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幫你的機會。如果有——”他偏著頭,享受著她溫軟的手心的撫摸,突然惡作劇的心思大起,也不回答,一把將完顏綽勾進懷里。他們像帶著火苗的油星子濺到了一起,干蓬蓬的,立刻旺盛地燃了起來,唇齒相合的時候,地獄之火熄滅,帶來溪水般的清冽。他們輕輕地磋磨,再到用力的吸吮,最后瘋狂的嚙咬。 細微的疼痛仿佛宣告著彼此的存在,他們的清風、溪流、細雨又重新勃勃地燃燒起來,渾身熱得像要沸騰,最堅硬的金屬也熔化成繞指柔,鐵水一般呈現出血液的色澤,交纏融合,并作一體。 分開時他們已經吻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都紛紛喘息了好一會兒,才順過胸中亂竄的氣息。完顏綽下意識地撫了撫毛糙的頭發,見王藥似乎有些愧色,立刻伸一根手指按住他欲要說話的嘴唇:“不許請罪。”她媚然笑道:“我自己樂意的。” 她的媚態真是生在骨子里,或許平日勾引其他人的時候,會有些造作的痕跡,可王藥依然堅信,憑自己這百花叢中過的慧眼,能分辨出她的真心。她是真的高興,也是真的對她自己的失節無所謂,慢慢抿著鬢角,頰邊旋出一對可愛的小渦。“看什么!”她笑道,“我才不怕呢!” 王藥拂了拂揉皺的前襟,氣定神閑說:“我也不怕。” 完顏綽笑道:“那么往后,你敢為這事擔著?” 王藥瞇了瞇眼睛,這又算一個套兒?他慵慵道:“你不過就是叫我為你死罷了。行!擔著就擔著!”他的目光中盛放出奇異的光彩,絢爛之外,帶著一點點不易覺察的、傷感的落寞無主。 作者有話要說: 獻上齁甜齁甜的大肥章,然后說抱歉,明天要寫工作上的官樣文字,請假一天。 ☆、軟肋 完顏綽聽到他這句話,心里不由一震,呆呆地望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方說:“何至于談到生死?” 王藥伸手摸了摸她略有些紅腫的嘴唇:“人不畏死, 才不容易有弱點。何況, 我這樣一個人,本來就渾渾噩噩活著, 生死于我,不過是莊周蝴蝶,我現在是此岸生, 還是彼岸死, 或是此岸死,彼岸生, 自己都不曉得。” 他的笑容里有最深的悲戚, 完顏綽既覺得自己理解他,又覺得離理解尚有距離。她翕動嘴唇說道:“能超越生死大限誠然無所畏懼, 可是對于卻疾你而言,可能更難超越的是另一個大限。”她沒有說是什么, 只是輕輕把手掌抵在王藥的胸膛上,感受他并不厚實的堅硬肌rou下,“怦怦”有力的心跳聲。 “所以,你有軟肋。而我沒有。” 王藥似乎在學她,也把手指挪到了她的胸口,輕輕地抵著。她柔軟、溫暖、豐盈得適度,他的手指繃直,動作不帶絲毫輕褻,可她的心臟也不可遏止地快速跳動了起來,血脈里的溫度仿佛瞬間提到了頭臉上,自然地升騰起一片紅云。王藥笑道:“誰說你沒有軟肋?你也有!” 完顏綽撥開他的手,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平靜:“這條軟肋,會沒有的。”她又側過頭:“如果那樣,你還愿意幫我?” 王藥笑道:“會,我還會好奇,那時候的你會變成什么樣子?” 完顏綽有些說不出的黯然神傷,沉默了一會兒,抬頭道:“我已經代皇帝下旨,拔擢你到宮廷的禁衛衙署,雖然只是記室之類的文官,但提領調撥,實際的權力甚大。宮里頭二虎相爭,不知誰先敗落,其后便是我的一招險棋。渤海王或掌權,或叛亂,二者必居其一。但他愚魯不識時務,必然妄自尊大,所以卸掉他原本的禁衛,讓他領我的斡魯朵,其間權變也要你仔細安排——我的生死便在其間。” 王藥仔細聽著,最后問道:“那陛下呢?” 完顏綽淡笑道:“看他的造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藥坦然地頷首:“我明白了。”他的目光閃動了幾下,似乎有所請求,但是完顏綽直截了當問他的時候,他又只是含蓄地搖搖頭:“皇后既然信我,就不必多問。王藥將來自然有所請求,但忠人之事,完成之前,不敢向皇后提。” 完顏綽含笑點點頭,此刻,酥得發麻的嘴唇又重新恢復了知覺,微微的痛,微微的癢,她不由笑道:“既然正事談完了……”櫻唇自然裂開兩爿,微微的弧度美得勾人心魂。王藥抬手向她做了個“停止”的動作,笑道:“那臣要告退了。此刻冷靜些好。” 完顏綽不好意思強求,只能也點點頭,說“我曉得”。看著王藥離開,好一會兒才感覺臉上發熱,心頭亂跳的感覺平靜下來。她打了那么大的一場賭,甚至不知道她和王藥能不能都活下去,有沒有未來。可是他說得不錯,此刻要冷靜下來。 她比王藥強的地方就在于她不怕做一個惡人,不怕萬古以后史書上對她的嘲弄和謾罵,她可以一邊下著黑手,一邊擺著笑臉,這是她立于不敗之地的法寶之一,也是她引以為傲的才能。至于她那條軟肋,也只是對王藥罷了,其他人還不足為懼。 譬如,她底下要做的那件事…… 玉華宮的小宮女在值夜的耳房里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悄然和身旁的人說閑話:“咱們陛下真是能耐,看著身子骨天天病病歪歪的,臨幸誰就是誰有孕。馬上后宮里就是兒啼聲聲,大家等著伺候小主子們吧!” 旁邊一個急忙“噓”了一聲,左右看看方道:“阿奴,你上次的撣子還沒挨夠么?里頭這主子現在最不愛聽什么,你不知道?” 那個叫阿奴的宮女“哼”了一聲,摸了摸頸后還沒有好透的傷痕:“我管她愛聽不愛聽?我才聽說的消息:太后那里已經發了話,說‘既然貴妃覺得無法面見太后定省盡孝,還說什么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之類癡話,只怕我要跟皇帝告罪去守陵了?’唬得咱們陛下急忙到紫宸宮賠罪。說貴妃大概是想前頭的兒子了,實在不行,先放她回廢為庶人的海西王舊邸住一段時間。” 這可是大消息,決定著以后留在玉華宮的主子是誰,到時候一朝主子一朝奴才,只怕也要大變動才是。聽的那個張大了嘴:“啊?那什么時候回得來?” 阿奴笑著把一顆瓜子嗑成蘭花瓣的形狀,仔細打量了一會兒說:“陛下這個人你們還不懂?這兩日后苑跑得最勤——新來的舞娘是太后宮里送去的,你看看,母子倆哪有隔夜仇?” 她正說得高興,突然看見對面人見了鬼似的表情,不由自主也往后一看,拍著胸脯“哎呀媽呀”叫了一聲。之后兩個人才反應過來,頓時臉色都不對了,急忙跪地磕頭:“外頭冷,貴妃還在月子里,得千萬保重身子骨。” 完顏緗猙獰地笑著,掐著阿奴的下巴問:“你剛剛那些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阿奴連話都說不利索:“奴……奴婢隨口胡吣的!” “‘胡吣’得這么有根有據的,倒也難得!”完顏緗手指用力,掐得阿奴眼淚汪汪不敢哭出聲兒來,“說吧,哪兒聽來的,對我老老實實的,也就打你一頓,不要你的舌頭了。” 她這么說,倒把那小宮女反抗的勇力激出來了,她昂然看著面前這個臉色煞白,披頭散發,女鬼似的主子,說:“奴婢原就是掠到宮里的女奴,別說舌頭,哪條胳膊腿兒不是主子的?主子要什么,也不過思量一下陛下的想法,覺得氣不過,奴婢又哪里有說‘不’的道理?” 完顏緗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陛下有什么想法?” 阿奴趁她手松,一扭臉救出了自己被掐青的下巴:“主子一直坐月子,大約不知道陛下和皇后新近重修訂了宮規,說是仿照南邊晉國,要免掉苛酷的rou刑,不許輕易毆打下人。”她磕了個頭:“奴婢說了幾句聽來的話,主子要氣不過,請把奴婢發到有司處置便是了。就是要打要殺的,奴婢也只能承受著。” 完顏緗這陣子只顧著生悶氣,竟真的不知道宮里的變化——當然,蕭邑澄怕她勞神,這些事也沒特意吩咐人過來告訴她。結果呢,這小小宮女拉虎皮扯大旗,竟然有板有眼地阻止她動手教訓下人了! 完顏緗氣得發抖,倒也不完全是為這無禮的小宮女阿奴,她逼近一步道:“我不打你。我只問你,太后要把我遷出宮的事,真的還是假的?是不是也是皇帝下了旨了?” 阿奴低頭道:“奴婢不曉得。” 完顏緗一巴掌甩過去,冷笑道:“你去宣德殿告狀去!說我動手打人了,叫陛下現在就來處置我!” 阿奴這巴掌挨得不算冤枉,撫著腫起來的臉頰哪里敢去?經不住發瘋似的完顏緗扯著她的頭發又踢又打:“去!你給我去!今兒陛下不來我這兒,我就先割了你的舌頭送過去;再不來,就剁你的手;再不來,還有腳……再不來,還有你的腦袋!請他來正宮規,請他來處罰我!……”阿奴被這歇斯底里的模樣驚得眼淚汪汪,救過自己的頭發,連滾帶爬地出門,發足奪路而逃。 皇帝沒有來,完顏緗呆坐在玉華宮的正殿里,等到天色放明,他也沒有來。阿奴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要找,也是以后的事了。她從后宮赤足奔向前殿,卻被前殿的人一把攔了下來:“貴妃殿下,陛下和皇后正在上朝,今日事務繁雜,只怕一時半會兒處置不好。您別等了,還是回玉華宮休息,奴為您通報就是。” 她又從天明等到天黑,皇帝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她割下自己的頭發送過去,咬出指尖的血寫信送過去,都沒有回音。只有她的jiejie遣人送過來一提盒的雞湯,里頭還是放著降火氣的涼藥。她終于明白自己被拋棄了,“嗬嗬”地既像哭又像笑,從黑夜再一次坐到天明。 皇帝蕭邑澄得知后宮出事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頻頻地咳嗽,又迫不及待地問:“怎么回事?怎么不早報朕知道?” 攔完顏緗的宦官偷瞄了完顏綽一眼,張口結舌說不出話。完顏綽及時為他解圍:“只說是貴妃又發脾氣了,妾想著她上回把陛下氣到那樣,吩咐他們不是要事不準來煩陛下。所以呢,現在事情不得不靠陛下處置了,他們還是及時回報的嘛。” 皇后盡情盡理會說話,小宦官感激地看她一眼——跟著皇后,果然不受委屈,天塌下來她會率先頂著呢! 蕭邑澄也不能就這條責怪皇后,畢竟,字字句句都在為他考慮,他只能揉著胸,咳著說:“偏生她不安分!唉!”跺著腳,急匆匆往紫宸殿而去。 ☆、兩敗 貴妃完顏緗被堵在紫宸殿的門口,背倚著墻壁,誰說話都聽不進去。匆匆趕來的人只見她手里什么東西一閃一閃的,走近才發現是一把尺許長的、鋒利的小刀。 “阿雉!拿刀做什么?放下!”蕭邑澄喝道, 皇帝的威嚴用了十分, 接下來就是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完顏綽躲在他的背后,輕輕地為他順背, 同時目光四下一張,看見滿面淚痕的meimei,看見一臉冷笑的姑母, 情勢即刻了然于胸, 愈發低下頭,幾乎要隱匿在眾人中了。 “呵呵, 陛下總算肯露面了!”完顏緗帶著淚笑道, “陛下放心,這把刀, 除了我自己,誰都殺不了。不過你肯來, 我的話總算有人肯聽。” “把刀放下!”皇帝又道,連連跺著腳,已經氣得幾乎要上去跺她了。 完顏緗頭一揚:“我偏不!陛下你只聽太后的,卻不聽我說的話,就是偏聽偏信!你知道我那日在太后宮里聽到了什么?你知道她為什么要對我下死手?” 太后的臉像一塊寒鐵似的,昂然對著天空,青色的眼袋被稀薄的日光照著,薄唇抿得緊緊,好一會兒笑道:“別叫她說了,她像條瘋狗,逮著誰咬誰。” “你才像瘋狗——” 太后凌厲的目光飄過去,完顏緗竟被震得一懾,張著嘴把后面的話全部吞下去了。太后輕蔑道:“你放心,我說完,哪里不確,你再說。當著皇帝的面,說清楚了也好,省得——”她的目光掃視著,直到看見皇帝身后低頭站著的完顏綽,才冷笑一聲,眸子直視著自己的兒子,說道:“阿淳剛回來那幾天,我心里急,怕你要處置他失掉并州的罪過,確實私下里把他叫到自己身邊,想幫他出出主意。” 她驕氣的小兒子抱怨:自從他渤海郡過來,到處有人掣肘,到處有人使壞,小鞋一路穿到上京,手下人都不能忍了。好容易得了差使,又是并州的爛攤子,怎么打都是輸。他最后跟母親撒嬌,希望還回渤海郡,他自己的地方,他好盡情地作威作福。 太后自然要勸解:“阿淳,你只知道想你自己,可曾想過你的母親,被軟禁在這里,連自主的機會都沒有?你陪著我在上京,至少我想著還有你,心里能夠好過些。至于那些掣肘你的人——”完顏太后一如既往地臉上出現獰厲之色:“你自家不掌權,到哪里都要受氣的!” 她諄諄地教小兒子弄權之道——但凡有兩個人勢力相近,便才好從中漁利。她是位母親,倒也不想兒子們你死我活,只要權力還在她的手上,自然也有平衡之道。 只是接下來,狂妄的貴妃硬要闖進來,進來之后硬要問他們母子在聊什么,最后竟然看到了太后給兒子掖在蹀躞帶上的玉佩,大驚小怪叫道:“咦,這不是當年姑母用來調集宮外斡魯朵的玉佩嗎?陛下不是說,這支斡魯朵已經全由他掌握了嗎?怎么會到了渤海王的手里?莫非……” 咄咄逼人,勢不能忍。完顏珮想著自己最近身的侍女,曾哭著說她的侄女兒被這位跋扈的貴妃為小事割了舌頭,又說貴妃悍妒,宮里其他女子概莫能孕。那日情景,她果然是無法無天,觸手都伸到了紫宸殿!再不給她點教訓,只怕不知又要在皇帝面前倒騰什么瞎話去了! 念著自己的弟弟完顏速,她沒有痛下殺手。只不過,侄女兒肚子里的那個憑恃,再不能讓她拿出來作威作福了。 事情過去,完顏珮后來才漸漸咂摸出不對勁來。此刻,她目視皇帝,微微笑道:“可惜我年紀大了,居然這兩天才想明白了。澄兒,你叫人哄得好苦!” 完顏緗怒發沖冠:“太后居然此刻還在顛倒是非?我若哄了陛下,叫我天打五雷轟!” 完顏珮的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嫌惡地一撇嘴:蠢成這樣,怪道給人當槍使。她說:“不用天打五雷轟,上蒼知道你不配做娘,已經收了你的孩子——這是你的報應。清兒的遺孤,我也是疼的,但是有你這樣厚顏無恥、薄情寡義的娘親,他也是命苦。你何不告訴皇帝,你又是如何算計著進宮勾搭他的?” 她對侄女失望、對兒子也失望。今日已經到了圖窮匕首見的時候,太后自知沒有兵權和政權,就沒有反戈一擊、反敗為勝的能力,但是她不好過,所有人也都不要好過!所以她毫不憐惜地徹底撕開了臉,一樁樁、一件件,把他們偷情的往事當眾說出來。連皇帝都面紅耳赤,連連跺腳叫太后住嘴。 完顏珮說得愜意,哪里停得下來!她說:“澄兒,你就是這個心軟的病,見到美色就忘了一切,聽阿娘的話,要改!你弟弟脾氣雖然不好,但是個實誠的人。你看你身邊,到處是別有用心的人,除了親生的弟弟,你又能信誰?”她的目光突地鎖住了完顏綽,說出來的話讓所有人都被雷擊一樣。 “譬如,你看看你身后的好皇后,為了先帝的寵信,不惜以自己的身子做美人計,勾搭那個漢人俘虜王藥。若說當時勾搭成jian也算是為國獻身,可怎么現在,你們不停地找機會提拔那個王藥呢?” 她目光帶著對完顏綽惡意滿滿的挑釁,但在皇帝看來是一個母親的誠摯:“兒啊,你不查查這事?這么大頂綠頭巾,你忍得了?” 皇帝狠狠一口氣倒嗆進咽喉,頓時咳聲大作,幾乎站不直身子。完顏綽本來謀算著一切,不意太后今日撕掉兒子的面子,來攻訐她們姐妹兩個,這變故也委實驚心動魄。她見蕭邑澄勾著身子,咳得氣息短促,仿佛要把肺都嘔出來,不禁本能地去為他順著胸口。 她的手被蕭邑澄狠狠一巴掌打開了,他回頭瞪視著完顏綽,眼睛里隱隱約約瞪出了血絲,壓低聲音問:“太后說的……可是真的?” 完顏綽頗有急智,此刻完全不能有猶豫,她極快地說:“太后說的你都信,是嗎?” 蕭邑澄又猶豫了。完顏綽疾步走到meimei面前,伸出紅腫了一片的手道:“阿雉,把刀給我。” 完顏緗剛剛被罵得羞憤欲死,此刻才從震天一樣的慚愧和惱怒中醒過來,愈發握緊了手中的小刀,瞪著自己的jiejie:“你想干什么?你想搶我的刀?” 完顏綽用力笑道:“meimei,他們兄弟是一體的,我們姐妹難道不是一體的?你拿著刀,誰都殺不了,只能殺你自己。可是大家都知道你哪里下得去手?太后的意思不就是讓你身敗名裂,讓你和海西王生的兒子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她心里不僅沒有我們這些侄女兒,甚至都沒有她的親孫子!”她聲音越來越低細婉轉,帶著誘惑一般的顫音:“阿雉,刀子我來保管。你別中了計,一刀子下去,可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完顏緗早就沒有了理智,兩天兩夜的不眠不休,她的大腦一片混沌,剛剛當眾的侮辱,更讓她恨到極處。jiejie如小小的燃燒著的香頭,恰恰點在她的火引子上,她“嗬嗬”地似哭又似笑:“誰說……誰說我下不去手?她誣陷我,我是清白的!”她看著皇帝,哀婉地喊:“陛下,陛下……我們是不是清白的?是不是因為彼此喜歡,才在一起的?你說過,你要為我擔著的!……” 那廂也在極度的驚、懼、羞、憤之中,根本抬不起頭來,只是恨自己的母親,恨到了骨子里。 完顏緗漸漸絕望了,她倚賴的男人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她又看看面露勝利微笑的太后,恨意無以復加——可她那么遠,怎么殺得到? 唯有殺自己來報復他們!她暗暗地想著,咬著牙看著面前低著頭的男人。讓他后悔!讓他永永遠遠地后悔! 完顏緗橫刀架在脖子上,猶豫了片刻,等待有沒有人跟她說“別!” 可惜只有她不想聽到的、jiejie的尖叫:“快些攔住貴妃!”撲上來的幾個人穿著宣德殿內侍的服飾,平常在皇帝身邊也沒怎么見過,他們沖上來似乎是要奪刀。然而完顏緗哪里料得到他們撲上來的勁是那么足,壓著她握刀柄的手,使足了暗勁兒。 她聽到“噗”的一聲,脖子刺痛了一下,然后,她的氣管里涌進了大量的液體,她嗆咳著,想叫人幫忙,卻說不出話來。眼睛一低,發現胸前的衣服上已經滿是噴濺出來的鮮血。她的jiejie,張大嘴尖叫著她的小名,又哭著說“你怎么這么想不開啊!” 完顏綽身上全是她脖子里噴濺出來的血點子,把一身素凈如宮女般不起眼的鵝黃色襦裙染滿了碧桃花。 完顏緗想狠狠罵jiejie一句,但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更多的鮮血嗆進了她斷開的喉嚨,胸膛脹滿,而頭腦因為沒有呼吸,失血太多,漸漸眼前空白,世界對她轟然關閉。 “是你害死了我meimei!”趁著皇帝呆若木雞,完顏綽迅速轉身,指著太后完顏珮哭道,“你好狠的心!” 皇帝眼前金花亂閃,已經分辨不清是非,甚至分辨不清自己的感覺。他低下頭一陣陣作嘔,吐不出東西來,又一陣陣劇咳,咳得直不起腰。他頭腦炸裂一般,渾身酸痛難言,心頭一道道過電似的抽搐和痛苦。“阿雁!”他在咳停的間隙,聲音嘶啞地說,“你——你給我……” 完顏綽咬著牙,點點頭說:“妾明白,陛下身子不適,妾為陛下做主!”她回眸看著太后:“早就說過,太后往先帝陵寢齋守。如今,看來是到時候了。擇日不如撞日,請送太后出宮守陵!” 人早就準備好了。這幾天王藥迅速接替了禁衛的工作,調遣安排井井有條,比她自己安排得還好!除卻太后的宮人尚在依依不舍中,其他人很快備好了馬車,吩咐一聲:“太后的衣物被褥簡單備一備,隨后往西頭皇陵送去即可。”便把臉色鐵青卻又愿賭服輸的完顏珮塞進了馬車。 太后的聲音遠遠地似蠱毒般隨風飄過來:“這樣大的綠頭巾,皇帝忍得過么?忍得過么?……” 蕭邑澄并沒有出言阻止太后的離去。但當他從劇咳中緩解過來,也并沒有如完顏綽想象的那樣去撫尸大哭,而是格外冷靜陰森。他從低處轉過目光斜乜著完顏綽,仿佛是翻起的好大一個白眼,血紅的下眼瞼露出來,連著他抽搐的面頰,青灰的膚色,顯得前所未有的猙獰。 他瞪著完顏綽,口里道:“今日這里所有人的名字都記下來,朕有話要吩咐。” 又說:“皇后不要一個人走,等一歇,扶朕一道回宣德殿。” 喘了幾下,他停了停又清晰無比地吩咐:“再傳朕的圣旨,立刻到南院鎖拿王藥,帶進宮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