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劃了許久，船艘漂泊，安安穩(wěn)穩(wěn)，沒有一點起伏，平靜到顧念都有點想睡覺的沖動了。

    “老爺爺，請問還需要多久才能到八百里黃泉啊？”顧念人不住輕輕地問。

    “長著哩！每個幾天是到不了的，小姑娘你就安心睡吧。相信老頭子我的技術(shù)，妥妥的穩(wěn)。”老人家回頭咧嘴一笑。

    “麻煩您了。”顧念有點被看穿之后的不好意思，她撓了撓后腦勺，坐了下來，依靠著幽冥馬閉目小憩。

    這一閉眼，便從淺眠變成了深眠。

    恍恍惚惚中，顧念感覺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里，正伸手愚鈍地撥弄著這些幾乎凝結(jié)成絲的霧氣。

    霧氣很聽話地被她撥弄到兩邊，然后她看到了像電影屏幕一樣的玩意兒。

    顧念很清楚自己在做夢，但是夢里看電影她還是頭一次碰到。

    等等，這屏幕上播的，好像不是電影。

    顧念凝神仔細看著屏幕上播放出的畫面，頓時一愣。

    這些，曾是她最熟悉的——

    畫面里，有一個白衣少女和一個紅衣少女，她們在朗朗月色下舉杯相敬，以月為證，義結(jié)金蘭。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顧念默默咀嚼著這句快被用爛的話，突然笑了起來。

    挺幸運的，至少這輩子她還是碰到了她。

    她抬頭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看電影一樣的感覺，真是奇妙。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最后一副畫面落幕的時候，顧念朦朦朧朧地覺得這些畫面仿佛還在昨天，只是昨天和今天之間的時間差被拉長了好多。

    尤其是最后一幅畫面，她幾乎是揪著心看完的。

    那種窒息的痛苦，那種被欺騙的悲傷憤怒，都好像只是發(fā)生在剛才。

    顧念帶著滿眼的淚水，默默低下了頭。

    幸好這輩子沒有再遇到那種人，如果她碰到的話，她想她一定不會再心慈手軟，直接手起刀落結(jié)果她們的命。

    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顧念是被一陣悠揚洪亮的長鳴給吵醒的。

    她慢吞吞地睜開眼睛，入眼的不是那無盡的幽冥水，而是一條一條巨大的魚，成群結(jié)隊地從船只身邊游過。

    它們的眉心處有一根長長的角，那對魚翅又長又大，這種造型讓顧念突然想起了一部電影里的大魚。

    “這些家伙，叫做鯤。這幽冥水吶，據(jù)說是連接著天上的。它們要從這里跨越千萬里，游向仙神兩界的大海。小姑娘沒見過吧？”老人家知道顧念醒了，他撐著長篙給船只加快了一點速度，然后笑瞇瞇地問。

    “見過吧。”動畫里應該也算是見過的。顧念側(cè)頭看著大魚們像海豚一樣地在水面上一躍而起，又迅速落下，蕩開的水面如同花朵一樣，帶著點點星辰散落四方。

    顧念所坐的船艘漂泊在大魚中央，水從四方飛濺，在她頭頂飛速旋轉(zhuǎn)，然后和跳水員一樣以優(yōu)美的姿勢落入水中，匯聚到一起。

    原來陰間的景致真的很美。

    顧念看得有些呆。

    “海浪無聲將夜幕深深淹沒，漫過天空盡頭的角落。大魚在夢境的縫隙里游過，凝望你沉睡的輪廓……”她不自覺輕輕哼唱起那首曲調(diào)很好的歌來，她覺得意境和現(xiàn)在很搭配，“看你飛遠去，看你離我而去，原來你生來就屬于天際……”

    老人家愜意地瞇了瞇眼睛。

    小姑娘唱得不錯，就是聽著似乎有些傷感。

    船只飄到了一片和云霧接壤的水域。

    大魚們長鳴一聲，似乎在和這艘船上的行者道別。

    它們展開著長長的魚翅，一躍一躍消失在云霧之中。

    “這云霧是仙神兩界落下來的，它們吶，要從這飛向那靈族最最向往的神之國度。祝它們風雨無阻，一路勇往直前。”老人家撐著長篙，大喝一聲，“姑娘可得坐穩(wěn)了，老頭子我要加把速度咯！”

    “您可慢著點，我不急的。”顧念見他似乎很是吃力地晃動長篙，加快船速，連忙道。

    “沒事，這老骨頭就是要鍛煉，不然就廢咯。”老人家朗聲一笑，開始專心致志劃起船來。

    顧念抿了抿唇，聽話地盤坐直身體。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這霉神不會到哪都要跟著她吧？

    凡界亞洲，華夏a市，凌晨四點五十三。

    秦若璇正睡得舒服，突然有一串鬧心的電話鈴響了起來。

    “他媽誰啊？大半夜讓不讓人睡覺了！”秦若璇皺了皺眉頭，迷迷糊糊間，心情很不爽地伸手在床邊柜子上扒拉著手機，接通電話放到嘴邊一陣大吼說，“有屁快放！”

    “是我，安生。”電話那邊的人先是懵逼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輕輕地說，“璇璇，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天沒塌地沒陷，世界末日還沒到。別賣關(guān)子快說快說，我要睡覺了。”秦若璇聽到是安生的聲音，勉勉強強撐起頭，聲音依然不耐煩。

    “是這樣的，愛德華教授，他在不久的剛才，安息了。”安生的聲音突然沉悶了許多。

    秦若璇感覺有一個透明的耳刮子，一下子把自己的睡意打到了九霄云外。

    她睜著眼睛，沉默不言。

    過了好久之后，她才慢慢地說：“我知道了。”語氣很平淡，就好像對面跟你說今天天氣很好，你也回答知道了的那種雨氣。

    “植樹節(jié)前一天是他的葬禮，節(jié)哀順變。你早點休息吧，這幾天我很忙，要辦理查理的離院手續(xù)。”安生說著，匆匆掛了電話。

    秦若璇面無表情地起身，給自己到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完，如古井般無波動的眼才泛起了絲絲波瀾。

    這個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刻，都會有新的生命降臨，來到你的身邊，也會有舊的生命離去，離開你的身邊。

    例如安生的養(yǎng)子小查理，例如秦若璇口中的糟老頭愛德華教授。

    她口中喊著愛德華教授糟老頭，脾氣古怪的壞老頭，但她并不是真的討厭那給自己上選修課的家伙。

    “小璇，你要好好加把勁咯！雖然答應你期末給你合格分數(shù)，但你還是需要好好努力一把哦。”愛德華教授慈祥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

    秦若璇有點怔。

    仿佛一切都還在昨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