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霍南邶心頭一松,開始治療以后一直壓在心頭的憂慮終于散去,他長舒了一口氣,朝著簡沉安鄭重地鞠了一躬:“謝謝爸。” 簡沉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得要有多厚的臉皮才能叫出這一聲來啊!他的嘴唇嚅動了好一會兒,這么多年的素養終究沒讓他在醫院的大庭廣眾之下對霍南邶口出惡言:“這個稱呼我可當不起,你留著叫你未來的泰山吧。” 他也不再看霍南邶,朝著妻女示意,一家人快速地離開了病房。 雖然已經成年,不像小時候一樣對過年望眼欲穿,不過,這一段閑暇時光,還是很讓簡宓享受的。 陪著父母一起去逛了商場,替他們一人選了一套新衣服,自己也從頭到腳置辦了一身新行頭,其中有一件白色的寬松版羽絨大衣,可以把她從頭包到小腿,剛好露出小巧的臉龐和腳踝,穿在身上分外獨特。 倒是秦蘊,指著她□□的腳踝努力想要糾正:“哪有這樣穿法的,大冬天的還穿什么船襪和毛拖鞋,趕緊換雙高點的襪子,或者穿雙靴子,要不然這關節以后要得病的……” 店員和簡宓兩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這樣,時尚在她們眼里遠沒有健康來得重要。 “媽,我知道了,以后我在家就裹得嚴嚴實實的,出去再露。”簡宓抱著她的胳膊撒嬌。 等簡宓付完錢,秦蘊這才回過味來,這句話不對啊,說了等于沒說…… 這幾個月攢的錢都花的精光,簡宓渾身輕松,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愿新的一年好運滾滾,再也不要像今年這么倒霉了。 簡家、秦家的人員構成都不太復雜,簡沉安父母這一輩還有幾個兄弟在,而秦蘊的老家在寧城,每年都是過了年初一再過去拜年。一家人買了一堆年禮回家,貼對聯、準備年夜飯,年的味道頓時濃厚了起來。 這兩天的天氣一直挺冷,大年三十一早又開始飄起來雪花,不過因為際安市人流密集、氣溫不夠,這兩次下雪都沒有積起來的跡象,簡宓想打個雪仗堆個雪人的念頭泡了湯。 年夜飯是一家三口吃的,秦蘊和簡沉安忙乎了一個下午,山藥木耳燉全雞、紅膏熗蟹、雪汁清蒸黃魚……滿滿地擺了一桌,中間照例是簡宓最愛吃的酒釀丸子甜羹,簡宓吃得肚子都快撐了。 外面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簡宓可不敢放炮仗,不過她買了幾個大煙花,準備下去熱鬧一下,據說能去去晦氣。 小區里已經很熱鬧了,飄飄揚揚的雪花并不能阻擋孩子們的熱情,膽大的拿了鞭炮在點,膽小的拿著煙火棒或小摔炮湊熱鬧, 簡宓一出現,便有幾個熟悉的小孩圍了上來,眼饞地看著她手上的大煙花歡呼起來:“小宓jiejie來了,放煙花嘍。” 隨著導火線“嗤嗤”的燃燒聲,眼前驟然綻放出大朵大朵的花朵,繽紛璀璨,劃亮了暗沉沉的夜空。孩子們歡呼雀躍著,簡宓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只是笑容剛一綻放,便凝固在了嘴角。 煙花璀璨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樓道對面的路燈下,目光癡癡地看了過來,路燈昏黃的光將他的身影暈上了一層淺淺的光,雪花飛舞在他身側,在燈光下顯得分外柔和,好像一副溫馨美麗的插畫。 “小宓jiejie,再放一個,再放一個!”孩子們催促著她。 簡宓深吸了一口氣,清冷的空氣劃入氣管讓人清醒,再美的場景,有那個人在,都是砒/霜。 她微笑著把剩余的煙火都點燃了,看著它們在空中璀璨,又瞬息之間化為灰燼,這才摸著孩子們的頭告別。 只是在踏入樓道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怒氣一下子竄了上來,轉身大步走到了霍南邶的面前:“大雪天的,你抱著米蘇出來干什么!” 可能是雪天視線不好,提拉米蘇這才瞧見了簡宓,原本蜷縮在霍南邶懷里的它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一邊“汪汪”叫著,一邊掙扎著想要過來。 霍南邶安撫著揉了揉它的腦袋,解釋道:“它是狗啊,身上這么多毛怎么會怕冷,再說了,我姐回晉山了,家里冷冷清清的,我把它一條狗留著也不放心。” “你……你以為它是你啊,”簡宓急了,“它的病剛好,要是受了涼怎么辦?” “要不你抱抱它?”霍南邶遲疑著伸出手去,“它身上還挺暖和的。” 提拉米蘇朝著簡宓身上一撲,抓在了簡宓的紐扣上,簡宓不得不抱住了它,它就勢便往她的懷里鉆去,喉嚨里還發出討好的呼嚕呼嚕聲。 簡宓的眉眼漸漸柔和了起來,抱著它晃了兩下,提拉米蘇立刻得意了,站在她的手臂上用力地抖了抖身上的毛,還伸出舌頭來一個勁兒地舔著她的指尖,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奮力睜開了,越過狗毛和雪花的障礙,可憐巴巴地瞧著簡宓。 玩煙花的小孩們都圍了過來,興奮地看著這只漂亮的比熊犬,有的上來摸它,有的問它的名字,還有的拿手里的煙火棒逗它。 提拉米蘇頓時發了人來瘋,激動地在簡宓懷里亂拱亂叫,簡宓一時猝不及防,被它拱得打了個趔趄。 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腰,霍南邶沉著臉地朝著幾個小孩子掃了一眼,許是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不耐煩的煞氣,幾個小孩子對望了幾眼,一哄而散。 簡宓把提拉米蘇往他身上一放,迅速地退開了幾步:“你快帶它回家吧,外面太冷了。” “宓宓,”霍南邶定定地看著她,眼里是滿滿的懇求,“我想吃媽做的酒釀丸子甜羹。” 簡宓沒理他,快步朝前走去。 “我還沒吃年夜飯……”霍南邶在她身后低聲叫道。 簡宓充耳不聞,飛快地隱入樓道不見了。 提拉米蘇戀戀不舍地朝著她消失的方向叫著,一拱一拱地想要讓霍南邶追上去,霍南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悵然道:“米蘇,她不要我了。” 提拉米蘇急了,咬著他的衣袖發出憤怒的“咕嚕”聲,好像在罵他混蛋。 “對,我是個混蛋。”霍南邶喃喃地道,細細回味著剛才簡宓的一顰一笑,還有那一觸即止的手感。 夜色深處,她的笑容比煙花還要璀璨。 指尖所到之處,腰肢不盈一握。 大半年沒有碰觸過那具身軀了,曾經蝕骨的感覺透過幾層衣料席卷而來,令人血脈賁張。 霍南邶狼狽地往后退了幾步,靠在了冰涼的路燈桿上,這一刻,他無比地希望,今晚的雪能下得大一點,再大一點,來凍熄他身上快要抑制不住的渴望。 大年夜的晚上,除了看看春晚、發發拜年短信、搶搶紅包,好像也沒什么事情可做了。 同學、朋友的群里都是搶紅包的,簡宓手快,一連搶了不少,運氣都不錯,好幾個都是運氣王。 跨年的時候,短信、微信、□□等所有的軟件都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手機一閃一閃的,忙碌得很。簡沉安和秦蘊早就撐不住去睡了,眼看著時鐘過了十二點,簡宓也伸了個懶腰,從沙發上的毯子里鉆了出來,準備洗漱睡覺。 鬼使神差的,她朝著窗戶走了過去。 外面雪還在靜靜地下著,鞭炮聲震耳欲聾,夜空被漫天的煙花照得一明一暗的。 路燈下,一個人影還站在原地,黑色的羽絨外套上依稀可以看到一層薄薄的淺白。 簡宓的眼睛好像被燙到了似的,飛快地拉上了窗簾。 手機再次震動了起來,簡宓飛快地拿了起來,點開了app上面一連串的提醒。 陳年發來了微信語音,一連串格子炮響,夾雜著他的新年祝福:小宓,新年快樂,希望明年能和你一起放鞭炮跨年。 鄭柏飛發來了一張親手寫的字,筆走龍蛇,氣勢巍然:今春風景美,攜手報春光。 簡宓一一回了祝福,最后點開一條微信的時候手卻僵住了,上面赫然備注著“老公”。 霍南邶的微信自從紀念日后就再也沒有互通過信息,他的名字被沉在列表的最下面,后來發生了那么多事情,簡宓也忘了刪掉聯系人拉黑了。 “新年快樂,宓宓,我愛你。” 指尖在微信上遲疑了兩秒,簡宓點開界面,刪了備注,拉黑。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噠,霍老板一個人過大年~~ 感謝小天使們灌溉營養液,撲倒么么噠~~ ☆、第55章 歐培拉(一) 新年伊始,際安這座國際大都市迅速拋開了春節中安逸懶散的場景,重新變得生機勃勃了起來。 簡宓在正月初十那一天正式加入了“非畫廊”。 非畫廊的構成,相比網安科技來說十分簡單,鄭柏飛是創立者,法人兼決策,余洋則是畫廊經理,負責日常的運作,底下大概有五六個工作人員負責各種雜務。 簽約那天,簡宓見到了兩個可以說是同屬一門的師兄師姐,一個男的名叫成桐,只比鄭柏飛小了三歲,看上去挺親切的,另一個女的名叫周彤雨,就是在鄭柏飛的提攜下得了大獎的,性格有點冷傲,看到簡宓只是隨意點了點頭。 屬于她的那間畫室已經裝修好了,和鄭柏飛說的那樣,一面植物墻綠意蔥蘢,以白色為底色的房間干凈清爽,暖色的木板架子直接從墻壁上生出,擺放著各色暖色調的裝飾品,各種工具一應俱全。 從窗戶朝外看去,隔著一條馬路就是一個街心公園,再看得遠一點,大劇院淺白色的圓穹頂掩映在一片綠色中隱約可見。 陽光從半張的百葉簾中透了出來,灑落在櫻桃木地板上,縱然窗外寒意逼人,屋內也宛若春天。 “喜歡嗎?”鄭柏飛笑著問。 “喜歡,太完美了!”簡宓快活地在房間里轉了個圈。 余洋在一旁笑著插話:“這間畫室是一樓采光和景致最好的,我以前還以為柏飛要留著自己有用處呢,原來是留給你的。” 簡宓微微有點吃驚,不安地道:“那要不要換個房間?我后來的反倒占了好位置,好像不太好……” “我們這里沒這么多講究,我們這最重要的是,你能拿得出像樣的作品來。”鄭柏飛的語聲舒緩,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眼中的情意幾乎不加掩飾,“而且,小宓,在我心里,你值得最好的。” 簡宓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余洋哈哈笑了起來:“是我多嘴了,小宓你別在意,盡管在這里安心畫吧。不過,”他頓了頓,調侃著道,“柏飛,沒想到啊沒想到啊,你說起甜言蜜語來也是一套一套的,讓我刮目相看啊。” 談笑聲中,簡宓在這間畫室落下腳來。 非畫廊濃烈的藝術氛圍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簡宓喜歡靠在窗戶邊的軟墊上沉思冥想,也喜歡戴上耳機聽上一段民謠,更多的時候,她喜歡在畫布上隨意涂鴉,尋找創作的靈感。 在畫廊的第一件作品,簡宓選擇了曾經被毀壞的畢業組畫。經過了大半年的磨礪,她有了和當初在象牙塔中完全不一樣的社會閱歷,作畫的心境也天差地別,對畫作的思考也更加復雜縝密;在網安科技用電腦創作原畫的經歷也給了她更多思路,她覺得有種下筆如有神的境界。 而鄭柏飛面對面單獨的指點和在微信上、在學校里上大課完全不同,在筆法、畫風上讓簡宓得益良多。不過,鄭柏飛平常挺忙的,除了在藝大的授課,還有一些國內國際的美術交流活動,在畫廊的時間也屈指可數。 孟極幻蓮和白澤逐云兩幅畫,簡宓在畫風上略作了修改,將孟極和白澤更融洽地和背景結合在一起,形象上也略有改動,孟極脫離了曾經以霍南邶為原型的神態,帶上了上古神獸的俾睨;而白澤加入了玄幻的表現手法,和祥云交融一體,顯得更為空靈。 這一天她正在琢磨一處細節,門口有腳步聲停了下來,她抬頭一看,是周彤雨。 雖然在同一畫廊里,兩個人平常的交流卻并不多,搞藝術的大都懶散,簡宓在網安科技養成的朝九晚五的習慣,一到這里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周彤雨的五官很普通,但個子很高,有一米七,長期浸潤的藝術氣息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氣質上佳。簡宓看過她的作品,技法嫻熟、形神具備,在她們這樣的年輕人中難得一見。 “這里不錯。”周彤雨忽然開口。 簡宓熱情地邀請:“我這里有茉莉花茶,你進來坐一會兒,我們一邊曬太陽一邊聊。” 周彤雨一動也沒動:“你也簽了五年?” 簡宓愣了一下,這才明白她說的是合約。 “是啊,師姐你多多提攜。”簡宓笑著道。 周彤雨卻連嘴角都沒勾,淡淡地道:“不敢當,說不定我還要倒叫你一聲師娘。” 這一句師娘讓簡宓燥紅了臉,她連忙解釋:“你誤會了,我不是……” 還沒等她說話,周彤雨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門外。 簡宓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敵意,這讓她略略有點沮喪。 難道周彤雨喜歡鄭柏飛?還是看自己占了這間畫室心里不舒服了? 簡宓揣測了好一會兒,這才重新提起筆來,然而這場小意外卻干擾了她的思路,落的幾筆都不滿意,她不得不暫時放下筆來準備休息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