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這位貴人走的時候,他后退一步,朝這行人行了一個大禮。 等這行人再也看不見以后,他捧著手里的暖爐,轉身看向身后的雪地,想要把暖爐放在地上去掃地,又有些舍不得,苦想之下,正打算把暖爐塞進懷里的時候,管事走了過來。 他以為自己又要被責罰,哪只管事只是笑瞇瞇地讓他回房休息。 “你小子走運了啊。” 他聽到管事如是說。 “郡主,請往這邊走,”接引嬤嬤站在臺階之下,“奴婢身份低微,不能去上面,您請。” “有勞了。”班婳對兩人笑了笑,拾階而上。 “恭送郡主。”兩個嬤嬤看著玉階上的華服女子,恍惚間竟有種……尊貴無限的錯覺。 班婳早就計算過,昭陽殿外的玉階是白色,她身上的紅白搭配走在玉階上時,一定會很好看。 雪花飄灑,白茫茫中幾簇紅,最是艷麗。 石晉站在玉階之上,看著從玉階下一步一步往上走的女人,握佩刀的手緊了緊。幾粒雪花落進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眼底仍舊有些模糊,但是那玉階上的女子卻異常清晰。 她宮裙上的花是牡丹么? 牡丹是大俗大雅之花,但是很少有貴女用牡丹花做裙上的花紋,即便有人這么做了,也是俗大于雅,根本壓不住牡丹過于艷麗的美。 石晉沒有想到世間竟然有如此適合牡丹花的女子,尊貴、明艷、美麗。 他往前走了一步,玉階上的女子剛好也抬起了頭來。 石晉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低下頭朝她躬身作揖。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他看到了她腳上的鞋子,上面鑲著紅寶石,美麗又小巧,很配她。 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他看清了她裙擺上的牡丹花紋,牡丹繡得極美,就像是真的牡丹盛開在了她的裙上,紅得刺進了他的心底。他聽到了風起的聲音,聽到了雪花飄落的聲音,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石大人。” 他抬頭,目光躲過她的唇,落在了她額際的花鈿上。紅蓮如火,不知是因為皮膚白讓蓮花這么紅,還是因為蓮花這么紅讓皮膚顯得如此白皙。 “在下見過福樂郡主。”他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地上的積雪,看不見半點波瀾。 “你升官啦?”班婳記得石晉一開始是衛尉寺卿,現在穿著銀甲,看來是升官了。 “承蒙皇上厚愛,在下現領禁衛軍副統領一職。” 班婳眨了眨眼,在腦子里計算禁衛軍副統領是幾品。她瞥了眼石晉,身姿挺拔,面若好女,再配上這身銀甲,好看得不得了,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郡主,”石晉見她站在殿外不進去,以為她緊張,便小聲道,“大長公主、侯爺、侯夫人、世子都已經到了。”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時辰快到了。” 朝中勛貴已經來得差不多,她到得已是有些晚了。 “謝謝。”班婳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朝他福了福身,“殿外寒氣重,石大人也請注意。” 石晉無聲地對班婳抱了抱拳,直到班婳走開以后,他才又抬起了頭,看到的只有那一截裙擺晃過殿門的樣子。 牡丹盛開得十分燦爛,就像是……她剛才笑起來的模樣。 “你姐怎么還沒來?”班淮小聲對班恒道,“你們不是一起進宮的嗎?” “剛才接jiejie的是皇后宮里的嬤嬤,應該不會有事吧,”班恒往殿門口探頭張望,無奈道,“她今天穿那么繁復的宮裙,能走快才怪。” “來了。”班淮看著出現在殿門口的女兒,笑瞇瞇地想,不愧是他的閨女,真漂亮。 身為一個父親,班淮覺得自己的女兒那就是天下無敵美,其他誰家姑娘都趕不上自家閨女,便是連皇室公主,在自家女兒面前,也是不夠看的。 從小他就愛對著班婳說,自家閨女真美,真可愛,整個京城無人能及。以至于班婳長大以后,也是如此地……迷之自信。 班恒總覺得,他姐有自戀這個毛病,都是父親害得。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容瑕聽到身邊某個公子突然開始念詩,還是如此……不加掩飾的詩句,面上帶笑地朝這個公子看去,卻見他癡癡呆呆地看著門口,似乎被迷惑住了心神,他好奇的朝門口看過去,看到了殿門處那個華服女子。 紅玉珠,美華服,芊芊作細步。 容瑕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恍惚起來,他看著這個徐徐往殿中走來的女子,腦子里被這紅與白的絕美驚艷了。 他曾經設想過無數次這套血玉首飾被人戴在身上的樣子,可是不管怎么想,總是想不起世間有哪一張臉,能與這套血玉首飾相配。 原來,是她。也唯有她才配得上如此艷麗張揚的首飾。 容瑕覺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填補了進去,就像是小時候心心念念卻不曾得到過的東西,終于有一天得到了手,然后發現這樣東西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美好。 殿中說話聲更大了些,就連方才失態念出一首顯得過于輕浮詩詞的公子,也仿若沒有看見從殿門走進的女子,借著喝酒的姿勢,掩飾了他剛才的失態。 他們眼里沒有看她,但是心里卻看了無數次。 容瑕端起酒杯,朝班婳遙遙一敬,仰頭喝了下去。 班婳停下腳步,對他露出了一個笑。 作者有話要說: 班婳:我就是這么美,美得冒泡泡~ 第49章 人都有七情六欲,嫉妒也是負面情緒之一。 石飛仙看到容瑕對班婳舉杯邀敬時, 胃里就像是喝下了一壇子醋, 酸澀得難受。坐在她身邊的石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飛仙, 你怎么了?” “母親,我沒事,”石飛仙往殿外看了一眼,“外面又開始下雪了, 不知道兄長會不會冷?” “能為皇上做事, 是我們石氏一族的榮幸, ”石夫人見女兒擔心兄長, 便笑著道,“你不必擔心, 我讓人給你兄長做了貼身保暖的衣物, 應該不會太冷。” 石飛仙勉強笑了笑:“那就好。” 過來討好石夫人的人很多, 所以石夫人也沒有察覺到女兒的異樣, 轉頭與鄰座的夫人說起話來。 班婳走到陰氏身邊坐下,把手放進陰氏暖和的掌心,蹭著陰氏身上的溫度。 “手怎么這么涼,”陰氏摸了摸班婳身上的宮裝,把她的手捧在掌心,“你這丫頭,為了美連冷都不怕了。” “本來是不冷的,半路上見一個小太監有些可憐,便順手幫了他一把,”班婳朝陰氏身邊擠了擠,“母親,身上好暖和。” “因為我比你穿得厚實,”陰氏又好氣又好笑,只好無奈道,“都是你父親慣的。” 班婳也不辯解,只朝陰氏討好一笑,顯得乖巧極了。 “太子到、太子妃到。” 陰氏與班婳理了理衣衫,站起身迎接太子與太子妃的到來。 太子妃石氏,未出嫁前便頗有仁孝謙恭之美名,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妃以后,更是賢德之名在外。她容貌與才華雖不及meimei石飛仙,但仍舊是京城里有名的女子。 她與太子也算得上是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唯一不太好的一點就是她與太子成婚四年,至今沒能誕下一子。太子雖未因此對她有所怨言,但是隨著二皇子即將成婚,她內心便越來越焦急。 走進大殿前,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對她笑了笑。 她看了眼四周,小聲道:“殿下,這不合規矩。”說完,她把手從太子的掌心抽了出來。 太子無奈一笑,與她并肩進了內殿,但是她卻落后了太子半步。 “見過太子,太子妃。” 地毯很柔軟,太子妃看著四周眾人垂下的腦袋,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走過班婳身邊時,她腳步微微一頓,目光落到班婳發間的血玉釵上,紅得有些刺眼。 太子乃未來的帝王,他的座位低于帝王,但又高于眾臣,直到夫妻二人落座,眾人才再度抬起頭來。 “諸位大人請落座,”太子起身道,“今日乃父皇萬壽,普天同慶之日,諸位大人不必如此多禮。” 太子仁德,性子溫和,在朝臣中十分有聲望,倒是二皇子總是胡鬧,不太得臣心。二皇子看著太子夫婦在上面裝模作樣,冷笑一聲,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行禮后便坐下了,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班婳所坐的位置在二皇子對面下方,她注意到二皇子的動作,在心里暗暗罵了一句傻子。連基本的做戲都不會,你這是要上天啊。太子乃是他的長兄,還是同母兄弟,他在外人面前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太子,待日后太子登基,就算要收拾你這個弟弟,別人也只會覺得,是他這個弟弟太寒長兄的心。 班婳覺得自己就挺會作的,但是與二皇子比起來,她就是委婉派的。 二皇子心里正憋氣,見班婳在看自己,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什么看,沒見過男人么? 班婳犯了一個白眼,嘖,性格沒有太子表哥好便罷了,長得還沒太子好看。 不知道為什么,蔣洛覺得自己一看到班婳,心里的火氣就更大。想到自己這些日子被圈在宮里的日子,他便恨不得生撕了她,但是……他不敢。 班婳這個女人實在邪性又不要臉,在父皇面前也敢做戲撒謊,偏偏父皇還吃她這一套。這次因為父皇萬壽禮他才得以出宮,他不想剛出來又被關進去,這次暫且饒了這個小賤人。 坐在二皇子身邊的人見二皇子盯著班婳不放,頓時一個個恍然大悟。果然英雄難過美人觀,都傳二皇子不喜福樂郡主,但是看他盯著福樂郡主眼珠子都不轉的模樣,似乎也不是真的討厭嘛。 在皇帝萬壽禮上,沒有誰敢鬧出一點不開心的事情,就算家里死了嬌妻美妾,臉上也要擠出笑來。 所以當云慶帝與皇后出現在大殿上時,看到的便是一張比一張燦爛的笑臉,有些人長得一般,偏偏還笑成了菊花,帝后二人紛紛移開眼睛,在人群中找一些相貌出眾的人看幾眼,才覺得眼睛好受一點。 這家兒郎長得不錯,那家的閨女也漂亮。再扭頭,兒郎里還是容君珀長得最好看,就這么簡簡單單地站著,就比其他男人好看。皇后摸了摸手鐲,只可惜她沒有適齡的女兒,不然招來做駙馬多好。 宮里公主有好幾個,但對于皇后來說,這樣的好男人,不能便宜那些妃妾的女兒,這是她身為皇后的驕傲與任性。 福樂郡主今天這身打扮真美,比其他貴女都要亮眼,這若是自家閨女,她肯定天天給她打扮得美美地,沒事就找一大排男人任她挑選,看誰敢說一個不字。 皇后對班婳笑了笑,班婳回了她一個親昵燦爛的笑。 年紀一大,就喜歡這種鮮活漂亮討喜的小姑娘,至于那些講規矩的才女,反而不是那么招她喜歡。自家老二也不知怎么想的,這般漂亮的小姑娘,也能把人手臂摔傷,這要是自家閨女,敢有人這么對她,她不弄死他才怪。 皇后端莊地坐在了鳳座之上,她不是一個特別愛笑的人,所以后宮妃嬪都十分敬畏她,覺得她深不可測。同樣這么想的,還有朝中命婦,她們在皇后面前,總是擺著最尊重的姿態,唯恐引得她發怒。 帝后面前,行叩拜大禮,慶陛下萬壽之喜。 照舊是各種歌功頌德,照舊是附屬國使臣獻禮,班婳單手托腮,聽著附屬國使臣蹩腳的大業朝官話,時不時喝一口茶,以保證自己不要打哈欠。 這些附屬國也挺有意思,拍馬屁的話比大業朝的官員們還要不要臉,每年班婳都能在他們身上學到不少拍馬屁的精髓。 “皇王,您乃藍天上的雄鷹 ,引領著我族走向輝煌。” 班婳在陰氏耳邊小聲道:“這個國家上次來的時候,是不是說的雄鹿?” 陰氏差點沒繃住笑出聲,忙在桌子下捏了她一把:“別鬧。” “皇后,”等這個附屬國退下以后,皇帝在皇后耳邊輕聲道,“這國家上個使臣好像夸朕是雄獅?” “陛下,”皇后唇角微動,臉上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上次使臣夸的是老虎。” “是嗎?”云慶帝皺了皺眉,夸他的人是實在太多,還有夸他是什么月光下的什么花,他也記不住了。 皇后斬釘截鐵地點頭:“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