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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170節

第170節

    一時之間,堂上氣氛僵冷下來,孫炅瞧著孫沛斐的背影,氣的張口結舌。他素來性情暴躁,若今日當場揭自己臉面的是旁人,早就發作命人拖下去砍了。只是孫沛斐卻是他素來最心愛的小兒子,實在舍不得。孫安娘瞧叫你了,忙邁上一步哈哈一笑,打圓場道,“二郎素來愛都漢人詩書,脾氣有幾分拗。若是我長子齊郎在此,定能好好勸勸他。”握著阿顧的手道,“阿馨最是個喜歡風頭的,若是見著郡主,一定也十分喜歡。”

    曹夫人面上恢復了一些顏色,和顏悅色對阿顧道,“你姑母說的是她膝下的一雙子女,名喚道齊和道馨。她家的大郎年輕才俊,可是咱們范陽有名的兒郎,阿馨與你同歲,個性爽朗,是個地道的范陽貴女。”

    “原來如此,”阿顧笑著道,“想來阿馨表妹定是個美人兒。”

    “怎么說?”曹夫人奇道。

    阿顧道,“姑姑是個大美人了,阿馨表妹母女相承,自然也生的如同花兒一樣了!”

    眾人聞聲都呵呵笑了起來。

    午間餐盤擺設的十分豐盛,只是孫沛斐的驟然離席,撂足了阿顧這位郡主的面子,曹夫人尷尬不已,席上便一直不停的命婆子給阿顧夾菜,“范陽飲食與長安不同,重大魚大rou,對于蔬菜風雅倒是不及長安普及,”笑盈盈道,“阿顧若是吃不慣,只管和母親說,母親總會替你cao持的。”

    阿顧聞言將箸置在一邊,謝道,“多謝母親關懷!”

    “其實也沒什么要緊,”她道,“阿顧此行是帶了廚子的,若飲食當真不慣,只讓他單獨給我做也就是了。”

    “是了!”曹夫人笑盈盈道,“我倒忘了,阿顧是郡主哩!”又道,“聽說郡主在長安是有單獨的郡主府的,你如今嫁到咱們范陽來,卻是委屈了。咱們一家人住著,為你單獨起一個府邸是不可能了,我想著在北園之中為你單獨建一座院子,做你的居所,也讓旁人曉得咱們孫氏沐浴圣恩,阿顧你覺得如何?”

    這座節度使府邸占地極大,布局卻十分簡單明快,府邸的主人孫炅住著正中軸線后的院子,長子孫沛恩居處因地處靠北而被稱為北園;次子孫沛斐居處稱為南園。

    阿顧聞言唇角微微翹起,曹夫人這般安排,明面上瞧著似乎是對自己這個郡主十分看重厚待,實則卻是將孫沛恩與自己分隔開來。畢竟大凡男女感情是需要相處才能產生的,這個世上哪一對新婚夫婦分房兒住還能感情甜甜蜜蜜的?

    但她卻是不知道,這等事情與旁人怕是忙不迭推拒,于自己卻是求之不得。自己與孫沛恩自初婚之后就感情不諧,根本不想與孫沛恩同住。曹夫人的提議倒是正中下懷。“多謝母親,”她柔聲道,“母親疼阿顧,阿顧是知道的,阿顧自幼嬌生慣養,于一應用物之上十分挑剔,這懷遠閣里的一磚一瓦、一屏一設若是用的差了,怕是阿顧住不慣,反倒是損了母親的美意。”

    曹夫人聞言神情僵硬了片刻,笑道,“郡主放心就是,母親難道還會虧待你不成?”嗔望孫炅,“使君此前說要給咱們大郎娶個鑲金的媳婦,如今瞧著,這個媳婦,不止是鑲金,竟是個黃金打造的呢!”

    她這一句話里含著些許微刺,瞧著是指阿顧身份尊貴,實則指阿顧要錢供養甚巨,落到孫炅耳中,卻不以為意,哈哈大笑,“郡主想要什么只管與你母親說就是了,咱們孫氏如今雄踞河北,經營多年,難道連一個媳婦都供養不起?”揮了揮手,吩咐道,“郡主這住所的花用,夫人只命人往外院向孫管家要,不從內院走就是了!郡主一路路途勞累,飯后可先回房休息,”望向孫沛恩,“大郎久出門未歸,我打算考究一下你的兵馬功夫可退步了,你隨我來!”

    孫沛恩對著自己的父親態度恭敬至極,應道,“是。”

    正院演武廳外河北侍衛刀戟林立守衛安全,燭火熊熊,照耀這廳堂內壁上掛著的數把長戟彎刀,鋒刃猶自帶著絲絲寒光。孫炅坐在上首,捧著盞中的加茶奶酪大口大口的飲著,小廝道,“使君,二公子說,書肆送了一本古書,他見獵心喜,打算廢寢忘食,就不過來打擾您了。!”

    孫炅聞言面色倏然而變,恨恨斥道,“這個孽子!”

    孫沛恩垂眸笑道,“父親,二弟還小,還不懂事,你別和他置氣。”

    “他還小?”孫炅冷笑,“他今年都二十二了,老子像他這個年紀,已經有了你這個兒子了,他如何還小?”又道,“我是胡人,當初起身的時候吃了無數狡詐漢人的虧,你是長子已經是來不及了,二郎小的時候,我已經闖出了一些成就,怕他日后走我的老路,便請了漢人名師大儒教導他功課,卻沒有想到竟是將他教導傻了。真以為漢人那些框框道道是真理了。自以為有個漢人的娘就里里外外都是漢人了,需知我才是他老子,他可是地地道道的胡人。”

    孫沛恩笑著道,“父親蓋世英雄,我和二弟如何是可以比的。我剛剛過二十歲的時候也是滿心不忿胡鬧,如今漸漸大了,懂得了父親的苦心,方才沉穩下來的。”

    孫炅瞧著長子眸中的孺慕之色,眸中閃過一絲欣慰,“大郎,你倒是懂事的。”他坐在胡座上,飲了一口奶酪,神情閑適下來,“你此次去了長安,可曾見了如今朝廷上那位大周新帝,覺得他人品如何?”

    “兒子知道父親用意,”孫沛恩笑著道,“此去長安也曾仔細打量朝廷上下,確實覺得關中雖無河北民風彪悍,但風物華美,確實令人目眩贊嘆。姬澤此人雖然年輕,但氣韻內含,朝中文武百官風氣日新,雖不敢稱比當年太宗皇帝,但瞧著卻有幾分能道。”

    提起如今坐在大周皇帝寶座上的姬澤,孫炅面上也閃現慎重之色,“早年為父在長安之時,姬澤不過一乳臭小兒,倒是沒將他看在眼里,如今單瞧著他登基之后的歷年所作所為,便可猜度他胸中所圖甚大。當真沒有想到:當年的黃口小兒不過幾年功夫,竟成長成了我如今最可怕的對手。若早知道如此,當初在長安的時候便想方設法,勸神宗皇帝徹底厭了他,改立個庸碌太子,如今河北之地當是另一幅豐茂,如何有今時今日之憂?”

    孫沛恩聞言心中閃現可惜之意,孫炅建元天冊初年逗留長安之時乃是神宗皇帝及貴妃寵臣,姬澤那時候不過是個普通皇子,初初嶄立頭角,若當初一意構陷,未始不能移了神宗皇帝心意,絕了姬澤的帝王值廬。然而此時木已成舟,再說這些也沒有什么用。

    他雖是孫炅親子,但孫炅對外該有的時候十分諂媚,在家府之中卻是威嚴深重,除了溺愛的幼子,不容旁人半分反駁權威的。孫沛恩素來敬畏瞧父親,今日就著武廳燭光覷著父親,見其神情頗為和緩,壯著膽子問道,“父親,兒子有一句話心中疑惑甚久,不敢相問:如今咱們河北兵強馬壯,您既存了登高之心,何不登高一呼,立即起兵揮師殺向長安,竟與周帝須臾逶迤?畢竟這位大周新帝不是什么庸碌之人,若空耗時間,徒讓其積蓄力量,日后戰事再起,怕是咱們要費更大的心力才能拿下戰局了!”

    孫炅聞言似笑非笑,“你能問此事,可見得是長進了!”

    聲音悍然,“所謂‘皇帝人人做,明年到我家。’難道為父就沒有稱帝的野心么?只是大周立國已經百年,姬氏為皇概念已經深入人心,咱們爺孫雖然實力強勁,但到底是胡人,不能使民心歸附,且缺了名正言順的起兵借口,貿然起兵,初始之時許能一進千里,然后力不足,河北之地苦寒,糧草積蓄不足,若不能一舉攻下潼關,重新積蓄力量與周廷劃而治之,怕是支撐不了多久就會潰敗!”

    孫沛恩聞言心口皆服的低下頭去,“父親英明,兒子嘆服!”

    “那顧氏到底是大周的郡主,如今雖嫁入孫家,到底不能真正當做心腹之人。”孫炅吩咐,“你在府中當鉗制住她的手腳,不能使其興風作浪。但于此同時,明面上她的尊榮必須給她,否則的話,倒讓咱們失了把柄,日后說不得會陷入不利。”

    孫沛恩道,“兒子知道。”

    第206章 三十:夕宿蘭池里(之馬氏)

    ☆、三四:夕宿蘭池里(之驚聞)

    孫沛恩立在門前,瞧著阿顧片刻,阿顧一身素衣坐在榻上,范陽明亮的天光照在她的臉上,顯得晶瑩剔透,少女的側像猶如恍惚的一道琉璃光影,稍不注意,就會敲碎在人間。美麗脆薄。此前他因著心中對這門和親婚姻心有抵觸,所以一開始就厭惡顧氏,其實撇去這些雜事外,這個少女確實是有著自己獨特的女性魅力的。

    他“咳”了一聲,開口道,“北園里頭的獨院收拾出來怕是要一陣子,這陣子委屈你先住在北園房中了!”

    阿顧回過頭來,唇角泛起淺淡笑意,“沒事,那些不過是閑雜功夫,夫君能夠守諾,阿顧很是心中感激。”

    天邊一朵云彩飄過來,遮住了璀璨的日光,天光陰翳下來。孫沛恩低頭笑著道,“節度使府占地廣大,郡主初來范陽,人生地不熟,獨自在這兒可是害怕?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他的聲音放柔,帶了一點示好之意。

    阿顧聞言微微警覺。男女之間相處之道張久許弛,他們名義上又是光明正大不過的夫妻,孫沛恩如今這般,便算是遞給自己一把梯子,若是自己愿意與之和好,就勢滾坡下來,含羞帶怯道一句好話,許是一切便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如今范陽局面詭譎,自己若是得到孫沛恩協助,在孫府的局面會好很多。阿顧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心中究竟別不過自己的驕傲,淡淡笑道,

    “多謝將軍,我的膽子也還算可以,再說有桓衛令在外頭守衛,倒是覺得挺安全的!”

    孫沛恩聞言面色微變,過的片刻方哼了一聲,“時候不早,你歇下吧!”轉身大踏步離去,無一絲眷戀之意。

    天際傳來一陣微風,太陽沖破云層的阻礙,阿顧倚在屋子里,望著屋子動蕩的簾幕,哼了一聲,目光琉璃深深,倒影著烏黑色澤。賴姑姑見著阿顧這般神色,心中大痛,憐惜道,“郡主,您這又是何苦?”

    阿顧凄然一笑,“姑姑,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的。”

    賴姑姑立在一旁,遲疑好一會兒。女子成年之后婚嫁燕喜本是天經地義之事,她是宮中燕喜伺候出身,司伺候貴女女眷,調養身體還只是副職,專精之道乃是服侍女主子床第燕喜。按說阿顧成親之后便是正當她效用之時,她大顯身手的時候,只是阿顧與孫沛恩夫妻關系別扭,此前一直沒有圓房。如今阿顧更是開口推拒,將孫沛恩推了出去,一時拿不定主意,開口問道,“郡主,可要老奴為你準備些那種湯浴藥膳?”

    阿顧聞言怔了一怔,正要開口詢問什么湯藥,抬頭望向賴姑姑瞧著她若有含義的目光,方明白過來,面色陡然一變,明白過來,喝道,“姑姑費心了,用不上!”

    “可是,”賴姑姑急急道,“您如今和將軍畢竟是夫妻,若有那么一日,郡主會受苦的!”

    阿顧的面上神色奇特,“如果我們最初婚姻和順,我不會拒絕這樣的日子。可是如今,我當真沒有法子順心意接受。”她的眸子露出凄然之色,“我如今就熬著,瞧著什么時候是個終結是了!”

    孫炅以武治軍,人到中年后與曹氏夫妻感情淡薄,歸家之后也不歇宿在曹氏房中,只自宿在府中演武園,圈了一大片空地做馬場,一旁擺著各色武器,正院演武廳外河北侍衛刀戟林立守衛安全,燭火熊熊,照耀這廳堂內壁上掛著的數把長戟彎刀,鋒刃猶自帶著絲絲寒光。

    孫沛恩進了武園大門,在廊下向著小廝恭敬請到,“請李公公進去稟報,便說兒子孫沛恩求見。”

    李狍兒道,“大郎君請稍候。”

    孫沛恩忍了李狍兒輕慢態度,在廊下靜默等著,過了好一會兒另一位孫炅親信小廝回來,

    “你不是奉命去南園請二郎君么?怎么二郎君沒有過來?”

    “別提了,”李狍兒恨恨道,“我去了南園,二郎君聽了我的傳話本是要過來的,恰逢外間有人過來傳話,說是成先生那兒得了一本古書,請二郎君前往松鶴樓一塊鑒賞。二郎君聞聽此事欣喜不已,說是就不過來了。待從松鶴樓回來再親自到武園給大王請罪。”

    成柳明先生乃是河北名儒,于文道之上乃是河北最有造詣之人,與孫沛斐一見如故,結為忘年之交,能得其賞玩的書畫自是絕世名品,怪不得孫沛斐見獵心喜,竟是連老父召見也都辭了!

    孫沛恩立在廊下,武園侍從的話語落入耳中,如同什么都沒有聽見似的,老僧入定。

    過的片刻,李狍兒從屋子里出來,板著臉道,“大郎君,大王請你進去。”

    孫沛恩方泛出笑意,朝李狍兒抱了一拳,昂頭挺胸向內去了。屋子里寬敞,榻上鋪著白虎毛皮,孫炅一頭辮子按胡禮俗扎成辮子環繞,瞧著十分剽悍。瞧見孫沛恩道,“大郎,你來了。”又恨鐵不成鋼道,

    “獻奴這個臭小子,難得老子想見見他,竟是被一副書畫拐跑了,難道老子在他眼中竟不如一副書畫么?”

    孫沛恩笑著道,“父親,二弟還小,還不懂事,你別和他置氣。”

    “他還小?”孫炅冷笑,“他今年都二十二了,老子像他這個年紀,已經有了你這個兒子了,他如何還小?”又道,“老子當初起身的時候吃了無數狡詐漢人的虧,你是長子已經是來不及了,二郎小的時候,我已經闖出了一些成就,怕他日后走我的老路,便請了漢人名師大儒教導他功課,卻沒有想到竟是將他教導傻了。真以為漢人那些框框道道是真理了。自以為有個漢人的娘就里里外外都是漢人了,需知我才是他老子,他可是地地道道的胡人!”

    “父親蓋世英雄,我和二弟如何是可以比的。我剛剛過二十歲的時候也是滿心不忿胡鬧,如今漸漸大了,懂得了父親的苦心,方才沉穩下來的。”

    孫炅聞言哈哈大笑,似乎被長子逗的心喜,坐在主座上頓了片刻,方問道,“此次你去長安走了一趟,可有什么收獲?”

    孫沛恩恭聲道,“兒子此次去長安走了一趟,謹慎小心,仔細打量朝廷上下,卻也長了幾分見識。關中雖無河北民風彪悍,但風物華美,確實令人目眩贊嘆。周帝姬澤此人確也有幾分意思。”

    孫炅端著奶酪的手一頓,“哦?”不動聲色問道,“此話如何說?”

    “姬澤雖然年輕,但氣韻內含,朝中文武百官風氣日新。當然是比不得父親您的。不過我瞧著他的意思,卻是不敢和河北翻臉的。”

    “早年為父在長安之時,姬澤不過一乳臭小兒,”孫炅面上閃過一絲蔑視之意。“便是在宮中遇見,還要避讓呢,便是如今登了基又能如何?這些年我也曾數次試探,每次要錢糧給錢糧,雖說打個折扣,卻沒有一次敢不給的。這次將宜春郡主嫁過來,可見得確實無心與河北開戰!”瞧著孫沛恩笑道,

    “只是這門婚事委屈你了,姬九郎也憑的小氣,怎么竟舍不得封個公主爵位呢?”

    “父親說的是,”孫沛恩笑道,“我倒覺得沒個公主也挺好,顧氏單個郡主已經是傲慢至極,若是做了公主,豈不是將兒子瞧到鼻孔下去了!”

    孫炅哈哈大笑,“咱們孫氏在河北積累,說不得有一日有騰飛之命,如今卻該當暗地里積蓄力量,明面上卻不能與周朝撕破臉。那顧氏到底是大周的郡主,代表著咱們河北與大周盟約的門面,無論你是否喜歡,須給她明面上她的尊榮,同時鉗制住手腳,不能使其興風作浪。”肅然道,“可明白了?”

    孫沛恩瞧著孫炅肅然神情,低下頭去,應道,“兒子知道。”

    范陽太陽東升西落,時光如流水,恍惚之間,已經溜過去了大半月時光,這一日,阿顧晨起梳妝,聽見屋子外頭傳來一陣輕輕嘈雜動靜。

    簾子掀開處,硯秋進來,笑著稟道,“將軍不是當眾應允將北園頭上那間跨院給咱們么,陶姑姑一早就帶人過去布置,命幾個衛兵將帶來的嫁妝搜檢了,選了適合的抬過去裝飾屋子!”

    阿顧眉眼中閃現一絲光彩之意,吩咐道,“畢竟那院子是咱們日后長久要住的地方。讓姑姑多留幾分心意,若覺得缺了什么東西,盡管列出單子,遞到母親那兒,請母親幫忙采辦。”

    硯秋露出一絲踟躕之意,“郡主,這般做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阿顧淡淡笑道,“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如今咱們該當是最囂張的時候,都不擺起場子來,難道等著日后落魄了哭么?”

    硯秋不敢再說,

    少頃,曹夫人便收到了北園遞過來的一串長長的清單,上面列著琉璃珠簾、和玉髓等許多珍奇之物,指明要曹夫人搜齊了送到宜春郡主的新屋子來。曹夫人氣了個仰倒。“……我這個做婆婆的屋中還沒有用過這么些名貴東西呢。她一個做媳婦的屋子色色擺置精貴便罷了,竟是要我這個做婆婆的給她支付,哪來的臉面?”

    “夫人何必和她一般見識。”一名頭發花白的婆子輕輕笑道。“如何河北也不想掀起戰火,所以要將郡主捧著。宜春郡主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態度囂張。你若不肯出這筆花費,只需要將這筆單子往武園一送,大王瞧見了,自然明白,會幫你出了這筆錢的!”

    曹夫人聽了這名婆子的話,也緩了過來,“還是尤姑姑說的對。”只是這般想著阿顧白白得了一筆好東西,登時腦心撓肺,“我還是看不得顧氏占了這么大的便宜!”

    “宜春郡主如今瞧著威風,不過是危如累卵,”尤婆子不以為意的笑笑,“先天不足,身為和親郡主入的范陽,身份敏感,一舉一動都受忌諱;后天又失了先機,大房那邊后宅混亂,難以真正成事。日后怕是下場凄涼。夫人您是河北王妃,整個河北的女主人,何必跟她一般計較。若當真不樂意見她猖狂,”頓了頓,“她雖是大周郡主,但想要在范陽范陽這畝地上站住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何必咱們出手,”努了努嘴,“那閔夫人不是恨毒了她,準備給她一份難堪么?”

    曹夫人聞聲暢快的笑起來,“你說的是,竟是我執妄了!”吩咐道,“來人,將這筆單子送到武園大王處!”

    孫炅見了清單,果然大手一揮,命孫管家將東西買齊了給宜春郡主送去,一應走的是外院的賬。

    阿顧見院子布置的如自己從前的習慣,心中感動。桓衍跪拜道,“屬下參見郡主。”

    “桓衛令請起。”阿顧道,“如今到了孫府,你們是如何安置的。”

    桓衍面上泛起微笑,“郡主不必為小人等擔憂,小人等受安置并無錯待。府中本就有守兵,安置在節度使府軍營,在北邊給我們兄弟分出一片地方,從宿營過來到朝華居,不過需走一條道路。屬下打算將衛兵分為五班,輪班到朝華居值勤,其余剩下人手便留在營地中,時時cao練,也不會荒廢了武事,日后保不住郡主安全。”

    阿顧唇角淺淺彎起,“衛隊排練之事阿顧不懂,一切就如桓衛令所言罷!”

    “如今瞧著雖然和樂,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風云忽變,咱們便成了砧板上的魚rou,任人宰割。桓家阿兄,阿顧的性命便交托在這五百人的郡主衛上,請您務勤謹cao練,莫要大意了!”

    桓衍許久未聽阿顧喚一聲“桓家阿兄”,陡然聽聞,只覺肺腑涌動,應道,“郡主放心,桓衍生受皇恩,便算是拼盡性命,也會護住你的周全。”

    阿顧淺淺笑道,“我自是信你的。”

    這一日,曹夫人派人請阿顧到正院,攬著阿顧的手笑道,“阿顧,如今你雖是孫家婦,到底是初初來到范陽,對各家女眷怕是不大認識。馬上就到了年節,按慣例,孫府每年年前會辦一場大宴,宴請范陽府中各個權貴人家女眷。”笑容如沐春風道,“我想著,明兒在府中舉辦一場宴會,邀請范陽官員君將各家女眷到場,到時候郡主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場,讓范陽各家女好好眷瞧一瞧郡主的風采。日后也好襄助大郎好好過日子。”

    阿顧聞言眸子微眨,“多謝母親體恤。母親這般為阿顧著想,阿顧著實心中感激,竟不知該怎生是好了!”

    “你這是什么話?”曹夫人吟吟笑道,“我這輩子也沒得個女兒,瞧著你就好像自家女兒似的,憐惜的緊。阿顧千里迢迢從長安來到范陽,若我再不多疼惜疼惜,可怎生好呢?”

    阿顧長長的睫毛飛快眨動,似乎為曹夫人推心置腹的話語所感動,“母親為阿顧好,阿顧是明白的。阿顧娘親早逝,嘗盡了沒有娘的苦楚。如今見著母親慈容,當真心懷激蕩,好似重見了自己娘親一般。”

    婆媳二人好一番纏綿契闊,回到朝華居,阿顧方冷了神色。

    “權貴之家素來興爭產之事,照如今孫府的格局,孫沛恩與孫沛斐日后爭起來是不可避免之勢,郡主如今嫁了孫大郎,按說曹夫人對郡主該當不懷好意才是,如今竟是百般關懷,不僅誠心實意裝飾這朝華居,還主動為您擺了這場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