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衛斐云看著這個兒控皇帝,心想他沒救了,被吃得死死的。轉身就要離去,但已經遲了。 史簫容從屏風后面走出來,淡淡地說道:“衛侍郎,請留步。” ☆、取消婚約 因為難得的太陽日,史姜靈抱著自己的孩子, 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畢竟是年輕的身體, 元氣大傷之后復原起來也很快。 謝漣因為有功課,白天幾乎都不在家里,跟著他父親去了文館讀書。許清婉在院子里洗洗曬曬, 偶爾跟史姜靈交談幾句。 史姜靈住在謝家里,看著這一家三口和睦友愛的畫面,心生羨慕,暗想如果將來有機會, 自己跟小蔻應該也可以擁有這樣一個小家吧, 不要高門府邸, 只需要一座小院,院子里種幾株桂花銀杏樹,看著孩子長大, 然后……可能還可以再生幾個孩子, 希望有個女兒。她越往下想,越覺得羞, 抿著嘴笑了起來。 許清婉側頭,看到她一副少女模樣,看來是在想孩子的父親,她一邊絞著手里濕漉漉的衣裳,一邊假裝不經意地問道:“當初你是怎么和孩子父親認識的?” “抓兔子的時候,他養了一只小兔子,可愛極了,我就想去抓它,結果被他撞上了?!笔方`毫無設防,回憶起當初,話就多了起來,“我以為他會生氣,結果他教我應該怎么抱兔子,還讓我小心,不要被兔子咬了……” 手里抱著的嬰兒忽然舒展了一下懶腰,回過神來的史姜靈立馬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許清婉把手里的衣裳掛上竹竿,側頭,“怎么不繼續說了?” “我知道,清婉jiejie你是要套我的話,我不會告訴你的。”史姜靈撅起嘴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孩子,打定主意要多加小心。 套話又失敗了。許清婉把最后的衣物掛上去,然后擦了擦被水凍得紅紅的手,蹲在史姜靈身旁,說道:“你把孩子都生了,如果不讓孩子父親出來認他,豈不是對孩子不好。靈兒總不能讓孩子一直沒有父親吧?!?/br> “他會來找我的?!笔方`肯定地說道,滿懷希望,她的小蔻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 琉光殿里,衛斐云垂著頭,神情凝重地看著自己的靴尖,陽光正透過紅木窗戶,幽幽灑進來,隱約可見灰塵在陽光里飛揚。 他的臉側有些紅腫,因為剛剛被太后娘娘手執戒尺面批了一下。 皇帝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然后脫口而出一句太晚的阻攔,“等等!” 衛斐云側過臉,立在原地不動,臉頰留著一道紅痕。 “這是替芽雀打的,你身為她的未婚夫婿,又是她出力將你千辛萬苦從流放之地救回來,你就是如此報答她的?如此冷血無情,不如及早將彼此的婚約解了吧?!笔泛嵢菸罩涑?,慢慢地說道,“以后芽雀便不再是你們衛家的人,現在,你也無權處置關于芽雀的任何事情。” 衛斐云不能直視太后,只能目光莫測地盯著自己腳下的靴子,說道:“婚約之事,小輩無法做主。太后娘娘若要替她做主,請與臣的父親商議?!?/br> “很好,我現在就去與你的父親商議。”史簫容順勢說道,將手里的戒尺放回桌子上,看著猝不及防的皇帝,“請安排護衛與儀駕,我要出宮前往衛府?!?/br> 溫玄簡和衛斐云俱是大吃一驚,立在原地不動,史簫容眉眼一冷,說道:“怎么?我要替自己的侍女討回一個公道,也不可以?” 衛斐云緊抿嘴唇,余光看向已經開始妥協的皇帝,心中唯有一嘆,這真是說走就走啊。 衛斐云領路,將史簫容帶往了自己的府邸。 住的還是前編修官的府苑,不算寬闊,兩重門院落,櫻木茂盛,已經有些年頭了。雖是低調出宮,但陣勢還是不小,衛府一陣忙亂,最后編修官被仆人攙著,顫顫巍巍地出來迎接儀駕。 史簫容移步上前,扶起衛編修官,說道:“衛大人不必多禮,我今日來訪,是為凌家小女與衛侍郎婚約一事而來?!?/br> “凌家女兒找到了?”編修官一陣驚喜,以為自己的故友之女終于尋到了。 史簫容不忍告訴他芽雀的死訊,直接說道:“其實我是來與您商議,將這門婚事取消?!?/br> “?。?!”編修官大吃一驚,看向自己的兒子,說道,“是不是犬子提出來的?太后娘娘,切不可聽他的……” 衛斐云有些頭大,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太后娘娘,父親,外面風大,不如進屋,坐下詳談?!?/br> 三個人坐定,史簫容這才發現這府中沒有女主人,怪不得衛斐云總不提他的母親,只是說由父親做主。 衛斐云垂手立在一邊,略有些不耐煩地聽著他們談話。 史簫容簡單地言明了關于芽雀之前的經歷,只是沒有講明衛斐云對芽雀的所作所為,“他們兩個對彼此沒有任何好感,與路人無疑,芽雀這幾年陪在我身邊,乖巧聽話,我不想看著她所嫁非人,衛大人不如將這門婚事取消吧,讓他們各覓良人。” “可是……凌家女兒如今已經無家可歸,我不能棄老友的孩子不顧啊……”衛編修官心有慚愧,畢竟凌家是因為自己才被禍連,弄得家破人亡的,所以他歸來后,就一直在尋找聽說還活著的凌家小女。 史簫容說道:“芽雀陪伴我多年,我不會讓她沒有安身立命之處的?!?/br> 見她堅持,衛編修官嘆氣,只好交出了那一紙早已泛黃的婚約。 衛斐云始終神色莫測,不置一詞。 走出衛府長滿青藤的拱形圓門,史簫容忽然駐足,問道:“好端端的,為何要把那屋子封窗落鎖的?” 拱門附近正好是廚房的柴屋。衛斐云不料她眼尖如此,只好說道:“最近府中家奴在城郊捉到一只野鹿,頑劣不堪,唯恐出來傷人,只好關著,等養肥了再吃?!?/br> 史簫容抬腳,就要往那邊走去,衛斐云微微一頓,瞳孔緊縮,有剎那間的失態與無措,但一閃即逝,也沒有出聲阻攔,如果那樣做只會此地無銀三百兩而已。 史簫容頓步,重新朝著門口走去,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是可以回宮了。 溫玄簡已經在前往永寧宮的花苑里等著,滿墻的薔薇花開得正盛,宮人立在一邊,正陪著兩個孩子曬太陽,練習走路。 史簫容坐在石桌對面,宮人捧上一盞熱茶,她顧不得先喝,從袖子里摸出了那一紙婚約,說道:“衛大人已經同意將婚約取消?!?/br> “這又是何苦,芽雀都已經……”溫玄簡被她盯著,不再繼續說下去了,“你執意要如此,就這樣吧。衛斐云于兒女情.事上確實顯得有些絕情,但這與他身為能臣并無聯系?!?/br> 史簫容語氣極淡,說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不管,他如何忠心能干,陛下心里清楚就好。在芽雀這一件事情上,我算是與他結下梁子了。我要如何處置這件事情,希望陛下也不要管?!?/br> “我何曾管過,你要在屏風后聽訓,要去衛家拿回這一紙婚約,不都已經依你了?!被实蹞沃槀?,百無聊賴地說道。 史簫容斜睨了他一眼,“陛下看起來很不情愿啊,芽雀是你一手提拔上來,衛斐云還是芽雀幫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后才被救回京都的,如今衛斐云的利用價值比芽雀多,陛下就如此偏袒他了?我真為芽雀感覺不甘心啊,枉為他人做嫁衣?!?/br> “……”溫玄簡一想,也是,但衛斐云確實動不得,畢竟他身負自己的使命,一切以大局為重。 見他不說了,史簫容才提起衛府那奇怪的柴屋,“陛下最好還是派人悄悄去看看,不知道那里面關著什么,最近宮里不是正好走丟了一個人。” 史簫容以為被關在衛府柴屋里的蔻婉儀,此刻卻正坐在城東一家民居里。他終于可以脫下宮裙,拆掉鬢釵,換上了男裝??吹桨炎约吼B大的老嬤嬤,蔻婉儀也是很高興的,他換好衣裳后走出來,老嬤嬤眼睛含淚地撫摸著他的手臂,“我走的時候,小蔻還只有這么高吧,這些年你總算平安長大成人了?!?/br> 老嬤嬤已經把一切都告訴給他了,他有自己的名字,叫寇英,身份竟然還不簡單,是一個小國國王的遺腹子,當年懷著他的宮婢肚子還沒有顯形,被俘虜充奴,千方百計與本國的遺民們聯系上了,他們立即派了人去保護她,并在老嬤嬤的安排下,改變身份,進入了宮廷充當宮女。本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嬤嬤全然隱去身份,將這個遺民們唯一的希望撫養長大了,為了避免斷子絕孫,只能將身為男兒的寇英改為女孩子養著,等到年齡大了就自然被放出宮廷了。 但哪里想到期間還出差錯,竟然被皇帝看上了,還封了美人。 老嬤嬤緊張地看著他,“小主子,那個皇帝沒對你怎么樣吧?”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什么都沒做,抹起了眼淚,“小主子忍辱負重,終于平安長大,這就足夠了?!?/br> 寇英揮揮手,“嬤嬤,你想多了,什么也沒發生?!彼戳丝醋笥?,然后問道,“嬤嬤,我們現在有多少人???”現在看來怎么只有他們兩個人。 老嬤嬤見他無所謂的樣子,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小主子莫急,明天嬤嬤就帶你去見一個人。” 寇英沒有在意,等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想起史姜靈的存在。他猛地坐了起來,哎呀,好不容易出來了,自己應該去找她玩耍才是~ ☆、久別重逢 史姜靈坐在院子里,聽到有人敲門, 見許清婉在廚房里忙碌, 只好抱著孩子到門口開門。 一個長滿皺紋的老人家正立在門口,她看清之后,失聲說道:“你是幾天前來討熱茶的那個老人家!” 那時候史姜靈還躺在床榻邊上, 看到她隔著簾子看著自己,眼神古怪,令人十分不舒服。 老嬤嬤點點頭,說道:“小姑娘好眼神, 我前幾天確實來過。” “你還要熱茶嗎?我……我去叫清婉jiejie過來……”史姜靈不會招待客人, 轉身要走, 一只干枯布滿褶皺的手拉住了她,“小姑娘等等,我是來找你的。” 史姜靈回頭, 錯愕地看著她, “找……找我的?” …… 衛斐云總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但是他回頭左右看去, 卻什么也沒有。 又走了幾步路,總歸不放心,他又折了回去,打開柴屋的門鎖,芽雀正裹著棉被,睡得香甜。 他有種見鬼的感覺,實在是被芽雀跟蹤怕了。第一次被她瞧見那些密信,第二次直接被她看到了對方的人,他已經冒不起第三次的險了。 希望事情快點結束吧。衛斐云重新落鎖,又檢查了一下窗戶,這次見面非常重要,對方終于要亮底牌了。 所以千萬不可以在關鍵時刻馬虎。 等腳步聲走遠后,芽雀幽幽睜開眼睛。她自通醫理,又具備常人沒有的醫術,要治好胸口的刀傷并不難。 而且,這刀傷落的地方,堪堪避過了致命處,若再偏離一寸,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芽雀住在這柴屋里,一邊養傷,一邊回憶當時的情景。 衛斐云動作干凈利落,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她那時以為他真的一心致自己于死地,現在回想起來,他是要搶在對方之前,讓自己有一刀斃命的假象。 所以,其實他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