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王藥果然不“鬧”了,又小心地裹著她的肚子,在她后頸呢喃地說:“等生好,我們試試這個姿勢好不好?” “什么?”一時還在暗自悲苦,沒明白過來。 王藥“噗嗤”一笑,揉揉她的屁股:“小傻瓜!” 她順著他手的托引,略微后移了一點,立刻明白了——這家伙真是太壞了!但又壞得太可愛了!心“怦怦”地跳起來撞著胸膛,她竭力要使自己冷靜,深吸了一口氣,問:“對了,飯前你好像要和我說什么?” 王藥松開了她些,點點頭說:“對了。今日奏折里,有幾份是兵部奏請調(diào)整南北兩邊的軍屯的,軍屯一動,戍卒也要動,現(xiàn)在還不是最安全的時候,北邊容易給蒙古人鉆空子,南邊——特為加重軍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完顏綽故意笑道:“不過是動一動軍屯,馬上春天了,多調(diào)些人學(xué)著種地,來年也好實糧倉。” 王藥想了想說:“那并州那邊還是要多調(diào)些漢軍,他們不少原先就是關(guān)內(nèi)的農(nóng)家子弟,大約更懂稼穡一些。” 完顏綽道:“也是個好主意。不過我覺得把并州的漢軍遷到西邊關(guān)中去,讓那里的稼穡也長得好些,可好?” 她像是故意作對,王藥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之后才問:“你不覺得多此一舉?” 完顏綽假作沒有聽懂,回頭笑道:“哪里多此一舉?譬如我們馴養(yǎng)獵鷹獵狗,就是要時不時拉出去行獵,總是得在奔跑實戰(zhàn)中,才能練出好鷹和好狗。讓并州的軍馬動一動,也是起這樣的效果。”她凝視著王藥,而他表情一平如水,最后點點頭說:“也好。” 他顯得有心事,完顏綽感覺自己的情緒更如打秋千似的,既有低沉到底的感覺,又會有居高臨下的迫切,既想試探出結(jié)果,又怕試探出結(jié)果。她起身倒了一杯水給自己,過了一會兒背著王藥說:“現(xiàn)在禁軍是耶律延休在管,你得空時,去聽聽他現(xiàn)在的領(lǐng)軍方略,替我為他把把脈,別在禁軍里鬧出那時候并州一樣的事來。”又轉(zhuǎn)頭笑道:“恰好我還新得了幾壇好酒,你替我頒賜給耶律延休,你們倆一道喝酒談天,更容易套出話來。” 過了幾日,完顏綽有意無意問王藥:“去耶律延休那里了嗎?” “去了。”答得很干脆,“酒也喝了——酒真是不錯!上京的禁軍經(jīng)這一場清洗,人員應(yīng)該更純粹了,姓完顏的多有兵符在手里。唯一不好的就是對于其中的漢軍,有點不分青紅皂白,基本都找借口發(fā)到外圍去了——你心里擔(dān)心,也很正常,但做得白眉赤眼的,不是叫人生疑?” 完顏綽媚答答勾著他的脖子:“生疑?那你站在漢人一頭,說說看,會生怎樣的疑呢?” 王藥把她蛇一般的胳膊扒拉開:“彎腰曲背的,別壓迫到肚子,懷孕了也不能不注意儀態(tài)嘛。要我說生疑,莫過于太后此舉,莫不成以后夏國的漢人地位要一落千丈了?”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看過來,看得她像被剝光了似的。完顏綽撇過眼神:“還有呢?” “還有?”王藥奇道,“難道你還想聽什么?” “問憂不問喜。”完顏綽道,“你說嘛。” 王藥終于有點生氣的樣子出來,握著她的手腕問:“阿雁,你在試探我什么?” “什么?”她故意問。 王藥深吸了兩口氣:“耶律延休跟我說話,也說一句藏半句,眸子不正,則胸中不正,他撒謊的功夫比較嫩。你拿他來試我,然后拿我來試他,對不對?” 居然被他一眼看穿了,完顏綽笑道:“你猜的不錯,他有沒有告訴你說我打算派兵南下?” 王藥倒抽一口氣,頓時有大急大惱的神色出來,握著她手腕的手指也陡然施力,口不擇言:“你又要南下?!你不是答應(yīng)了養(yǎng)民生息,不再輕易動干戈么?怎么又是朝令夕改?!再說,朝廷才剛剛經(jīng)歷一次內(nèi)亂,消耗頗重;你又大著肚子,怎么經(jīng)得起折騰?!” 完顏綽笑道:“說你聰明,你又傻了。你考慮的這些,我自然都要考慮。所以……” 只是試探耶律延休是不是把她說的話告訴王藥,來揣測耶律延休是不是值得她信任。然而她自己覺得自己此舉聰明,王藥卻惱火得很,冷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為君之道。昔日苻堅任用王猛,出以拜將,入以拜相,雖然也不同族,但知遇之恩,君臣之義……” 他的話被完顏綽冷冰冰地打斷:“你跟我談古人?你怎么不談?wù)勍趺椭倚牟欢詮谋卉迗匀斡茫蛷臎]有背叛的事跡出來。而你呢?” 反躬自省,王藥簡直覺得喉嚨里都發(fā)甜腥,怔怔地?zé)o話可講。完顏綽瞪著他,剛才的一臉笑意,此刻一絲都不剩了,冷冷地說:“你捏痛我了,放開!” ☆、11.11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 2017和和美美,萬事如意! 王藥被火燙了似的撒開手,本能地低頭看,見她手腕已經(jīng)被捏紅了,頓時露出心疼之色, 但是, 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又是吹又是揉的,只是歉疚地看了完顏綽一眼, 眸子里的光就變硬了:“太后,那酒,還有嗎?” 完顏綽心里酸酸的——這算是他們撕破臉了嗎?他再心疼自己, 也不愿意放低姿態(tài)來哄她了嗎?但她還是放松地冷笑道:“你若想借酒澆愁, 我也隨你。”吩咐外頭的宮人取酒來。 天還寒冷,宮人小心問:“酒可要燙一燙?”王藥搖搖頭, 接過酒壇, 對完顏綽道:“我到外頭找間地方喝酒。” “不用。”完顏綽已然冷冷的,“就在這里喝。” 王藥一犟都沒犟, 打開壇口的泥封,倒酒時明明未醉而雙手顫抖, 潑灑了好些在酒碗外面。冰涼的酒液,帶著淡淡的豆綠色,是汾州的好酒,香氣清冽撲鼻,連嗅覺異常敏感的完顏綽都不覺得難聞。王藥閉著眼睛慢慢地品了幾口,然后就恣意地把一碗都倒進(jìn)了嘴里。 完顏綽說了一句“你慢慢喝”,但接下來也全無阻止他的動作,支頤在一邊看他喝。 王藥酒量頗豪,喝酒的模樣也很耐看。完顏綽還沒見他真正酩酊大醉過,而他今日似乎一心就是想把自己灌醉,一碗接著一碗,一碗接著一碗,臉色先還酡紅,后來紅色褪去,反倒變得一片雪白,眼皮子上呈現(xiàn)出桃花般的粉紅色,目光流離,神色渙散,也不肯說話,只是望著她笑。 完顏綽不知怎么有些畏怯他的樣子,終于伸手奪過酒碗:“別喝了,你醉了。” 果然真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王藥喃喃地伸手去奪碗,可是連方向都找不到了,手指痙攣般曲著,醉眼朦朧,但酒品又異常的好,也不亂說話,也不哭鬧喊叫,只是春風(fēng)拂面般微笑,眼神仿佛也醉人,半閉不閉的,閃耀著星芒似的。 完顏綽急急叫外頭的人:“快,給他催吐,喝成這樣,別弄出病來!” 寢臥里很快酒臭熏人,再美好的皮囊,嘔吐出來的東西一樣惡心。完顏綽自己都忍不住吐了一場,恨得死死掐了王藥好幾把,可惜他覺不出疼,她卻都心疼了。阿菩說:“把王先生弄出去吧!或者,主子睡另一間去,這里味道太大,別熏得不舒服。” 完顏綽已經(jīng)吐得淚汪汪的,吸溜著鼻子也不在阿菩面前掩飾:“我不!多燃些去味兒的香。——他這副樣子,沒人照顧,還不知埋汰成什么樣呢!” 紅綃帳里,她獨自哭了半夜,不知是為這個人,還是為她自己;亦不知是擔(dān)心他們的現(xiàn)在,還是他們的未來。很少這樣脆弱過,就是在她這二十幾年中最危險的時候,她也不怕任何情況,甚至不怕死;如今,卻如此害怕失去,害怕離別,害怕真相。 第二天王藥醒過來,因為中酒,頭疼得要命,然而入眼是一雙腫得桃兒般的眼睛,他撐起半邊身子問:“你怎么哭了?哭成這樣?”又看自己的手:“我昨天喝醉了,沒做什么不對的事兒吧?你怎么不叫人把我弄出去?” “吐得一屋子臭味!”她恨恨地罵,“我犯了多少回惡心!以后不許這樣喝酒,再喝,我打斷你的腿!” 他訕訕地笑了笑,笑得很勉強。完顏綽用熱水敷著眼睛,也不肯這副樣子去上朝,吩咐北院夷離堇完顏速處置朝務(wù),把重要的奏折送到宮里來看。然后兩個人對坐無言,時不時互相瞥一瞥,卻也是大眼瞪小眼的模樣。 終于,還是王藥打破了寂寞,他問:“咱們以后怎么辦?” 完顏綽想了一會兒,冷笑道:“怎么辦?就這么著吧。” 王藥笑了笑:“就這么著?心里永遠(yuǎn)橫亙著高山大川?彼此走不過來,走不過去?永遠(yuǎn)同床異夢,無法互相信賴?” “你這是在怨我?!” “不是……”他懊喪地低了頭,表情苦澀,似乎在喃喃自語,“我那時候,沒準(zhǔn)備活著回來……活下來要面對的事,自然完全沒有考慮……怨我,其實怨我,但事已如此,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但是——” 他又重新抬頭,眼睛里像蒙罩著一層霧氣,哀求道:“你是個利落人,我也是。互相這樣折磨著,對你不好,對我也是。阿雁,你若要我死,我也不會皺眉,但我們不能這樣耗著,你怎樣能夠放心,你就怎樣做,但求兩心痛快。” 王藥的灑脫正在于此,坦然無畏,敢于正視一切。 完顏綽不由輕笑著,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頰:“卻疾,你好爽快!我就喜歡你這一點。”她心里有悲酸,也有滿足,看著放在食案上的解手刀,挑眉笑了笑:“我怕你再走一次,也怕你再‘身在曹營心在漢’。要么,挑斷你的雙手與雙足的筋脈,使你不能書寫,不能行走,不能握韁,只能困囿在我這上京宮,或隨我的車駕鑾儀而動,可好?” 她紅腫的鳳目中投射出陰毒的模樣,粉嘟嘟的臉配上這樣的神色,曼陀羅花一樣,簡直叫人骨子里發(fā)寒。 王藥一怔,看她神色也不像是說笑話,他渾身繃得緊緊的,但也只花了一會兒時間來消化她這可怕的建議,便笑道:“你昨夜思忖了多久,想出這樣一個主意?”完顏綽不說話,昂著頭,垂著眼皮,又瞟了瞟案桌上的解手刀。王藥頷首,習(xí)慣性的出口又是輕浮招打的話:“廢手廢腳也沒什么,只是你將來若還要我床上伺候,可是如果兩只手、兩條腿都廢了,就只能你在上面自助兼助人了,你愿意?” 完顏綽眉毛一立,但旋即又笑了,笑得前俯后仰,戳戳他的胸肌說:“那以后就我服侍你好了,我愿意!” 王藥陪著她笑,仿佛這樣的殘暴不是即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笑夠了,他湊過去問:“太后,你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非要我這樣的,殘了也不問嗎?” 是啊,她是尊享一國至高之位的太后,把持朝政,不怕流言,不受禮教束縛,她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容貌俊秀的,身材魁偉的,那話兒雄壯的,活計好的,會甜言蜜語的……可是王藥卻有他們都沒有的東西,讓她就算疑到這步田地,也不愿他死,也不愿他離開。 完顏綽說不出那東西是什么,只能近乎撒嬌地伏在他的耳邊:“反正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殘了死了,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她的手慢慢地摸索到他的心口,那里有尚未消退的一道鞭傷,手指都能摸到皮膚腫脹未消的觸感。完顏綽又有些心疼,又實在愛極了這種手感和他似乎屈服的表情。“我就是要你的心。”她像個小妖精一樣低聲地說,口里吹出的熱氣,呼呼地在他的耳邊響著。他的耳朵又熱又癢,心如同沉在泥濘冰冷的河泥里,可是有多難受就有多期待! “卻疾,我愛的是你的心,和靈魂。” 王藥的喉頭動了動,眼睛里瞬間霧光閃了閃,他一直以來深深覺得被拋棄了的殘破rou身,包裹著的無人在意的心與靈魂,卻被她捕捉到,愛惜地保護(hù)起來,視若珍寶。她如此的虐待他,可卻給予他被救贖的快感。 仿佛瞬間給了他力量,王藥一伸手,抓住那個蹭在他耳邊的小妖精,用力裹在懷里,瘋狂地吻。他想吸干她身體里能給予他的所有愛意,他缺得太久了! 她,又何嘗不是?掙扎了兩下,離開了他尚帶酒氣的嘴唇片刻,嗔怪道:“肚子!”可接下來又是她迫不及待地湊過去,尋著他的嘴唇,撕咬般的熱吻,你來我往,纏斗起舞,胸懷起伏間互相觸碰,奇妙的感覺就像他在并州城頭的鬼頭刀下、她在紫宸宮太后的黃銅虎符下、他們倆在宣德殿掩著蕭邑澄的尸體等候外頭軍隊沖進(jìn)來……這樣瀕死之時的極致冷靜與熱烈情緒,今日又體驗到了,身體里熱血仿佛飚到頭頂。 也不知纏斗了多久,王藥捧著她的臉,湊在咫尺,但好歹把彼此分開了,他喘息著,笑道:“好極了,我王藥也算是棋逢對手,歌逢知己。這輩子能綻放這么一次,哪怕形如焰火,瞬間而滅亡,也算是身入地獄,為人間騰出一片清涼地。” 完顏綽亦在喘息,并且覺得自己昨晚半夜的哭泣實在是太不像自己了。她媚媚地笑道:“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既然連這樣的折磨都甘之如飴,那我可以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也給你一個洗清冤屈的機會——王藥,我會一直看著你,若你騙我,那就是自己走向地獄的門,到那時,我就把你斷手?jǐn)嗄_,用鐵鏈鎖住咽喉,留在這上京宮,永遠(yuǎn)做我的禁臠。” 她目中神采奕奕,閃射著瘋狂而灼烈的光芒:“我拜你為南院夷離堇——漢語的話稱作南院大王,但你沒有實權(quán),沒法用人,一舉一動都在我的人監(jiān)視之下,所有的行為必須聽我的命令和吩咐。我給你至高的位置,讓你做最大的錯事,使那些人來攻擊你,他們得意之下,必有破綻——你來找他們的破綻,給我一網(wǎng)打盡,永絕后患!” 王藥臉上的潮紅瞬間退盡,他瞠目怔然,但隨即笑了起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一定打算讓我成為故國最大的隱患,成為漢人最恨的jian人,對不對?”他頻頻頷首:“好!阿雁,最毒婦人心。不過,你答應(yīng)我,不能真的殘民以逞,那么,這個火坑,我跳!” ☆、11.11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起作者要投入緊張的年末工作了,文文暫時定為隔日更,只要有稿就日更。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厚愛,很快就要進(jìn)入最后一卷了,自己都有點舍不得啊。 誰也不會想到,叛逃過的王藥,竟然再一次登上他在夏國的頂峰,成為了南院最高的軍政官員。他披上紫色的夷離堇朝袍, 腰間白玉蹀躞帶上如契丹人一樣垂掛著各色物件, 走起路來步伐穩(wěn)健,遇到認(rèn)識的人神態(tài)安詳, 確實有作為宰執(zhí)的氣度。然而之前那段歷史,使得背后難免有人指指戳戳,以“太后的面首”而位極人臣, 又是什么光彩的事? 南院大臣主管民戶政務(wù), 細(xì)節(jié)瑣碎,王藥每日審閱案牘公文, 只看不批。終于有人道:“夷離堇日理萬機, 王大人確實辛勞了,不過這些文牘, 有的是急用,還煩請大人撥冗, 看一看再說罷——等著呢。” 王藥笑著呷了一口茶:“無外乎又是云州一帶屯田的事,田地要往北邊開荒,多多耕種自然是好事。但是我在晉國的州縣當(dāng)過小吏,國政施行,往往出于好意,下頭胥吏弄權(quán),卻無非是想多撈幾個,州縣官員眼睜眼閉,無非一要政績顯擺,二要不能出事,至于胥吏們怎么擾民,怎么胡來,壓得住就行。所以,改牧場為耕地這種事,不能硬派,還是鼓勵為主,無為而治最好。”說完,把那厚厚一疊公文,往旁邊一拋,繼續(xù)品他的茶。 上報的人胸口起伏,顯見的極不高興,但又拿他沒辦法,忍了一會兒道:“既如此,得教!” 屯田還是小事。王藥閉著眼睛,想著完顏綽昨日的吩咐還要過分:竟叫他以水陸兩方的關(guān)卡為稅點,對并州往來商戶課以重稅。轉(zhuǎn)眼春水化開,兩國貿(mào)易往來會增多,稅金一漲,自然怨聲載道,更過分的是,她派人在并州等地暗查,尤其是漢人作為州縣牧的,一有怨言,就彈劾革問——擺明了把歧視放在臉上。 她的話要聽,但是怎么聽,也還是有余地的。王藥轉(zhuǎn)而吩咐:“稅金要漲,這是充實國庫的大事。不過,升斗小民,有時販賣點小物件掙兩個油鹽錢,就不要課稅了——鷺鷥腿上刮rou,也刮不出多少,倒落了個罵名。主要還是那些大商賈,剝一層皮也不會死。” 應(yīng)對完顏綽的話也想好了:有心攪亂政局的,必然不可能是升斗小民,他們有心也無力。倒不如把網(wǎng)撒廣一點,洞眼放大一點,撈起來還準(zhǔn)確些。 他又仔細(xì)把這幾年關(guān)稅的流水拿過來看。亂七八糟記著的賬目,大致能看出這些年與晉國來往貿(mào)易,除了打仗的時候一概免談之外,其他和平時期,基本都是逆差——晉國對皮革、牛羊rou和奶制品的需求不大,但夏國對茶磚、絲綢、鋼鐵、精細(xì)的器物都有需求,如果是糧食和鹽的買賣,差距更大。秦王把持鹽池的那些年,鹽常能成為貴重物資。 王藥丟開這些賬目,望空想了一會兒,整整衣服道:“回府。” 他有一座新近御賜的府邸,原先是一位叛變的叔王的宅子,那位因叛變被處分了,自然豪宅收歸皇室,另分了間小屋子蹲著。宅子里的奴仆幾乎還是原班,粗使的都是掠來的漢族、靺鞨族的少年男女。王藥看了看他們,招手叫打理府邸事務(wù)的管家過來:“德潤身,富潤屋,這房子是日日居住的地方,自然要安排得舒服。我還是喜歡江南園林那種小橋流水、推門見景的設(shè)計,雖然這里不那么方便,不過該改的還是要改一改。” 他比劃著:這里要引一泓流水,那里要建一間小軒,這里要曲徑通幽,那里卻又要開辟一片大花園……說了半天,管家跟他大眼瞪小眼,最后賠著笑說:“是!只是敢問大人,錢?……” “哦。”王藥這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錢嘛,總會有的。” 實際他大概連住都不會住這屋子,到晚上,就跟回家似的回宮城去了。 “聽說演得挺像?”完顏綽似笑不笑地看著他,“說你的壞話,我這里已經(jīng)聽到了!” 王藥自然地解衣,伸手摸了摸被窩還覺得涼,便率先躺了進(jìn)去:“不過就是做貪吏,問商賈要錢;再就是說我好享受,屋宅毫無契丹游牧之風(fēng),會帶壞了旁人。對吧?” 完顏綽笑道:“對。你簡直啥都知道。”她也解衣就寢,肚子漸漸隆起來了,王藥便盯著看稀奇一樣,她剜了他一眼:“干嘛盯著瞧!” 等她一進(jìn)被窩,王藥的手就過來,涎著臉說:“我的孩子,自然要好好看看,瞧他在你的肚子里是怎么一點點長大的。”又問:“這幾天好像覺得你吐得好了些。胃口有沒有開?” 不談國政,簡直是最佳的夫妻,完顏綽乖巧地說:“真是好多了,除了早晨作嘔,聞到血腥味作嘔,其他東西已經(jīng)不覺得惡心了。飯也吃得多了些。但是最想吃的,還是柑橘!” 王藥親了親她的臉頰:“那可不妙,柑橘本就是不大耐儲存的,眼下已經(jīng)花紅柳綠的時候了,貯存的柑橘近乎都進(jìn)了你的肚子,可到哪里找柑橘去?” 完顏綽輕輕掐著他的臉說:“那我就不管了。找不到,我就叫幾個人一路打到臨安去找。” 王藥笑道:“別那時柑橘還沒入口,先被打仗的血腥味熏得吐到天昏地暗,灰溜溜地退回來。”他頓時被滾進(jìn)懷里的小母狼咬了,胳膊上月牙般的兩個牙印,王藥心安下來,每逢被咬,基本都是完顏綽已經(jīng)無語應(yīng)對,所以拿最本能的爪子牙齒來對付他,蠻不講理,但是好玩得很。他用手摸著她的肚子,說:“小狼,你可別學(xué)你阿娘,咬人不好。” 完顏綽極其愛惜自己的肚子,寶貝地?fù)崦湴恋卣f:“我親生的兒子,將來一定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狼主,你看,他一進(jìn)我肚子,天上的天狼星就特別的亮,這不就是上蒼給予我們的預(yù)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