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那孩子的血液,最后都被吸盡了。 鼓脹如氣球的野衾,發出老鼠一般尖利的鳴聲,吃飽喝足以后拍打著蝠翼飛了起來,轉了個圈又撲上了那母親的臉! 整個北京都陷入了混亂和恐懼之中。 雖然鬼怪出現的地方不多,但是哪怕兩三例被傳到網上,都會被瘋了一樣的轉發。妖鬼在偌大的城市里隨意出沒,避開道人鎮守的位置,肆意的在防守薄弱處吞噬靈魂。 恐慌的人們紛紛沖進道觀廟宇,有的卻被妖怪假扮的僧侶打暈了吃掉。 如同瞬間淪入末日一般,原有的和平和寧靜紛紛被擊碎的沒有一點殘余。 鄭璞不敢輕易出門,打電話和遠在他省的父母報了平安之后,猶豫片刻,給南院長打了個電話。 如今已經不能稱他為囚牛,而應是玄龍王了。 電話怎么撥都不通,他嘆了口氣,心想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下一刻突然傳來玻璃被撞碎的聲音,一個龐大的身體直接破窗而入,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它的身體太過修長龐大,竟將偌大的客廳占滿,鄭璞在玄黑的龍身邊看了好久才找到龍首在哪里,兩只嘲風立刻圍了過來,蹲下用法術幫他醫治傷口。 玄龍漸漸恢復了一點點力量,勉強地幻回了人形。 鄭璞幫著把他扶到沙發上,毛巾洗了幾道都不能擦干凈他的血污。 年輕的玄龍黑色的碎發上都沾染著血污,連微弱的呼吸都幾乎是斷斷續續。 “發生什么了?!”鄭璞急得不行,煩躁的覺得自己什么用都沒有。 “你……是不是去了天庭?!”玄粹看他身上的傷口不像是妖物所為,忽然愣了下:“是……白家的人傷你成這樣?!” 玄龍艱難的張開眼,輕聲呢喃道:“水……水……” 鄭璞慌忙倒好溫水,一點點喂給他。 玄淳臉色一沉,咬牙道:“京中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難道他們不管?!他們憑什么不管?!” 玄龍一聲苦笑:“連天門……都不肯讓我過去。” “什么?!”玄粹一拍桌子:“都什么時候了?!” “天帝推脫說自己不在,”玄龍艱難的爬起來,額頭上赤紅的血順著動作流下來:“我直接……吼人間妖孽興風作亂,你到底管不管……然后……” 然后……鎩羽而歸。 鄭璞皺著眉幫他敷著傷口,忽然道:“天帝,肯定知道這件事情。” “是。”玄粹淡淡道:“狗丨日的。” “但是,”鄭璞思索道:“我猜,他就是希望看到這一幕,好讓你們都損兵折將。” “那個八尺瓊勾玉,”玄淳隱約聽說了什么,煩躁道:“為什么好端端的從日本逃到中國來?!明明知道一群人都覬覦他,還這么一腔孤勇……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怎么偷渡過來的,鄭璞不關心,但是這么多群妖怪大規模的過來,很明顯某些管理者放了水。 之前白家暗許餮攪亂他們的家事,不,更之前…… “原先爭奪天權時,是不是就是你們和白家在角逐?”鄭璞小心問道。 “對,”玄淳嘆了口氣:“本來大功告成,但是白家從后方策反趙匡胤,聯合道士一同鎮壓我們家的族人,后來幾年逐漸把反復破印出來的我們打壓下去,父親的力量也因此越來越衰弱。” “但是他們如果不斬草除根的話,肯定不能安睡。”鄭璞斬釘截鐵道:“如之前所說,他們和諸多勢力逐鹿,外強中干,如今想要鏟除你們,自己也要折損至少三分。” “所以他們想通過這些妖孽滅了我們?”玄粹恨道:“呵,不止,恐怕那些京中法力高強的隱士也是他的眼中釘。” “要么收為己用,要么斬盡殺絕。”鄭璞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那八尺瓊勾玉,又是什么來頭。” 他望著窗外陰沉的天色,陷入沉默之中。 一直都不自在。 身體和心里都不自在。 自從睚眥強迫他咽下那貓妖的心,自己對那股味道就開始有執念。 所有的食物都還是原來的味道,口腔卻開始不自覺地想要吮吸血液和鮮活的rou。 更可怕的,是他對白溪的反應。 鄭璞一直覺得,白溪和他實驗室里養的小白鼠、小白兔沒有區別。 不過都是實驗室的備用品,沒有感情這回事情。 但是她之前天天賴在家里,和他同吃同住,成天一起插科打諢,不知不覺間…… 他可以表情平靜的處死無數只兔子,卻不可能對她動手。 這只鬼……在他心里不知何時已經如同人一般看待。 更為煩躁的是,她離開的本身。 家里少了一只添亂的鬼,沒有讓他覺得輕松,反而渾身都不對勁。 客廳餐廳里放置的盆子都被撤走,早晚餐也不用多做一份。 沒有人和他搶汽水,更沒有人和他沒事拌嘴。 這種感覺…… 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遇到過了。 鄭璞掩飾性的干咳一聲,試圖讓自己轉移注意力想點別的。 再想下去,就是他最不愿意面對的問題。 狴犴回頭看了眼昏睡的白溪,勾起了嘴角。 他輕手輕腳地幫她泡好新制的普洱,左右檢查各處設置的結界。 穩定而強大,足夠庇護她不受到任何人的打擾。 大哥二哥都叮囑最近先不要妄動,確定情況以后再說。 起初爭論了很久,雖然不愿意束手旁觀,但也只好作罷。 現在的白溪穿著現代人寬大的t恤,連頭發都松松挽起如同少女,全然沒有曾經滿洲皇族的自矜和疏離感。 那時梳著旗頭的她,連眼神都是冰冷的。 這幾百年,到底改變了她什么? 他一直不敢碰觸她的皮膚,哪怕根本就沒有溫度。 白溪…… 狴犴輕嘆一聲,無意間念叨著她的名字。 他走到柜邊想要續一點狗食,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的狗呢?! 狴犴作為一只警界的精英,隨大流的養了一只哈士奇。大概是因為白溪過來住太讓他開心了,那只汪被無視了太久,再找都沒有影子了。 他忽然間想起來,最近它好像是發情期到了,前幾天見到小母狗都會不自覺地騎上去,莫非在家里關了幾天春心躁動了? 狴犴臉上露出尷尬而又會心的笑容,心想結界還應該設置成攔阻家犬才對,隨手給白溪寫了張條子,準備起身出去找找。 ……睡得真熟呢。 狴犴抬頭時又看見了近在咫尺的白溪,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垂在那里,心里突然生出親一下的沖動。 ……沒有她的同意,絕對不行。 狴犴板起臉,束了束領帶,轉身走了出去。 家犬的味道很好找,估計是在他忘了關門的時候溜出去的。 順著小區一路找出去,可以看見路邊都沒有游蕩的行人——恐怕妖鬼出沒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 他謹慎的快步尋找,不知不覺拐過幾個胡同,鉆進一個廢棄的大樓里。 那里曾經是一棟養老院,后來逐漸破敗了卻也沒有人來收拾。 狴犴小心的收斂氣息,幾步上了樓,鼻翼間血的味道“唰”的就躥入了鼻腔。 人血的味道。 而且是……很多人血的味道。 四樓大概是由幾個會議廳組成,他小心的看了看,不出所料的在角落里找到了家犬冷掉的尸體。 心登時冷了下來……這群渣滓! 狴犴眼色一冷,掌心的刀刃一翻露出雪亮的光。 他隱約地聽到了誰的哭泣和談笑聲,幾步小心的湊過去,看見旁邊的一個會議廳的門半開著。 一眼暼進去——盡是少女的頭顱! 無數少女的頭顱堆積在那里,酒吞童子盤坐在上面,津津有味的吞吃著什么。 內心的反胃感登時涌了上來,狴犴竭力忍耐著濁臭不堪的血rou味,小幅度挪動腳步試圖看的更清楚一點。 遠處角落里趴伏著一個狗妖,不,大概就是他們說的天狗。 那個女子穿著艷紫色的和服,胸房袒露,卷曲的頭發垂落下來,透著旖旎的味道。 她的頭上長著兩個狗耳朵……嘴邊,是還未來得及擦去的鮮血。 可惡! 狴犴握緊手中的刀刃,心想此刻該如何行事,突然間,腰間的手機響了起來—— “鈴鈴鈴——” 廳內兩只妖一齊扭頭過來,厲聲道:“だれですか?!” 第四十章 妖刀村正 南院長傷的太重,現在陷入了昏睡,身體應該在緩慢的修復。 鄭璞打開冰箱瞥了一眼,剛好還有半只土雞可以熬一罐湯。 白溪在的話,恐怕會嚷嚷著不讓自己放紅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