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搖歡心情不好,抿著嘴沒說話。 蛇精見狀,立刻接話道:“搖姑娘是想問問你,今日有沒有見到霧鏡姑娘下山去。” “霧鏡姑娘?”野豬精皺起眉頭:“可是跟在搖姑娘身邊的那位姑娘?”他連說帶比劃地跟搖歡確認了霧鏡的長相后,點點頭,從懷里摸出一串項鏈遞給她。 夜色已深,整片樹林黑漆漆的,頭頂茂密的樹葉把月光也擋在外面,搖歡看不清是什么東西,等一接到手里,摸到那條細細的項鏈時,臉色就是一沉:“她留了什么話給我?” 野豬精還在努力回想著,冷不丁被不耐煩的搖歡一把拎著領口按在身后的樹干上,臉都嚇青了:“搖、搖姑娘……” 蛇精也嚇了一跳,看野豬精嚇得面色青白連話都說不出來,連忙勸道:“搖姑娘先放他下來吧,讓他好好想想,野豬精肯定不敢欺瞞你。他膽子小,可千萬別嚇暈了壞了姑娘的事。” 搖歡聽勸,聽蛇精說的有那么點道理,再不耐煩也松開了手。 她用指尖摩挲著仿佛還帶著霧鏡體溫的石頭項鏈,突然覺得喉間發苦。 這是霧鏡化形后一直帶在身上的項鏈,這根鏈子很普通,普通到掉在山林里絕對沒有一個鬼魅精靈會去撿它。 可就是這么一條凡物,卻是霧鏡的內丹。 她下山之前讓野豬精把她交給她,多半是遇到什么麻煩事了。 野豬精喘勻了氣,生怕再不說點什么就要挨揍,誠惶誠恐道:“霧鏡姑娘是跟一個道士一起下的山,把項鏈交給我時只說要去外面尋個人,和我說話時那道士抱著劍就等在三步外,霧鏡姑娘也沒告訴我這項鏈要交給誰,只說誰來找就讓我交給誰。” 搖歡臉色凝重。 霧鏡是知道她笨的,她什么話也沒留,只一句要去外面尋人她根本無法判斷她是否有麻煩。如果是自愿離開的,為何不見到她了先告訴她一聲? 可若不是自愿離開的,怎么還有時間留下這條項鏈讓野豬精告訴她呢? 她想不通,只覺得心里難受得像是上次被小百合騙著吃了一大口皂角葉,心底還隱隱有一種被背棄的失落感。 就好像霧鏡在她心尖上挖了一個坑,原本捂得是熱水,可這會全部變涼,凝成了冰。 —— 土地公壽元將近,這座無名山上的封印也以可見的形勢在漸漸衰弱。 尋川陪搖歡在后山修煉時,擺完陣法就察覺到這封印在微弱的波動。是有人察覺了這里的封印,在試探。 試探封印的不是別人,是霧鏡。 只是他對除了搖歡以外的人漠不關心,留心了片刻,沒察覺什么異樣便不再搭理。 封印波動讓土地公受到的反噬不小,壽元大減,看著竟沒有幾日了。 土地公對自己還有多少壽元倒并不在乎,他早就做好了回歸這片山林的準備,早晚早已不在他擔憂的范圍之內。 可破封印之事卻是需要和帝君協商好的,封印上古龍神尋川的封印豈能以一般概論? 土地公的愛好不多,嗜酒倒是一項。只是他平時極為克制,每日只飲一杯。 眼看著時日無多,他釀造了幾百年的好酒無人共賞,土地公委實有些蛋疼,大方地送了帝君幾壇,又留了帝君一同飲酒。 “這酒不止聞著香,入口干醇,酒味醇厚,那酒勁就連天界最能喝酒的天王都得醉一醉。”土地公得意地翹起胡子,這會也不在乎什么尊卑之序,變著法得給帝君灌酒。 土地公于尋川而言,是老友,這種時候自然也不會推卻。 他斂下眸,嗅著那濃郁的酒香,輕晃了晃酒杯,想著明日哄搖歡過來偷幾壇,再放個百年,也好當婚酒。 這種不著調的想法,他自己想著也忍不住笑。 土地公渾然不覺身旁的帝君在打他酒的主意,酒喝多了話便也多了:“帝君是上古神,年月那么久,您獨身一人不寂寞嘛?” 尋川望月輕嘆了一聲,那清冷的月色卻將他的眼眸暈染得格外溫柔:“沒遇見她以前我每日浪費時間,甚至視死如歸。可現在,我只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陪著她與世長存。” 土地公輕聲笑起來,直說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正待他端了酒杯要和帝君再碰一杯,就見對坐的人眼神突然變了變。 土地公有些不明所以,今晚月好,風徐,人和,難道還有讓帝君煩心的? 不等他開口問,帝君已經站起身來,那張俊朗的臉無端得沉了幾分,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發怔,抬頭看著空中紛揚落下的冰晶,低聲道:“她哭了。” 那聲音竟似孩童般無措,聽的人心里無端發軟。 —— 搖歡揣著項鏈往回走,尾巴也沒心思找了,就這么一步一步地往山洞走。 走到樹木稀落的地方,月光不知何時已被厚沉的云層遮擋。山風欲起,呼嘯而至。那冷風迎面吹來,除了涼意還有濕潤的冰晶。 搖歡有些發愣,抬手摸了摸臉,有一小簇像雪花一般的冰晶化在她溫熱的指尖,那涼意讓她覺得渾身都是一冷。 龍族自古以來呼風喚雨,天上的龍打個架都能引得凡界水患無窮。 這座山里的妖精最怕的其實不是搖歡欺負她們,她們更怕的是搖歡大哭大鬧。她一哭,雨要連著下三天,她一鬧,山洪暴發。 可這會她那么難過,卻沒有人來勸她了。 搖歡正失落著,身邊驀然多出了一道影子。她轉頭看去,竟是去找土地公回來的帝君。 那些無所適從的情緒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發泄口,搖歡慌忙握住帝君微微帶著幾分涼意的手:“帝君,霧鏡被那個蠢道士抓走了。” 怕帝君不信,搖歡把手里牢牢捏著的項鏈遞到他眼前:“你看,霧鏡只給我留下一條她的項鏈。” 她仰起頭,尋川便一眼看見了她紅著的眼眶。 搖歡很少哭,以前是每次難過時總能找到發泄的辦法,后來就是沒有誰能讓她難過。就算是被他惹哭的,也總是作勢。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就是他的軟肋,卻明白她只要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對她心軟。 但這次,好像是真的要哭了。 他抬手拂開落在她頭上的冰晶,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正專注地凝視著她,眼底的深邃如星河,只是這么看著她,就奇異地撫平了她滿心的焦躁。 尋川反手握住她的手,溫熱的掌心緊貼著她的,替她驅散了不少寒意。 他俯下身和她平視,曲指刮了刮她的鼻尖:“我不會走。”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全部的脆弱和防備。 所以他才說:“我不會走。” 作者有話要說: 一堆話打完又刪了,只留一句——求表揚!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搖歡少女龍的少女心被帝君徹底滿足,她眼淚汪汪地抱住帝君的手臂,正想蹭兩下撒個嬌,鼻尖一聳便聞到了一股酒香。 她顧不得難過傷感,忙不迭地抬起頭來,雖然看著依舊可憐巴巴的,但早已沒有那副肝腸寸斷的模樣,就那么亮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帝君你上哪偷的酒喝?” 天空中紛紛揚揚的冰晶就像來時悄無聲息般地沒了蹤影,帝君看了眼云層周圍剛探出的那層淺薄的月光,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想喝?” 搖歡立刻點頭,生怕點慢了。 片刻之后,土地公拉開自己院子的大門就看見帝君去而復返,身后還跟了條小尾巴搖歡。 土地公照看搖歡千年,雖說平時也沒有多親近,可畢竟是看著她長大,對搖歡和對山中草木的感情還是不同。 一聽搖歡是來討酒喝的,格外熱情地去酒窖搬了幾壇酒來。 搖歡生來為龍族,受天地靈氣滋養,不需要用進食來填飽肚子,所以才對可以吃吃喝喝的東西格外感興趣。 她能分辨酒香,饞酒味還要拜狐妖所賜。 狐妖從山下勾搭了過路的男人進山,都會喝酒助興。 狐妖喜喝果酒,釀得酒又香又甜,格外醉人。搖歡聽墻角的時候聞著那酒香饞得不得了,偷偷趁狐妖下山之際,伙同霧鏡偷過幾壇。 她酒量好,喝了一整夜,睡了整整三天才清醒過來。 后來狐妖有了防備以后,搖歡就再沒得手過。 到現在……多久了? 搖歡皺起眉頭,掰著手指數了數,數完之后一頭霧水……難道只過了十年? 尋川轉頭見她苦皺著眉頭,把酒杯推到她手心:“在做什么?” 酒香溢入鼻尖,搖歡皺著鼻子聞了聞,眼里只看得見手心里那杯酒,哪管帝君問了什么。她端起杯子,跟倒豆子一樣豪邁地一口倒進了嘴里。 那酒埋在酒窖沒有千年也有百年,是極佳的烈酒,酒香濃烈,入口便格外辣嗆。 搖歡的舌頭就跟被火舔了一般,火辣辣地痛。她忙不迭吐出舌頭“嘶”了聲,感覺舌頭整截都要斷了一般難受。 沒等她緩過來,那酒入喉,濃香的酒味躥入鼻尖,搖歡猝不及防被這烈酒嗆著,咳得死去活來。 尋川一聲輕笑,抽走她握在手心里的酒杯,這次不敢給她倒滿,只斟了一淺杯。 搖歡吐著舌頭還在哈氣,連埋怨土地公釀這種烈酒的空閑也沒有,見帝君又遞來酒杯,接過剛要往嘴里倒時,手腕被他輕輕扣住。 搖歡扭頭看去。 尋川晃了晃他手里的那樽酒杯,低聲道:“酒不是這么喝的。” 搖歡虛心好學:“那要怎么喝?” 尋川瞥她一眼“這種烈酒入喉辛辣,要小口輕酌。你這么蠻橫地往嘴里倒,能喝出什么味?” 話落,他低眸,端起酒杯在鼻尖輕晃了晃,酒香隨之撲鼻而來,深埋在酒窖里的烈酒光是酒香便已能醉人。 他輕蹙的眉宇舒展,杯口湊到唇邊,修長的手指被月色暈染得格外白皙,就這么端起杯座往嘴里喂了一口。 搖歡看呆了…… 帝君線條柔和的側臉,輕抿住杯口的唇角,握住酒杯的修長手指每一處都精致得像是一副山水墨畫。 她回神,學著他那樣在鼻尖輕晃了晃酒杯,嗅到那濃郁的酒香后,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往嘴里喂了一口…… 然后她皺眉,仰起頭,不信邪地握著酒杯往嘴里倒了倒,只勉強倒出一滴酒來,還不偏不倚地滴落在了她的下巴上。 搖歡有些不高興,她哀怨地轉頭看向帝君,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寫著三個字:“不夠喝!” 帝君失笑。 他的笑聲低低沉沉,就像是山林間悠閑過隙的清風,潤物細無聲。 搖歡腳邊幾株從石頭縫里長出來的花草妖精被帝君好聽的笑聲羞得紅了臉,紛紛捂住臉搖晃著身體隨風擺動著。 搖歡舔了舔嘴唇,把酒杯遞過去:“還要。” 說話時,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帝君尤其好看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