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完顏綽最遠也不過去過秦地和應州,又都是自己的地盤,對他所說的鄉愁實在難以感同身受,不過長蘑菇的黃梅天和冷得陰絲絲、潮唧唧的冬季,確實聽著喜歡不起來,她“哼”一聲道:“別故意夸張。不就是告訴我‘臨安不好,沒事兒別打過去,咱這地方最不錯,呆呆得了!’” 王藥“噗嗤”一笑,夾了一筷子姜蓉紅棗煨山雞到完顏綽盤子里,催促道:“秋季已經開始冷了,吃些暖性的東西。”又在食案上巡脧了一番,質問道:“我指名要御廚做的四物羊rou湯怎么沒看見?” 完顏綽一副小姑娘不肯好好吃飯的模樣,撒賴道:“山雞片也就夠夠的了,姜蓉辣的,紅棗甜的,煨出湯來不知是什么怪味,我才不要吃!還有四物羊rou湯,全是藥味,哪有炙羊rou好吃!我叫御廚撤了喂狗——喏,連我養的獵狗都不吃!” 她養的獵狗,比一般人吃得還金貴,帶著清苦味的藥膳自然不入“狗”眼。但是王藥不依,反正內里無人,便把她抓過來裹在懷里,不輕不重抽兩下屁股,斥道:“那么好的東西喂狗!不聽話!” 她也只心甘情愿給他這樣調情般打打,頓時嬌滴滴倒在他懷里,嚷嚷著疼了,叫給揉揉。這一揉自然就不對勁了,一個開始發硬,一個則開始發軟,兩雙眸子對上,亮閃閃都是jian_情。好在外頭傳膳的宦官在關著的門口問道:“太后要的酥酪到了,可送進來?” “不送。” “送。” 同時響起來。 宦官當然聽太后的,轉眼把一大碗冰涔涔的酥酪端了進來。酥酪雪白,繚繞著淡淡的水霧,上頭堆放著各色水果。兩個人在人前還是正襟危坐的樣子,完顏綽對那宦官道:“你先別走,我要什么你隨時伺候。”得意地挑了王藥一眼。 王藥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用小銀匙挖起一勺酥酪,繚繞的水霧頓時把銀匙都包住了。“究竟用了多少窖藏的冰啊?”他低聲道。 完顏綽吃了一口,還伸出舌尖舔了舔銀匙上殘余的一點,一臉滿足的說:“近期都吃熱性的東西,正要些涼的來澆一澆。” 她吃東西的樣子都誘人。王藥既擔心,又貪看,只能牢牢地盯著她。還好完顏綽還是頗為節制的性格,吃了七八匙也就停下了,還留著多半酥酪的碗遞到王藥面前:“你吃么?” “不吃。送出去吧。”看樣子還有些生氣。完顏綽揮揮手,命那宦官把酥酪碗送出去了。王藥叫住他問道:“四物羊rou湯還有么?” 那宦官看看完顏綽,“呃”了半天不敢說話。完顏綽搖搖王藥的手笑道:“得了得了,我明日好好喝羊rou湯,行了吧?” 送酥酪的宦官如逢大赦一般退了出去,還不忘把門關好了,隨里面兩個人怎么作天作地去。果然,王藥氣急敗壞盛了滿滿一大碗姜蓉紅棗山雞片到完顏綽面前:“吃了那么多冷的,用姜蓉的湯菜溫一溫胃氣——就像我們那里入秋吃了螃蟹要蘸姜蓉醋一樣。” 完顏綽被他抓著,只能苦著臉吃山雞片,北地的菜肴愛用香料,卻不習慣南方菜慣用的姜蓉的辣和調味的甜,吃了幾口只能求饒:“羊rou也是熱性兒的,我吃烤羊腿來溫胃氣好不好?” 王藥受不了她軟乎乎撒嬌的模樣,嘆了口氣把她碗里剩的山雞片吃了,又重新給她片了烤羊rou,小茴香和丁香撲鼻的香味彌漫著,她未施丹朱的嘴唇被油光潤著,鳳目微微地彎著,時不時投過來鉤子般的一瞥。 終于飯畢,趁著外頭人進來收拾碗筷。完顏綽凈了手,漱了口,問王藥道:“你今日跟著一起去觀榜,看出了什么人才沒?” 王藥笑道:“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這一眼看去,只能看出大概。漢人仕林習氣,喜空談,少務實,喜攻訐,少合力。但是,總有例外,今日瞧到一個,與我還有些類似的地方,可以栽培栽培,磨礪磨礪,以觀行止。” 完顏綽先點著頭,談了幾句這八十個考中的仕子的安排,眼角覷見收拾膳桌的宮人都完事出去了,又開始不正經起來,伏到王藥耳邊說:“對了,那個和你類似的叫什么?引薦給我看看,萬一我又瞧中了新面首,以后就可以廣置三宮六院,每日愛去哪宮臨幸就去哪宮臨幸……” 胡說八道自然是為了挑逗。王藥還有不懂她的,既然玩就要玩得盡興,于是把趴在自己肩頭的小妖精腰肢一攬,摁在膝蓋上,屁股上拍一巴掌說:“敢!” 小妖精忍著笑,搖頭擺尾地求饒:“啊,疼呢!不敢了。” 那起伏的模樣實在香艷,哪里舍得放手!于是照rou多的地方再拍一巴掌,又說:“做太后的,要知道廉恥,能廣置后宮面首不?” 挨揍的委委屈屈地答:“不能……” “還有,我算是面首么?” “不算。” “那我是什么?” 完顏綽從他膝上扭過頭來,笑得像個小女孩:“造反的奴隸。” “看來打得不疼嘛!”那廂氣得笑了,“不教會你,也愧稱‘帝師’。” 完顏綽感覺他的手探過來,尋著她的汗巾解開,然后就是腿上一涼。他溫暖的大手從她肚子上一路撫到背上。她的腰肢窄,而他的手指長,仿佛只挪了一小點就把她的整個腰覆住了。他的手在背上的曼陀羅花上停留了一會兒,珍惜地用手指輕撫,然后又一點點向下,順著起伏的弧度一點點向下,最后向里略探了探,不過很快伸出手來。 她渴望得近乎要戰栗,猝不及防腿上被他輕輕咬了一口,“啊”地一聲叫出來,回頭看時,他也裝得一副無辜的傻樣:“我也想剛才的酥酪了。” 完顏綽要生氣也生不起來,只能探手去扭他,卻被一把放在地上的厚羊毛氍毹毯上。他從她的耳垂開始吻起,帶著一點點微痛的啃嚙,手指則靈活地解著一根又一根衣帶。間隙里抬起頭,他像個淘氣的孩子一樣,與在外的形象截然不同,喃喃地說:“我再找找,你把酥酪藏在哪兒了。” ☆、11.11 對他而言,她的身上都是“酥酪”,白皙細膩,帶著柔潤的口感, 還有可愛的彈性, 親吻、舔舐、輕嚙……仿佛帶著糖蒸酥酪的甜味。 外頭的天空已經變得黑黝黝的,里頭點著燈燭, 亮起一圈圈黃暈的光。帳帷拂動,嬌吟聲聲,無限旖旎, 無限歡愛。 歲月靜好, 勝卻人間無數,莫過于是。 呼吸聲漸漸平靜了下來, 換成喁喁的私語:“又快到你不方便的日子了吧?上個月在外頭奔波, 也沒問一問你的身子。” “不吃涼藥,注意調養, 好像真不像以前那么疼了。只是上個月被你氣的,肚子不疼, 可頭疼,胸口也脹滿不適。我當時就想,這該死的混球,讓我受罪,我也要好好報復他!” 帳里傳來幾聲輕笑:“小母狼,大概也就我受得你這惡脾氣!疼自家男人,是用鞭子抽疼了來算的么?”但是片刻又調笑著:“不過女人家難受,我能理解,來,我給你瞧瞧胸口還脹不脹……” “啪嘰”一聲,大概是一巴掌輕抽在他手背上。接著,嗚嗚咂咂一陣過后,又聽男人說:“別老生氣,對自己不好,別人也怕你怕得緊。畏懼過多,未必都是畏服。朝中現在打算重用漢人,北院的大臣不高興的大概不少,還是要安撫些。” 完顏綽道:“啊呀討厭!這個時候還談朝政!誰不聽話,我還沒法子治他?就是你這樣油鹽不進的滾刀rou,也能抽一頓鞭子打改了呢,何況別人。”大約王藥還想進諫言,被她捂著嘴,笑道:“不許說這個。不如來說說晉國的螃蟹?聽說極好吃,入秋格外肥壯?” 王藥的手在她身上捋了一遍,腰身還是那么緊實苗條,不能斥她好吃會胖,只能含混道:“肥壯是肥壯,但是也腥。估計你吃不慣。” 螃蟹最肥壯鮮美的產地,還真是江南淮南那一帶。完顏綽知道他還是擔心自己又起南下的野心,心里微微有些落寞,默然了一會兒,生氣起來便有點任性:“你對我不坦誠!聽說這次中式的人里也有臨安人士,我叫他來問螃蟹。” 王藥淡然地“哦”了一聲。 完顏綽覺得目的沒達到,踹了他一腳故意說:“說不定人比你還好。” “不。”王藥一本正經地,“我看過了,長得遠不如我。你好歹這么美,總不該把要求降得這么低。” 他在微光透過的帳帷里笑得和風霽月,只有眉毛一挑時,露出了一點壞壞的樣子。小母狼又滾進他的懷里一陣撕咬,然后漫漫長夜,她是怎么被精明強悍的獵人馴服的,實在難以筆墨贅述。 接下來幾天,新科進士們陛見了小小身量的皇帝,以及坐在珠簾之后的太后,由南院戶部銓選任職:文辭好的進翰林,能力強的入州縣,各方面都差強人意的選為教諭。王藥后來看了南院戶部的折本,點點頭說:“安排得可以,先從這樣的職司上磨礪起來,慢慢的璞玉就成了玉器。” 特別又說:“這個叫黃鼎的,也是有實才的,到并州去協助耶律將軍,應該不錯。只是他也有些狷介,陛辭時得須提點提點。” 完顏綽頗有乾坤在握的滿足感,笑道:“你果然是我的布衣卿相么!來,再說一說,國政里還有什么事?” 王藥尷尬地笑一笑,但并未因此閉嘴:“我們今年風調雨順,但看今夏比往常幾年都涼爽,而秋季的北風又刮得格外早些,只怕這個冬天還會有雪災。” “這倒不怕,今年存糧豐富,頭下軍州又都建了大倉,不會像以前那么慘。” “但是我們有城有倉,北邊蒙古可沒有,不能不當心。”王藥提醒了一句,想了想又說,“當然,對一個國家來說,最重要的事莫過于好好栽培出一個好皇帝,可以至少保我大夏三十年平安。小陛下聰穎仁愛,是個好苗子,你對他也盡心。不過,權謀這東西,不僅僅是心狠手辣,還要會審時度度。你經歷豐富,血海中沖殺出來的,自然而然地明白微妙的道理,陛下經歷的風雨少,卻不大容易明白其間的法則。只能讀些帝鑒,從前人的經驗里體悟,既要懂王道,也要懂圣道,既要知人心天道,也要掌兵法御術。” 完顏綽道:“你現在橫豎閑著,不妨來做編寫《帝鑒》這件事?” 王藥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請耳!”接著又感慨了一句:“這么一來,時間也好打發,不覺得自己是個無所事事的廢人了。” “卻疾,”完顏綽猶豫了片刻,說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你叛逃的事是抹不去的,我發旨貶斥懲戒你,也是用來塞悠悠眾口的。你靜待時機,或過一兩年,等陛下大一點,大家淡忘一點,由他下令重新提拔你,總讓你實現你的抱負就是了。” 王藥笑了:“謝謝你的知遇之恩。我的抱負,也不一定是做高官,拿厚祿。能造福一方,立業一時,做個有為的人,也就夠了。然后么,我小時候的心愿就是當范蠡,助勾踐二十年臥薪嘗膽功成,便尋一處勝景,陪一個嬌娃,蕩舟湖海,瀟灑自在地做一個居士。” 他伸手摸了摸完顏綽的臉,笑容里有些不確——他要當范蠡,她卻從來不是西施;但一會兒又釋然了,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可以預想好的路途,否則,楊朱歧路之哭又從何而來?他們倆,能在一起,便是上蒼恩賜,將來是在宮廷,在草原,在山間,在湖海,其實都不要緊。在一起就行。 然而王藥對朝政的估猜準得他自己都難以相信。很快,北邊的蒙古遭遇了深秋的第一場大雪,情急之下,與以往一樣開始入侵夏國邊境。期初還是小支sao擾,被防范嚴密的邊界頭下軍城還擊了回去。但是以騎兵著稱的蒙古人,改變了戰略,以共同盟誓的十二個部族,集結出一支強悍的隊伍,選擇從幾個山口慢慢推進,勢在必得。 接著,并州內亂,耶律延休出兵彈壓,雖然暫時壓住了,但已經殺得人頭滾滾,全城都陷入可怖的血腥恐懼中。 最可惡莫過于南邊晉國,斥候打探到夏國的形勢回報汴梁,汴京那里雖沒有直接毀約,但晉國使節頻繁前往夏國之西的后涼國和夏國統轄的靺鞨部落“商談貿易”,光精鋼兵器和糧食就不知送去了多少,其間的狼子野心,也是昭然若揭。 完顏綽陡然從之前美妙的小女人生活中醒過來,絲毫不敢懈怠。她在朝堂上冷冽地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這一年兵強馬壯,存糧有余,邊界軍城新建了十八座,都是由上回南下的功臣值守,彼此聲氣相通,阻止蒙古騎兵也不用害怕。只是——”她環顧左右:“大家的好日子要暫時息一息,勠力同心對付這三面的敵人。” 小母狼的顏色冷峻,這日很晚才回寢宮,回去了也不休息,認真對著沙盤研究地形。“卻疾,”她問在一旁的王藥,“三面里,蒙古兵來勢洶洶,最是可怕,我是不是要先調兵力去他那里?” 王藥受她特旨,準許了解前朝一切情況。他亦是蹙著眉,仔細看著沙盤上插著的一個又一個標記,好一會兒方道:“后涼膽小,自據著涼州一帶,出來打太平拳或敢,叫他主動站出來入侵是不敢的,邊境上做做樣子嚇唬一下他也就可以;靺鞨部的人我接觸過,性格粗豪,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若有異動,還是換掉節度使,多加安撫為主;晉國……想收漁利,但又極好臉面,沒有借口,也不會出兵。所以,你的想法對的:壓制住蒙古人,是上上之策。壓不住,其他幾處也會趁機sao擾,極是麻煩。” “但是,”他戳了戳沙盤上南邊一塊地方,又說,“并州局勢不妙,耶律延休彈壓得住,卻未必能夠止住看不見的涌動的暗流。若是并州自亂,應州等處也會很快響應,星火燎原下來,是很討厭的事。”他低頭不語,好半天才說:“黃鼎大約還是不夠能耐。” 完顏綽銳利地看著他,也是好一會兒才說:“你去?” 王藥詫異地從沙盤前抬頭,想在她臉上找到戲弄或試探,但她面容嚴肅,鳳目顯得尤其威嚴,這一刻,她不是他身邊撒嬌撒癡的小女人,而是殺伐果決的一國太后,要權衡利弊,要審時度度,要敢于舍棄、敢于決策,一旦邁好步子就不能回頭。 王藥反倒有些期期艾艾:“我?……” 完顏綽笑了笑:“你熟悉并州,也熟悉應州,也熟悉耶律延休——那時候你就說得不錯,可惜我賭氣沒有聽。你去并州,平定叛亂,安撫民眾,守好這座要塞,不能讓我后院失火,我才能全心全力對付北邊,對付西邊和東邊。” 王藥咽了好幾口唾沫,才小心翼翼問:“你不是說,還要塞悠悠眾口,貶為奴隸的懲戒還不能撤銷?” “非常之時,不能拘泥。”完顏綽帶著苦澀笑了笑。 “那么……”他更加小心翼翼,“你放我去并州……你,放心?……” 完顏綽驀然抬起眼皮直視著他的眼睛,“呵呵”笑了兩聲,好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卻疾,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哪怕他曾經背叛,哪怕他曾經逃跑。她的悲哀在于,她仍然像個孤家寡人,狐疑地看待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終于發現,這個背叛過、逃跑過的人,還是她內心深處最相信的人。“再牢牢地看著你,其實你要想背叛,想逃跑,也不是真不可以。”她最后說。 “阿雁!”王藥鄭重起來,慢慢跪在她的面前,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讓她感受著自己“怦怦”有力的心跳:“我必不負你!” 她陡然虛弱起來,這幾天忙碌焦躁中忍下來的不快、自傷與悲憤一股腦化作淚水傾瀉下來。王藥急忙起身扶著她:“阿雁,別心急!事緩則圓,一切都還并不糟糕!” 她被扶著坐在床邊,渾身無力地靠著他抽泣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后悔了。在宮里當個皇后妃子多么好,這樣生死存亡的大事,完全不用我cao心。如今看著他們在朝堂上吵成一片,互相推諉扯皮,把所有的苦難都交給我一個人受。我咬著牙不讓他們看出我的擔憂和害怕,甚至要做出很強悍的樣子,要笑給他們看,不能讓他們瞧不起我這個女人……” 王藥抱著心力憔悴的她,任她軟軟地偎著自己的肩頭,輕輕地拍拍她的背,笑道:“當皇后妃子,是不用cao這樣的心,可是,要是真遇上生死存亡,連扭轉的余地都沒有。你現在是辛苦,但形勢會因你的決策而轉變。你看,你在應州時那么強大,血雨腥風都過過來了,今日更不必怕。” 完顏綽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她當妃子和皇后時,遭遇也并不美好,還是得靠自己掌握權力,才能不受制于人。可不知為什么,她此刻特別脆弱,特別害怕,只是想哭,想找他的肩膀偎著,想被他溫暖地抱著。所以,當王藥嘆息一聲,起身給她打水擦臉的片刻,她都惶惑不安,張開雙臂道:“我不要擦臉,我要你過來!” 王藥無奈,擰了一把手巾就到她身邊,像照顧家里的小侄女兒似的哄著給她擦臉上的淚痕,擦完了,被扯著袖子也沒法去搓洗手巾,只能掛在一邊的矮漆屏上。 “阿雁,”他勸慰著,“我只是暫時去并州,處置完就回來。你呢,對朝中新近選拔的人施恩,對于你有功的施恩,兩院夷離堇和禁軍要牢牢抓在手中。北邊邊境,最糟糕也就是丟一點糧食、城池,大夏那么大地方,也壞不到哪里去……” “還有,天氣冷了,我不在的日子,你晚上睡前叫阿菩她們幫你用手爐暖一暖被子,肚子疼了別怕生姜味兒辣,要多喝姜糖水……” 他越發絮絮叨叨,直到看見完顏綽滾滾的眼淚止住了,才長嘆一聲:“世間糟糕的事那么多,要是件件都擔憂,日子多難過呢!只可惜你不會喝酒,不然倒可以澆愁……” 他一如既往地上床幫她暖了被窩,又親自幫坐在床邊的她解衣帶,細致得如對待細瓷一樣捧進被窩里,這才摟住吻一吻說:“別怕,我把并州的事處理好,一早來陪你。” ☆、11.11 在特殊時期,王藥被破格重新簡拔為并州觀察使,馳往并州,協同鎮南將軍耶律延休處置并州的叛亂。 并州城已然戒嚴, 雉堞上立滿了緊握刀戟的士兵, 個個面色肅然,長弩機張著, 城濠布著暗網,城門只開了個小口子,進出的人都是一個一個檢查訊問過去, 簡直和戰時一樣。 王藥雖穿著官服, 帶著的十個親衛也都是上京宮禁衛的服制,但在城門口還是被攔截下馬, 檢查的士兵客氣卻也苛刻:“上官見諒!節度使吩咐, 如今所有人進出都需有憑,畢竟, 一身官服也不是不可以造假。” 王藥點點頭,拿出懷里的虎符, 守城的士兵頓時肅然起敬,但仍是一絲不茍飛奔回去取回另一半,兩爿勘合無誤,才單膝點地給王藥行禮:“小的唐突了!觀察使見恕!” 王藥笑笑:“何罪之有。耶律將軍治軍嚴謹,原就應該這樣。”他重新上馬,順口問道:“并州叛亂的人是怎么回事?審問清楚了沒有?” 一直和他回話的士兵支吾了片刻,干脆道:“小的不知道。” 王藥笑了笑,點點頭:“你們將軍,嚴格治軍上確有才干。” 并州的深秋,明明沒有上京寒冷,但格外覺得肅殺,道路兩邊的櫟樹掉光了葉子,枝梢插_進云霄里,變作毛茸茸的感覺,仿佛被銀灰色的云翳裹住了一般。道路上的人少得很,明明沒有饑荒,仍然都是有氣無力,懶得說話的模樣。直到到了城市中心的市口,才稍稍有些熱鬧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