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她聽說過東宮太子妃不喜班婳的傳聞,但是卻從未見太子妃在班婳面前做過失禮的行為。太子妃是個聰明人,至少在她成為皇后之前,她不僅不能對班婳有半點不滿,甚至還要好好地對待她,不能讓人挑出錯處。 說來說去,還是“權勢”二字最動人心。 石家與嚴家關系略有些微妙,一個是左相,一個是右相,要說關系能親密到哪兒去,那不太可能,如果兩人真是好友,陛下也不會任用他們為左右相。 平時小輩們的聚會,石嚴兩家雖然會出席,但來往并不會太多,都是個面子情。不過今天的狀況有些奇怪,石家舉辦的聚會,嚴相爺家最寵愛的小公子一大早便盛裝出現在大門口,這熱情地態度,把石家晚輩們都嚇了一跳。 不過人既然來了,他們就要好好接待,好茶好點心端上來,還安排了專人陪客,免得傳出去說他們石家不懂禮數。 “大哥回來了!”當陪客的二房郎君見到大堂哥石晉出現,大大松了一口氣,忙起身朝他行禮道,“嚴公子到了?!?/br> 石晉解下身上的佩劍交給身后的小廝,走進廳內與嚴甄互相見了禮。兩人坐在一起沒說幾句話,他就發現嚴甄有些心神不寧,還時不時往外看 ,好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出現。 “嚴公子,”石晉往門外看了兩眼,“你是在等待哪位貴客嗎?” 嚴甄面頰一紅,見屋子里除了下人也沒有其他人,朝石晉揖了一禮,“讓石大人見笑了,在下確實在等一位客人?!?/br> 石晉見他面含期待,又略帶羞意,就猜到他等的是一個女子。未免毀了女兒家的名節,石晉沒有問嚴甄想等的人是誰,溫和道,“嚴公子,院子外有一座涼亭,坐在涼亭處喝杯淡茶,賞一賞景,最是怡人。” 嚴甄對他感激一笑:“那就有勞石大人了?!?/br> 石晉見嚴甄如此急切的模樣,忍不住想,不知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佳人才能引得嚴甄如此做派。兩人來到院外的涼亭,這里正對著外面大門,若是有人過來,第一眼就能看到。 兩人坐下后不久,便陸陸續續有客來,很快這個院子便變得熱鬧起來。石晉見嚴甄仍舊不住地往外張望,就知道他想等的人還沒來。 隨著京城有名的才女佳人一個個出現,石晉對嚴甄的心上人更加好奇,便也跟著嚴甄一起等了起來。 “容伯爺到了?!?/br> “容兄?!?/br> “趙兄。” 石晉見到容瑕出現,心里暗暗稱奇,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嚴家小郎君一大早便趕了過來,這會兒連平時不湊這種熱鬧的成安伯也來了,他們石家的臉面有這么大么? “容伯爺。” “石大人?!?/br> 兩人互相見了一個禮,與四周眾人招呼過后,容瑕在石晉右手邊坐下,“嚴公子瞧著,似乎瘦了些?” “是、是嗎?”嚴甄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外袍,擔心自己今天穿的這身衣服不夠合身,“前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讓容伯爺見笑了?!?/br> “嚴公子此言不妥,誰生來不患病,有什么可見笑的,”容瑕垂下眼瞼,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在下只是見嚴公子今日神色不如往日好看,才多問了幾句,嚴公子不嫌在下多事便好?!?/br> 嚴甄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心里有些慌張,他臉色真的沒有往日好看么,等下福樂郡主過來,見自己臉色不好,不投她眼緣可怎生是好? 石飛仙走到后院,發現成安伯竟然坐在大哥身邊,腳步不由得快了幾分,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勉強壓住心底的激動,維持著正常步調走到了石晉面前,徐徐一福:“見過哥哥,見過諸位公子小姐。” 又是一陣互相見禮,你來我往地弄得院子里十分熱鬧,以至于門口有人來,大家都還沒注意到。 “嘭!”嚴甄匆忙地站起身,連手邊的茶倒了,潑到他的袍子上,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直愣愣地看著門口,眼中再無其他。 他動作這么大,引起了石晉的好奇,回回頭朝門口看了過去。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以往他不懂何為精妙世無雙,可是今日此時,卻覺得唯有這一句能夠形容那個朝這邊走來的女子。 “咔嚓!”容瑕的茶杯放到石桌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朝眾人拱手,歉然笑道,“抱歉,容某手滑,驚擾到了各位?!?/br> 失神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轉頭各自說笑,極力證明他們并不是好美色的俗人,剛才……剛才只是不小心多看了一眼而已。 容伯爺果真是好人,借此讓他們免于失態。 “福樂郡主?!眹勒玢躲兜赜锨埃叩桨鄫O與班恒面前,朝班婳一揖到底。 班婳看著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年輕郎君,他身穿紫袍,身材有些偏瘦,容貌還算能入眼,瞧著像是從鴨群里沖出來的呆頭鵝。被一個不熟悉的人行這么一個大禮,班婳只能回了一個平輩禮,往后退了兩步:“不知公子是?” 嚴甄愣住,原來她竟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嗎? “姐,小心腳下?!卑嗪愕故钦J識嚴甄,不過他可不想讓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姐做出一副深情模樣。 “嗯?!卑鄫O伸出手讓班恒扶著,越過嚴甄,從他身邊走過,來到了眾人中間。 “郡主,”石晉站起身,“請上座?!?/br> “石大人不必客氣,”班婳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后坐在了離李小茹不遠的地方。李小如對班婳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見到她過來,她腰挺得更直了,腿并得更攏了。 “李小姐?!卑鄫O對李小如微微一頷首。 “郡、郡主,”李小如從椅子上起身,對班婳行了一個屈膝福禮,臉上還帶著幾分激動。被這位郡主接連兩次問她是誰,這次終于被認出來了,李小如的內心竟莫名有些感動。 由此可見,人的要求低一點,可能會活得更快樂。 想要討好班婳的人并不少,所以盡管或許很多女眷內心并不喜歡她,但是有她在的地方,就不會冷場。 嚴甄見班婳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自己一眼,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原位,連別人說了什么,也沒心思繼續聽下去了。 容瑕也沒有理這位嚴公子,看雜耍的時候,該鼓掌鼓掌,該笑就笑,翩翩風度引得無數女子側目。 午宴過后,一些人去打馬球,一些人舉辦詩會,驚艷了全場的班婳也心滿意足地準備向主人家告辭,哪知道竟然被一個人叫住了。 “郡主?!?/br> 班婳回頭,又是那個穿著紫衣的呆頭鵝?她歪了歪頭,鬢邊的步搖跟著輕輕晃了晃。 “郡主,在下嚴甄,唐突了郡主,請郡主恕罪?!眹勒缰挥X得班婳歪頭的動作,也美得傾城,忍不住面紅耳赤,手足無措,“我、我就是……” “你就是嚴甄?”班婳瞧著對方這瘦瘦弱弱的小身板,看來這人真在家鬧絕食了。 見班婳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嚴甄顯得十分激動:“正是在下,郡主你知道在下?““略有所耳聞,”班婳覺得自己說話還是挺委婉的,“嚴公子有什么事嗎?” 嚴公子看著眼前這個美得宛如洛神的女子,心中有萬千情誼,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抱歉,我打擾到二位了么?” 容瑕站在九曲回廊下,身子斜靠在紅柱上,面帶微笑,金色陽光灑落在他身上,秋風驟起,盡顯風流。 第38章 班婳怔怔地回頭,看向了回廊下的男人。 有匪君子,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 會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向來不愛讀書的班婳,腦子里竟閃現出這三句話, 出處、著作人是誰她已經記不得了, 唯有這三句話在看到容瑕時, 突然從腦子里冒了出來。 她微笑著偏了偏頭, 看來她也是能念一兩句詩詞的,只是沒有找到適合她念詩的環境。 美色當前, 任何人都能變成博覽群書的有才之人, 比如說……她。 見班婳注意到自己, 容瑕站直身體, 整了整衣袍,走到班婳與嚴甄面前:“二位這是打算回去了?” 嚴甄沒有想到自己特意挑了一個其他人去吟詩作畫,騎馬打球的時間來找班郡主說話,也會有人過來打擾他們。他看到容瑕徑直朝這邊走過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給容瑕見禮。 “容伯爺?!眹勒鐑刃暮芟胱屓蓁ψ唛_,然而這話他開不了口,也沒法開口。 “嚴公子,”容瑕回了一個禮,轉頭對班婳道,“郡主,不再繼續玩一會兒?” 班婳搖了搖頭:“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嚴甄看了眼天色,午時過去還不到一個時辰,陽光最是暖和的時候,怎么會是天色不早呢?他恍然明白過來,福樂郡主只怕是覺得有些無聊了,忙開口道,“附近有個地方景致很好,郡主若是不嫌棄,在下陪你走一走吧?!?/br> 容瑕覺得今天的太陽曬得人有些不舒服,讓他心里燥得慌。他把手背在身后,視線落在班婳的裙擺上。裙后擺繡著孔雀尾,在陽光下反射出華麗的光彩,站在陽光下的她,恍惚真的變成了一只驕傲美麗的孔雀,全身都在發光。 “我覺得不用了,”班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衫,微笑道,“我今日穿的衣服,不宜走得太遠?!?/br> 嚴甄愣愣地看著微笑的班婳,整個人都呆住了:“你、你這樣很美?!?/br> “謝謝?!卑鄫O扶了一下鬢邊的發釵,毫不謙虛地接下了這句贊美。 “我,那個……”嚴甄的臉頓時紅得快要滴血,“我沒有撒謊?!?/br> “嗯,”沒有哪個女人會討厭別人夸自己美,班婳對嚴甄笑道,“嚴公子,你還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我……”嚴甄扭頭看向容瑕,對他作揖道,“容伯爺,在下與郡主有些話想說?!?/br> 能不能請你走遠一點? “抱歉,”容瑕對嚴甄笑了笑,對班婳道,“郡主,在下就在不遠處。” 班婳回以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容瑕是擔心她與嚴甄私下在一起出什么問題,所以特意說明的嗎? 外面果然說得沒錯,容公子是一個難得的君子。 班婳沒有讓隨身伺候的婢女退下,待容瑕走開以后,她便開口問,“嚴公子請講?!?/br> “郡主,上次皇家狩獵場一別,郡主芳姿在下便再不能忘,”嚴公子對班婳作揖道,“不知前幾日,周太太所說一事,郡主意下如何?” 班婳往旁邊移了一步,避開了嚴甄這個禮:“嚴公子,您這話略唐突了些?!边@真是一個讀書讀傻了,誰會忽然跑到一個異性面前說,我上次看到你后,就想娶你了,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在下也知此言甚是冒犯,”嚴甄苦笑,“只是情不知所起,記在了心底便再不能忘?!?/br> “若能求娶到郡主,我定好好待郡主,不納小妾通房,一生一世必不慢待郡主?!眹拦舆€是很堅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請郡主考慮在下?!?/br> 這段告白,已經是十分大膽的了,以嚴家的家教,若是得知兒子對姑娘說如此露骨的話,只怕要押著嚴甄跪祖宗牌位。他知道自己這樣太過荒唐,可是他心里害怕,害怕今日不說出心意,福樂郡主就不會多看他一眼,班家也不會考慮兩家的婚事。 聽完嚴甄的話,班婳卻莫名想起了容伯爺前幾天送她回府時講的那個故事,那個書生求娶千金小姐時,也曾說過要一輩子善待這位小姐,可是這位小姐因為生不出兒子,最后被婆婆磋磨而死,書生娶了大官之女,婆婆反封了誥命。 由此可見,男人的誓言是做不得準的。 “嚴公子這話我有些不明白,”班婳扶著丫鬟如意的手,緩緩走向一座涼亭,那里離容瑕所站的地方更近,“我與你從未來往過,你怎么就認定我能與你相守一生?” “郡主你或許不知,當你身穿紅衣,騎著馬兒出現在獵場時,整個獵場因為你的出現而變得黯然失色,若能求得郡主下嫁,在下萬死無憾?!备诎鄫O身后,繼續述著衷腸。 你都死了,我嫁給你做什么,當寡婦嗎? 班婳抬起寶石繡花鞋踩在漢白玉階上,走到了亭中坐下,單手托腮,看向了九曲回廊拐角處的容瑕,容瑕遙遙向她拱了拱手。班婳笑著收回視線,轉頭見嚴甄還雙目灼灼看著自己,便道:“若是令堂不喜歡我,堅持讓你納妾,你又怎么辦?” “母親不會這么做,”嚴甄搖頭,“她向來疼愛我。” “萬一我生不出孩子,她堅持要這么做呢?”班婳問,“那到時候我怎么辦 ?” 嚴甄仍舊搖頭:“不、她不會的?!?/br> 班婳輕笑一聲,不再看嚴甄:“我以為嚴公子會說,你會護著我,比不會讓我受半分委屈?!?/br> 嚴甄愣住,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娘子會與母親之間會有矛盾,母親那么溫柔大度,身邊的下人也都規規矩矩,小心伺候主子,郡主為什么會想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