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李延齡似是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有些笨拙地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髻,發現把原本順滑的發絲給摸毛了,又訕訕地收了手,躊躇半晌,獨辟蹊徑道:“走吧,我陪你出府逛逛。” 朱贏:“……”本來沒什么心情,想起凌霄為了盤店一事無辜挨了頓打,也該補償補償她。 于是朱贏便叫了凌霄鳶尾,收拾一番后,正準備出門,忽見穆小峰臉色難看地跑過來,對在門外等她的李延齡說了幾句話。 朱贏隱約只聽到“張正”“殺”“人頭”等幾個字眼,心中不由一沉。 李延齡聽完穆小峰的匯報,長眉凜得像兩把即將砍出去的刀。一回頭見朱贏正看著他,他強自控制住了情緒,對她道:“張正叫人殺了。在家等著,這次,我給你交代。”說著,帶著穆小峰一干人等,轉身就走。 朱贏心里亂糟糟的,想起早上還見過張正,就這么一會兒工夫,人就沒了,怎么想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三七不在,朱贏的消息閉塞了許多,她特意派個小廝出去打聽。 過了半個時辰那小廝回來,說張正和藥童都叫人給殺了,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還扔到了仙客來的門口。 凌霄聽了,氣得直罵娘。 朱贏卻反而冷靜下來,對鳶尾道:“去請尚嬤過來。” 尚嬤是劉蕓推過來的,才過了幾天,劉蕓臉上本就所剩無幾的青春色彩徹底褪去,如今看著,倒如個心如死灰的中年女子一般。 朱贏屏退眾人,張口就問:“尚嬤,有什么辦法能治福陽公主?” 尚嬤道:“福陽公主不用您治。” 朱贏不解。 尚嬤道:“福陽公主皇后所出,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她眼里,只要她想要,天下間就沒有她得不到的。這輩子栽過的最大的一個跟頭,怕就要算她的婚事了。” 朱贏道:“您的意思是,她和傅公子過得并不好?” 尚嬤點頭,道:“傅公子出身名門,涵養風度自不必說。便是真的惱了怒了,也能克制出三分彬彬有禮來。可對旁人彬彬有禮,那是教養好,對自己的妻子彬彬有禮……福陽公主是真的傾心傅公子,如何甘心得到人卻得不到心?這些年在駙馬府也是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奈何傅公子油鹽不進,夫妻二人漸行漸遠。福陽公主屢屢進宮到皇后面前去哭訴,說傅公子對她不好。皇后召傅公子進宮問話,傅公子家風嚴謹潔身自好,屋里既無通房也無小妾,不酗酒不賭錢,對福陽公主雖沒什么感情,卻向來是以君臣之禮敬著的。皇后想發難,師出無名,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奈福陽公主三天兩頭地來哭,也是不勝其煩。那時其實是老奴提醒福陽公主,想解決問題,需從根源上想辦法,福陽公主這才想起公主您來。” 朱贏:“……” 尚嬤接著道:“從那時起福陽公主便攛掇著皇后為您指婚,可一來那時您尚未及笄,二來朝中也沒什么品行不端相貌丑陋的大臣能尚公主,于是便拖了下來。恰在此時,皇帝有意籠絡瑯琊王。緬州離帝都數千里之遙,瑯琊王與皇帝又是互相猜忌的關系,而且聽說瑯琊王還有個粗魯好武的兒子二十一歲了尚未婚配,于是這樁‘好姻緣’便落在了您頭上。更甚者,為了讓傅公子有所顧忌,她們還將老奴安排到公主身邊,以便隨時掌握公主您的情況。老奴不知傅公子心里對您究竟是何想法,但自從賜婚的旨意下達后,老奴瞧著傅公子似乎沉郁了不少,但對福陽公主,態度倒的確有所軟化。 老奴臨行前,福陽公主曾甚為得意地對老奴說,別讓您過得順心就成了。可這段時間下來,見那邊動作頻頻,只怕張正也通過某種方式將公主在此的遭遇傳回帝都去了。福陽公主與傅公子必然關系再度惡化,才會這般喪心病狂地對付您。她的心性老奴了解,無非是‘我不好過,旁人也別想好過’罷了,手段殘酷,也算她的一大特點。她派人殺張正,無非兩個目的,第一,斷您一條臂膀,順便震懾您。第二,警告傅公子,他的小動作她并非不知,更不是毫無辦法。張正無辜喪命,必然引起傅公子劇烈反彈。福陽公主對傅公子執念已深,不用旁人推波助瀾,自己就足夠將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是以,老奴才說,福陽公主不必您來治,您也治不了她。普天之下,惟有傅公子一人治得了她。” 朱贏:“……”這算現身說教“愛上一個人,就是給了他傷害你的權利”么? 她有些無力地倚在桌沿,道:“這樣說來,只要傅公子一日不與她恩愛甜蜜,我便永無寧日了。” “公主能不能有安穩日子過,只看兩點。第一,世子爺手腕如何?強硬回擊,將事情鬧大直至上達帝聽,皇帝為顧全大局,自然會制止福陽公主繼續胡作非為。第二,能不能找出福陽公主安插在瑯琊王府的釘子,這個釘子若只是個下人,福陽公主偃旗息鼓了,她/他自然也就失去了價值。可若這個釘子不是下人……”尚嬤與朱贏目光交匯,意思不言而喻。 其實這一點朱贏也已想到了,若不是福陽公主在瑯琊王府有人,穆王妃不可能知道張正是傅攸寧送的。 可就在剛才她還有另一種猜測:張正此事,會不會是尚嬤的手段? 以尚嬤心思之深,即便她一開始不知道張正是傅攸寧的人,這段時間下來也該猜出張正無論如何不會是福陽公主的人。她被福陽公主廢了一雙腿,立志要報復福陽公主。在她知道張正是傅攸寧的人之后,殺張正能激化傅攸寧與福陽公主的矛盾,沒人比她更清楚這一點。 可是……真的會是她嗎? 朱贏正胡思亂想,便聽尚嬤悠悠嘆了口氣,問:“公主,您是不是在懷疑老奴?” 朱贏愣了一下,道:“曾懷疑過,但現在不懷疑了。” 尚嬤抬頭看她:“哦?為什么?” “因為您是個明白人,明白人會做明白事。”朱贏也是瞬間想通的,即便此事她計劃得滴水不漏,可有一件事是她無法掌控的,那就是,殺人兇手能不能順利逃脫? 如果殺人兇手不能順利逃脫,以尚嬤如今的情況,是否能讓一個人拼死為她守口如瓶?即便殺人兇手順利逃脫了,尚嬤人在王府,腿腳又不便,要安排此事,總需通過旁人。她能保證自己滴水不漏,可她能保證旁人也如她一般不露馬腳么? 而一旦事發,福陽公主她已然得罪,再得罪了她朱贏公主,天下之大,哪里還有她的容身之所? 是以,想來想去,此事是她所為的可能性極小。 尚嬤笑了笑,看著朱贏道:“公主曾說不會、也無心于內宅的勾心斗角,可依老奴看,公主但凡肯努力一下,未必不能成材。” “……從小到大你抽他還抽得少么?哪次頂事了?延慶不在了,我只剩這么一個兒子,你還真想抽死他不成?”穆王妃捏著手帕激動地沖李承鍇喊道。 李承鍇鐵青著臉,死盯著一聲不吭的李延齡。 文靜姝扶著門框已經哭成了淚人。 “怎么回事?”朱贏輕聲問站在祠堂外一臉焦色的簡書等人。 簡書還未說話,那邊文靜姝忽然轉過頭來,見是朱贏,幾步竄了過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李承鍇那邊拖去,一邊拖一邊道:“你不是公主嗎?快去向王爺求個情,表哥都快被打死了。” 第96章 與虎謀皮 朱贏思慮了一會兒,心中已有計較,吩咐凌霄:“去看看這帳篷里可有筆墨紙硯?” 凌霄找了一圈,回身道:“公主,這有個書桌。” “磨墨。”朱贏攤開手心,看著自己細細的掌紋,低聲道。 磨好墨后,朱贏坐到書桌邊上,一邊回想一邊仔仔細細地畫了一幅畫。 凌霄在一旁看著那怪模怪樣零零碎碎的東西,問:“公主,您畫的什么呀?” 朱贏道:“一件可以和蘇赫巴獸談條件的東西。” 畫好之后,朱贏把畫拿起來,輕輕吹干了,疊起來放到袖中,對凌霄道:“走,我們出去透透氣。” 天已經黑了,營地里四處點著篝火,士兵們成群結隊地聚在火堆旁吃晚飯,大聲地說笑打鬧,整個營地十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