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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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也活到了這把年紀,看得出您來頭不凡,”中年人的面容線條稍稍柔化,“而且您對小姐的心意,我也是看得出的。” 喬治一怔,抬手掩唇咳了聲。 亨利便微笑起來:“愛情想藏也藏不住,您說起小姐時的模樣、還有剛剛看小姐的眼神……”他揶揄地吹了聲口哨:“我個糟老頭還能說些什么?” “埃莉諾女士尚不準備接受我的心意,”喬治原本還想說些什么,最后只風輕云淡地搖搖頭,聲音低下去,“如果這是她所愿,我便不會再進一步。” “小姐和夫人很像,從小就非常要強,”老亨利顯然回想起了舊事,望著虛空嘆氣,“但又和查理大人一樣心軟。就因為這樣,查理大人才……” 他驀地收聲:“請您原諒,我絮叨那么久,該惹您不耐煩了。” “不,還有其他人關心埃莉諾女士……我為她高興。” “閑話也說夠了,到酒窖去吧,我去把其他人叫來。” 腳步聲遠去,寂靜的走廊之上,小窗投入一束金光。這一手就能掐斷的燦爛細光漸漸轉橙變紅,向走廊對策緩行,直到最后與藍瑩瑩的夜色融為一體。 晚鐘齊鳴。 克勞德與客人約定的時刻將近,埃莉諾一身樸素的米白長裙,立在廊下燈火處等待。 人未到,笑談聲先從門口傳來。帶路的是老亨利的養子修,后面跟著一、二、三……共六人,與信上所寫的人數相合。埃莉諾沒立即上前,先仔細打量了這六人須臾--除了一眼就能分辨出的武器商會領頭人,其余人都沒攜帶武器。在美泉堡這近一月,埃莉諾應當見過這五人,卻只略有印象,也不會再有機會知道他們的名字。 “您是……”走在前頭的蓄胡男人注意到了埃莉諾。 “埃莉諾,”她垂首,提起裙擺行了個禮,“克勞德在廳內等候各位。” “啊、啊,您就是埃莉諾女士。” 六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因為她謙卑順從的姿態有些飄飄然。 “克勞德還真有一手,不是亂夸海口……”其中一人嘀咕,聲量卻不低。 埃莉諾恍若未聞,只是微笑:“請。” 身上懸著匕首的武器商人當先入內,另五人結伴閑談著跟上。最后一人剛踏入廳中,帶路提燈的修便利落地從外拴上門,以身體抵住。 “怎么回事!” “什么人!” 金屬相擊,有人在尖叫著拍門,門板震顫著,宛如捕鳥網中無力撲閃的雙翅。修用力抵住門栓,臉色發白,無助地看向埃莉諾,不由咽了口唾沫。 第一滴血 門后很快歸于沉寂。 修艱難地吞咽,用眼神向埃莉諾征得同意,慢吞吞地將門栓挪開。被沖撞過的雙開木門立即向外張開,修忙不迭轉開視線。 埃莉諾卻踱過去,往門后看了一眼。 廳中一片狼藉,長餐桌都被掀翻。墻角、桌邊、門前,再無生氣的軀體倒伏于地。埃莉諾徐徐環視四周,默數著人數:一、二、三……死者共六人。 六個她不確知的名字被劃去,還有更多生命消逝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美泉堡的鬧劇很快就能落下帷幕。 埃莉諾漠然地審視掛毯上的血跡,盯著武器商人手中緊攥的銀燭臺看了很久。在受致命一擊前,商會會長逃到了門邊,大約想以沉重的燭臺自衛。但他還是死去了,和他的同伴、他的好朋友克勞德一樣,因為她的出現而死。 原本他們也許能有不一樣的人生,他們興許有親人|妻子在家中等待他們歸來。但她將他們卷了進來,卻不會為奪走了他們的生|命|道歉。要怪就怪斯庫爾德的安排,將她與他們的命運緊緊纏在一起,直到扭斷。 她真是個冷血可憎的女人。 埃莉諾幾乎是自虐地這么想,內心卻異常平靜,毫無動搖……直到廳中還站著的數人無言靠近。 仿佛只是一眨眼,喬治就已經到了埃莉諾面前。 騎士似乎毫發無傷,躬身時語音并無一絲顫抖:“夫人,克勞德余黨已斬除。” 有人打開了廳中的窗戶,想散出血腥氣。穿堂風立即呼嘯而過,將壁上火炬帶得明暗乍變。喬治恰好抬起頭,有那么一瞬,他整個人都落入了夜的陰影中,連雙眼都顯得幽沉。 火光繼而大盛,照亮喬治的臉容。而埃莉諾也在這一刻看清,他的頰側、襟前和手上都沾了血。尚溫熱的鮮紅血漬星星點點,如嬌艷的細碎花瓣。而他左手持劍,劍尖滴血,右手則握了一支奇怪的長筒,大約那就是來自提洛爾的秘密武器。 浴血的喬治不僅依然迷人,血色甚至為他添了一分攝人心魄的邪氣。但這身姿不屬于騎士;騎士不該對無反抗之力的弱者揮劍。他只是個墮落的殺人者,為她犯下罪孽的共犯。 滴答滴答,劍尖之上血珠的細弱墜地聲在她耳中越來越響。 埃莉諾不由退了一步。 “夫人?” 她回避著對方關切的注視,低聲說:“我有些累了。” “我送您去休息。”騎士空揮手中劍,甩掉了上面的血跡。 埃莉諾看著他收劍入鞘,一轉身往主臥室而行。她走得很快,喬治交代了幾句,很快追上來,卻沒開口。直到埃莉諾在臥房的小拱門前駐足,喬治才輕聲問:“有什么我能為您做的嗎?” 他依然沒追問她失態的緣由。 這體貼令埃莉諾渾身輕輕一顫。她背過身去:“辛苦了。” 對方默了片刻,似乎在苦笑:“我就守在門外,請您安心休息。” 埃莉諾呼了口氣,伸手去推門,卻突兀地收手回身。 “夫人?” “你臉上有血。”她抽出腰間紗巾,抬手要為他擦拭。 喬治怔然,卻順從地垂首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