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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花重錦官城在線閱讀 - 第30節

第30節

    魏波生就一副黝黑的面皮,平日里也是愛說愛笑的性子,跟常嶸很合得來,聞言朝著瞿府的方向一努嘴:“世子對這位瞿家小娘子可真是上心,昨日頤淑郡主也受傷了,也沒見世子這般牽腸掛肚的。唉,不知道世子是怎么想著,放著郡主這樣的良配不要,偏偏喜歡一個道姑,簡直是舍了牡丹去摘芙蕖。”

    常嶸沒作聲,心緒有幾分復雜,若論才情和家世,小道姑自然跟頤淑郡主沒得比,可他這些日子冷眼看來,小道姑的所作所為屢屢讓他刮目相看。就拿昨日大隱寺之事來說,強匪在前,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她卻為了拖延匪徒,生生被對方給打傷……

    他苦惱地撓撓頭,心里破天荒生出一種別扭的感覺,世子書讀得多,懂的東西也多,用劉太傅夸贊世子的話來說,那叫“胸中有丘壑”。以世子一向看人的眼光來看,他認定的人多半差不了。

    如此一想,常嶸不免有些懊喪,會不會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作聰明呢?

    這問題一時無解,常嶸想了一會,便決定擱到一邊,倏然起身道:“快子時了,我到馬車上瞇一會,有什么事叫我。”

    魏波應了:“去吧,咱倆左不過辛苦這兩晚,明晚就該換王亮和呂欽懷了。”

    常嶸點頭,轉身往馬車走。

    馬車停在一處窄巷口,車后是黑洞洞一望無際的巷子,常嶸不經意往巷子里瞥一眼,恍惚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臉一沉,迅速拔出腰間的佩刀,屏息往巷內走去。

    那邊魏波察覺不對,忙點了火折子過來,低聲問:“怎么了?”

    火折子將二人眼前的景象照亮,巷子里空空蕩蕩,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

    常嶸心里疑竇叢生,接過魏波手中的火折四處查看,直到將巷子里每一個角落都搜檢了一遍,才緩緩將佩刀收回刀鞘,對魏波道:“沒事,方才我眼花了。”

    二人便往巷外走。

    走了一會,兩個人都覺得奇怪,怎么這巷子似乎比方才進來時要深上許多似的,明明不過幾百步,卻怎么都走不到巷口。

    正心下打鼓,常嶸耳畔忽擦過一陣冰冷刺骨的陰風,那風又厲又硬,刮在耳上,猶如尖刀劃過,差點沒豁出一道口子來。

    “嘶——”常嶸吃痛,猛地拔劍,怒目回頭喝道:“什么人?敢在小爺面前裝神弄鬼!”

    卻見身后一片死寂,除了偶爾搖動的樹枝,沒有任何異樣之處,方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他的錯覺。

    他忙轉頭看向魏波,就見魏波面色極為難看,似乎見到了極為可怖的事物。

    他心中一凜,壓低嗓子問:“你見到什么了?”

    魏波顧忌地四處張望一番,白著臉道:“方才咱們往巷口走的時候,我無意中往你那邊瞥了一眼,恍惚看到你身后跟了個長頭發的女人——”

    饒是常嶸向來膽大包天,聽到魏波這番話,也不免面色一變。

    魏波吞了吞唾沫,繼續道:“我嚇了一跳,疑心自己看錯了,便將火折子往你那邊悄悄湊了湊,這回看得更清楚了,千真萬確是個女人,她見我發現了她,還對著我陰森森地一笑。最瘆人的是,她幾乎貼在你背上,以你的內功修為,卻毫無所覺,我便知道這女子多半、多半——”

    不是人!常嶸背上升起一陣寒意。

    “我急得不得了,正想著怎么對付這臟東西,那女子忽然化作一團黑糊糊的影子,越過你身旁,往巷口飛去——”再接著,便是常嶸拔劍便大罵起來。

    “真是活見鬼。”好半天,常嶸才心有余悸地憋出一句話,“頭一回遇到這么邪門的事!你可見到那影子往哪邊去了?”

    魏波想了想,忽然面色一凜:“那影子一路飛到了瞿府門前,我一花眼,那影子便不見了。”

    到瞿府門前便不見了——

    兩人默了默,齊齊抬頭道:“糟糕——瞿小姐有危險!”

    ☆、第42章

    沁瑤住的院子在瞿府的東北角,與瞿子譽所住的修己軒遙遙相望,中間隔了瞿府的小花園,算是整個瞿府最幽靜的所在。

    屋里屋外漆黑一片,采蘋采幽并幾個老媽子早已歇下了,晚膳時,清虛子令阿寒在她們的飯食中做了點手腳,眼下都睡得正香,恐怕天塌下來都未必能醒來。

    瞿氏夫婦和瞿子譽守在各自的院子里,雖然沁瑤一早便交待他們,夜間無論聽到什么動靜都不要出來,但他們記掛著沁瑤的安危,這會都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哪能睡得著。

    清虛子掐準了那鬼物今夜還會來,早早便跟沁瑤和阿寒做了準備,一到丑時,便跟阿寒一邊一個守在沁瑤的院外。

    阿寒坐在艮位上,清虛子自己坐在巽位上,師徒倆隔了丈余寬的一面墻,專心專意等著那鬼物到來。

    “師父——”窸窸窣窣一片響,隔墻傳來阿寒刻意壓低了的嗓音,“您晚膳時沒吃幾口飯,快半夜了,可要用些點心?”

    “你要是餓了,便自己吃吧,為師不餓。”清虛子甕聲甕氣回了一句,連眼皮都懶得抬。

    靜默了一陣,阿寒又開口了:“師父,咱們光這么守著也不是個辦法,萬一那鬼物今晚不來,咱們豈不是白忙一場?而且,那鬼物就不會等咱們回了青云觀再來找阿瑤嗎?“

    清虛子覺得今晚阿寒話格外的多,很想呵斥他幾句,但難得平日里沒心沒肺的小子說話這般有條理,奇怪之余,心里同時生出幾分寬慰:“若它今日不來,咱們就等明晚,明晚不來,咱們就等后晚,總歸要弄清這鬼物什么來歷。它好端端找上了沁瑤,必定有所圖謀,若不想辦法將其除去,說不定會弄出什么禍端來。”

    又是一陣沉默。

    “師父,您常說世間萬事萬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就拿阿瑤身邊的那件法寶來說,它再通靈、再厲害,也不過是一件道家法器,總有它奈何不了的邪物吧?“

    阿寒的聲音在萬籟俱靜的夜里聽著有些吃力,仿佛身上正背負著千斤重擔,說出來的話就像從喉嚨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語音語調都有些變形。

    清虛子不動聲色地起了身,“為師不但教過你什么叫一物降一物,還教過你什么叫自知之明,若有邪物仗著自己有幾分見不得光的手段,便以為能橫行無忌了,那才叫不自量力!”

    說話間清虛子已繞過了墻,一抬眼,便看見阿寒靠墻坐著,一半身子在月光下,一半身子在黑暗里,面色紫脹,全身上下抖瑟個不停,似乎正極力在跟什么外力對抗。

    視線再往上移,便見他肩膀上踮腳站著一個身量苗條的女子,那女子一頭長發黑得出奇,看似輕飄飄沒有份量,卻已將阿寒壓制得連喘息聲都發出不來了。

    雖已猜到阿寒不妥,見到眼前情形,清虛子仍不免須發皆豎,暗恨自己輕敵,連這女鬼什么時候進的府都不知道。

    拂塵甩動,清虛子欺近那女子身后,暴喝一聲:“孽障,速速受死!”

    女鬼聽到動靜,也不回頭,旋即幻化成一團黑影往院內飛去。

    阿寒身上的千鈞之力瞬間解除,身上所有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撲通——”一聲,頹然倒到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清虛子來不及察看阿寒的情形,見女鬼遠比自己想象的難對付,忙從腰間抽出一根灰禿禿的草繩,緊追在那女鬼身后進了院子。

    阿瑤聽到院外的呼喝聲,一骨碌從床上滾下來,連肩上的傷都忘了疼,拉開房門就要往外跑。

    剛到廊下,迎面撲來一團黑影,那黑影周遭滿是冰冷至極的寒意,激得沁瑤一個哆嗦。

    “狗東西,還沒完沒了了!?”想到這邪物三番四次糾纏自己,沁瑤不由怒火中燒,惡狠狠地從脖子上摘下噬魂鈴,便要放出三條火龍。

    誰知那團黑影忽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低笑聲,緊接著黑影中幻化出一雙瘦骨嶙峋的白森森的雙手,不等沁瑤出手,便準確無誤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沁瑤又是驚異又是好笑,這鬼物著實蠢笨,尋常妖邪見到噬魂鈴,避之唯恐不及,這鬼物卻恁般不知死活,也罷,既然它自尋死路,便讓噬魂拘了它,讓它也嘗嘗煉獄火焚身的滋味。

    然而下一刻沁瑤便知道天真的是她了,本以為輕輕巧巧便可以施出火龍對付女鬼,誰知那鬼物的手陰寒至極,力氣奇大,她脖子被死死掐住,別說念咒施出火龍,就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女鬼似乎很是得意,緩緩欺近沁瑤身旁,用一雙黑洞洞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沁瑤。

    沁瑤只覺得窩囊至極,平生頭一回被一個鬼物制得動彈不得。口雖不能言,眼珠子卻滴溜溜亂轉個不停,師父師兄不知去了何處,胸膛里的氣息一點點流失,全身乏力,四肢癱軟,再這樣下去,真得被這個女鬼活活掐死。

    女鬼的面孔比方才更近了一點,原本模糊的五官似乎撥云見霧,在沁瑤眼前清晰了起來,沁瑤看著女鬼那雙毫無溫度的眸子,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怎么這女鬼的眼睛仿佛在哪見過似的。

    清虛子進院見到眼前情形,差點沒氣個倒仰,兩個徒弟接二連三地認栽,對方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女鬼,若是傳揚出去,他青云觀還有什么威名可言。

    壓著一肚子的怒火,清虛子奮力甩出手中草繩,草繩看著并不起眼,在清虛子手中卻宛若靈蛇,去勢極快,很快便纏住了那女鬼的脖子。

    那女鬼被韁繩勒得往后一倒,喉嚨里發出一聲怪異的近似鳥叫的聲音,原本掐著沁瑤脖子的手隨即一松。

    然而它機變極快,不等清虛子收緊韁繩,便飛速化成一團黑影,從韁繩中掙脫出來,重新往院外飛去。

    “想逃?”清虛子斷喝一聲,一撩衣袍,如影隨影追在黑影身后,也跟著消失在院墻外。

    沁瑤站在原地喘了半天,胳膊和腿才重新得以動彈,身子活像大病了一場,半點力氣都沒有。她生恐師父有什么閃失,不等真氣恢復,忙又拖著乏力的步子往院外走。

    院墻外阿寒因被女鬼制住的時間更長,流失的真氣更多,直到這時才能重新扶著墻站起,見沁瑤出來,他費力地舉起胳膊,有氣無力地對著前方一指,示意沁瑤師父方才往這個方向去了。

    沁瑤只看一眼師兄的情形,便猜到他多半也是吃了那女鬼的虧,一面暗自心驚,一面從腰間荷包里掏出兩粒三陽丸,給師兄和自己各吃一粒。師兄妹又在原地調順了紊亂的氣息,便沿著師父去時的方向往外追。

    剛追到瞿家近大門處時,便聽見不遠處傳來師父的呵斥聲,沁瑤心定了定,師父還在府內,而且聲音聽上去中氣十足,顯然沒在那女鬼手下吃虧。

    可沒等她松口氣,緊接著又傳來一聲男子的驚呼聲,那聲音極為驚恐,帶著瀕死的氣息,沁瑤和師兄迅速對視一眼,心通通狂跳起來。

    今晚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她和師兄眼下都因為輕敵而受了制肘,若連師父也有個什么閃失.......

    她不敢再想下去,咬牙扶著傷處,拔腿狂奔起來。

    阿寒比她跑得更快,臉色異常難看,聲音里透著凄惶:“師父——”

    兩人沒跑多遠,便見東墻下的花壇前一動不動躺著兩個人,旁邊蹲著一個道士,青灰道袍,花白頭發,不是清虛子是誰?

    那女鬼早已不見蹤影。

    見師父安然無恙,沁瑤和阿寒懸著的心落了地,齊齊跑到師父身旁:“師父,你沒事吧?”

    清虛子擺擺手,壓著怒意道:“為師無事,但方才那女鬼逃跑時,這兩名小郎君正好翻墻而入,被那女鬼施出的邪氣沖了三魂六魄,失了神志,那女鬼邪性得厲害,看這兩名小郎君的臉色,恐怕有些不妙。”

    沁瑤聞言,忙探身看向地上兀自昏迷不醒的二人,等看清二人相貌,不由驚呼道:“常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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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藺效忙到子時過了才回值房歇下。

    今日皇伯父下了朝便召集了幾位重臣,下令要密查大隱寺之事。

    兩位公主受了驚嚇,頤淑郡主差點沒被賊人擄走,幾位賊人當場毒發身亡,一樁樁一件件,沒有一件事不是在狠狠打皇室的臉!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劫持案,而是關系到皇家威嚴的大案,若不是顧及幾個孩子的閨譽,皇上估計早就當庭發難,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一日之內,大隱寺被封,京兆府牧被革職,就連主管京畿防備的都督和將軍都被皇上叫到宮內狠狠斥責了一通。

    最后皇上命藺效主管此事,令他三月之內揪出幕后之人,務必給他七姑姑和幾位meimei一個交代。又點了現任歸德將軍的蔣三郎協助藺效查辦此案。

    說到底,皇上還是不愿意讓外人經手此事。

    藺效一整天沒得半點空閑,好不容易回到值房,草草洗漱一番,便倦極而睡。

    似乎剛閉上眼,門外便有人敲門,敲門聲不大,卻來得這樣突兀,藺效歷來警醒,迅速從濃睡中清醒了過來,警惕地問道:“何事?”

    “世子,宮外有人拿著你的腰牌找你。”來人是許慎明,安陸公幼子,因武藝出眾,前年被皇上選入羽林軍,現任羽林軍副統領。

    今夜因藺效在皇上處密議大隱寺之事,便由他臨時代替藺效布防。

    藺效快速穿上衣裳,下了床開門,許慎明見藺效眸子清澈冷靜,絲毫不見濃睡剛醒的渾沌,不由心下感服,將手中玉牌遞給藺效道:“門口的護衛說來人是個年輕道士,看神色似乎有什么急事。”

    藺效心一沉,急忙接過玉牌一看,果是他當初贈予沁瑤的那塊。

    莫不是沁瑤出了什么意外?

    他拔腿便往外走:“我去宮門口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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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寒遠遠便看見一個身著羽林軍盔甲的年輕將軍往自己走來,先還沒認出是來人是藺效,直到對方走近,方松了一口,迎上前道:“世子。”

    “阿寒師兄,出了什么事?”藺效下意識便隨著沁瑤叫師兄。

    幸而眼下兩人一個關心則亂,一個憨直愚魯,都沒意識到這句稱呼有什么不妥。

    阿寒回憶了一下方才的情形,開口道:“這兩夜有厲鬼糾纏阿瑤,我和師父在阿瑤家中幫忙,那鬼跑了,正好世子身邊的兩名護衛翻了墻進來,被鬼氣給沖了,現在昏迷不醒了。阿瑤便讓我拿著玉牌來宮里找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