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王藥好心地給她譬解:“不是我嫌你。你不知道,男人禽獸起來不是東西。可你這樣,怎么能……還不是怕一個忍不住會弄得你生病,只能我熬著!”他一臉哀怨,身子火爐似的燙,小腹底下敲鼓似的一陣陣起意。她撲在他懷里,他簡直都要酥倒了,是多么艱難才忍住把她摁在床上、撕開衣服的沖動! 完顏綽緊緊貼著他,其實早就發現了他身子的變化,硬得橛子似的,連脖子上的血管都一鼓一鼓的,昭示著他此刻難以遏制的血脈僨張。 總算還是有良心的男人。完顏綽暗暗想著,卻不肯停下自己的惡作劇。她扭了扭腰,故意蹭著他:“我知道你們男人禽獸。想來你出征的那些日子,也少不了忍不住的時候,渤海郡里的靺鞨美女,歡好了幾個?” 她的眼睛一閃一閃,故意裝出醋意來。王藥早就看透了她,空開一點距離讓自己喘息一下,邊說:“這話,你不該問我。我身邊的親衛全是你派的,隔三差五神秘兮兮發驛遞,想必我的一舉一動你都了如指掌,這會子問我,沒話找話么?” 完顏綽臉微微一紅,低聲道:“你都發現了?你在怪我?” 王藥嘆口氣:“怎么辦呢!你是太后啊,這場仗那么重要,要是所用非人,多危險啊!不過現在,你信我了?” 自然信他。完顏綽不是一個輕信的人,當時渤海傳來的密奏,每一份都是由互不通氣的侍衛寫的,暗語格式都不同,要是細節上稍有偏差,她就要死磕到底,非弄到水落石出不可。不過王藥忠心,王藥智慧,王藥用兵如神,王藥心無旁騖……乃至王藥入各郡縣后,偶爾流連花叢,也只是聽曲兒消閑,從沒有眠花宿柳,她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是風流兒郎,但只是詩酒風流,并不是風流浪蕩。 他還如此體貼,唯恐在月事時會弄得她身體不適,落下病根。忍著這樣焦灼得幾乎炸裂的欲望,不越雷池一步。完顏綽湊到他耳邊,熱乎乎地氣噴在他耳朵眼兒里:“卻疾,我騙你了……” “你騙我什么?” 完顏綽拉著他的手,從自己的腰部一直向下,下到女人家的禁區,那里并無夾帶他物,早就“完事兒了”。然后她紅著臉埋頭在他胸口,聽他突然擂鼓般“咚咚”作響的心跳。 他是真生氣了,揮手揍了她屁股兩巴掌,打得她嚶嚀一聲,帶著哭腔在他胸懷里“嗯嗯”地叫喚。王藥像訓小孩子一樣訓她:“這樣的玩笑,有意思么?你想試探我什么?我對你,有過欺騙么?” “好啦好啦……”她伏在他胸口,抱著他不讓他動彈,又像求饒又像撒嬌,“我都跟你認錯了,還打得人家這樣疼!我也不計較你啦,快給我揉揉。” 這次王藥沒有聽話,甚至都沒有憐惜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然后抓著她的脖領,剝筍一樣把她的襦衫整個兒一撕。“刺啦——”的裂帛之聲響在完顏綽耳邊,同時還有他強硬的聲音:“明兒我賠你衣服!” 完顏綽給他這樣嫻熟地一剝,渾身色相畢露。正感到涼颼颼的時候,被他推著往剛剛暖好的褥子上一摔,不由自主就趴倒在床上。她回頭媚答答問:“你想干嘛呀?” 王藥說:“沒揍完呢!這樣順手些。”邊說邊逼近過來,鉗制住她的腰肢。 此刻,王藥清楚地看見她的整個后背,第一眼,因著這是活生生的皮rou,而感覺頭皮炸驚得了一下,頗覺不可思議。然而手撫上去,皮膚光潔如故,細膩得像最昂貴的湖州絲綢,所以再看第二眼,只覺得這是一幅絕美的工筆院派畫作,一絲一劃俱勾勒得纖毫畢現:墨綠的葉,層層疊疊間變化著光色,粉紫色的花,嬌嫩柔美得仿佛還帶著露珠的光澤,垂頭巧笑,等待著采擷。 “這也是……”他猶疑著問,“……曼陀羅?” 完顏綽從枕上別過頭,笑容嫵媚而真誠:“原來你還懂花木?” 王藥笑而不語,心里卻“怦怦”亂跳,被這極美的景迷得神魂顛倒。花藤從右肩上垂掛下來,又在左邊的肩胛上開得旺盛,nongnong淡淡氤氳成一片霞色。花枝宛轉到左邊的腰肢,有的繞過腰側,盤旋到前面,有的伸向更深處,惹人猜度,倒是右邊的腰背還是一片光潔,仿佛未曾染飾的白絹,等待著誰人的題詞。 王藥的手指從一朵朵花上撫過去,花朵在她的皮膚上微微地顫動,漸漸溫熱起來,仿佛晨起花間蒸騰著的薄霧。最后一簇花躲到了腰眼下面,打著旋兒的兩個渦兒,盛放不住的誘惑力,卻被一條赤紅灑金的汗巾子,還有一條白紗的小衣,盡數遮掩住了。王藥狂氣上來,哪管身下這位是無人匹敵的當朝太后,只管用力把她的汗巾一扯,白紗小衣雖有兩層,但哪里經得起這樣的蹂_躪,頓時裂成兩爿,露出最后一枝嬌花來。 “淘氣的東西!”他吻那朵深藏不露的曼陀羅花,嬌羞的骨朵,仿佛是胡旋舞的裙擺,將開不開。承載花朵的肌膚熱烈地顫抖起來,扭動著,欲迎還拒似的,又哪里脫得出他的掌握。 他從背面扳著她的髖骨,幾乎是施了蠻力,把她的腰抱起來,她匍匐在他的身下,完全沒有平日的跋扈囂張,身上的花枝兒也亂顫起來,只在被他把腰用力往下按的時候,掩著胸回眸笑道:“別……我怕疼呢!” ☆、歡樂極兮 王藥像她的君王,居高臨下凝視著匍匐的完顏綽。 完顏綽期待中覺得自己激動得快暈倒了——經歷過三個男人,只有和他,才有這樣鮮活、這樣濃烈、這樣瘋狂的激情!她回過頭, 閉上眼睛, 用心感受他。他火一般燙,鐵一般硬, 神一般偉岸,偏偏又是這樣溫柔——嘴里說要揍她,實際卻用溫暖的手給她揉了揉剛剛挨打的地方, 熱辣辣的感覺被揉得溫軟、暖和, 和方才那種挑逗之后激烈的快感比起來,又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愜意。 然后的一切就自然而然的。他從來不惜時間, 把她剛剛平靜下來的身體又撩撥得濕潤, 煎熬的欲望熱辣辣地騰起來。已經快要受不住了。她從來都是那么強悍,像一頭林間的小母豹, 可此時卻甘愿自己的渺小,只能委委屈屈地迎合過去, 期待他的憐憫。在她幾乎喪失尊嚴的時候,他溫柔地俯就,又毫不大意地引領,使她的人像在云霧里飄,說不出的適意,俄而是巔峰一樣的感覺。 她以為剛剛已經是巔峰了,誰知道王藥的有力引領,把她帶入新的巔峰,又是新的巔峰。她的眼前是西嶺的雪山,圣潔光致,人跡罕至,在晨光中反射著陽光的金色。她宛如虔誠的朝圣者,一步一叩,向著最高的圣山頂禮膜拜。 “卻疾……卻疾……” 王藥亦是迷蒙地看著她,看著那幅畫在背上的院體畫上,汗水滲出來,于是花朵上露珠點點,晶瑩剔透,折射著光芒,散發著誘人的香澤。看著她側過頭,頹然地倒在軟枕上,手捏著織錦的床褥,牙齒咬著潤澤欲滴的紅唇,眸子里仿佛有星光。 “卻疾……卻疾……” 他精瘦矯健,力大無窮,一把把她翻過來,用力抱住,摟得她透不過氣,卻興奮到極點。 “喊我的名字!阿雁!”她抱住他,努力地使兩個人貼得更緊。王藥在她身體里顫了一顫,終于咬著她的耳垂輕聲吟喚:“阿雁……” 第一聲叫出來,他仿佛更為動情,對懷里的完顏綽珍愛得如掌中的至寶一般,總裝得冷硬或輕佻的眼眸終于迷蒙地如帶霧光,如朝圣心目中最圣潔的神女,向她許下最虔誠的誓言。 “阿雁……” “阿雁……” “阿雁……” “阿雁……” …… 他陪著她攀到頂峰,便也忘乎所以,僭越地喚她的名字,喚了一遍又一遍。 他們倆睡了好實誠的一覺,再睜眼時,天已經亮了。王藥的胳膊被完顏綽一夜枕得發麻,但側頭看見她蓬亂的小腦袋鉆在自己的胸膛口,只覺得欣慰。悄悄伸出另一只手,把她的肩膀蓋在被子里。 小腦袋在他胸口腋下到處亂蹭,然后抬起頭,一雙惺忪的睡眼半睜著:“天亮了?” 王藥點頭說:“嗯,該上朝了。” 完顏綽像個賴著不肯上學的孩子,苦著臉嘆氣:“煩死了,又要上朝。”王藥拍拍她的屁股:“誰叫你是攝政太后呢?別賴床了,起吧。” 她貪戀這溫暖的被窩,但是到底骨子里還是個冷靜的人,賴了一會兒就懶洋洋起身了,邊起邊作:“門鎖著,宮人進不來;我怕冷,不想下去拿衣服!” 王藥看看她慵慵地坐在床上,裹著被子露出半拉肩頭,想想女人家不能著涼的道理,只能嘆口氣自己下床幫她拿衣服。完顏綽滿心歡喜,從上到下地打量他——昨兒他在后面,只能感受,沒怎么看著,今日找補,正好趁這金色的晨光,看個飽!他精勁的身體勾勒著外頭透過了窗戶紙的金色晨光,鼻子嘴唇的線條,胸脯上的線條,肩膀胳膊的線條,都宛如閃著金光的峻嶺似的。 正看得入迷,人已經捧著衣服來了。完顏綽一翻,那套貼身穿的中衣裙子,已經被他撕爛了,赤紅灑金的汗巾也裂成了兩爿,沒有一件再能穿。王藥小心翼翼道:“我……我賠你。雖然買不到宮制的好料子,但是我會買料子,顏色花樣都還挑得不錯的。你可以放心我的眼光!” 完顏綽虎著臉說:“這是你在青樓里廝混的時候學來的?”沒等他答話,先把破了的衣褲往他身上一丟:“好!縱使我等你今日下朝去市井里買料子,回頭再找人裁剪、縫制、繡花、浣洗、熨燙……我今天就光著去上朝么?” 王藥被她蠻不講理的話逗得“噗嗤”一笑,隨即又唉聲嘆氣:“阿雁,你別折騰我,你想要啥,直接說好不好?我能滿足你,盡力滿足你。” 完顏綽實際是嫌他背坐在床邊看不清樣子,正好支使:“這還像個朝廷樞紐之地的輔臣的話!我的衣服收在墻邊的箱子里,平時是人家服侍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個里面,你就辛苦辛苦,幫我一個個找一找。” 這種似苦實甜的差使,王藥沒有拒絕的道理,只是目光一脧,到屏風架子上尋他的衣裳。完顏綽何其眼尖,哪能讓他得逞!一把揪住他的汗巾帶子:“你說了要賠我衣服的,說話算數不算數?!” 王藥好脾氣地譬解:“你放心!我砸鍋賣鐵也給你買!” “不行!我不放心!都說什么要砸鍋賣鐵了,巧言令色,鮮亦仁!”完顏綽存心要耍賴,把他汗巾上扎得漂亮的花結一拉,汗巾子落入她的手中,“這個抵押給我!” 王藥伸手提著松開的裈褲,深吸了幾口氣,忍著“大早上打太后屁股”的沖動,提溜著褲子一個一個衣箱幫她找衣服去了。 好容易整頓上朝。王藥穿著緋衣朝服,站在了班列的前端。珠簾后頭的完顏綽高髻嚴妝,穿著端莊的絡縫紅袍,腰上蹀躞玉帶上懸著玉佩、金刀等物件,與她在床上的嬌俏頑皮完全不一樣了。王藥不敢盯著她看,不過時不時瞟一眼過去,一個時辰的朝會倒有半個時辰在發呆。等到下朝了,他又覺得有些魂不守舍,慢慢地跟著其他朝臣往外跑。 出了上京宮,該回自己的家——太后剛剛把原本屬于蕭邑淳的渤海王別苑賜給了長嶺王,同時便把長嶺王在京里的府邸轉贈給了王藥。用她的話說:“你們漢人忌諱大,死人的宅子大概不想要——長嶺王那老鬼可是覬覦已久,天天念叨當年崇裕太后偏寵幼子,造個歸省的別苑都造得比一般王府氣派。好,這樣也算兩全其美。你搬搬箱籠,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東西確實已經搬過去了,王藥卻覺得還有些茫然,跨上馬匹竟有些猶豫,是不是還到南城的畫舫喝喝酒,吃吃家鄉菜,再推遲一點回“家”的時候。 這時,馬頭前出現一個人,定睛一看,原是他在南院的漢官同僚,平素也不怎么通來往,此刻一臉堆笑,在他馬頭下拱手問好:“王樞密!如今官符如火,別忘了提攜提攜小弟才是啊!” 王藥勉強一笑:“鄭記室笑話我了!不過是運氣好,幫朝廷打了一場勝仗,太后隆恩,我心里也慚愧呢!” 他想了想,既然橫豎想喝酒,找個伴兒或許也不錯,自己是官符如火,升到高位只怕朋友會越來越少,如今人家雖說是有指望,但也不妨聽一聽,如果舉手之勞,幫一幫也是無所謂的事。 他主動下馬,拱手為禮:“鄭記室若看得起我,不妨找家酒家擺兩杯,什么都好談。” 那個叫鄭由的南院記室自然是求之不得:“王樞密這么給面子!這頓酒我來請!” 這個人果然是有求,酒過三巡,漸漸放開了,就開始大著舌頭說話:“王樞密是攀上了高枝兒,我們先就說,南院的漢官,小半是原就居住在上京云州等地的漢人,也有些是前朝亂世的時候從南邊逃過來的漢室大族,還有些自然是覺得晉國不善用人,總在變法與內治里給生民添亂,給百官添堵,所以自愿投奔過來。” 他傾倒著苦水:“小弟就是最后一種。原來聽說夏國這里求賢若渴,特別歡迎晉國人投奔。結果過來,還是有些失望的。南面北面分別設官,看似地位等同,實則千差萬別,人家骨子里哪里把我們當自己人?唉!” 發了一會兒牢sao,臉上又換作諂媚之色:“不過王樞密不同!王樞密是太后信用之人,德才兼備,自然要得到厚用。將來少不得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王藥的臉色已經開始難看起來,酒勁有點發了,連扮笑都扮不出來,只能假做要嘔吐,搖搖手說:“我不能喝了。”從荷包里掏出錢拍在桌上:“我升官了,我請客!你慢慢用。” 鄭由在王藥身后輕輕笑道:“王樞密太客氣了。我也是臨安人,鄉里鄉親的,還拜托王樞密多多提攜二三!王樞密如今正是須發正當年,如此的白皙面龐,如此的綠鬢少年。外頭贊喜的歌詞兒都有了:‘春日佳景煙花盛,儀注恭逢太后婚’(2),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藥只覺得有人在他胸口重重地錘擊了一下,喉頭泛上咸腥味。他咬著牙繼續走著,直到鄭由看不見的地方,才扶著一棵大樹開始了撕心裂肺的嘔吐:先吐的是酒和菜,陣陣惡臭;再吐胃液和膽汁,又酸又苦;最后他幾近無力,只是指爪攀著樹皮吊著身子,一陣陣沒命地干嘔。 作者有話要說: (1)題目出自劉徹的詩《秋風辭》:“歡樂極兮哀情多”。意亦如此。王藥的軟肋永遠是他心里滅不了的道德感,哪怕風流倜儻,也不能做觸犯他自己底線的事。 (2)清代張煌言寫的《建夷宮詞》:“春官昨進新儀注, 大禮恭逢太后婚”改編。張煌言是抗清英雄,所以對孝莊太后,不是嫁沒嫁的問題,而是就算沒嫁他也要努力找到道德攻擊點,冷嘲熱諷的問題。所以所謂“恭逢”,實則嘲諷。這里微有此意。 請各位小天使注意,評文時請低調、低調哈。 快要被抽打了。。。。 ☆、引渡 樞密使王藥病了的消息一傳到宮里,立刻有六位御醫派到他的新府邸上。王藥在床上坐起身,搖手說:“哪里至于煩勞各位大人!不過是中酒著涼,胃氣不和, 有些吐瀉的癥狀, 已經nongnong地煎了神曲老姜喝了,估計捂一身汗就好了!” 為首的御醫捻須陪笑道:“王樞密還是叫老夫診診脈吧。畢竟太后大不放心, 特特派了我們這么多人來瞧王樞密的病。可見王樞密確實是國之棟梁,一日不可少的。”他又笑道:“我也是南邊漢人,太后說, 叫我看病, 說不定更對癥些。” 王藥覺得好笑,又有些感念她的細心, 只好伸出手讓御醫診脈。結果果不其然是飲酒和著涼引起的小病, 王藥說:“這毛病我以前也得過,喝完酒醉了不注意, 在風里吹了半夜沒醒,落下了這個病根。以往都是神曲煎老姜, 熱熱地喝兩服就好。勞您費心了!” 御醫沉吟片刻,到書桌上開了藥方過來。王藥一看,丹參黃芪之類寫了一堆不算,還有什么燕窩海參之類養生的珍品。他征詢的目光剛飄過去,御醫就說:“這些現在是不大對癥。但這次病好后認真燉了進補,將來對強身健體大有裨益。” 王藥辭謝道:“我還不到二十五,身子骨還不錯,實在不用這些補品!” 御醫說:“太后吩咐,一定要用最好的藥給王樞密治,治好了還要用最好的藥給王樞密調理身子。老夫也是聽命行事。王樞密就不要叫老夫為難了罷?” 王藥愣怔了一會兒,苦笑著叫人收下了。 沒想到這還不算!下午剛交申正,外頭就一片吆喝,過了片刻又特別寂靜,正在讀書的王藥正想叫家里仆人出去看看怎么了,正門已經“哐”地開了。他剛用的門房還不大懂規矩,連滾帶爬地進來通報:“是宮里來人了!” 王藥眨巴著眼睛,氣憤她多事之余又有點期待,甩著袖子說:“就說我睡著了。”竟然真的脫了在家穿的寬袍,上床連帳子都沒放下,就翻身睡覺了。他閉著眼睛想,這北邊的大夏也真夠可以的!太后說出宮就出宮,說到臣下的府邸就到臣下的府邸。大約真的沒有讀過什么《女戒》《女則》,倒不知來日要不要讀給她聽聽?又自己搖搖頭否認:這些玩意他自己都覺得扯蛋,何況不中繩墨的異族女子?到時候別為這勞什子搞出個“焚書坑儒”的把戲,自己罪莫大焉! 還在胡思亂想著,外頭有熟悉的女聲問:“是這里一間?” 王藥趕緊閉上眼睛裝睡,聽著小宮女給她揭簾子,聽著她緩步走進來鹿皮小靴子的橐橐聲,聽著她漸漸走近,然后呼吸聲噴在他的耳邊。好一會兒聲音從頭頂上傳來:“真的睡著了?我還以為那殺才騙我!” 王藥以為她會失望離開,沒想到她饒有興致地滿屋子轉悠了一會兒,還輕聲點評:“這《雪野垂釣圖》和鈞紅海棠瓶必然不是長嶺王留下的——這樣的雅致,哪里是他能有的?”大約轉了一圈無事,又開始低聲訓斥王藥的仆人:“這不是御賜的藥材?怎么不煎給樞密使吃?” 仆人慌慌張張解釋。王藥聽得吞笑。好容易她安靜下來了,卻不聽見門簾子再次揭起來的聲音。他在煎熬中又想回頭,又想忍著,也不知忍了多久,覺得這位太后還真是好耐心,他終于假裝伸了個懶腰,翻身面朝著她,慢慢張開了眼睛。 完顏綽歪著頭看他,笑了笑說:“怎么不吟一句‘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呀?” 還當自己三顧茅廬呢!王藥裝作才看見她,瞪著眼睛挑眉:“啊,太后怎么來了?快扶我起來參拜!” 完顏綽“噗嗤”一笑:“你好好躺著吧!一起一睡的別又著涼!”又揮揮手對一旁伺候的人說:“我省得了,現在還在祛風解表的時候,不能用補品,那么以后慢慢再用吧——你們把藥放在這里就好,這么燙,估計現在也喝不下去。” 她身邊的宮女宦官都是極有默契的,不言一聲默默退了出去,而且還順帶把王藥新用的幾個小廝一道順了出去,門軸“吱呀”一轉,她親自過去,“咔噠”落了門閂。 王藥頓時心里一緊:“孤男寡女……” “閉嘴!”完顏綽一個白眼,“天天跟我裝道學先生!” 王藥苦笑了一下:他在晉國,人人都指戳他是浪蕩兒郎,不走尋常士子們走的路。到她嘴里,竟然成了道學先生。既然不道學,就不道學吧!王藥索性攤開兩手,慵慵地坐在床上:“好吧。反正太后的床我也爬過,今日是我的床,太后也要爬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