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完顏綽扶著他:“兩天了!第一天冷得冰塊似的,第二天熱得火爐似的。今天才算正常。” “哦。”王藥應了一聲,突然想到什么,側頭問身邊的完顏綽,“我冷的冰塊似的,熱得火爐似的,你怎么知道?” 完顏綽嗤之以鼻:“我怎么知道?你說我怎么知道?衣不解帶地伺候你,大概人家都笑我不像個太后,倒像個使喚丫頭!” 王藥一陣心疼,但又有些莫名的憂慮,掙扎著穿戴衣物:“我要出去走走。” 完顏綽異常體貼:“好。出去走走也好,活動活動筋骨,呼吸點新鮮空氣。就是要多穿點,今日下了一場春雪,雖是放晴了,還是雪后寒。你還在發燒,別弄得加重了。” 她似乎看出王藥的那一絲疏離,一出帳門就自覺地離開他兩步,一個眼神,示意忽絡離扶著,自己慢慢跟著他在氈包間散步。王藥看看遠處的大湖,冰層又結上了,皇帝鉤魚和他落水的窟窿都不見了,雪后的冰面上是一片白皚皚,連著四周的山,四周的樹,都是這樣白皚皚的。空氣清新冷冽,他渾濁的肺頓覺一陣舒服,心里的憤懣也少了些,回頭對完顏綽笑道:“我還是小時候,在臨安的湖里游泳,那時還算水性好的,洑水的技藝同齡孩子中沒有及得上我的。沒想到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到底翻了船,栽了跟頭。” 見他笑,完顏綽也跟著微笑起來,點點頭問:“臨安府是晉國的陪都么?” 王藥點點頭:“正都當然是汴梁,不過臨安風景優美,物產豐富,九州絕勝之處!有才子填詞贊臨安——”他驀然停了口,笑容凝固在臉上。 完顏綽恰恰從他身后三步的地方趕上前,抬頭循著他的目光望著不遠處這片氈包群里最高的崗哨,上頭插著一根旗桿,旗桿上沒有掛旗幡,反而掛著一枚人頭。那雙死人的眼睛無望地張著,嘴也張著,脖頸處的鮮血已經凝固成紫色,而那灰色的臉頰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幾根紫綠色的指痕。 王藥望向完顏綽,張口結舌質問的話都說不出來。 完顏綽點點頭:“沒錯。蕭虎古。他害得你差點送命,我叫人砍了他的腦袋!” 王藥狠狠一口氣憋在胸口里,好一會兒說:“草菅人命,總不是好事!” 完顏綽冷笑道:“草菅?他管不好自己的嘴,又管不好自己的手,不殺他,我出不了這口氣!卻疾,你放心,殺了他,等于我昭告天下,誰敢和你作對,就是和我作對,我就要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她昂然地站在一片殘雪的寒冽春風里,任憑頭上的金珠被風吹得飄拂在耳邊,發出響動,任憑身上的衣袂在風里卷動似最美麗的粉牡丹。 她艷美得像她身上紋繡的曼陀羅花,劇毒無儔! 王藥竟然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氣恨蕭虎古,若是可以重新和他打一場架,我都覺得自己要好受些。” “你真迂!” 王藥冷笑道:“我不迂!但是,君子之為善,仰不愧,俯不怍,明無人非,幽無鬼責,坦坦蕩蕩,心逸日休。” 完顏綽嘴唇抖動了幾下,上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挽得緊緊的:“卻疾!我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你不是說,花開堪折直須折,人生得意須盡歡!我們倆,君無妻,我無夫,我們怕什么?!” 王藥心軟下來,搖搖頭說:“我不怕,但我也不想有愧于心。阿雁,我這二十多年,做錯的事太多!不孝父母,不忠國家,不能以言行為世人榜樣,臨婚逃避,也對不起在臨安等我的那個人……做了那么多年壞人,原來以為糟蹋自己就可以忘掉愧疚,現在,好不容易重新活過來了……” 他聲音有些哽咽,抬頭又看了看那個人頭,死去的是活不過來了,或許那日活不過來的也會是他。他長嘆一聲,對完顏綽說:“求你,對他的家人好一點!” 她的小嘴兒抿著,沒有在旁人面前那種殺伐果決的凌厲,反而是帶著一些邀功卻不被他理解的小委屈,好一會兒才說:“好吧。” 王藥咳了兩聲,完顏綽回轉顏色,又重新挽住了他,輕輕地為他順背。王藥目視她說:“寬嚴并濟,才能御下治國,你應當比我懂。” 完顏綽點點頭,扶著他慢慢往回走。王藥毫不拒絕她的扶掖,坦然地四下看著雪景,或遠或近,好多人正在注目,他也沒有絲毫羞愧。到了他們住的大氈包里,王藥有些不勝疲憊地坐在地鋪上,完顏綽體貼地說:“累了吧?我叫人進來給你捶捶腿?”王藥搖搖頭,慢慢躺了下來。 完顏綽沉默了一會兒:“卻疾,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1) 頭下軍城:頭下,又作“投下”,是契丹族在戰爭中虜獲俘虜后,朝廷選地方安置這些奴隸,設置州城,大的為頭下軍州,小一點是頭下軍城,再小,還有頭下軍縣和頭下軍堡。既是私屬,也算是依附朝廷的。一般賦稅歸領主,酒稅交朝廷。 明天是個甜章,然后就是下一卷,矛盾問題開始出現,要挺住。。。 ☆、篝火典儀 王藥捂住她的嘴,慢慢地把頭埋在她的胸口,她衣領的風毛拂動著他的臉頰,癢癢的, 暖融融的, 王藥抬起頭,迷蒙地似在索吻:“阿雁, 我生而有罪……” 他是第二次對完顏綽說這話。如果說那次在牢獄里還帶著些演戲的成分,今日的他,仿佛真的在等待救贖。完顏綽低頭吻他, 他的額頭滾熱, 嘴唇卻冰涼的。“卻疾,你別想多了, 你還在生病。好好把身子將養好, 答應我,好么?” 王藥仿佛不愿意分開似的, 昂著臉閉著眼睛找她的嘴唇,完顏綽只能把話咽進肚子里, 應和地吻他,直到自己也坐不住,頹然倒在他身邊。 他的手開始上下撫摸著她,本來就急促沉重的呼吸越發粗重起來。完顏綽按住他:“卻疾,你在生病!你不許糟蹋自己!” 王藥很聽話似的,委屈地說:“那我摟著你可好?”他很快抱著完顏綽,陷入沉沉的睡夢中,大約真是病了,夢中囈語不斷,卻聽不懂在說什么。完顏綽一夜沒有好睡,到了凌晨,干脆不打算睡了,一邊撫摸著他的臉頰安慰他,一邊想自己的心事。 春雪第二日又下了起來,原定的行程又耽誤了。大家只能在湖邊繼續安營扎寨。好在這片地方有山有水,草木也豐足,無論是人還是帶來的牲畜,都不愁飲水和燒柴。第四天天才放晴了,而且一下暖和起來。地上的雪很快化了大半,陽光照在山頂的殘雪上,照在山坡的樹木上,都像給雪勾了一層金邊似的。 完顏綽對已經不再發燒,身子骨好了王藥笑著說:“難得又是個好天!明兒中午再開拔,今晚上燃篝火,大家好好開心一場!”又湊近笑道:“御醫說,你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帶著甘州甜醴和羊羔兒酒,想喝嗎?” 王藥被她燦爛的笑容感染,又聽說還有酒,頓時眼睛都亮了!“卻之不恭!這有酒的篝火宴,是無論如何都要參加的!”他笑道。 午后,氈包間的空場上開始堆起柴垛,靠近皇帝和太后御幄的那片空地前堆得尤其高大。小皇帝拍著手笑道:“今晚又可以玩咯!”完顏綽對他也和顏悅色,親昵地戳戳額頭:“放了幾天野馬沒跟帝師學著,只怕今晚要關營帳里不許出來!” 三歲娃娃哪里聽得懂反話,眨巴著疑惑的眼睛看看完顏綽,最后委屈地說:“我沒有犯錯啊!我今兒好好吃飯飯的!”說著,嘴一扁,眼淚都要下來了。 王藥給他逗得都笑了。蕭邑灃現在跟著眾人,對他也換了稱呼,可憐巴巴地瞟過去:“帝師!我真的好好吃飯飯的!” 王藥對完顏綽作揖道:“求太后寬待陛下!” 完顏綽“噗嗤”一笑,又點點皇帝的小腦門:“好,那要看你今晚表現好不好!” 蕭邑灃明白過來一般,點點頭說:“啊,就是那個——”還沒說完,嘴被捂住了。完顏綽虎了臉:“現在廢什么話?晚上想不想出來玩?”小皇帝頓時一嚇,把剩下的話都吞回肚子里了。 王藥不知道完顏綽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見她笑得詭異,知道問不出來,只能搖搖頭自顧自查看各處防火溝是否挖得夠深。低頭久了,抬頭一望,只覺得這日天空一碧如洗,天高云闊,真個有詩中所寫的“天似穹廬籠蓋四野”的感覺。再四下看看,大約各處都打掃干凈了,連旗桿上掛的那個人頭都收下去了,反倒是四處掛著五色的小幡,書寫著契丹文,點綴得這灰綠色的早春也宛若春光般五色繽紛起來。 天很快暗了,篝火“嗶嗶啵啵”響起來,如往昔一樣,人們開始圍著篝火載歌載舞,完顏綽穿一身紫色長袍,暗金的邊緣,密密織繡的高山曲水和天鵝振翅的暗花。頭頂金冠比王藥見過的哪一頂都要精致:金箔打做花葉,金絲串著渤海郡的大東珠和鄯善郡的碧玉,在金冠上顫巍巍地抖動。 她見王藥傻乎乎在看,嘴一抿,似笑不笑地略略低頭。柴燎禮是由皇帝主持的,小小的娃娃有些緊張的模樣,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奏樂!” 羌笛、琵琶、羯鼓、阮琴……雖沒有中原中和韶樂的莊重典雅,但和聲和諧,別有一番輕靈動人的妙處。蕭邑灃又奶聲奶氣吩咐:“獻太宰!” 一頭毛色純青的公牛,和一頭毛色雪白的母羊被拉著繞火堆一圈,然后放出頸血,倒上烈酒,奉到皇帝和太后面前,先祭天,再祭地,最后奉上了兩只金杯。 完顏綽對王藥說:“陛下小,不能喝酒。”自己率先把摻著牛羊鮮血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王藥沒有多想,道:“那臣代飲。”取過一盞血酒,看了看那赤色的酒液,一口抿下去,倒也沒有想象中那種難忍的腥膻,反倒帶著一些新鮮的腥甜,酷烈爽口,別有滋味。 他一杯下肚,那里跳薩滿的婆子渾身都抖動起來,然后用他聽不懂的歌詞高亢地唱了起來,隨著她的一群儺師也一道唱得震天響。王藥分明看見,完顏綽的臉上露出一點點羞澀的笑意,雖然轉瞬即逝,但是異常分明。 不知是否因天氣寒冷下來,兩名中年婦人捧著一張羊羔皮過來,羊皮兩端綴著兩只銀螭,一頭擺在完顏綽腿上,一頭擺在王藥腿上。又兩名貴族男子笑吟吟上前,在羊皮上放了一對小弓箭,箭頭上不是箭鏃,而是綁著火絨。 完顏綽拈弓搭箭,把箭射到了篝火的最上方,頓時騰起一道赤紅的烈焰。她把弓遞給王藥:“該你了。” 王藥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她又下套了。完顏綽帶著些哀求低聲道:“王卿,該你啦!” 王藥不愿拂她的意,便也準準地把一支火絨箭射到了篝火頂上,又騰起一簇烈焰,兩道火光瞬間并為一道,四面散出金光閃閃的火星。完顏綽的臉在這樣的金光中變得柔美異常。她的手從羊羔皮下頭伸過來握住了王藥,心“怦怦”地跳著,擔心他會甩開。但他實際是很默契地任她握著,掌心溫暖,漸漸滾熱起來。 完顏綽轉過頭,對蕭邑灃說:“皇帝,該拜師禮了。” 小娃娃從內侍手里接過一盞酒,恭恭敬敬站在王藥面前,奉上酒說:“請仲父飲酒!” 王藥震驚得幾乎要從羊羔皮下站出來跪辭這個稱呼,他頭一次磕磕巴巴說:“陛下……陛下這個稱呼,臣怎么……怎么當的起?” 完顏綽用力拉住他的手不讓他動彈,笑道:“昔年管仲輔佐齊桓公成就了霸業,齊桓公便尊稱管仲為‘仲父’。帝師盡心教培、輔佐皇帝,皇帝年幼,喚一聲‘仲父’又有什么不妥?別推辭了,快喝酒吧!”她不由分說,使了個眼色給蕭邑灃。小人兒是個小人精,立刻把手中的杯子又往前遞了遞:“仲父,朕手酸啦!” 王藥推辭的話也說不出來了,期期艾艾謝了恩,接過酒盞一飲而盡。這次用的明明是柔和醇香的羊羔酒,但王藥覺得酒液甚是熱辣,一杯下去,和剛剛的血酒融在一起,頭里變得暈乎乎的,歌舞聲、篝火聲仿佛更喧囂起來,但又仿佛茫茫地隔著迷霧。他撐了撐頭,正欲告罪告退。完顏綽已然體貼地說:“你臉有點紅,大概是酒上來了。快去休息吧。” 王藥稽首一拜,手肘被完顏綽一把托住。她亮晶晶地眼睛望著王藥,帶著點羞澀說:“別客氣了。快去休息吧。”王藥眼角的余光看見旁邊的侍女都是抿著嘴,一臉會意的笑容,七手八腳上來扶他進了完顏綽的氈包。 今日的氈包格外溫暖,四邊重新裝飾過,深紫的垂幕,金色的飾幡,四周彌漫著暖暖的蘇合香。地鋪上的羊皮褥子上鋪陳著簇簇新的紫紅色錦緞。旁邊的案幾上,擺放著瑪瑙和黃金的盤盞,里頭熱騰騰的烤rou,碩大的紅棗,滿滿的熱酒和雪白的酥酪,散發著各自的香味。 王藥有些醉意,站立不住似的一下子坐了上去。他心里都明白了,有點對她擅作主張的惱怒,但更多的是感動。 他默默地等著,果不其然,片刻功夫,氈包的帳門揭開,一個侍女將鏡臺和馬鞍擺在門口,接著扶著完顏綽跨過馬鞍走了過來。侍女旋即出去了。 完顏綽到王藥身邊,見他恰好是跪坐著,心里竊喜,也在他對面跪坐下來,低聲說:“卻疾,我又……” 王藥一根手指按在她嘴唇上,把“騙了你”三個字給壓了下去。他說:“別說話。我們還差一拜。”舉手齊眉,然后跪直身子,腰深深地彎了下去。 完顏綽驚異間也顧不得多想,學著他的樣子跪直彎腰。兩個人靠得太近,一彎腰,額頭就碰到了一起,輕輕“咚”一響。溫暖的額角,彼此廝磨了一會兒,嘴唇情不自禁就相觸起來。 完顏綽微微喘息著問:“這是晉國的儀俗?” 王藥輕笑道:“不然呢?這個媳婦豈不是做得太便宜了?” “你都知道啦?”對面的臉上飛過一朵紅云。 王藥捧著她的臉,侵襲般的又吻了一場視作懲罰,然后才說:“先是不知道,但后來就明白了。說說看,又騙我,而且是這樣的大事,該怎么懲罰你呢?”但他或許是吃了酒健忘的緣故,轉眼就把“懲罰”這事忘了,而是在她耳邊輕語:“剛才啊,是夫妻交拜的風俗,表示兩個人舉案齊眉,互敬互重。你看,我們在篝火前祭了天地,獨獨忘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呢!” 完顏綽臉紅得發熱,點點頭說:“我沒忘。這也是昭告所有人,你是我的丈夫,皇帝也尊你為仲父。” 王藥覺得女人有時候傻乎乎的,自作主張一番,他能欣然服氣,其他人呢?不過,她的心意總是為了他,他明白,也感動,更不愿辜負她。正側頭去吻她熱乎乎的臉頰,完顏綽突然在他耳邊又問:“既然雙方的禮節都要按風俗來行,干脆你告訴我,還有什么,準備不麻煩的,咱們就一起行個遍。” 王藥怔怔地看著她,她興奮的眸子亮得能閃光一樣,滿滿的都是對他的期待。王藥心里暗嘆:晉國婚俗極其繁雜,但是除了六禮之外,最最重要的其實是“父母之命”,問名納彩是父母做主,行聘結親是父母做主,婚禮上拜天地,拜彼此,還有便是拜父母高堂——父母不在的也要拜神主——幾乎是最要緊的見證。 他心里極其苦澀,父母在哪兒?他們又怎么可能同意這樣姻緣?家中尚有戚蕓菡——他逃避不及的未婚之妻。王藥把胃里泛上來的苦水壓下去,對完顏綽笑道:“還有一個環節。” 他解開幞頭,又幫完顏綽摘開金冠。他用著一柄素金的簪子,而完顏綽則是一柄白玉的,兩個人看看彼此的簪子,不由相視一笑,完顏綽笑道:“果然是自那天起,就注定了的。” 王藥亦是輕笑,然后拔掉發簪,又伸手拔掉完顏綽的,兩個人的烏發都如瀑布一般垂撒下來。王藥從完顏綽腰上蹀躞帶上取下小金刀,割下自己的一縷頭發,又小心地從完顏綽的長發上也割下一縷。然后,他細心地把兩縷頭發分為四股,各個打成同心結的模樣。 完顏綽只覺得眼花繚亂,見他修長而骨節有力的手指翻飛舞動著,轉眼,一個烏發結成的同心結遞到她手上。王藥輕聲說:“這也是晉國的婚儀之一:‘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 完顏綽眼前模糊,幸福到雙手顫動,小心翼翼把他巧手編成的花結收到了自己隨身的荷包里珍藏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走情節,還是洞房花燭?投票。。。 ☆、11.11 案幾上放著兩碗“拉里”——是牛奶熬的稠粥,用稗子米或蕎麥加鮮奶熬成,再拌上酥油和白糖。完顏綽指著那碗,嬌聲道:“我餓了, 你喂我!”王藥依言, 取了碗和湯匙,試了試溫度不涼不燙, 便一匙一匙小心地喂到完顏綽的嘴里;緊跟著,完顏綽取來另一只碗,又依樣兒喂了王藥。 她見王藥吃得香噴噴的模樣, 笑道:“這也是我們契丹的風俗, 吃了‘拉里’,夫妻和睦, 生活甜蜜, 牛畜興旺,五谷豐登。你們那兒結婚, 要吃點什么特別的東西呀?” 王藥想到了晉國婚儀上,喜娘要給新郎官和新娘子端一盤半生的餃子, 故意在他們吃得難以下咽時問:“生不生?”傻乎乎的新人十有□□會傻乎乎地回答:“生。”于是取得了一個“早生貴子”的好彩頭。還要吃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之類,無非也是相同的寓意。但他想著完顏綽的痛處,只搖搖頭憨笑:“就是吃點家常酒菜,其他沒啥特別的。” 拌著蜜糖和酥油的牛奶粥,又香又濃,甜蜜的滋味涌動在小小的氈包里,更宛如濃縮在紫紅色的織錦絲被中。兩個人蒙著頭,呼吸相聞,完顏綽低聲問:“你們那兒的新嫁娘會做什么呀?” 王藥假裝想了想:“我們那兒的新嫁娘以柔順為第一,伺候丈夫,孝順公婆,勤理家事。” 完顏綽嗤之以鼻:“那看來你娶錯人了。” 王藥假作無奈:“那么,你至少好好伺候丈夫吧。” 話剛一說完,完顏綽就在被窩里翻身做主了,她壓著王藥,壞兮兮湊在他耳邊說:“好。我伺候你,你這幾日身子骨不好,我好好伺候你,盡了晉國那里的為婦之道……” 這妖精是要造反了!但是王藥怎么愿意破壞此刻的美好?他點點頭說:“甚好。且看你怎么伺候。”舒坦地仰躺著,閉著眼睛讓她“伺候”。 她窸窸窣窣的,動作輕柔而麻溜,王藥的衣襟被她一層層打開,身上卻越來越暖,然后是汗巾,抽開后從他的胸膛柔柔地滑過,使他不由地一陣戰栗。“不許睜眼。”說是伺候,出口的盡是命令。她咯咯地輕笑,熱乎乎的氣息噴過來,在他耳邊廝磨了片刻,熱氣息一點點下移,游移不定的、若即若離的,只是很偶爾才啄吻一下,卻能叫人期待很久。 忍耐不住的時候,他的手伸過去抓她,沒想到腰肢滑溜得和絲綢似的,觸手就滑開了。“再調皮,我把你綁起來。”她嬌俏地威脅道,汗巾上的流蘇在王藥的胳膊上拂來拂去,“你身子沒好透,別花大力氣,仔細落下病根兒。” 真是體恤!王藥氣得咬牙切齒,冷不防小母狼的牙齒上來了,輕輕一咬,大約就是一個牙印留在胸脯上,王藥撒不出去的氣頓時消停了,繼續耐心地等她伺候。 完顏綽仍是輕笑著若即若離:“卻疾,你們那兒說,夫妻之道是什么?” 王藥故意說:“夫義婦聽,夫令婦順,夫唱婦隨……”耳邊的“咯咯”聲越來越輕靈,完顏綽似乎在點頭,發梢在他肩膀上一抖一抖地拂動。她掌控著他,悄聲問:“那我做得好不好?”又威脅:“要是不好,我就走啦!” 王藥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睛一把抱住她的腰:“你真是好極了!再淘氣,我也得做個‘好’丈夫給你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