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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171節

第171節

    阿顧蹙眉,對曹夫人用意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亦不知,”琉璃眸撲閃,

    “咱們身在他人檐下,所為有限,我也是明白的。也不指著你們旁的什么,只將這朝華居給我守的猶如銅墻鐵壁,不得讓旁人滲進來。至于旁的,”頓了頓,肅然道,

    “該來的總是會來,咱們兵來將擋,水來火燒也就是了!”

    陶姑姑肅然應道,“是。”

    轉瞬間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六,節度使府辦年前宴的日子。

    這一日范陽天氣甚好,太陽高高亮起。節度使在河北一地猶如土皇帝高高在上,府上召開宴會,一時之間響應者云集。到了日子,節度使府前車馬云集,一眼望去排出老遠。

    朝華居中,阿顧一早起來,坐在靠窗榻上。碧桐在屋子里翻檢衣裳,聲音輕快,“好在鳳娘子趕制了一大批冬裳陪送了過來,范陽這地界如何比的上長安風華,郡主您今兒可要好生生打扮一番。可要將范陽的這群土包子好好鎮一番才好!”

    阿顧坐在窗前,瞧著屋子里頭幾個小丫頭折騰來折騰去,捧著熱飲子飲了一口,“你們呀,”撲哧一聲不以為意,

    “百歲春的衣裳哪一件是不好的,隨便擇一件就是了,何必弄的這么勞師動眾。”

    “這可不成。”碧桐道,“今日是郡主您第一次在大宴上見北地女眷的日子,定要隆重,否則失了體面,倒讓北地這些女眷小看了您。”

    大堂上歡聲笑語,曹夫人風流嫵媚,一位老夫人笑道,“夫人瞧著和我女兒一樣年輕。”

    “老夫人就會夸我,”曹夫人嫣然一笑,“我早就老了。”略一張望,“如今這天下是她們年輕一輩的天下。”回頭朝著出來的阿顧燦然一笑,

    “阿顧,你可算來了?我還當你被什么事情耽擱了呢?!”

    “多謝母親,”阿顧嫣然一笑,“其實阿顧早就到了,在外頭瞧著母親風采,呆了半響,是才進來遲了!”

    堂中女客聽得輪輿碌碌聲,轉過頭來,見少女一頭青絲在頭上挽成結系,乳白色的大毛衣裳皮毛外翻,領緣一圈白色厚重狐貍圍脖,顯得利落清爽,容光雍容華貴,令人懾而生輝。心中皆都鎮的一鎮。瞧著少女身下的輪輿,心中了然:

    這位就是此次嫁到范陽來的那位大周郡主啊!

    范陽人人都聽聞這位嫁過來的郡主,據聞是大周天子姬澤嫡親的表妹,生母丹陽長公主乃是先帝神宗同母胞妹,這位郡主是個極為受寵的,自幼在太皇太后宮中長大,只是幼年苦難,罹患足疾,到底有幾分可惜。

    如今見面瞧著,雖身體羸弱出入于輪輿之上,但風姿楚楚,竟也是個有神仙風姿的女子。

    “這位老夫人乃是河東兵馬使唐紇啟力的母親,”曹夫人執著阿顧的手為其介紹對面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今年已經八十歲了,最得唐紇使君敬重,你快來拜見一番。”

    阿顧唇角泛起一絲微笑,恭敬道了個萬福,“老夫人。”

    “郡主快起來。”鞠默老夫人連忙攙扶起阿顧,歡喜瞧著阿顧鮮花一樣的容顏,目光掃過阿顧羸弱無力的腿肢,閃過一絲可惜之色,“郡主乃是貴人,老身哪里有福分受您這一禮喲!”

    “您是長輩,”阿顧道,“咱們晚輩給您道個禮也是份內之事!”

    “哎喲,郡主這小嘴甜的,”唐紇老夫人和曹夫人都笑起來,“可是太招人心里喜歡了!”

    “宜春郡主,”一名少女上前,眉眼間好奇問道,“長安的貴女都如同你這樣……”猶豫片刻措辭,“秀美么?”

    阿顧怔了怔,抬頭望著面前的少女,見她一身勁裝,肌膚蜜色緊細,腳上蹬著一雙鹿皮靴,俊俏美麗至極,不由得唇角泛起一絲笑意,答道,“怎么會?我自幼身子羸弱患疾,因此特別虛弱,長安貴女卻是以豐碩健美為美的,如阿馨meimei一樣。”

    傅道馨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大表兄的表妹?”

    阿顧笑著道,“我當日聽姑姑提過meimei,早就猜著meimei是個大美人,如今瞧著,果然是風姿過人,立在我身邊,倒是映襯的我的臉色黯淡無光了!”

    傅道馨大為高興,大凡女子總是喜歡聽好話的,她對于這個從天而降的郡主表嫂懷著一分復雜心思,可今日在宴上瞧著阿顧,只覺阿顧畫眉細腰,眉宇之間清冷華貴的美麗,心中忍不住滋生好感。

    這位郡主一舉一動有著范陽這個地方沒有的風姿韻律,這種風姿很是奇妙,她無法用言語描述,卻覺得極是美麗。

    “郡主實在是過謙啦!”笑盈盈道,“阿馨見了郡主表嫂,只覺得自己行止粗魯,手足都沒地方擺了!”

    一名褐色衣裳的少夫人立在宴會之中,神情孤傲,身上隱隱散發著孤立排斥氣息,過往婦人遠遠瞧著盡避了開去,耳中聽著傅道馨喚的這聲“郡主表嫂”,面色大變,一股戾氣直沖胸臆,瞧著座上光彩照人的宜春郡主,眸中閃過刻骨憤恨。忽的執起面前酒盞來到阿顧面前,揚起下頷冷笑道,

    “臣婦馬氏萃瓔敬宜春郡主一盞酒。”

    宴上陡然氣氛一凝。

    阿顧察覺到了,微微一怔,抬頭瞧著面前的女子,見面前女子英姿颯爽,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望著自己俏臉寒霜,心中琢磨不定其用意,客氣笑著道,“謝過馬夫人。”執起案上酒盞,湊到唇邊飲盡。

    馬萃瓔唇角一撇,悠悠道,“聽聞宜春郡主有一個jiejie如今在童家做貴妾,很是得寵,已是逼的正室華夫人在家中幾無立足之地,是不是你們顧家的女人都喜歡搶別人的男人?jiejie搶了不足做meimei的也搶?”

    阿顧唇邊的笑意漸漸散開。正座上曹夫人猛的站起來,“馬氏你這是什么意思?”朝著南方拱了拱手,“郡主與我們家大郎的婚事乃是大周圣上所賜,大郎親自前往長安迎親,明媒正娶,光明正大。我知道你為你jiejie打抱不平。可那也不是郡主的錯,是你大姐命不好,你們馬家就認命吧!”

    馬萃瓔仰頭哈哈大笑,“認命?”灑下幾滴眼淚來,“我大姐嫁入孫府十年,自來孝順公婆,敬重夫婿,為孫氏將中饋打理的井井有條,提起孫府馬大夫人,整個范陽誰人不說一聲賢婦,”聲音一厲,“你們逼的她自請下堂,黯然退場,如今宜春郡主風風光光的在孫府大擺宴席,可曾想過我大姐如今在西郊莊院中過的是什么樣的凄惶日子?”

    阿顧臉色白的如同雪一般,盯著馬萃瓔道,“你大姐是誰?”

    馬萃瓔微微驚詫,望著阿顧冷笑道,“宜春郡主又何必裝傻,我大姐不就是被你逼的無處容身的馬氏夫人馬鐘蓮么?”

    ——阿顧只覺當日自己頭昏昏發沉,根本記不清楚今日的大宴是如何結束的,回到屋子中身子猶自氣的發抖。

    自己堂堂郡主下降孫沛恩這個大了自己足足十歲的男人,自覺已經是委屈到了極致。卻在午夜深回的夢中都沒有想到,孫沛恩在此前已經有了一個結縭十年的妻子馬氏。

    也是,

    她當初知曉姬澤有意遣自己和親,心中消極,根本不肯面對這門婚事,確然沒有想過,孫沛恩這個年紀,怎么可能沒有娶過正室妻子?

    馬氏乃是范陽大族,在范陽扎根多年,面上雖不顯,勢力實已扎根入范陽各處深地。馬鐘蓮乃是馬氏嫡長女,天冊四年嫁入孫家為嫡長子孫沛恩元妻。馬鐘蓮幼承廷訓,這些年來孝順公婆,cao持中饋,極得好評。大周與河北“和親”,迎親的男子自然身份不能低了,作為孫氏嫡長子的孫沛恩乃是最佳人選。但大周郡主下降,自然不可能做妾室,所以孫炅命孫沛恩將馬氏降妻為妾,為宜春郡主挪出位置。馬氏不肯受辱,自請出婦。發愿終生不嫁,為孫沛恩守身。馬氏一族出面懇請,終于令孫炅動了一絲慈心,允準了馬氏的請求。

    自己奉旨遠嫁,落在范陽百姓眼中,可不就是個逼的馬鐘蓮落魄而去的人。

    朝華居中,硯秋伺候著阿顧入了屋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面色慘白請罪,“郡主,奴婢做錯了事情,求您責罰。”

    阿顧抬頭望了她一眼,切齒冷笑一聲,“責罰?我該怎么責罰你們?”

    “你們出身那個地方,自然對孫府上上下下的消息早就探查過了,此前馬夫人的事情,怎么可能會毫不知情。只是特特隱瞞了我,方讓我今日在宴會上猝不及防,遭受這般難堪。”扣了手中茶盞,冷笑道,“可真是能干的緊啊!”

    硯秋面色慘白,伏下頭來,“此事我等之前確實已有耳聞,只是郡主和親遠嫁,奴婢也是心疼,方想著瞞了此事,待到過些時日,方慢慢向郡主道出。沒成想馬氏meimei竟是這等潑賴人物,當眾鬧了出來,損了郡主顏面。我等罪該萬死,還請郡主莫要氣壞了身子。”

    阿顧聞言閉了閉目,心灰意冷道,“你們的心意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內情便直接稟報于我,莫要替我拿這種主意了!”

    硯秋頓了片刻,鄭重應是。

    第207章 三十:夕宿蘭池里(之馬鐘蓮)

    范陽城北一座莊院中,馬萃瓔一身褐色衫子,面上浮現著累累紅腫傷痕。

    在孫府為大周郡主舉行的初見面見范陽權貴女眷的大宴上當眾得罪了宜春郡主顧令月,馬萃瓔自也被扒了一層皮下來。宜春郡主身體不適匆匆退場,節度使孫炅得知此事咆哮發作,險些下令要將她拖出去杖責至死,若非夫君范陽府丞閔行方聽聞消息匆匆趕來,跪在孫使君面前拼命為妻子求情,只怕馬萃瓔最后不僅僅是落了個一百掌罰的責罰,此時還不能從孫府全身而退。

    “你這又是何苦?”一名黃裳少婦坐在她的身邊,身姿微微豐腴,容顏中正,身上洋溢著平和中正的氣息,掌心涂勻藥膏,柔和擦拭在她的臉上,斥道,“被人當槍使,當眾對宜春郡主發作,可謂是同時掃了孫家和郡主的臉面。若非妹夫與你夫妻情深,沒有計較你的莽撞,反而肯下死力為你求情,只憑今日你這番作為,已是大大見罪于夫家,jiejie如今已是這般境地,沒的法子,難道你要jiejie眼睜睜瞧著自己的meimei落得和我一般的下場,才覺得是好么?”

    “那又如何?”馬萃瓔揚眉,面上閃過一絲倔強神色,怨毒道,“我就是心里吐不了那一口氣。”馬氏家大族大,父母皆忙于外務,她們姐妹相差八歲,自幼為大姐馬鐘蓮帶大,名則為姐妹,實則馬鐘蓮于她如母,對馬鐘蓮尊重至極,如今瞧著面前這座清冷莊園,想著大姐在其中過的凄涼生活,不由得淚水墜下,“大姐你這些年在孫家孝敬公婆,何曾又半分行差踏錯的地方,不過是一張狗屁倒灶的圣旨,就被迫降妻為妾,若非你尚持著一絲馬氏尊愛之心,在孫使君面前跪求自請下堂,如今便在北園之中受那位宜春郡主折磨,怕連在這個莊園中悠閑度日的機會都沒有!”

    馬鐘蓮聞言眸中神情變化,胸脯微微起伏,但她生性沉穩大方,很快抑制住了,恢復了平靜的情緒,淡淡道,“你呀,這么大年紀了,還是這么傻氣。”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山之上皚皚白雪,“其實宜春郡主有什么錯?”聲音悠悠,“你瞧著她如今占了我的位置,所以氣不過,發狠遷怒于她,當眾指著鼻子斥責,可是對宜春郡主來說,難道如今這般就是她想要的么?”眉目之間閃爍悲光,“她一個綺年玉貌的貴女,身份高貴,容美才高,在長安如何不能結一項大好姻緣。如今卻倒霉悲催的成了個將近三十歲男子的妻子,進門就要當一雙兒女的娘,若是可以,想來她也不愿意選擇這樣的日子,如今陷入這般境地,不過是于我一樣,命途苦楚罷了!”

    馬萃瓔聞聲冷笑,“她若不愿意,可以不嫁呀!”

    “別說孩子氣話。”馬鐘蓮回頭瞪了馬萃瓔一眼,“那是皇帝的旨意,如何是想說不嫁就不嫁的?”

    聲音微微一郁,“說到底,這門親事是大周和河北暫時和解的橋梁,誰也不能輕易破壞。真正論起來,我和宜春郡主都不過是這道橋梁下的犧牲品,俱都是可憐人,又何必互相相煎呢?”

    馬萃瓔聽的胸脯喘息,呼吸聲聲息急促,馬鐘蓮的話語句句都落在道理上,她無法辯駁,可是終究心里頭想不明白這件事情,怨怒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可是阿姐你也從沒做錯過事情,難道就活該落入如今這個尷尬境地么?

    “當然不是,”馬鐘蓮冷笑,眉宇之間揚起凜冽之色,“我若要怨,就當怨孫氏父子。”

    “周廷河北和親乃是兩方定策,自是避讓不得。可孫家可不是只有孫沛恩一個兒子。人人都說孫使君和曹夫人看重我這個長媳,若非周帝所下旨意,絕不會動搖我的妻位。大可讓他的小兒孫沛斐出面娶宜春郡主,孫沛斐今年不過剛過弱冠,尚未婚配,與宜春郡主年貌更為相當,二人成婚豈非更容易情投意合?孫沛恩若尊重我這個元妻,大可不在其父面前爭取這門親事,他們父子一番試探拍和,瞬間溝通,便將我這個為孫家鞠躬盡瘁十年的兒媳婦撇在一邊。”目光中含起一絲怨懟,“不過是瞧著我一介婦人,沒什么能道,且已經為孫沛恩育有子嗣,縱是離了我,馬家瞧著這個外孫的份上,也絕不至于徹底反面,方敢這么作為罷。我今日落入這般境地,都是拜孫氏父子所賜,不怨他們,又如何?”

    馬萃瓔聞言心涼了個半截,面色發白,低聲問道,“阿姐,你可是恨娘家?”

    馬鐘蓮閉上眼睛,兩行眼淚滴下,“孫家在河北是龐然大物,早已不是當初需要馬家扶持的一介小小番將了。且孫沛恩也做出了允諾,日后只有夔奴一個嫡子,馬家念著外孫,最后做出這般退讓決定,到底也是為全家人考慮,并非不疼我這個女兒,我心里是知道的。”

    馬萃瓔聽著jiejie的話,不由大為心痛,馬鐘蓮自幼在她的心目中就是一個完美的大姐形象,有著理智的情緒,冷靜的頭腦,遇事清醒有大局觀,對于自己的處境有著通透的認識,可正因為如今,瞧著自己同時被夫家,娘家放棄,只能凄凄涼涼的獨居在范陽郊外的莊園中,難道當真就一點不傷心么?她此前遷怒宜春郡主,尚覺得此生還有一絲冤仇得雪的機會,如今聽長姐用冷靜的言語揭開血淋淋的真相,不由一片絕望,孫家如今一手遮天,不是能夠隨便撼動的,甚至馬氏一族及自己的夫家閔氏命運都綁在孫氏身上,若是孫家傾覆,又焉有自己夫家娘家保全的道理?想著阿姐如今遭遇的這番苦痛可能一輩子無法昭雪,心痛繽紛落淚道,“阿姐,你的命好苦!”

    馬鐘蓮道,“人在做,天在看。終有一日,作惡的人會得到她的報應。”

    她憐愛的瞧了馬萃瓔一眼,“我如今在這莊園度日,倒也有幾分清凈。你也別再為我打抱不平了,只守著妹夫外甥幾個好好過日子。我如今雖過的不好,瞧著你能有好日子,也算心滿意足了。至于以后,”頓了頓,目光閃過一絲陰鷙之光,“水落石出,日久見人心,最后誰有誰的下場,總歸天有定數。”

    馬萃瓔停了眼淚,信服望著馬鐘蓮道,“我聽jiejie的!”

    貞平二年冬日特別嚴寒,范陽猶如冰窟,關中之地亦是滴水成冰,到了第二年三月,天氣還沒有回暖過來。貞平三年三月,宮中最后一位公主長樂長公主姬紅萼出閣下降薛氏薛斛。

    一隊車馬從長安城中出來,一路往太原方向而去。駙馬薛斛騎在高頭大馬上揚揚得意。太原薛氏沒落多年,自族女薛采入宮侍奉在新帝身邊,總算漸漸振作起來。薛采乃是后宮中王皇后以下名分最高的妃嬪,頗得恩寵,有時威勢直逼中宮皇后。消息傳到太原,諸官土豪顧忌這位寵妃,對薛氏態度漸漸尊敬,如今薛斛更是得賜婚長樂公主,可謂是少年春風得意,當真覺得沿途入目風景皆是十里春風。

    驛站上房之中,姬紅萼一身素衣坐在窗前,面色淡漠,絲毫沒有新嫁娘的喜悅。一名系著紅色頭巾的宮人入內,瀝聲稟道,“公主,駙馬說要過來給您請安。”

    “跟他傳話我今日行途疲累,想要早些歇息,就不召見他了。”姬紅萼道,“讓他自己歇息吧!”

    宮人驍云瞧著姬紅萼神色,不敢再說,屈膝應了一個“是”字。

    門廊之上,薛斛面色愕然,“公主今兒又辭了我進去拜見啊?”

    “公主說今日旅途著實太過疲累,”驍云道,“已經是歇息下來了,還請駙馬回轉吧?”

    薛斛面上浮起一絲勉強笑容,“這些日子旅途確實是太趕了,公主身子金貴,好好歇息自是應該的。我進去瞧公主一眼,這就出來。”

    “駙馬,”驍云露出一絲焦急之色,一把攔住薛斛去路,軟綿堅持道,“請您別難為奴婢!”

    “怎么?”薛斛惱聲冷笑,“難道我想要瞧瞧自己的妻子,竟是難為么?”

    “若是駙馬迎娶的不是公主,這等自然不是難為。”驍云聲音悠悠,“只是您如今竟是迎娶公主,公主乃君,您乃臣子。自然一切都是依公主的意思的。”

    “好你,”薛斛指著驍云,氣的渾身發抖,“我今兒便定要進屋去,倒要瞧瞧,你一個奴仆,敢拿我這駙馬怎么樣?”

    主仆二人在廊下僵持不下,發出一絲嘈雜的聲音。姬紅萼在屋子里聽見了,不由的皺起了眉。“哐當”一聲,房門從內拉開,姬紅萼從中出來,問道,“駙馬可有什么事?”

    中夜寒涼,姬紅萼不過只著了一件素色中衣,身上出來時隨意撘披了一件同色大氅,一頭青絲披散在肩頭,形容慵懶隨意,一雙眸子卻光華湛湛,灼灼望在薛斛身上,暗含威壓之勢。薛斛只覺得為姬紅萼目光所攝,一時間心中勇氣盡皆消散,低下頭其余,道,“我也沒什么事,只是想瞧瞧公主是否安好。”

    “我好的緊,”姬紅萼點了點頭,“如此,駙馬回房安睡吧!”

    薛斛點頭應了“哎,”聽著門扇合上的聲音,在長廊上度著步子回到房中,想著自己剛剛與長樂公主見面的情景,不由氣餒恨怨。夜色深厚,驛館中萬籟俱靜,長樂公主侍女在館中走動,發出輕快的笑聲,在夜色中飄浮,傳入自己房中,清脆無比。薛斛忽的怒氣勃發,握拳緊緊的在案上一砸。“砰”的一聲,案臺倒在一邊。

    晉北平原莽蒼,長樂公主的公主府建筑在城池中,氣派威嚴。長樂公主至晉北后,總算給了駙馬一絲好臉色,新婚夫妻二人一道相處,到底有了一絲新婚夫妻的甜蜜。

    姬紅萼自來好武,善弓馬,嫻騎射,游獵晉北,見本地女子健碩壯美,皆是英氣勃勃之輩,不由心喜,起心招設一支女護衛隊,索性廣開公主府門,命人招收窮苦女子,晉北生活苦困,一般平民一年到頭吃不滿幾日飽飯,見了這位長公主許了一月半貫的月錢,不由轟動,轟然涌了過去,一時間長公主府門庭若市。

    薛斛從公主府大門進來,瞧著門前熙熙攘攘的,不由皺眉道,“這是怎么了?”

    “駙馬不知道么?”小廝從喜笑嘻嘻道,“這是公主在招收女侍衛啊!”

    薛斛皺起眉頭,“公主乃是閨閣女兒,相夫教子方是該當做的事情,招這么些粗人入府,憑的傷風景!”徑直入了公主內房,尋了姬紅萼,委婉勸道,“公主尊貴,下降薛氏故鄉,按說愛做什么都是應該的。只是打打殺殺之事太煞風景,至于外頭?”

    “我獨自一人在晉北,日子寂寞,”姬紅萼面上笑的淺淡,“便隨便招一些女侍衛來陪著熱鬧熱鬧,不是什么大事,值不得駙馬這般相勸。”

    “公主若是覺得無聊,在府中多辦幾場宴會也就是了。”薛斛苦心勸道,“那些外頭的民女雖不過是個玩意兒,可若是招的多了費的也是銀錢。若是花用多了,待到日后生下咱們子女,可拿什么養呢?您就聽為夫的,將外頭那些人散了罷!”

    姬紅萼聞言心中激起憤怨之意,薛斛話語雖柔和,底下卻透著對世間女性的瞧不起之意。姬紅萼素性自負,如何忍得這等沒事,揚眉冷笑,“本公主妝奩豐厚,便是再招個千兒八百的侍衛都養的起。駙馬莫不是忘了,這兒是我的公主府,府中大小事體都是我這個公主做主。你若是瞧不慣,大可自回薛家去。公主府的事情還輪不得你干涉。”

    “你!”薛斛怒氣泛心,指著姬紅萼斥道,“不可理喻!”乘著一股怒氣,怒氣沖沖的走了!

    第208章 三十:夕宿蘭池里(之長樂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