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董淑妃心中一凜,暗道皇帝平日沉默寡言,凡事皆不上心的樣子,想不到內心卻洞若觀火,以往倒真是錯看了他。又思及他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卻怒氣沖沖地來興師問罪,可見對周婉那賤人用情頗深。心中酸妒,眸中便泛上一層淚花,淚珠兒欲墜不墜泫然欲泣,道:“陛下,您認定臣妾居心叵測心思歹毒,臣妾百口莫辯,陛下既要替周美人討還公道,便也叫人打臣妾四十板子便是。” 皇帝看著她大腹便便一臉委屈,心中終究不忍,一時僵在那里。 “陛下,娘娘自懷上龍胎后,夜不安寢食不甘味,各種辛苦難以贅述,昨日章太醫還叮囑娘娘要好生休養,不可過度的勞心勞力,還請陛下看在娘娘辛苦孕育龍胎的份上,不要讓娘娘再多添憂思哀傷。”秦蓁在一旁跪下道。 皇帝仔細看著董淑妃,果見她似比初入宮時清減了不少,想起那時與她也有過一段郎情妾意的甜蜜時光,再思及眼下……皇帝心中郁堵,嘆了口氣道:“淑妃,你既深知懷孕辛苦,緣何就不能對同樣身懷有孕的周婉多些同情憐憫?無論她犯了多大的錯,你不看她面上,看她腹中龍胎的面上,看在朕的面上,什么懲罰不能往后拖一拖呢?今次便算了,下不為例。如果再有下次……”皇帝將目光移到秦蓁身上,道:“這個宮女是你的陪嫁侍女,你最親近的人,你一時思慮不周朕可以原諒,她作為你的心腹臂膀,不能好好勸誡于你,便沒有繼續留在你身邊的必要了。如有下次,朕就拿她開刀。”言訖,拂袖而去。 董淑妃跌坐在椅上,忍不住淚水漣漣,哽咽道:“自進宮以來,他何曾為了誰對我如此疾言厲色!” 秦蓁站在一邊,輕聲勸道:“都是周婉那狐媚子害的。主子您消消氣,切莫太過傷心了,身體要緊。” “周婉,”董淑妃咬牙切齒,“看來本宮是斷斷留她不得了。秦蓁,去問下宴春,自那賤人受罰后,陛下除了到福寧宮來,還做了些什么?” 秦蓁答應著出去,少頃又回轉,道:“娘娘,據報,陛下令御藥局給長寧宮送去了最好的傷藥?!?/br> 董淑妃聞言,氣得胸脯起伏,劈手就把案上一座玫瑰紫冰裂紋金口長頸雙耳瓶給掃到了地上。 秦蓁見狀,眼珠轉了轉,走近董淑妃道:“娘娘,您別生氣,奴婢想到一個辦法,可以讓娘娘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周美人?!?/br> 董淑妃略壓了壓胸中之氣,斜眼看她,問:“什么辦法?” “奴婢聽說,正常人的傷口如果沾上了傷寒病人的鮮血,是會得傷寒病的。如果把傷寒病人的血痂磨成粉,摻入周美人的傷藥中,娘娘您說,敷了這種傷藥的周美人,會怎樣?”秦蓁低聲道。 董淑妃目光一閃,唇角才要露出一絲笑紋,忽又皺眉道:“此計雖妙,只是這傷寒病人的血痂,怕是一時半會兒找不來。” 秦蓁道:“皇城北的比丘尼寺里多的是重病不治的宮人,里面說不定就有傷寒病人。現下派人去,天明前就能弄到?!?/br> 董淑妃聞言,點頭道:“有理,一旦弄到血痂粉,我便派人去探望周婉,伺機將血痂粉摻入她的傷藥中。只是派誰去,我倒要好好想想?!?/br> 秦蓁行了一禮,道:“娘娘,奴婢愿毛遂自薦?!?/br> “你?”董淑妃看她一眼,搖頭道:“不行,此事有一定的危險性,我不能讓你去。不如,派宴春去。” “娘娘,此事干系重大,派別人不放心,就讓奴婢去吧。長寧宮除了周婉就只有一個芳蕊,只要奴婢設法支開芳蕊,便可便宜行事了。娘娘且放寬心,奴婢一定不辱使命?!鼻剌璧馈?/br> “對你我自然是十分放心的,既如此……便依你所言?!倍珏鱿铝藳Q定。 翌日午后,董淑妃斜倚在貴妃榻上小睡。一手覆著小腹,一手支著額側,眉間微蹙。 宴春輕手輕腳地往青銅鎏金熏籠里添了幾塊炭,剛回身,只見鄂多善一臉慌張地出現在殿門處,看了眼董淑妃,一個勁地對她招手叫她過去。 宴春與他一起出了大殿,問:“這是怎么了?什么事讓你慌成這樣?” 鄂多善壓低聲音急道:“秦蓁被皇后抓了,正押往掖庭局呢。” 宴春大驚,復又疑惑道:“娘娘只是派她去探望周美人,皇后憑什么抓人吶?” 鄂多善側過身道:“嗨,原來連你也不知道。聽說這秦蓁想要在周美人的傷藥里面下毒,讓皇后的人抓了個現行!” “下毒?我只聽說在飯菜里羹湯里下毒的,這往傷藥里下毒卻是聞所未聞?!毖绱旱?。 “誰說不是呢?問題是皇后就是把人抓了,我們得趕緊稟報娘娘啊?!倍醵嗌萍钡?。 宴春看了門內一眼,猶豫道:“娘娘近來夜間睡得極不安穩,眼下剛睡著,此時去將她驚醒,只怕不妥……” “那你說現在該怎么辦?秦蓁可是娘娘的心腹,若是禁不住暴室酷刑,捅出些什么來……”鄂多善說到此處便不再往下說了,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宴春思慮一回,道:“這樣,你先去太醫局叫章太醫來,只說娘娘有些不舒服。萬一真如你所說,娘娘也可以假托龍胎有恙想想應對之策。我現在去掖庭局那邊打聽打聽消息。” 鄂多善想了想,道:“也只能如此了。”當下兩人安排妥當各自行動。 半個時辰過后,宴春返回福寧宮時,董淑妃正一臉焦急地在殿中徘徊,鄂多善侍立一側。 見宴春進來,董淑妃忙問:“情況怎么樣?” 宴春行禮道:“回娘娘,秦蓁被送進了暴室,至今還未出來?!?/br> 董淑妃聞言,僵愣片刻,突然手扶小腹,痛苦地呻yin一聲,彎下腰去。 宴春忙疾步過去扶住她,急切道:“娘娘,您不要動氣,保重身體要緊。”一邊扶著她去貴妃榻上坐下一邊回頭問鄂多善:“章太醫呢?!?/br> 鄂多善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吶吶道:“在偏殿?!?/br> “還不趕緊去叫來啊?!毖绱憾迥_道。 鄂多善忙一溜煙地去了。 黃昏時分,火燒云鮮血般潑灑在湛藍的天際,整個皇宮沉浸在一片詭異的紅光中。 慶壽宮,皇后郭虹幼倏地站起身,發髻上一支金鳳展翅步搖一陣亂顫,她瞠圓了雙眸,不可置信道:“咬舌自盡了?” 前來稟報的太監點頭稱是。 皇后定了定神,揮退太監,轉過臉看向一旁始終淵渟岳峙氣定神閑的太后,問:“母后,現在怎么辦?” 太后放下茶盞,拈起錦帕拭了拭唇角其實并不存在的水痕,眉眼不抬道:“人既死了,還能如何?” 皇后急道:“此事明擺著就是董淑妃在幕后指使,秦蓁死了,董淑妃還活著,我們還可以……” “你有證據么?”太后只問這一句。 “血痂粉從何而來?拱宸門的侍衛證明,昨夜出宮之人拿的就是福寧宮的令牌。”皇后道。 “那又如何?你拿到那個人了么?即便拿到了,董淑妃也完全可以說,她的令牌本來就一直由心腹侍女秦蓁保管著,于此事她毫不知情,最多也就是個用人不當的罪名?!碧蟮?。 皇后一時語噎,一臉的不甘和憤恨。 “秦蓁死了,這件事你便失去了唯一的勝算,再絞盡腦汁也于事無補。董淑妃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單看她手下的奴婢便知道了,你能保證關鍵時刻,你手下也能有這樣愿意為你去死的奴婢么?”太后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