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那怎么好意思,”班婳看了眼四周,臉上有幾分懼意,但還是拒絕了杜九的好意,“我跟父親也帶了護衛來,怎么還好麻煩你們。” “原來班侯爺也在,”杜九忙朝班淮行了一個禮,“我等剛好也要下山,侯爺與郡主無需客氣,人多也可以熱鬧一些。” “那、那好吧,”班婳不好意一笑,“那就有勞了。” 杜九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郡主這話便是折煞我等兄弟了。” 隨著班婳一行人的離開,山林再度恢復寂靜。容瑕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拉了拉身上的暗色披風,表情有些復雜。 “他們在這里待了多久?” “伯爺,屬下無能,并不知道班郡主何時出現在了這里。” “不怪你,”容瑕繞著班婳剛才站的地方走了一圈,“別人家做事尚有跡可循,唯有班家……隨心所欲,做事毫無邏輯可言。” 半個時辰后,杜九帶著護衛回來了。 “伯爺,”杜九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屬下已經打聽到了班家人為什么出現在這里了。” “嗯?”容瑕走到一塊石頭旁邊,微抬下巴,“說。” “班世子聽說這里鬧鬼,所以拉著郡主來這里埋寶,說是……等有緣人,班侯爺覺得有意思,就跟著一起來了。”杜九覺得這個理由實在太荒謬,荒謬得他覺得就算撒謊,也不會撒這種謊。 容瑕指了指手邊的一塊石頭:“把這下邊挖開看看。” 第24章 濃霧 “伯爺,這邊沒有什么異樣。” “伯爺!這邊有一個盒子。”一名護衛把木盒遞到杜九手里,杜九端詳了半晌,覺得這可能真的只是普通盒子以后,才小心地打開了木盒。 黃燦燦的金餅,整整齊齊的疊放了厚厚一層,角落縫隙里還散落著各色寶石,刺得杜九忍不住多眨了好幾下眼睛。 “伯、伯爺,他們真的是來埋寶的,”杜九從未覺得如此荒謬過,這靜亭侯府的人是不是吃飽了撐著?! 有錢沒處花,跑到深山老林埋寶玩? 容瑕看著這盒黃金寶石,竟不知道該用什么語言來形容,如玉般的臉上,有那么一瞬間是呆滯。 “伯爺,看來他們真沒撒謊,應該是誤闖到這里……”杜九想了想,“也許是因為上次班世子埋珍寶的時候被您撞見沒能成功,所以這次他們換了個地方。”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又遇到了他們。 聽說當年大長公主嫁給靜亭公的時候,紅妝十里,引得全城圍觀。有個如此富裕的母親,靜亭侯過得奢侈一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閑得沒事跑出來埋寶,那可真是敗家子了。 他聽說南方有些商人斗富,就在漲潮水的時候,往水里扔金葉子銀葉子,引得老百姓跳進水里打撈,以至于不少人因為搶奪金銀被水淹死。與那些商人相比,靜亭侯這種思想,倒是講究了因果,手段干凈了不少。 不管怎么想,這些貴人們的想法,他還是不太懂。 “收起來吧,”容瑕把手背在身后,“既然有緣者得之,我也算是有緣人了。” 杜九看了眼伯爺的表情,確定他不是開玩笑以后,表情有些微妙。 “伯爺,還有幾個地方的土有動過的痕跡。”護衛看了眼四周,挖的人掩飾手段實在太低,讓人一看就看出哪里的土動過。 “不用看了,”容瑕伸手從木盒中拿出一塊金餅,金餅的成色很好,單單一個就足以讓普通人十年內衣食無憂,“把這里收拾干凈些,不要讓人發現土被翻動過。” “是。” 容瑕把金餅放回木盒中,伸手從杜九手里抱過木盒,這盒子看起來不大,倒是挺沉。 看著心情極好的伯爺,杜九總覺得這樣似乎有些不太厚道,可是轉念又想,反正班家埋下的金子是在等有緣人,伯爺發現了金子……那伯爺就是有緣人咯。 對,沒毛病,他們伯爺絕對不是不要臉! 班家別莊中,班家三口圍坐在圓桌旁大口大口的喝茶。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班恒抱著茶杯,一臉的可憐,“姐,你又拿我撒謊。” “對不起啦,”每次當然弟弟背鍋,班婳還是有些小愧疚的,她雙手合十,一臉歉然的看著班恒,“不過我當時太緊張,腦子里就只想到這個了,你別生我的氣,行不行?” “算、算了,反正我是個紈绔,這點小事無所謂了。”班恒最怕他姐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只要她這么一瞅,他就沒什么立場可言了。 “恒弟,謝謝你。”班婳給班恒倒滿茶,“我就擔心一點,成安伯知道這件事以后,會不會把東西挖出來拿到他自己家去?” “怎么可能,”班恒擺了擺手,“容伯爺不是這種人。” “對,”班淮跟著點頭,“容伯爺那種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 班婳摸了摸鼻子,看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像容伯爺那樣的人,也不缺銀子花,怎么看得上他們埋的那點東西。 “夜深了,都回房去睡吧,明天我帶你們回去。”班淮拉了拉衣服背面,他里面的衣服都被剛才冒出來的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貼在后背上難受極了。 清晨,整片大地被濃霧包裹著,班婳系好披風,翻身騎上馬背,對父親與弟弟道:“今天霧大,等下不要騎得太快,免得驚了馬。” 班淮與班恒乖乖點頭,在騎術這個問題上,父子二人只有聽班婳的。 一家三口帶著護衛在官道上沒走多久,聽到后面有馬蹄聲傳來,班淮怕有歹人趁大霧天氣干壞事,就讓一個護衛到后面看看。 不一會兒護衛回來了,與他同來的還有一個騎著馬的男人,班家三人都認識,正是昨晚堅持要送他們回來的成安伯護衛杜九。 “杜護衛,”班婳看了眼杜九身后不遠處,“真巧。” “見過侯爺,郡主,世子,”杜九從馬背上下來,朝三人抱拳行禮。 “出門在外,不必講究這些,”班婳笑瞇瞇地看著杜九,“你們也是回城?” “回郡主,我等正是護送伯爺回城。”杜九看著坐在馬背上微笑的少女,便是他不是好色之人也難免驚艷,好一個絕色女子。他是粗人,只覺得天下男兒若是誰有幸娶到如此嬌女,就算每日伺候娘子對鏡畫應該也都是愿意的,真不明白為什么這般絕色竟然也會被人退婚。 “原來容伯爺也在,”班婳抬頭看到濃霧中走出一行人,為首的正是騎著白馬,身著淺月牙色錦袍的容瑕。 兩人四目相對,班婳向對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容瑕想要下馬給班淮行禮,被班淮攔住了。容瑕注意到班家三人騎馬的順序有些奇怪,身為女子的班婳走在最前面,倒是班淮與班恒跟在后面,實在有些不合規矩。 不過他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他與班淮寒暄幾句后道:“昨晚在下的護衛驚擾到諸位的雅興,在下替他們向三位賠罪。” “咳,”班淮干咳一聲,這種事提出來挺丟人的,還道什么歉。 “容伯爺,這種事算得上哪門子雅興,”班婳控制著馬兒的速度,“不過是我們閑得無聊,找樂子玩而已,讓您見笑了。” “佛家講究因果,今日你們種下善因,明日有人因為你們今日之舉得到幫助,那就是善果,這自然是一件雅事,”容瑕朝班婳抱了一拳,“善因有善果,好心有好報,得了寶物的人,一定會感謝你們的。” 班婳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讀書人的嘴巴真是厲害,能把一件荒唐的事情都能說得如此有哲理,就連她都差點跟著相信了,這就是學識的力量啊! 回頭瞥了班恒一眼,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羞愧不羞愧。 班恒扭頭,非暴力不合作,一副我聽不懂,看不見的樣子。 “郡主,”容瑕驅馬離班婳半個馬身的距離,“聽聞你喜歡白狐裘?” 班婳扭頭看容瑕,長得好看得人總是賞心悅目的:“嗯。” “在下那里有幾張完好的狐皮,郡主若是不嫌棄,今天我就讓下人給你送過來,”容瑕笑了笑,“狐裘配佳人,方才是絕色。” 晨風起,白茫茫的霧打濕了班婳的眼睫毛,她眨了眨眼:“東西我確實挺喜歡,只是無功不受祿,我怎么好意思收伯爺的東西。” “就當是兩天前那碟點心的謝禮可好,”容瑕離班婳還有小半馬身的距離,“貴府的糕點非常美味,在下府里的廚子怎么都做不出這種味道來。” “你的意思是讓我拿點心方子跟你換狐裘?”班婳恍然大悟,一臉大方,“你放心,等下我回到府里,就讓下人把方子給你送來。” 容瑕臉上的笑容微僵,隨后笑道:“那就多謝郡主了。” 另一邊的班恒騎著馬蹭到班淮旁邊,對班淮使了一個眼色。 這容伯爺,該不是對他姐有意思吧? 班淮搖了搖頭,這事不大可能。 雖然婳婳是他親閨女,但做人要講良心,他家閨女跟容君珀放在一起,確實不太合適。 “郡主拉弓射箭時很有氣勢,若你是男子,定能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將軍。” “那可能不成。”班婳十分耿直的搖頭。 “為什么?”容瑕在班婳臉上,看不到半點自謙的意思。 “軍營里多苦啊,我若是男人,那現在就是侯府世子,美婢環繞,高枕軟臥,這么舒適的日子不過,我做什么想不通,跑去軍營吃苦?”班婳單手捧臉,水嫩嫩的臉頰看起來十分可愛,“所有愿意上戰場的將士很了不起,但我不想成為他們。” 容瑕沉默片刻,看著眼前這個嬌憨的女子,笑道:“郡主好生坦然。” “人生短短幾十載,怎么痛快怎么來吧,”班婳笑道,“誰知道哪天就沒機會睜開眼了。” 容瑕仍舊是笑:“郡主倒是看得通透。” 只可惜眾生皆苦,又有幾人能夠看透,又有幾人做得如此毫無顧忌? 太陽終于掙脫濃霧,讓陽光灑落在了大地上,盡管沒有多少溫度,但是卻能一點點驅散這無邊無際的濃霧。 班婳捏著馬鞭指向前方:“城門到了。” 此時的城門處,一輛豪華的馬車正朝外行來,馬車的標志班婳認識,是石家的家徽。 想起石飛仙對容瑕芳心暗許,班婳忍不住看向容瑕。 容瑕卻仿佛沒有看到城門處的馬車一般,只是對她笑了笑后,扭頭看向了遠處。 第25章 金山 在旭日東升,朝霧漸漸散開時,能夠得見自己的心上人,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前提是心上人身邊沒有那個讓自己討厭的人。 石飛仙從未發現自己竟然如此討厭班婳,她們兩個本可以沒有多少交集,可是班婳為什么一次次的靠近容伯爺?容伯爺為母守孝三年,又為父守孝三年,再后來唯一的兄長也病逝,偌大的成安伯府便留下了他一個人。 陛下喜他才華,又憐他年紀輕輕便喪盡家人,所以沒有讓他降等襲爵,仍讓他襲了伯爵位。 石飛仙心疼成安伯這些過往,雖然他平日總是風度翩翩,說話做事讓人如沐春風,但是遇到這么多的傷心事,又怎么可能一點都不難過,容伯爺……只是用微笑來掩飾而已。 她經常想,若是能與容伯爺生活在一起,該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但是這會兒就不那么美好起來了,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不遠處那對騎著馬的男女,盡管兩人之間保持著半個馬身的距離,但是在石飛仙看來,這個距離已經讓她不安了。 “停車。”她掀開簾子,扶著丫鬟的手走了下來。她不相信,她就站在這里,容伯爺還會看不見她。 朦朧中看美人,美人會顯得更美,班婳看著嬌嬌弱弱站在那兒的石飛仙,忍不住讓馬兒停了下來,讓自己多欣賞一會兒美人。 見她停下,容瑕笑問:“郡主,你怎么忽然停下了?” “我在賞景,”班婳眨了眨眼,“翩若驚鴻,宛若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