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關上門,林希走到桌邊拿起那幾張稿紙,上面全是手畫的五線譜,看得出來,還留存著用橡皮擦過很多次的痕跡,反復修改過很多遍的…給他寫的歌。 他試著哼唱了一下,調子很舒緩,的確,如她所說,真的很好聽。 這是一首情歌,名叫《初戀》,旋律婉轉悠揚,淺斟低唱,需要濃郁的情緒,能夠把一個男人心底的深情全部挖掘出來。 畢竟電視機前面女觀眾居多,深情的男人,是最能夠緊緊揪住各個年齡段的女性的心,看得出來,這首歌,李懸是花了很大的心思,要為他吸納粉絲,打好開局的第一戰。 他將稿子重新整齊理好,扔在了桌上,轉身看向窗外,華燈初上,一片璀璨霓虹。 那年林希七歲,在繁華熱鬧的商業中心跟母親走散,后來一個慈眉善目的阿姨說要帶他去找mama,他就跟著她上了一輛銀色的面包車。 車門一關,再度睜開雙眼,窗外的高樓大廈已經被狂風呼嘯飛沙走石的西北大山所取代。 買他的那戶人家姓胡,在荒僻貧窮與世隔絕的洪溝灣,還算是家境稍好的一家,至少,一個月能吃得上一頓豬rou。家里主事的男人叫胡大鵬,身體健壯但總是彎腰駝背,看上去死氣沉沉,他的女人叫金花,在往上還有兩位老人。 胡大鵬年紀不過三十,彎腰駝背的緣故,就是因為生不出娃來,在村里經常讓人背后戳脊梁骨,你一下我一下,戳著戳著,就把一個挺拔健碩的小伙子給戳成了駝背。 金花倒是能生養,因為她年輕的時候懷過,讓她懷孕的男人出了山,進了城,就再也沒有了音訊。娃不過周歲就死了,鄰村的胡大鵬看上了她,便將她娶回家,到現在七八年過去了,肚子里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她生過娃,這在過去是何等羞于啟齒的事,現在竟被她時時刻刻掛在嘴皮子上念叨著:“大家都曉得的,我這片地是能結果子的好地,是種子不好使,不是我的地不好啊!” 她越說,胡大鵬的背越是彎了下來… 終于,胡家的兩位老人,決定給胡大鵬買個娃,買個男娃。 四萬八千塊,他們家掏空家底的全部積蓄,從一個經常來山里做生意的女人手里,買了個模樣俊生的小男娃,雖然年齡可能有點大,但是他們相信,只要帶帶,總能帶熟。 胡大鵬得了這么個俊得像從畫里走出來的兒子,高興得晚上覺都不睡了,更加奮力地在金花身上耕耘著,證明他也是個男人。無數個驚恐的夜晚,林希一個人蜷縮在陌生的房間里,聽著鄰屋男人的低喘和女人的尖叫,瑟瑟發抖。 一家四口,圍著這么一個乖兒子轉,怕兒子吃不來粗面饃饃,還專門去鎮上打了細白面回來,給他做白面饃饃吃。 結果那白面饃饃只被林希咬了一口,就扔出了十米八仗遠,嘴里嚼的那一塊也被吐了出去。 “難吃!我不吃!”男孩的哭聲震耳欲聾:“我要回家!我要mama!”半個山都能聽得見他的鬼哭狼嚎。 一個如此孱弱瘦小的生命,怎么會爆發出那樣驚人的力量呢? 胡大鵬心疼糧食,一巴掌呼扇過去,將男孩打得仆倒在地,半邊臉紅腫了起來,胡大鵬宛如一個□□的暴君,氣呼呼地說道:“你要往哪回!俺就是你爸,這是你媽,這是你姥,這里就是你的家!” 金花心疼孩子,又給他做了臘rou湯面皮,這個并不富裕的農村家庭,傾盡所有地對他好,把過年才能吃到的肥rou端到男孩面前,盡可能地討好和收買他的心。 然而林希只是看了一眼湯面上的油末花子,就惡心得簡直要吐了。胡家不可能想象得到,這個從城里來的孩子,生于一個何等富裕優越的家庭,過去吃的縱然不是頓頓山珍海味,但是至少是精心調配的營養細食。他們也絕對想象不到,同樣是活在這個世界上,不一樣的人卻有不一樣的活法。 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理解,那些只有過年過節才能吃到的肥rou,林希卻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一只從城里飛來的漂亮金絲小鳥兒,就這樣翻來覆去折磨著這個貧窮的農村家庭的單調貧乏的神經。 直到半年之后,金花的肚子,終于有了動靜,又是一年春去秋來,她生了個大胖兒子,從此以后,林希的生活,從地獄直接墜落到了煉獄。 第12章 喝醉,搞事情 尖銳的刀鋒每一次溫柔的撫摸,都伴隨的是發絲細碎的撕裂。 黑長的發絲落地,無聲地抗議著,暴行仍在繼續。 造型師身材精瘦打扮時髦,手里拿著尖刀,咔嚓咔嚓毫不留情。 他看了一眼鏡子前端坐的男人,一時間竟也忘記了呼吸,仿佛一件偉大的藝術品,在他的手上誕生。 鏡子里的男人,沒有了長發的掩護,終于將那天造鬼斧的五官展露了出來,干練的短發,用啫喱定型之后,服貼地依戀著頭皮,額間垂下幾縷劉海來,看上去乖巧中又帶了那么點兒不羈,是時下最流行的潮男風格。 徐燁開門進屋,看到面前正在收拾行李箱的男人,差點沒跳腳,整個人都聳了聳,確定了面前的人的確是林希之后,這才敢走過去。 “哎呀哎呀哎呀!”他圍著他左三圈右三圈,轉個沒完沒了:“你誰啊你!” “我是你大爺!”林希一腳踹過去,徐燁敏捷地躲開,這才稍稍找回了那么一點兒熟悉感。 “可以啊林希,士別三日你他媽借尸還魂了!我還以為韓劇男主角從電視里爬出來呢!” 他不過就是剪了個頭發,至于嗎?林希白眼一翻,回屋繼續收拾東西。 “不過說起來,以前要讓你剪頭發跟要你命似的,說什么‘我就是我,夜空中不一樣的煙火’,怎么現在突然想明白,要把你那一頭煙火給剪掉了?”徐燁追到林希房間,抱著胳膊倚在墻邊問道。 “你看我是誰?”林希手里拿著衣服,輕描淡寫地回頭瞥了他一眼。 “林…林希啊。” “那還廢什么話。” 徐燁怔了怔,好像瞬間被說服了一般,聳聳肩,也不再糾結這事兒,走過來幫他一塊兒收東西。 徐燁自打認識這家伙,好幾年前了,初見時一頭殺馬特長發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而這個人,比他的發型更加特立獨行,和周圍的人都不一樣,但是具體哪里不一樣,徐燁又說不上來。他仿佛極其的聰明,什么東西都是一學就會,但又好像很笨,不撞南墻不死心,撞了南墻更加不死心,聰明人那一套行事準則在他那兒行不通,他的生活似乎很辛苦,但是他的才華和天賦,又將這種辛苦變得不值一提,他最窮的時候,連一包煙都買不起,又好像很富有,能花幾千上萬去聽一場國外交響樂團的音樂會。 而最讓徐燁費解的是,他的名字分明被寄予著愛與希望,而他這個人,卻仿佛從最黑暗的泥沼中爬出來。 徐燁看著他,心里想著,他的魅力能深深地吸引著周圍有過接觸的所有人,也一定能夠征服頻幕前的更多人,全國…乃至全世界。 真的要去當明星了啊! “還回來嗎?”徐燁有些不舍,又有些惆悵。 “老子又不是上戰場。”林希伸手撓亂了徐燁的頭發:“還一去不回了?” “如果當了明星,肯定不能再住這兒啊!”不過立馬徐燁又自我安慰道:“以前也不是沒有機會,要火早就火了。” 他對他可沒信心,這次估摸又是白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