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穆小峰在一旁道:“她不是想刺殺您,她是想刺殺二奶奶。這女子行經花園時借口要如廁,趁冰糖不注意,直奔攏翠亭而去,而當時二奶奶正在亭中休息。” 朱贏問:“那二奶奶發現了么?” 穆小峰遲疑了一下,道:“當是察覺了,但有沒有反應過來屬下不知道?!?/br> 朱贏伸手拿過籃中一支珠花,那是按她的要求做的一朵大麗花,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做得精巧無倫。 “若是我沒有暗中派人盯著,擺脫我的侍女之后,你直奔攏翠亭。瑯琊王府的二奶奶自然也不是好隨意接近的,你可假裝迷路,借著打聽我崇善院位置的名頭靠近攏翠亭。而聽聞你籃中這些絹花是我要的東西,二奶奶很有可能也會感興趣,你便可伺機接近,行刺殺之舉,對嗎?”朱贏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溫柔。 女子兀自咬著唇低著頭,一副打死不開口的模樣。 穆小峰正要給她點顏色,朱贏忙阻止道:“穆隊長,這不是我們院里的丫鬟,你一動手,我們可就成了濫用私刑了。不忙,她企圖刺殺二奶奶,大不了,我們就將她交給二奶奶去處置好了?!?/br> 女子仍是無動于衷。 朱贏神色鄭重起來,她站起身,在書桌邊踱了兩步,用斟酌的語氣道:“不行,二奶奶有孕在身,萬一氣出個好歹來,倒還要怪我。這樣吧,穆隊長,連人帶鐵刺都送到龍臺府去,我們沒法子叫她開口,龍臺府總……” 朱贏話還沒說完,卻見那女子突然躥起,一頭狠狠向朱贏的桌角撞去。 朱贏就防她這一招,電光火石間慌忙伸手一拉,不料那女子一心求死,這一下估計祭出了平生之力,以至于朱贏被她一拖之下摔倒在地,磕到了手肘。 鳶尾與穆小峰等人大驚,忙上來分開兩人。 “放開我!放開我!”那女子求死不成,情緒忽然崩潰,掙扎著嘶叫不已。 朱贏手肘都磕出血來了,鳶尾見狀,忙吩咐小丫鬟去拿藥來。 待朱贏傷處包扎好,那女子才終于精疲力竭地安靜下來,被兩名侍衛押著跪在地上,一雙充血的眸子怨恨地瞪著朱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朱贏抬眸接觸到她的目光,十分無奈:“這樣瞪我做什么?我與你是近日有冤還是往日有仇?” 女子道:“無需多言!今日進了王府,我便沒想活著出去!” “你不想活不要緊,可為什么一定要死到我面前來?我招你惹你了?我好心買你絹花,反惹一身麻煩,這年頭果然好人做不得么?”朱贏郁悶了。 “呸!這瑯琊王府里還有好人?真有臉說!哪個不是欺男霸女仗勢欺人?你以為我不知那仙客來是怎么到你手中的?都是一丘之貉!”女子罵起人來那潑辣勁兒,倒是頗有幾分凌霄的樣子。 朱贏:“……”特么的這是要遺臭萬年的節奏么? 擺了擺手,她有些不耐道:“我懶得聽那些有的沒的,只問你一句話,誰指使你的?” “你們這些披著錦繡皮囊的惡人,人人得而誅之,需要什么指使?”女子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朱贏:“……” 啪啪啪,朱贏拍了拍手,贊道:“好氣節!攜帶兇器入府,企圖行刺王府二奶奶,陷害三奶奶,雖是未遂,量刑估計也夠流放了。穆隊長,你派人去一下古月庵,把里面那個雙目失明的老太太帶來?!?/br> 女子聽到“古月庵”三個字時已是渾身一顫,再聽到“雙目失明的老太太”,忍不住霍然抬頭,驚愕萬分地看著朱贏。 朱贏淺笑,道:“許你利用我,就不許我派人跟蹤你?”張正給她的教訓太慘痛,縱然非她所愿,但為了自保,為了保住身邊親近之人,她也不得不學著多長幾個心眼了。 事實證明,處在她這個位置這個境地,心眼再多也不為過。 “你、你想怎樣?”女子咬著牙問,氣勢已大不如前。 “不想如何。你們母女相依為命,如今你朝不保夕,我不過想讓你們母女見上最后一面罷了。如何,難道你不想見自己母親最后一面?”朱贏問。 女子狠狠咬著唇,眸中淚光盈然,眼神卻又冷銳似刀,鮮艷的血絲沿著她的貝齒在毫無血色的唇上蔓延。 朱贏也不逼她,慢條斯理地喝了盞花茶,這才道:“說實話,我與你萍水相逢,是送你去龍臺府,還是放你回去,于我影響都不大??茨愕哪?,充其量不過是別人手里的一把刀,還是把砍不死人的鈍刀。我無意與一把刀過不去,我感興趣的只是那個握著刀的人。你也并非無牽無掛,何必為了個拿你當刀使的人,讓你母親老無所依呢?” 女子怔了怔,一直在眼眶里打轉的淚珠串串滾落,繃緊的脊背也坍塌了下去,整個人如一枝缺水萎頹的花般癱軟下來。 朱贏示意那兩個侍衛松開她。 女子伏在地上痛哭許久,才漸漸冷靜下來,用嘶啞的嗓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這女子姓許名琳瑯,是新城近郊素清縣人,家里原本有屋有田,更兼有門家傳的打首飾的手藝,在縣城中開了間首飾鋪子,雖說不上大富大貴,卻也是呼奴引婢家境殷實。 她父母只生她兄長與她這一雙子女,前兩年父親歿了之后,首飾鋪子便交由她兄嫂打理。有一日,兄嫂來新城為一大戶送定做的首飾,因外男不得進后宅,她兄長便讓她嫂子自己拿著首飾進去了。 結果這一進去,左等也不出來,右等也不出來,直到天黑,她兄長急了,向那大戶家的丫鬟打聽她嫂子的消息。誰料那丫鬟說她嫂子與這家夫人相談甚歡,今夜便不回去了,給了他兄長幾百兩銀子,讓他兄長自行回去。 她兄長一看給這么多銀子,又是這般說辭,心知她嫂子必是出了什么事,心中一急便要硬闖進去。結果被那戶人家護院一頓好打,最后被隨行的小廝背了回去。 第二天家中便來了人,說她嫂子被一達官貴人相中了,要他哥趕緊出具休書一封,做個了結。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凡是有點血性的男子,都難忍其一。她兄長便是個有血性的男子,死也不肯寫休書,直言要上龍臺府去告他們這些強搶民婦的惡霸。 傷愈后,她兄長無心生計,一門心思想著打官司懲惡霸,家中錢財耗之七八仍是四處碰壁。后經多方打聽,才知那所吞了她嫂子的大宅,原是瑯琊王府二爺的私宅。 得知奪了自己妻子的惡霸竟是緬州之主瑯琊王的兒子,她兄長自知這個仇,這輩子怕是報不了了,心情抑郁之下得了急癥,不到一個月便撒手人寰。 她父親這一脈就他這么一根獨苗,他一死,香火徹底斷絕,她母親悲痛萬分,生生哭瞎了雙眼。 自此,家中只剩她與母親二人。因她正值豆蔻,又頗有幾分顏色,有些地痞無賴見她們孤兒寡母無依無靠的便欺上門來。 許琳瑯雖外表柔弱,卻也是個烈性女子,當即將家中田產賤賣了,帶著母親來了新城。將母親安頓在古月庵中后,她將身上所有銀錢都給了庵中女尼,央她們照料母親,自己則帶了一紙訴狀,準備到龍臺府前死告。 就在她敲完龍臺府前鳴冤鼓,準備一頭磕死在臺階前時,不知哪里突然竄出來兩個人,拖了她便走。 她被他們帶到一間宅院里,見到了一個女人。 那女人對她說,撞死在龍臺府前,跟死條貓狗根本沒什么區別,想報仇,就得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李延年害得她許家家破人亡,她就應該也害得李延年家破人亡,那才叫報仇。 是那女人將羅氏的作息時間,以及王府花園的地圖交給她,并告訴她只有接近王府三奶奶才有進入王府的可能,因為比起旁人,三奶奶是最愛往外面跑、給下人自由最多、戒備心最不重、又最有可能帶她入府的人。(朱贏:……。不得不說,這人對她還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