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此時簡宓不得不慶幸,鄭柏飛并沒有開通微博,要不然,微博里大量辱罵的評論和私信,能讓一顆最強健的心臟都支離破碎。 她飛快地退出了那些可怕的頁面,擔(dān)憂地看著鄭柏飛:“你還好吧?那些人的話,你不要在意。” “我前陣子還想著和平解決這事,他們倆要走就走吧,”鄭柏飛的眼神驟然冷厲了起來,“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客氣了,合約期內(nèi),他們倆是別想翻身了,至于背后的人,就算是兩敗俱傷,我也要揪出他的狐貍尾巴來!” 簡宓定了定神:“我覺得不可能是霍南邶。” 鄭柏飛的眼中閃過一絲受傷之色,自嘲地笑了笑,“我想我知道你剛才的答案了。” “不,不是的,我曾經(jīng)冤枉過他,可事實的結(jié)果讓我后悔我當(dāng)時的偏執(zhí),”簡宓認(rèn)真地迎向鄭柏飛的目光,“我想,不管怎樣,我都要給他一個辯解的機會,如果他真的對你做出了這種卑鄙無恥的事情,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他了!” 下午評委會的面審在美術(shù)館的一間會議室進(jìn)行,簡宓的兩幅畫就放在臺上,底下八位評委一字排開,一進(jìn)去就有種緊張的氛圍。 面審進(jìn)行了整整一個下午,除了一個多小時的當(dāng)面質(zhì)詢,評委們還讓她當(dāng)場作畫,檢視她的美術(shù)功底以及參選作品的熟悉程度。 評委們的問題刁鉆犀利,尤其是那個曹老師,數(shù)次把她的回答引到鄭柏飛的繪畫風(fēng)格中去,想要造就鄭柏飛潤色過的效果。不過,這正中了簡宓的下懷:她雖然師從鄭柏飛,但最基本的畫技卻是從小練就,和鄭柏飛并不相似;平時的創(chuàng)作中,她也固執(zhí)于自己的畫風(fēng),鄭柏飛對這一點非常欣賞,非但不強迫她,反而給了她很多有益的建議。 《孟極幻蓮》一開始的設(shè)想、一稿的懵懂、二稿的精煉,三稿時所汲取的精華,加上圖騰的感悟,當(dāng)簡宓說起自己創(chuàng)作的理念和構(gòu)想時,眼中跳動的光芒讓人目眩,和她在臺下略帶羞澀靦腆的模樣大相徑庭。 當(dāng)最后一個問題圓滿結(jié)束時,簡宓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八位評委一一和她握手,評委會主任魯老師是個年過五旬的老者,握著她的手用力地晃了幾晃,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激賞:“看不出來啊,這么年紀(jì)輕輕,卻有如此深厚的底蘊和理念,連我都忍不住要羨慕柏飛了。” 旁邊的一個老師也笑著說:“長江后浪推前浪,魯老,我們都老了。” 魯老師爽朗地笑了起來:“應(yīng)該的,我們需要這些新鮮血液,尤其是像簡小姐這樣美女畫家,讓我們這群灰色的大老爺們都精神為之一振。” 簡宓鬧了個大紅臉,吶吶地道:“魯老師你過獎了,我和你們差得太遠(yuǎn)了。” 氣氛瞬間從凝重變得輕松,就連那個曹老師,也不得不過來說了幾句場面話。最后面審結(jié)果并不能當(dāng)場公布,評委會還需要走一個正式的討論程序,兩天后會出正式的書面結(jié)果,不過按照今天的表現(xiàn)和老師們現(xiàn)在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不會有什么問題了。 鄭柏飛在外面,一見他們出來便迎了上去,和老師們寒暄了幾句,最后告辭的時候,魯老師追了上來,臉色凝重地道:“柏飛,這次讓你受委屈了。” 鄭柏飛笑著說:“沒事,真金不怕火煉,我對自己對小宓都有信心。” “這孩子不錯,是可塑之才,”魯老師贊賞著道,“這樣的挫折對她來說不是壞事,反而更能一步一個腳印走得踏踏實實。記著,一定要保持那顆初心,才能在藝術(shù)道路上走得更遠(yuǎn)更好,以后在創(chuàng)作中有什么問題,除了柏飛,你也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我很樂意提供幫助。” 鄭柏飛又驚又喜,這位魯老師可是美術(shù)界的泰斗,能這樣說,是對簡宓莫大的肯定:“小宓,快謝謝魯老。” 簡宓連聲致謝。 魯老師想到了什么,臉色有些凝重了起來:“柏飛,還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我們搞藝術(shù)的,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我這里容不得半點瑕疵,但其他地方我就無能為力了,你自己要小心點,最近到底是得罪什么人了?那些無稽之談甚囂塵上,要趕緊平息了,要不然對你的影響太壞了。” 鄭柏飛握住了這位老師的手,鄭重地道:“我明白,謝謝魯老提醒,你能給簡宓公正,就是對我最好的支持。” 這邊的事情完畢,眼看著天色已晚,簡宓和鄭柏飛告辭,隨便吃了點東西果腹,準(zhǔn)備去找霍南邶把事情問個清楚。 然而等她出了酒店,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霍南邶一無所知,連他外公家在北都市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無奈之下,她只好翻出微信,給霍南邶發(fā)了一條消息:你在哪里?方便見個面嗎?我有事情想問問你。 沒過多久,霍南邶的回復(fù)就來了:終于想起我了? 這語氣有些奇怪,簡宓也沒來得及細(xì)想,趕緊回了一條:發(fā)個地址給我。 地址發(fā)過來了,簡宓的心一緊,那是一家醫(yī)院,她一邊打的一邊發(fā)了一條語音過去:你怎么了?頭痛的毛病犯了嗎?醫(yī)生怎么說? 她的聲音又脆又急,好像連珠炮似的,說完話便一直盯著屏幕,可霍南邶卻一下子失蹤了似的,沒有回音。 簡宓心急如焚,偏偏出租車還來得特別慢,好不容易上了車,司機還一路不停地和她聊時政聊明星,北都市的路又堵又長,等她到了目的地,人都有點暈車了。 醫(yī)院坐落在一片綠蔭叢中,建筑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入目之處只是好幾棟三四層的小平樓,也不像別的醫(yī)院一樣人滿為患,簡宓到了里面問了一個值班的護(hù)士,護(hù)士在電腦上搜索了片刻,立刻微笑著將她引到了霍南邶的病房前。 “他怎么了?”簡宓忍不住打聽。 “好像是腦子不太好,”護(hù)士語焉不詳,“送進(jìn)來的時候沒有意識。” 簡宓的臉?biāo)⒌囊幌掳琢耍崎T的手指都有些顫抖。 病房是間套房,裝修得和酒店一樣,要不是床邊的醫(yī)學(xué)儀器,都看不出這是在醫(yī)院里。霍南邶穿著藍(lán)白條的病號服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簡宓的心臟頓時漏跳了一拍,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屏住呼吸抬手在他鼻間晃了晃,提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來:一股溫?zé)岬臍庀⒃谡菩牧鲃又?/br> “以為我死了嗎?”霍南邶驟然睜開了眼。 簡宓嚇了一跳,接連“呸”了兩聲,生氣地說:“你怎么總是胡說八道啊?” 霍南邶盯著她,眼神復(fù)雜,好一會兒才擠出了一絲笑容:“你這是在擔(dān)心我嗎?我還以為你和你的男朋友樂不思蜀,把我給忘到九霄云外了呢。” “這兩天有點忙……”簡宓解釋道,“我得了一個獎,來北都就是來領(lǐng)獎的。” “我知道,華夏美術(shù)展的最佳新人獎,美術(shù)界新人的最高榮譽。”霍南邶努力掩藏著自己暴戾的情緒,下床替她倒了一杯水。 “謝謝,”簡宓接過水,又補充了一句,“出了點意外,那獎暫時還不是我的。” “我知道,”霍南邶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色,“昨天你的電視直播出了問題,我擔(dān)心你就去了解了一下情況,他們說你的畫是鄭柏飛潤色,真是好笑,那幅畫是什么樣的我還能不了解,他們要是敢冤枉你,我打算一個個地去慰問一下,看看他們需不需要去醫(yī)院看看眼科。” “你……可千萬別!”簡宓急了,她生怕霍南邶又去拿錢砸人或者威脅,那些評委可都是美術(shù)界的元老和中堅,到時候鬧出了笑話,她一輩子都沒法在美術(shù)界抬起頭來,“我自己能解決!” 霍南邶看著她笑了:“你擔(dān)心什么,我還能不了解你,別的什么都可以插手,唯有這個,我瞎管要讓你罵的。而且,真金不怕火煉,那些評委肯定和我一樣有眼光的。” 簡宓松了一口氣,哭笑不得地道:“你有什么眼光,你連個圓圈都畫不好。” 的確,霍南邶并不喜歡藝術(shù),對繪畫更是門外漢,以前簡宓在畫室的時候,他還嫌棄過畫室里一股子顏料味道。 霍南邶的眼神一僵,壓了兩天的火氣有點憋不住了,冷笑了一聲道:“是,鄭柏飛畫得好,可他除了畫畫還能做什么?哪天要是身敗名裂了,我看他的畫還有誰會要!” 簡宓呆了呆,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身敗名裂?霍南邶,柏飛出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你在背后搗鬼嗎?” 霍南邶怔了一下,勃然大怒:“你又要冤枉我?好,既然都這樣被安上罪名了,我這就給那個鄭柏飛的火上去澆點油,網(wǎng)上那些流言蜚語算什么狗屁,我給他倒騰出幾個真的女學(xué)生出來,什么墮胎、□□、脅迫的,輪番往他身上安,白的都給他弄成黑的,你看以后還有哪個大學(xué)敢讓他當(dāng)老師!他不是畫得好嗎?我給他賣出去的畫弄點瑕疵,敗了他的名聲,我看還有誰會上桿子收藏他的畫!還有,美協(xié)里的人……” 簡宓氣得渾身發(fā)抖,掉頭往外走去。 身后發(fā)出了一聲悶響,霍南邶倏然沒了聲音。 決然的腳步好像被一根線扯住了,簡宓停頓了幾秒,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他一頭栽倒在了床上,發(fā)出了痛苦的□□聲。 活該。 簡宓在心里咒罵了一聲,可腿卻好像不聽使喚,無視她離開的命令,帶著她挪回了床前,生硬地問:“我再問你最后一句,柏飛網(wǎng)上的那些流言,到底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床上的霍南邶臉色慘白,眼神卻是那么灼熱,他死死地看著簡宓,喃喃地道:“宓宓……我都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我不敢……我怕你生氣,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第83章 芒果慕斯(七) 簡宓坐在床邊,手里拿著一碗紅棗粥,粥是剛從微波爐里熱出來的,還很燙手,她小心翼翼地吹了兩下,喂進(jìn)了霍南邶的嘴里。 霍南邶頭痛的毛病又犯了,她慌得按了鈴,特護(hù)急匆匆地進(jìn)來,卻沒待兩秒就出去了,說是來了個危重病人,麻煩簡宓照看一下霍南邶。 簡宓只好替霍南邶按摩了頭部,又倒水又拿藥,眼看著霍南邶的氣色稍稍好了一些,又聽他說他還沒吃晚飯,肚子餓了。 強硬蠻橫的男人躺在床上,眼神仿佛提拉米蘇一樣委屈可憐,讓人狠不下心來。 她原本想出去買點,霍南邶卻說什么都不肯讓她走,她只好去問了值班護(hù)士,護(hù)士到了小食堂,翻出了一碗晚上剩下的紅棗粥。 粥熱好了,霍南邶卻把頭悶在枕頭里,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簡宓無奈,只好接過碗開始喂他。 明明她只是來問問事情的真相就要回去,怎么就變成喂霍南邶吃飯了? 簡宓有些被事情發(fā)展的走向給弄糊涂了。 “冬茜姐呢?還有寧則然呢?”簡宓有些納悶地問,“他們怎么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 “外公壽宴還沒結(jié)束呢,他們都有事情要忙。”霍南邶輕描淡寫地說,他沒告訴簡宓,其實他們一整天都在,和賀衛(wèi)瀾一起梳理著他找回的那些記憶,賀衛(wèi)瀾這兩天也住在醫(yī)院里,剛才他才偷偷地讓特護(hù)通知賀衛(wèi)瀾,讓他不要過來了。 “衛(wèi)瀾說,北都有很好的腦科專家,是這家醫(yī)院嗎?醫(yī)生有沒有說你這頭痛的毛病怎么才能徹底好?”簡宓憂心忡忡地問,“要總這樣可怎么辦?” “疼死了才好,反正也沒人關(guān)心我。”霍南邶悶聲道。 簡宓的臉白了白,試圖和他講道理:“南邶,有些事情就順其自然,我們倆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強行插入只會讓彼此都痛苦,都各自去找自己的幸福不是挺好嗎?有的是女孩喜歡你……” 霍南邶冷笑了一聲,卻岔開了話題:“我躺了一天了,悶死了,陪我去外面散散步好不好?” 簡宓還在猶豫,霍南邶卻下了床,可能是躺太久了,腳下一個踉蹌,簡宓慌忙扶住了他。 半身的重量壓在了身上,隔著幾層衣料,簡宓甚至能感受到霍南邶強健的肌rou在病號服下緊貼著她的身體。她有些尷尬:“你等一會兒,我去叫護(hù)士來。” 霍南邶卻十分自然地朝著她的肩頭靠了過去,溫?zé)岬臍庀⒃谒鷤?cè)縈繞著:“你不會這么吝嗇地對待一個病人吧?扶我一會兒而已。” 簡宓的耳根微微發(fā)燙,硬著頭皮才沒把手縮回去,扶著霍南邶朝外走去。 門外的兩個值班護(hù)士有些吃驚,剛要走過來幫忙,霍南邶嚴(yán)厲地掃了她們倆一眼,其中一個便機靈地問:“晚上我們這里有點忙,霍先生需要幫忙嗎?” “你們忙去吧,”霍南邶矜持地笑了笑,“不能老是麻煩你們。” 簡宓騎虎難下,只好配合著霍南邶遲緩的腳步,步入了小樓外的花園。夜色很好,圓盤似的月亮高掛在夜空中,四周傳來馥麗的香味,桂花樹開得正歡;四周靜謐得很,瞳瞳的樹影中偶爾傳來秋蟲的呢喃,待要去細(xì)細(xì)捕捉時,卻又一下子沒了聲息。 許是不愿意破壞這氣氛,霍南邶一路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壓著簡宓,偶爾變換一下姿勢,下頜有意無意地在簡宓的鬢發(fā)和耳朵上摩擦上,那濃郁的男性氣息讓簡宓如芒刺在背,耳上的熱意也越來越濃。 短短一截路,簡宓覺得好像走了好久,手心都起了一層薄汗。 “宓宓,你不舒服嗎?”霍南邶忽然側(cè)過臉來,“不如我們坐下休息一會兒。” 簡宓求之不得,連忙找了一條石椅扶著他坐下,自己則坐到了石椅的另一邊。 霍南邶也沒堅持,單手撐在了椅背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簡宓,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簡宓忽視了他熱切的目光,仰起臉來看著月亮:“快中秋了,月亮真美。” “是嗎?”霍南邶瞟了月亮一眼,忽然笑了,“可能是今晚和你在一起的緣故,我看什么都很美。” 簡宓無語。 霍南邶不著痕跡地朝著她的方向挪了兩次,再次湊到了她的身旁:“宓宓,我感覺頭疼好多了。” “那很好啊,不如回病房吧,”簡宓連忙說,“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我覺得是你陪在我身邊的緣故,你在我身邊,我的心緒特別寧靜,”霍南邶狡獪地道,“你一走,我想東想西的,只怕又要犯病了。” “我遲早要走的,”簡宓頭痛地道,“你就別說這么幼稚的話了。” 霍南邶的臉色一僵,旋即又若無其事地笑了,抬手打了個響指,前方的小徑上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有人推著一輛小車走了過來。 “先生,小姐,你們好,”那人穿著一身白色制服,對著他們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紳士禮,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們是專業(yè)的酒店夜宵服務(wù)團(tuán)隊,請問你們肚子餓了嗎?” 簡宓愣了一下,酒店還有這種團(tuán)隊到醫(yī)院服務(wù)? “有點,”霍南邶神情自若,“有什么好東西?” 那人打開推車,變戲法似的捧出了幾束碩大的繡球花,堆在了簡宓的身旁,一時之間,空氣中暗香浮動,細(xì)碎的小花瓣層層疊疊,在月色下染上了一層銀光,看上去分外浪漫動人。 霍南邶站了起來,俯下身來,在簡宓的唇上印上了一吻:“我的小仙女,可以請你跳個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