牽扯在一起,能有什么好處? “太子昨夜還是宿在書房嗎?”太子妃看著鏡中的自己,小心地揉著眼角,覺得自己似乎憔悴不少 。 “回太子妃……太子昨夜并沒有去其他妾室處。” 太子妃聞言苦笑,他若是去妾室那里反而好了,偏偏卻睡在書房。他這是在怪她,還是在表明他對石家的態度? “安排人備下厚禮送到靜亭公府上。”太子妃站起身,看著窗外冒出一點點新芽的樹木,班家若是愿意松口,石家尚有回轉的余地。班家人行事張狂又魯莽,恐怕連惠王府試圖謀反一事都不知道,只要班家人松了口,陛下就算有所不滿,也不會明著為難石家。 這樣石家至少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很快東宮備下的厚禮,就以太子的名義送到了班家。 班家人看著滿屋的珠寶首飾,藥材字畫等物,感到有些莫名,東宮這是準備把庫房搬到他們家嗎? 本來他們想要多問幾句,哪知道東宮的人放下東西就走,連他們送的荷包都不敢收,那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讓班家人忍不住懷疑,難道他們是洪水猛獸? “這東西恐怕不是太子送的。”陰氏翻看著禮單,“太子雖然細心,但也仔細不到這個份上。” 有些東西,是后宅女人才會注意到的,太子又怎么會想到準備這些。 “是太子妃?”班婳頓時反應過來,“太子妃想借此跟我們家示好?” “她跟我們家示好有什么用?”陰氏放下禮單,“現如今事情已經不僅僅是石家與我們家的恩怨,而是朝廷黨派之爭。太子妃以為我們家是傻子還是沒見過好東西,拿了這些玩意兒就會給石家求情?” “那這些東西怎么辦?”班恒道,“難道給她送回去?” “既然這是太子送給你父親的壓驚禮,那我們就好好收著,”陰氏輕笑一聲,“這跟石家有什么關系么?” 東西照收,至于其他的? 對不起,他們家的人腦子不太好,太復雜的事情想不明白。 “明日你進宮去給太子謝恩,就說謝謝他送來的壓驚禮,”陰氏對班恒道,“懂么?” 班恒恍然大悟:“是,兒子明白了。” 這禮就算不是太子送的,他們也要讓它變成是太子送的。 班婳猶豫良久后抬頭看向陰氏:“母親,這事……真的是石家干的嗎?” “是不是石家已經不重要了,”陰氏嘆口氣,輕輕摸著班婳的頭頂,“重要的是,陛下覺得這是石家做的。” 班婳沉默下來,片刻后道:“可是,我不想放過幕后主使之人。”想到父親差一點點就真的出事,她的心里便無名火起。 朝堂上的事情,是別人的事情,但是班家的事,就是她的事。 陰氏冷笑:“誰說要放過呢?” 這些人都把班家當傻子,可是誰又真正能欺負到他們頭上來? 成安伯府。 一個穿著極其普通的中年男人大步走進書房,來到容瑕面前,“伯爺,查出來了!” “說。” “謝家大郎,謝重錦!” “他?”容瑕眉梢動了動,“謝家什么時候,有這么大的能耐了?” 中年男人猶豫了一下:“屬下發現,陛下另一支密探隊似乎在此事中插了手,幫著謝重錦掩蓋了一些痕跡。” “是在靜亭公遇襲之前,還是之后?”容瑕倒是很想知道,云慶帝對班家有幾分真情。 “靜亭公遇襲之后。” 容瑕聞言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看來他的心眼還沒有狠到極點。” 看來皇帝是在靜亭公遇襲以后,才將計就計把石家拉進這團渾水中。 “伯爺,需要屬下把疑點弄到明面上么?” 容瑕靜立在窗前,良久以后道:“不用。” 他把干凈潔白的手放到窗欞上,聽著窗外一只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安排好人馬護住福樂郡主,不要讓她有半點意外。另外,不要讓班家人牽扯到這些事情中。” “左右……他們也幫不了什么忙。” “是!”中年男人面上露出異色,但是很快便低下了頭。 班家人背后那些武將舊部可都是難得的人脈,怎么可能幫不上忙? 伯爺這話,是什么意思? 第87章 皇后聽聞太子被皇帝訓斥以后,在屋子里枯坐了半個時辰, 最終無奈地嘆息, 沒有去大月宮為太子求情,也沒有在云慶帝面前提起過此事。 直到她聽聞班恒進宮謝恩, 才讓人把班恒與太子一起叫到了自己跟前。瞧著班恒怎么看都是一幅討喜模樣的臉,皇后臉上不自覺露出了幾分笑意,“聽說你進宮來謝恩,是要謝哪門子恩?” “微臣見過皇后娘娘, ”班恒笑嘻嘻地給皇后行了一個禮 , “前幾日太子殿下讓宮人送來不少的好東西, 家中二老心里對此感激不盡, 便讓微臣進宮來給太子殿下謝恩了。本來兩天前就要進宮的,哪知道微臣的父親這兩日身體又不大好, 微臣便在家里耽擱了幾日。” “自家人談什么謝不謝, ”皇后笑著轉頭, 見太子面上有異, 心里頓起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太子,你給靜亭公家送什么好東西了,值得這孩子眼巴巴進來謝你一趟?” “兒臣……”太子不敢直視皇后的雙眼,“也不是什么稀罕東西。” 皇后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一遍,隨后對班恒笑道:“聽見太子說的話沒有,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哪里值得你這般了?下次再這么客氣,我可是要生氣了。” 班恒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次因為家父的事情,累得陛下如此費神,事情還牽扯到……”他看了眼太子,尷尬的把話咽了下去,“早知道事情會鬧得這么大,微臣就勸著家人一些了。” “勸什么?”皇后瞥了太子一眼,語氣有些冷淡,“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你們可是本宮與陛下的親戚,這些膽大包天之人也敢出手算計,若是不加以制止,遲早有一天他們也能算計到本宮與陛下的頭上。” 太子聽到這話,面色有些不自然,但是皇后仿佛沒有看到他神情不對般,只道:“日后你再不可跟我說這種話,不然我就要生你的氣了。” 班恒別的不擅長,但是跟自家母親與jiejie待久了,哄女孩子開心的本事卻是練出了幾分,所以沒一會兒就把皇后哄得眉開眼笑,竟是忘了太子還在場似的。 太子是個性格柔和之人,見皇后這般待他,內心并無半分怨恨,只是想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讓母后不高興的事情。 之前他因聽了太子妃給他的說法,覺得石家確實無辜,才愿意幫石家求這個情。 然而這幾日他又在書房里細細思索過,雖石家確有被冤枉的可能 ,但是也有撒謊的可能。太子妃說她的meimei是個只知詩畫的弱女子,可是他派人打聽過后,發現太子妃的meimei并不是她口中那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