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怎么還不去睡?明天要飛兩三個小時呢。”霍南邶驚訝地問。 寧冬茜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很嚴肅地說:“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這么嚴肅,難道你下定決心要給我找個姐夫了?”霍南邶打趣著道。前陣子寧冬茜一個人在家無聊,找了一個培訓學校的老師上門輔導電腦,那個老師姓胡,看上去還算沉穩可靠,快四十了,對寧冬茜有那么一點意思,上課的時候經常帶點小禮物過來,晚上也會視頻聊天,美其名曰課后輔導。霍南邶背后都去打聽過了,對那個老師的情況還算滿意:胡老師離婚了,離婚原因是感情不和,老婆已經帶著孩子出國定居。 寧冬茜的臉騰地紅了:“你胡說什么啊,我……我這輩子就管著你了,不需要男人了。” “為什么不需要?我的jiejie,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霍南邶理所當然地說,命運多舛的jiejie,如果能重新找到感情的寄托,開始幸福的生活,這比什么都讓他高興。 “好了好了,不說我了,”寧冬茜嗔了他一眼,“來說你的事情,南邶,你對安意到底是怎么想的?這些日子來,她為了你忙來忙去的,我可都看在眼里了。如果喜歡她就趕緊定下來,姐幫你們把事情辦了,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可你如果真的不喜歡,就別耽誤她,說個明白讓她死心,我也可以替她張羅對象。” 霍南邶沉思了片刻,忽然困惑地問:“姐,你說到底怎么樣才算是真正喜歡一個人?” “真正喜歡……”寧冬茜的眼神悵然了起來,曾經青春正好的年華,她也真正愛過一個人,想要和那個人結婚生子,攜手共度人生,只可惜,一片真心付諸流水。“其實很簡單,真正喜歡她就是……一想到以后沒她……剩余的人生再輝煌都失去了顏色……怎么忽然問這個?” 霍南邶聳了聳肩:“如果是這樣,那我肯定不是真正喜歡安意,甚至我醒過來以后,一看到她我就覺得心里不得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寧冬茜惱了,捶了他一拳:“那你怎么還說會考慮的?安意可還一直等著你呢。” “這不是外公這么煞有介事地要拉攏我們倆嘛,我就想著我也不好直截了當拂了他的心意,”霍南邶趕緊解釋,“其實我本來覺得和安意結婚也沒什么,可這兩天,我接連做了好幾個奇怪的夢,然后醒過來時就覺得自己丟失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心里很難過,悶得喘不過氣來。” 寧冬茜的心一緊:“夢見了什么?” “夢見了很多很多的繡球花,還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姐,我覺得,可能是月老托夢來暗示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馬上要來找我了,所以,我不能答應外公了。”霍南邶靠在沙發上,舒展著疲憊的手腳,“明天到了北都我就和安意說清楚。” “那你和安意說得委婉一點,別傷了她的心。”寧冬茜叮囑道。 “放心吧,”霍南邶不以為意,“安意可沒你想象中那么脆弱,這些年在北都闖蕩,她什么場面沒見過,再說了,這種事情就要說得狠一點,千萬別讓女人抱著什么希望,要不然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對她對我都沒好處。” 寧冬茜一想也是,頭痛地擺了擺手:“不管你們的事了,你們愛怎么就怎么著吧。” 她站起來剛要去洗漱,霍南邶又叫住了她,神秘地笑了笑:“姐,那個夢還挺準的,這幾天我遇見了一個女孩,看到她的時候,就好像……”他搜腸刮肚地想想個形容詞,卻一時想不出來,情急之下拿了秘書的話,“就好像那個北海道戚風蛋糕的味道,有點初戀的感覺。” 寧冬茜愣住了:“初戀……這么快?” “是啊,”霍南邶聳了聳肩,“不過才剛開始,你弟被人家嫌棄得很,不理我。” 寧冬茜怔了一下,嘆了一口氣:“你們男人……真是狠心……” “這算哪門子狠心啊?”霍南邶被罵得莫名其妙。 寧冬茜瞪了他一眼,心里理所當然地在為簡宓不值。安意也就算了,可幾個月前,這個弟弟還為著簡宓要死要活,一臉深沉地說要等簡宓原諒他,就算等上一輩子也不后悔,結果這一轉身就把簡宓全忘了,還這么快就對別的女人一見鐘情了。 霍南邶舉手投降:“好好好,我狠心。你快去睡吧,我琢磨一下該怎么和那個女孩繼續搭訕,好久沒追過女孩子了,套路都要忘了。” 寧冬茜古怪地看著他:“你追過女孩子嗎?” 霍南邶愣住了,仔細回憶了一圈,的確,向來都是女孩子主動追他的,剛才他怎么就脫口而出了? “我說錯了,腦子不好使就是這樣。”他訕訕地笑了笑,“等我凱旋的好消息。” “行了,還什么凱旋,也就五分鐘熱度吧,睡了睡了,跟你說話真廢腦子。” 看著寧冬茜負氣而去的背影,霍南邶不明所以,打了個哈欠,鉆進臥室睡了。 第二天是十點的飛機,安意早早地就到了倪山花園,替霍南邶帶了他最喜歡吃的城隍廟樓山記灌湯包,還幫寧冬茜買了一碗剛出爐的雞絲皮蛋粥。 寧冬茜一想到霍南邶昨晚的話,對著安意的熱情有些尷尬,寒暄了幾句就找了個借口回臥室了,一直等出發了才出來。 今年是寧浩中七十九的大壽,寧家在北都市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這么幾十年的根基下來,政商兩界中不乏寧家的后起之秀,也有不少早已移居國外的后輩開枝散葉,這一場大壽,把家族里幾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前后滿打滿算最起碼要熱鬧上一個星期。 這也是霍南邶和寧冬茜姐弟倆頭一次在寧家亮相,一下飛機,寧則然就親自出現在他們面前,一路把他們接到了位于洋山下的老宅。 老宅占地近百畝,兩棟一高一矮的樓房,墻面古樸厚重,看上去有好些年代了,很有歷史的沉淀感。老宅的后面是果嶺,前面是一大片草地和綠化,視野開闊,今天布置得花團錦簇,透著幾分喜氣。 正式的壽宴是周末,席設北都市的愛莎大酒店,今天在老宅設了便宴,分批招待一些遠道而來的親朋好友。客廳中,寧浩中穿著一身中式的錦服和幾個人在聊天,大紅的顏色襯得他紅光滿面,前陣子的病容一掃而空,顯得精神矍鑠。一見霍南邶和寧冬茜,老人家嚴肅的面容一下子帶上了幾分慈愛,笑著和身旁的人介紹著。 霍南邶跟在老人家身旁和客人寒暄,這些人里,他面熟的也就只有一個夏瑾生,還是彼此都看不順眼的那一種。夏瑾生的母親稱贊了他幾句,又謝了他在際安市和劇組對兒子的照顧,夏瑾生顯然很不以為然,朝著他翻了個白眼。 霍南邶不以為杵,剛想調侃這個大男孩幾句,忽然感覺到有道目光緊跟著他,讓人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不動聲色地側過臉來,剛好對上了一道視線:只見夏瑾生的母親身旁站了一個年輕男人,比他大不了兩歲,上身立領中式麻灰襯衫,一條直筒棉質休閑褲,五官雋秀,在一群中年人中顯得分外卓爾不群、溫文爾雅。 夏瑾生的母親笑了起來:“來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忘年交,國內知名畫家,姓鄭名柏飛,今天我特意帶他來見老先生的。南邶,柏飛在藝術節的名氣,和你在商界的成就相比不遑多讓,你們倆年齡相差不遠,一定會談得來的。” 鄭柏飛。 霍南邶的目光一凌,頓時想了起來,這不正是簡宓口中那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嗎? ☆、第77章 芒果慕斯(一) 在寧家碰到霍南邶,鄭柏飛并沒有預料到。 簡宓非常適應畫廊的氛圍,創作的作品都有著前所未有的靈氣,讓他欣喜異常。而最讓他高興的是,這陣子霍南邶一直沒有出現在簡宓面前,也從未在簡宓口中被提及,看起來兩個人已經徹底了斷了。 然而此刻霍南邶的目光犀利,一直探究地打量著他,讓人如芒刺在背,這讓鄭柏飛有點后悔隨著夏瑾生的母親前來拜訪寧浩中這位北都市響當當的家族傳奇人物了。 中午是便宴,霍南邶一行人一來便開宴了,禮貌起見,鄭柏飛不得不留下來用餐。他看了看時間,簡宓下午兩點會到北都,他約了一起游覽北都的名勝,但愿來得及。 正想著,旁邊有人拿酒杯敲了敲桌面,鄭柏飛一看,居然是霍南邶。 兩個人幾次有限的見面并不愉快,鄭柏飛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興致過來打招呼,一時有些意外。 “鄭老師,”霍南邶朝著他笑了笑,“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鄭柏飛愣了一下,這話聽著有點奇怪:“霍先生真是健忘,我們應當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吧,這些客套話就可以省了。” 霍南邶詫異地問:“我們以前見過?” 鄭柏飛有些薄怒,不過他向來溫文,也不想和這種無禮的人多計較,淡淡地說:“霍先生既然不想提往事,那就沒見過吧,蘭姨剛才的話不用放在心上,我們倆個,應當是兩看兩相厭,可能不會有相談甚歡的時候。” 霍南邶的眉頭擰了起來,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很確定他的記憶里的確沒有這個人。 他心生懷疑,回到座位上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起鄭柏飛來。 鄭柏飛看上去有點心不在焉,用餐的時候看了好幾次手機,最后一次還嘴角含笑發了一條短消息,被身旁的人調侃了幾句。 午宴一結束,鄭柏飛便立刻向寧浩中致謝辭行。 看著他急匆匆的腳步,霍南邶不動聲色地到了前面的草坪,問寧家的司機要了一輛小車跟了出去。 鄭柏飛開了一輛城市suv,車子開得中規中矩,不過霍南邶好久沒親自干過這樣跟蹤的事情了,再加上車況和路況不太熟悉,有兩次差點跟丟了,幸好鄭柏飛并不是一路疾馳,中途停了兩次,去了一家甜品屋買了一袋東西,緊接著又在一家花店前停了下來,出來的時候抱了一大捧的繡球花。 那淺藍色的小花和夢中的一模一樣,此刻卻沒有夢中那種親切溫馨的感覺,看上去十分礙眼。 鄭柏飛重新上了車,開上了高架疾馳而去。霍南邶跟得有些順手了,不緊不慢地輟在他身后,一直開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到了機場。 霍南邶頓時精神了起來,又是花又是機場,看起來是來接人的,接的還很有可能是個女人,說不定這趟跟蹤能有意外之喜,拍到幾張鄭柏飛腳踏兩條船的照片,給簡宓瞧瞧,她這個感情很好的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好貨色。 到達大廳人來人往,鄭柏飛等在出口處,不一會兒便有一撥到達的旅客出來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霍南邶一眼就看見了簡宓,她顯然精心打扮過了,微卷的栗色長發柔順地披在雙肩,一件白色中袖小禮服將她的腰部襯托得不盈一握,微微朵開了的裙擺好像一朵潔白的睡蓮…… 鄭柏飛送上了繡球花,簡宓抱在胸口又驚又喜,粉藍色的小花映著她姣好白皙的臉龐,有種說不出的雅致,仰起臉來和鄭柏飛說著些什么。 一陣刺痛從腦中閃過。 霍南邶強忍著,自虐般地盯著那兩個般配的身影。 隔著嘈雜的人群,聽不清楚他們倆在說什么,只看見鄭柏飛從拎著袋子中取出了一塊三角狀的小蛋糕,底下是精美的托紙,黃白相間的蛋糕上是切成顆粒的芒果。 簡宓把繡球花夾在臂彎,一邊走一邊用小勺子咬了一勺,黃色的芒果粒送入了口中,唇上頓時沾上了幾點果醬汁;簡宓輕呼了一聲,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唇瓣立刻蘊上了一層亮澤的水光,平添了幾分誘惑…… 這場景是如此得熟悉,到底是在哪里看到過了? 劇痛瞬間襲來,霍南邶□□了一聲,捂住了后腦,眼前一陣發黑,有那么幾秒鐘,他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靠在了身后的墻壁上,一個機場清潔工扶著他的手臂,cao著一口帶著方言的普通話問:“先生,你還好吧?我看你臉色不對,要不要坐下休息一會?” 他的手腳綿軟,不得不就著那清潔工的手在旁邊坐了下來,再朝著四周梭巡了片刻,簡宓和鄭柏飛已經不在了。 后腦一抽一抽的疼痛依然如影隨形,然而他此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自從出院后,他頭疼的癥狀好了很多,最近卻頻頻發作,一次是看到簡宓和夏瑾生對舞的照片,一次是看到簡宓畫廊的少女圖,最后一次最嚴重的就是今天。 這三次,都和簡宓有關。 夢中的繡球花和人影。 醒來后若有所失的憋悶。 還有遇見簡宓后呂亟和下屬略帶奇怪的表現、鄭柏飛的問話…… 所有的蛛絲馬跡都串聯在一起,讓他不得不懷疑,他可能失去一段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記憶,而簡宓,很可能就是那段記憶的關鍵所在。 他取出手機,撥通了賀衛瀾的號碼。 “到了北都還記掛著我,是不是暗戀我啊?”賀衛瀾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順便把他上次的調侃扔了回來。 “賀衛瀾,”霍南邶咬了咬牙,把手按在了后腦急促地喘息著,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輕點疼痛的癥狀,“你老實說,我住院的時候你對我做了什么?” 賀衛瀾那頭一下子沒了聲息。 “我……向來把你當做最信任的死黨……”他的聲音依然因為疼痛而顫抖,“你要是敢有什么事瞞著我……” “你在哪里?”賀衛瀾忽然問道,“是不是頭痛?別硬撐著,別想了,我讓則然馬上過來接你。” “不用……”霍南邶深吸了一口氣,掙扎著吐出幾個字來,“你要是還瞞著我……我們就絕交……” 賀衛瀾沉默了片刻,輕嘆了一聲:“南邶,除了你自己,沒人能對你做什么。” “你這是什么意思……直說……我實在沒力氣猜……”霍南邶的后背起了一層虛汗,靠在墻上重重地喘息了兩聲。 “簡宓她……是你前妻,”賀衛瀾終于開口,“我只能告訴你這些,其余的,就算我告訴你也沒用,得等你自己想起來。” 霍南邶握著手機的手有些顫抖。 腦中仿佛有紛雜的景象閃過,卻又只是飛鴻踏雪,轉瞬又消失了蹤影。 賀衛瀾沒聽見聲音,有些急了:“南邶,你現在不要想了,深呼吸摒除雜念,等在那里,則然馬上就到。” “你們……真好!”霍南邶從齒縫中吐出兩個字來,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簡宓是過來參加美術展閉幕式的,順道旅游。北都是全國的中心,歷史悠久、風景優美,在讀小學的時候簡宓曾經和父母一起來過一趟,長大了這是第一次過來。 下午鄭柏飛陪著她在市區中的古建筑群落轉了一圈,北都曾是數個朝代的都城,皇宮修建的氣勢恢宏,古跡眾多,簡宓一進去就入了迷,天快黑了才戀戀不舍地出來。 晚飯兩個人在一個飯莊里吃的,鄭柏飛已經過來快一個月了,他是美術展的評委團之一,前期有大量的審核工作,這陣子才稍稍輕松了一點,正好可以陪簡宓游覽。 鄭柏飛和她聊著美術展上的趣事,還點開手機中的相冊和她介紹著評委團的幾個老師,讓她先眼熟一下,免得到時候臉盲認不出來。 成桐和周彤雨的事情余洋也已經告訴鄭柏飛了,提起他們倆來,鄭柏飛很淡然:“他們想走就走吧,過幾天我回際安了發個公告,他們以后的事情就和非畫廊無關了,就是周彤雨有點可惜,她原本有再上一層樓的空間,現在卻汲汲于名利,這輩子的藝術成就,可能也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