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第94章 這一個月來,景勒和這近百號云甲軍除了cao練不輟以外,平日里也沒閑著,將各種可能發生的不測都預計了一遍。 蘭鳳山山勢奇峻,景勒他們曾經花了好幾日功夫把這座山摸了個透,找到了一個天然的山洞,布置了一番,可以臨時在里面避上六七日,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雨勢太大,若按照原本的計劃,倒是可以一行人全部進山,這樣就算北周軍有近千人也不怕,可現在這樣寧珞只怕吃不消,為今之計,便只有去那備用的山洞暫時先躲上一躲。 景勒原本想讓瓔香、四葉和金大夫一起護著寧珞躲進去,瓔香思忖了片刻卻沒答應:“我去了反倒占了一份里面的東西,如果這些北周軍是沖著夫人來的,到了這別莊沒瞧見夫人,他們反倒會搜到山上去,不如我就留在這里假扮夫人,也好迷惑他們。” 寧珞哪里肯答應,瓔香卻哽咽著道:“夫人,我深受侯爺大恩,自然是要以你的安危為首,其實我在這里反倒安全,若是有個萬一,我便束手就擒就是了,他們不會為難我一個弱女子;就算他們是為夫人而來,必是要捉住夫人去要挾侯爺的,我更是無憂,又有什么可怕的?” 寧珞還待阻止,卻抵不過四葉的力氣,幾步便被拽離了房外。 穿著蓑衣在雨中行走,山里路滑,寧珞腳下七高八低的,沒走幾步便差點摔倒,景勒也顧不得禮節了,告了一聲罪,將寧珞背了起來,朝著那山洞疾行。 山洞外有樹擋著,不湊近了根本看不出來,山洞里很是空曠干燥,景勒將他們儲存在此處的干糧和水都取了出來,薄毯、火石、油燈一應俱全,準備得十分周到。 “夫人,你們且安心呆在此處,若是那些北周軍只是路過而已,我會親自過來接你們出去,不然,不論誰在喊你們都不要出來!”景勒叮囑道。 寧珞眼看著他要出去,忽然開口問道:“景勒,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那北周軍已經有什么異動了?” 景勒的背影僵了僵,艱難地道:“夫人,他們在村莊中一家家搜索,看上去是在找什么人,但愿……你在這里的事情沒有被人走漏風聲。”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外面傾盆而下的雨聲。 洞內的三個人沉默了半晌,金大夫首先開了口,這一開口自然是寬慰寧珞的:“夫人不必擔憂,景勒是跟著侯爺的老人了,調度有方、武藝高強,必能逢兇化吉。” 寧珞卻沒這么樂觀,北周軍怎么會突然進了這云陰山下、昌州地界?前方的戰事發生了什么變化?他們從何得知她會在此處?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謎團,撕扯著她的心,她害怕的不是自己,而是景昀。 不過,此時多說也無益,反而累得大家一起擔憂,她擠出一絲笑容道:“借先生吉言,愿天佑侯爺平安無事。” 金大夫倒來了談性,興致勃勃地道:“侯爺能有什么事,他天生就有福運護身,太清觀那個清虛牛鼻子知道嗎?成天裝神弄鬼的,侯爺抓周的時候他就在場,說此子得天神庇佑,貴不可言,后來陛下聽了這番傳言,心里那個……” 他堪堪住了口,朝著寧珞尷尬地笑了笑。 寧珞心中雪亮,景昀的身世想必是瞞不過這位從宮中出來的大夫的,也沒必要遮掩什么。“清虛道長和侯爺這么有緣分?” “是啊,侯爺的加冠禮便是清虛道長主持的,那時候侯爺的母親還有些不太樂意,深怕清虛道長將侯爺誑得信了道。后來是清虛道長親口說了,侯爺六根未凈,出不得家,侯爺的母親這才放下心來。”金大夫笑著道。 寧珞聽得興起,便央求道:“先生不如再說些侯爺小時候的事情來聽聽。” 金大夫樂了:“侯爺要是知道我這樣揭他老底,只怕要讓我吃上幾棍軍棍。” “怕什么,”四葉湊了過來,神氣地道,“夫人在,侯爺那就是紙老虎。” 金大夫瞇起眼來,樂呵呵地道:“真的?小丫頭不許誑我。” 四葉傲然點了點頭。 一老二少坐在山洞里聊了起來,金大夫在侯府多年,可以說是看著景昀長大,說的說,聽的聽,大家都津津有味,總算消除了些對外面情勢的憂念。 這山洞倒也是福地,下了一整晚的大雨,居然只是地面略略打濕了而已,洞里原本就有石塊壘著,四葉在上面鋪了薄毯讓寧珞躺在了上面,她和金大夫則半靠在了山壁上。景勒一直沒有出現,別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景,夜色越深,三個人便越是憂心,最后在雨聲的催眠下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便過得更是揪心,三人都沒有心思說笑了,一直盯著洞口的縫隙往外看,眼看著到了第三日下午了,景勒卻依然音信杳無,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金大夫便和寧珞商量,是不是他先出去探探路,就算遇見北周軍,他裝著是這山里的采藥人,應當能糊弄過去。 金大夫出去了小半個時辰,林子外便隱隱有動靜傳來,樹的砍伐聲、士兵的呼喝聲…… 四葉的臉色煞白,抽出刀來守在洞門口。 寧珞苦笑了一聲,緩步到了四葉身后,低聲道:“待會兒若是他們找到山洞,你不要和他們力拼,找個機會能逃便逃。” 四葉斷然搖頭:“不,我要守在夫人身邊。” “傻瓜,你逃出去和侯爺報個信啊,”寧珞柔聲道,“他們若是要抓我,必定不會傷害我的。” “不,我不走,要抓就把我們倆都抓走。”四葉哽咽著道。 外面呼喝的聲音更近了,忽然有人叫了起來:“我看就是在這附近了,放火,用煙熏,看他們能撐多久——” 話音未落,驟然之間,刀劍的交擊聲、士兵的慘叫聲響起,景勒一下子出現在洞門口,厲聲道:“夫人,快走!” 前來救援的一共有五名侍衛,林子里倒了一地的北周兵,足足有十多個,侍衛們身上都掛了彩,滿面焦黑,渾身上下都是血污,景勒也不例外,顯然早已經過了一場惡戰。 景勒背起寧珞,疾步便朝山頭跑去,四葉和侍衛們緊隨其后,然而沒跑出多遠,便有其他的北周士兵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朝著他們追了上來。 “景勒,你把我放下……你們自己走吧……”寧珞喃喃地道。身后的廝殺聲已經響了起來,越來越近,這些侍衛,連上四葉,只怕都要為了她死在這里了。 “夫人你胡說些什么,”景勒艱難地四下看了看,眼中猙獰,“他們也已經被我們殺得差不多了,這一隊才十幾個人而已,等我們收拾了他們就好了。” “別莊里怎么樣?” 寧珞低聲問道,很奇怪,可能還是因為到了絕境吧,她的心里并不害怕,聞著景勒身上的血腥味,也沒有像從前一樣惡心嘔吐。 “被他們燒了,他們可能有內應在都督那里,知道你在這里,還知道我們是誰,連金大夫都被他們認出來了,”景勒簡短地說著,將寧珞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塊巨石前,“夫人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寧珞定定地看著他,他的后背已經傷了,倉促中僅用布條綁了一下,可能是傷口已經崩裂,血跡滲了出來,觸目驚心長長的一條。 北周兵有近千號人,景錚帶著百來號云甲軍,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一招一式間再也不復從前的行云流水,已然力竭。 寧珞思忖了片刻站了起來,朝著四下看看,這一塊巨石佇立在懸崖邊,往上是密密的叢林,往下依稀可見別莊的殘垣斷壁。想起留在別莊中假扮她的瓔香,她心中一陣絞痛:瓔香……不知道有沒有被他們殺了…… 她手腳并用朝上爬去,身上、臉上都沾滿了泥漿,只爬了一會兒便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從側邊爬到了巨石上方,還好,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知道即將要到來的苦難,只是安分地呆在她的肚子里,并沒有火上澆油。 腳下是萬丈懸崖,她靜靜地朝前看去,前方山谷中,一層層的梯田在暴雨的洗禮后青蔥翠綠,底下的村莊地佇立在那里,寧靜悠遠,如果沒有戰火,那將是這世上最美的景致。 而在她的另一面,她的侍衛在為了她而浴血奮戰。 也好,這一世原本就是她偷來的,和景昀能有這樣一場甜美的記憶,她心滿意足。 如果景勒他們敗了,那就讓她縱身而下,做個了斷吧。 她靜靜地站在巨石上,看著景勒他們廝殺怒喝,看著眼前血rou橫飛,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著:待會兒跳下去的時候……會不會疼呢?景大哥要是知道了……別太傷心了…… 驟然之間,異變突起,一群身穿黑色勁裝的士兵從密林深處飛撲而來,箭雨翻飛,慘嚎聲不絕于耳。 寧珞愕然瞪大了眼睛,腳下一滑,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珞jiejie!”有人厲聲大叫,“是我!你小心!不要動!我來救你!” 順著聲音的來處一瞧,只見衛泗身穿黑色勁裝,黑色大氅翻飛,整個人仿佛一頭鷹鷲,聲色俱厲,眼神焦灼,朝著巨石迅速攀爬而來,嘴里不停地撫慰著:“珞jiejie是我,衛泗,你朝前走一點,千萬別怕……” 巨大的狂喜涌上心頭,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寧珞踉蹌著走了兩步,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朝前栽了下來。 ☆、第95章 醒過來的時候,寧珞發現自己躺在馬車里。 這馬車看上去十分豪華,車壁上鑲嵌著金絲,車頂上掛著一顆夜明珠,將原本遮掩得密密實實的車廂照得好像白晝一般。身下墊著綿軟的羊毛墊子,身上蓋著繡著四海云紋的錦被,幾乎感覺不到馬車的顛簸。 身上已經被收拾過了,泥漿和血痕都已經清洗得干干凈凈,貼身的是一件軟滑舒適的貢緞中衣。 要不是幾近酸軟的四肢在提醒著她,她都要以為,這幾天經歷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 “哎呀夫人你醒啦?”有個清脆的聲音笑道,“小公子來看了你好幾趟了,我遣人去告訴他去。” 寧珞轉頭一看,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俏皮婢女,她困惑地盯著看了半晌,沉聲道:“你是誰?衛泗呢?” “我是小公子買來伺候夫人的,”那婢女甜甜地笑了笑,“夫人叫我青蘿便好。小公子還有公務在忙,不過夫人醒了,他必然會馬上趕過來的。” 寧珞的心頭一松,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他還這么麻煩做什么,你多大了?” “奴婢十四了,”青蘿熟稔地將她扶了起來,拿起一個團花墊子塞在了她的腰上,“夫人你歇一歇,喝點蓮子粥吧,你都昏睡了兩日了。” 寧珞的確餓了,在山洞的幾日只啃了些干糧,現在只覺得口干舌燥,那蓮子粥燉得香滑可口,她一口氣便喝了兩碗,唬得青蘿不敢再添,說是大夫叮囑過了,不可暴飲暴食。 肚子填飽了,寧珞便有些按捺不住了,掀開車窗簾子朝外看去,只見外面看上去像是走在官道上,路邊偶爾還有農耕的農夫,看上去并不像西北昌州境地:“我們這是到哪里了?” “我們在平州呢,小公子說,這里安全些。”青蘿笑道。 “衛泗不是在北固城當差嗎?”寧珞奇道,“那里和北周的戰事正在膠著,怎么能隨意跑到平州來?” 青蘿語塞:“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呢。” “跟著我的那些侍衛和婢女呢?”寧珞又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呢……”青蘿為難地道,“夫人不如到時候問小公子吧。” 看她的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寧珞也不想為難她了,只是催促道:“那你快些去叫衛泗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青蘿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前行,寧珞撐了一會兒,頭卻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覺間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好像特別沉,再睜開眼來時,她已經不在馬車上了,而是躺在了一張檀香木雕花大床上,紗帳輕垂,一支熏香燃在角落里,似有若無的淺香飄散在四周,讓人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下來。 睡了這么久,寧珞只覺得腰酸背疼,便起了床,在房間里走動了起來,她有了身子后雖然憊懶,卻聽從金大夫的話,日日走上一段路,據說以后容易生產,以前練五禽戲的底子也在,這幾日被折騰成這樣,肚子里的孩子倒沒出什么幺蛾子。 “囡囡乖,等會讓你瞧瞧你的衛泗小舅舅,他很厲害呢。”寧珞摸著肚子,嘴角泛起微笑。 門“吱呀”一聲開了,寧珞以為是青蘿,隨口叫道:“青蘿,你家小公子呢?怎么還不過來?” “珞jiejie。” 衛泗的聲音響了起來。 寧珞回頭一看,頓時惱了,隨手抓了一個軟墊朝著他扔了過去:“你這家伙,女人的臥房是你隨便進的嗎?快出去!” 衛泗敏捷地將軟墊抄在了手中,舉起了雙手連聲討饒:“我這不是聽說你急著找我,這才撞了進來,以后不敢了。” 他慌忙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青蘿臉色煞白地站在門口,眼神古怪地看著寧珞。 寧珞納悶地瞧了她一眼:“我的衣裳在哪里?” 青蘿這才醒過神來,快步從旁邊的柜中取出了一件蔥白刺繡馬面裙來,小心翼翼地替寧珞更衣,時間倉促,她便替寧珞挽了一個發髻,大半頭發披散在肩上,又挑了一支碧璽掛珠長簪替寧珞插好,這才松了一口氣道:“夫人今日且先將就著些,等明日得了空,奴婢再替夫人好好打扮打扮。” 寧珞毫不在意地在銅鏡前粗略瞟了一眼,便急著朝外走去,青蘿在后面叫了她一聲,遲疑著問:“夫人總是這么和小公子說話嗎?” 寧珞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青蘿在說什么,笑著道:“怎么了?他看起來很兇嗎?我不僅罵他,還打他呢。” 青蘿的臉更白了,欲言又止。 寧珞也不以為意,快步出了房門,只見衛泗坐在外室的太師椅中,手中拿著茶盅,面沉似水,正和一個屬下模樣的人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好一陣子沒見,衛泗居然一下子變得威嚴深沉了好多,以前那個陰鷙卻稚嫩的孩子就好像只存在在了寧珞的記憶中。 一見寧珞,衛泗立刻停止了說話,擺了擺手,示意屬下下去。他則站了起來,癡癡盯著寧珞的眼中流露出了幾分驚艷,喃喃地道:“珞jiejie,你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