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玉文子手執拂塵立在琉璃瓦上,鶴氅若仙人羽衣般隨風飄揚。 他左右掃了眼烏泱泱的一眾妖鬼,淡淡道:“有何貴干?” “桀桀桀桀——”酒吞童子張開嘴發出怪笑聲,嘴巴直接咧到耳后,猶如食人魚的利齒間冒著幽綠的點點鬼火。 鵺閃了閃翅膀,急促的罡風都帶著濁臭的血污味。它昂起頭來高嗥一聲,身后密集的妖孽們便躁動起來。 “我說,趕緊地把他交出來吧。”為首的九尾狐玉藻前閑閑兩步踏云上前,觸碰到了堅實強勁的結界卻也不以為怵,他沖著玉文子露齒一笑,撩開狐耳旁的長發,脖頸邊竟藏著一條蜿蜒而下的傷疤:“道長,還記得我么。” 如蚯蚓般扭曲的rou疤不偏不倚的避開了一毫之隔的大動脈,看那樣子,恐怕深貫入骨! 玉文子眉頭一皺,冷冷道:“孽畜,你竟逃到了東瀛。” “廢話不說,最后給你半炷香的時間,”玉藻前把玩著絲滑如綢的銀發,挑眉道:“若乖巧一點,我還能留你一付全尸。” 眼前的這群烏合之眾,身上都帶著莫名詭譎的狂熱,恐怕與那徐徐轉動的招魂幡有關。 “知道這是什么嗎?”玉藻前見他并不答話,抬手吹了聲唿哨,剎那間周圍林木上的鳥兒一眾飛了下來,在他的身后聚在一起,安靜地有些恐怖。 這鳥兒的樣子猶如烏鴉,身上卻長著蛾子般瘆人的花紋。它們的眼神無一不是空洞而飄渺,像是任由誰擺布的傀儡。 “這個呀,叫做入蛋鳥。”玉藻前不緊不慢地把玩著小拇指甲,用戲謔的語氣道:“知道么,它的蛋呀,比你的毛孔都小,只要這一只鳥兒,就可以下蛋在你的身體里,破殼而出以后,慢慢的從內而外把你掏空……” 符文涌動的結界晃了晃,隱約蔓延開幾乎不能用rou眼辨識的裂痕。 雍和宮依舊寧靜平和,現在已是黃昏,游人三三兩兩散的干凈,暮鼓敲了三聲,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百鬼的夢囈和呢喃,讓這一刻更加的安靜。 “最后問你一次,”酒吞童子把玩著招魂幡,聲音尖利而刺耳:“交,不交?” 玉文子還未回答,玉藻前便已抬起了手,幾百只入蛋鳥如同馬蜂一樣瞬間便穿透結界撲了過來! 同一時間赤焰若席卷的火燒云般騰地噴出,將還未飛過來的鳥兒們一齊燒作了灰燼! 玉文子怔怔抬頭,卻看見獸化的睚眥踩著火焰直接擋在了他的身前,豹首龍身麒麟鬃無不縈繞著熾熱的炎流,連附近的空氣都被蒸發出了白霧。 “叮——”酒吞童子蹲坐在鵺上,面不改色地搖了下招魂幡,一瞬間漫街的鬼怪如同喝了雞血一般,統統攀爬著房檐沖了過來! “放肆!”羅漢杵上金環一顫,元衷立在檐上翻轉著長杖躬身復猛擊虛空,一招萬佛朝宗擊得一陣金浪以他為圓心,向群鬼**而去! 兩僧,兩妖,兩道,站在涌來的無窮無盡的冤鬼中,各自殺了出去—— 睚眥以鬼之道行亦能增補為由,帶了不少蒼牙集的妖孽過來,但是奈何京城太大,成千上萬的鬼魅都被招魂幡引了出來,將援兵一齊堵在了外圍。 重瓣自知戰力微弱,心里又擔心著雍和宮的安危,只得四處奔跑,不住的填補開始破裂的結界。 牛頭鬼,毛發女鬼,無一不是由人類生前凝聚的怨念匯集而成,如今各式各樣的鬼魅圍了上來,竟煩地讓人幾乎無法招架! “嘶——”玉文子一個失神被毛娼伎劃了道口子,傷口上里登時有無數黑色的毛發生出,隨著汩汩地血液飛快的向他的口鼻蔓去! 玉文子低聲念了句什么,腳踩黑白八卦陰陽魚,韜光紫氣縈繞于身,五方之正氣凝聚于拂塵之中,一個咬牙將手臂上淋漓的鮮血和毛鬼的烏發一同拔了出來! 這些年其他的道友就不曾捉鬼嗎?! 趙二狗同樣掛了好幾處彩,嘆了口氣揮袖甩出余存的所有黃符,登時九百余張符文一齊飛出,飛快的在空中排成墻一般的屏障,趙恣緊皺雙眉,低道一句:“天地同生,掃穢除愆,煉化九道,還形太真!” 他扣住中指,長袖向不斷涌來的群鬼揮去,剎那間幾百張符咒翻轉與地面平行,如萬箭齊發般射了出去! 這他媽簡直是喪尸圍城! “還不行。”玉文子一抖拂塵,一個術法定住身遭魑魅,抬手飛出幾道黃紙,在空中各自散開向四方飛去—— 寺廟之內的幾頭石獅子的紛紛覺醒,靈體一躍而出前來助戰! “阿彌陀佛……”元武的長杖已從原先的金光閃閃,變作一片濁沉的血色,他和元衷有意識的將鬼魅分成兩股,逐漸地暴露出藏在中軍的那百鬼之首—— 睚眥一個瞬移過去,揚爪就往它的心臟插去! “呵,怎么不去找那頭新生的玄龍幫忙呢。”酒吞在它的身后忽現,睚眥爪中的獵物幻回木偶倒在地上,下一刻它的后背上多了一條蜿蜒如蛇的刀痕! 赤紅的血液一瞬間噴涌而出,濺射到酒吞童子的臉上,卻換來他更加扭曲的笑容:“殺啊,繼續殺啊……” 但凡有些靈識的修道修佛者都龜縮于居所內,竭力避開這場風波,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也自動的避開了這個街區,不自覺地迅速回家。 為什么……我不能獨自抗下這些。 大哥或者父親,憑什么過來?! 睚眥殺的雙眼血紅,忽的騰空而起,高嘯一聲,高亢而雄厚地狼嚎聲傳遍四九城,得到信號以后遠處六個方向的手下一齊登上屋頂,同時開始念咒吟唱—— 淡藍的法陣上依次飄浮起異獸的圖騰,隨著吟唱的繼續開始變幻收縮,六角形的靈陣逐漸旋轉收攏,將千百只鬼怪圍在其中,六位術士一同結印收陣,瞬間那一帶傳來無數的鬼泣聲,陰森怨厲讓人快要瘋掉。 不可以再在這里繼續耗下去! 重瓣眉頭一皺,沖回廂房找那被庇護的八尺瓊勾玉,卻發現房間里早已空無一人。 他居然。 就這么。 跑了。 跑了?!! 一群人還耗在鏖戰之中,忽然酒吞童子經幡一搖,瞇著眼笑起來:“那小子……竟也無恥到這種地步。” 玉文子橫在他面前,眼里盡是厲色。 “道長,莫急。”酒吞用尖利的聲音笑了起來,不緊不慢道:“你們就算此刻平分秋色,卻也……救不了這里的人們啊。” 元武身形一頓,吼過來:“你竟敢?!” “沒錯,剛才與你們打的激烈的,不都是你們本土的怨靈么。”酒吞以袖捂唇,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們帶過來的朋友們,已經散開了。” “這片土地的生靈,都將會被吞噬掉哦。” “白爺說了,不許出去。”玄粹一巴掌拍上邱北的屁股,試圖把他從窗戶上扯下來。 邱北卻渾然不覺,扒著窗子一臉緊張的盯著樓下。 樓下……有個小女孩,還在那里玩沙子。 一只猴子般的山妖,正在躡手躡腳地向她靠近。 只要它伸出手,那孩子馬上就完了! 玄粹還沒有來得及松開手,邱北便徑直從樓上撲了下去:“你滾開——” 玄粹捏著手里的褲子,愣了下。誒人呢? 山妖被邱北嚇了一跳,抱著頭飛快的跑開了。 “你快點回家!”邱北焦急的看向那小蘿莉,卻發現她盯著自己的草莓內褲,“哇”的一下就哭出來了:“麻麻有壞人——” 鄭璞不知道抽了幾根煙了。 他現在,已經可以感覺到雍和宮那一帶激烈的戰況。 間或暴漲的靈力,來自于誰他都可以分得清清楚楚,睚眥一直以高漲的殺意壓制性殺伐,玉文子漸漸有些體力不支。 可惡……我現在卻幫不了他們。 自己執意不肯接受身體里的妖性,卻也不愿意助漲所謂的仙根。 他捏著煙頭,不自覺的陷入茫然中。 仙、妖、人,到底有什么區別。 仙無限放大了人所擁有的德性,妖無限放大了人所擁有的獸性,一個閉眼慈悲,一個閉眼殺戮。 而人,卻是始終中立在那里,沒有絕對的黑暗,也沒有絕對的光明。 人與他們相比,最大的不同……恐怕是思想吧。 沒有神仙會自己創立教派,也沒有妖類定義什么是異類,人類看起來最為弱小,卻其實在暗中定義和分析著整個世界的規律與規則。 等等! 鄭璞愣了下,忽然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日本妖怪? 為什么天界到現在都沒有相助? 睚眥和蒼牙集是什么關系?為什么每次他都能搬到蒼牙集的救兵? 一個不詳的念頭,在他的腦海里逐漸成形。 難道……天庭才是這一切的陰謀策劃者?! 第三十九章 借刀斬草 “mama!”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在女人得身后,忽然好奇地指著天上:“天上那是什么呀!” “飛機吧。”女子不以為意的繼續行路,心下想著這才幾點,怎么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了。 “可是mama,飛機為什么毛乎乎的啊?”小女孩天真的仰起頭來。 “毛乎乎?”女子停下腳步,一抬頭,卻徹底的愣住了。 一只猶如鼬鼠的怪物在她們頭頂的上空徘徊,它的眼睛紅彤彤的猶如兔子,四爪被蝙蝠翅膀般的膜附住,栗色的尾巴時不時的擺動。 難道是動物園里的什么東西逃出來了? 女子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抓緊孩子的手加快了腳步:“快點回家,不要多看。” 還沒有等她們反應過來,“唰”的風聲直接襲到耳邊! “唔唔唔!!”小孩突然爆發出被掐住脖子般的聲音,女子猛地回頭卻看見那怪物將整個身體都覆在她的臉上! “走開!!!”女子瘋了一般雙手抓住那緊縛在女孩臉上,猶如□□的怪物,拼命的想把它拽開卻無能為力。 “mama……救我……”孩子跟著一同掙扎,那妖物的爪痕卻越來越深,直接卡到脖頸間的rou里。 “mama……”孩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連臉色都在變白。 猛一看,卻發現那妖怪已經把獠牙釘入那孩子的皮膚里,開始貪婪的**她的血液。 “你放開我的孩子!”那母親流著淚撕扯著那個怪物,旁邊路過的人也沖了過來掏出打火機幫忙,卻絲毫沒有辦法。 路人沖到附近的店里找刀,孩子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母親歇斯底里的拼命想讓那怪物與孩子分開,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失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