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只要能夠安心的認(rèn)真生活，她就能眼看著親子和養(yǎng)子和平相處，能看著乖巧的元哥兒長大，看著一家子平平安安。

    是她太天真，高估了養(yǎng)子的人性，低估了他的心狠手辣。

    她知道，自己要不行了。

    眼淚睡著眼角溢出，立即就被枕頭沾了去。

    這一瞬，萬貴妃的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畫面，有歡愉，有悲苦，有遺憾，有無奈，有皇帝，也有當(dāng)年換子時的場面，還有白希云和齊妙抱著元哥兒入宮來看望她時候，明明大家面上都不敢有分毫的異樣，可是眸子里都醞釀著不可言說的快樂。

    有了齊妙和元哥兒，她的孩子會幸福吧？可是面前用枕頭狠狠的捂著她頭臉的人，卻是她兒子最大的隱患。

    不，不，她不能這樣死去，至少她也要為她的孩子除去隱患啊！

    頭腦中越發(fā)混沌，窒息的痛苦奪走了她的思維，漸漸的，她無力再掙扎，也無力思考，戴著白玉鐲子的手腕頹然垂落床沿，碰在柔軟的褥子上，沒發(fā)出絲毫聲響。

    安靜的寢殿內(nèi)，就只看得到二皇子跪騎在萬貴妃腿上，躬身雙手狠狠用枕頭壓著她臉的畫面，只能聽到二皇子狂暴之中粗重的喘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二皇子覺得自己的魂都不知飛去何處了，他終于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身下之人已經(jīng)許久不動了。

    結(jié)束了嗎？

    緩緩的拿開枕頭，當(dāng)一張死不瞑目、瞪大雙眼微張著口的熟悉臉孔映入眼簾時，二皇子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驚喘一聲跌坐在一旁，燙手一般將枕頭丟開。

    他殺了母妃，他殺了養(yǎng)育他長大的母妃！

    不，這一切怎能怪他？是世事無常，是命中注定！一切有可能阻礙他、傷害他的人，他都不能放過，一定要將一切危險熄滅在搖籃里。

    二皇子瞬間回神，麻利的將枕頭給萬貴妃枕好，為她摘了頭上的大簪散開長發(fā)，又摸了一把她的臉，讓她閉眼，隨后將她的外袍和軟底繡花鞋都脫了，讓她只穿了里頭的中衣和長裙，規(guī)矩的躺好，隨后為她蓋上被子。

    看起來，她就像是睡著了。

    二皇子抖著手站在床邊，看了這個熟悉的女人許久，這才笑了一聲，道：“母妃困了，就歇著吧，兒子就先回寢居了。”

    隨即像模像樣的行了禮，仔細(xì)檢查過后，確定自己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到了外頭，見了落霞和孫德權(quán)，二皇子笑著壓低聲音道：“才剛聊著天母妃就說困倦了，這會子已經(jīng)睡下了，你們別去吵了她，讓她好生安睡，平日里公務(wù)繁忙，母妃著實(shí)太辛苦了。”

    落霞與孫德權(quán)笑著頷首，孫德權(quán)就笑著道：“殿下，奴婢送您去寢居吧？”

    “好。”二皇子微笑，回頭看了一眼殿中方向，又對落霞頷首，就神色如常的去寢居休息了。

    落霞這廂進(jìn)了寢殿，撩開紗幔探頭往里頭看，見萬貴妃已經(jīng)自己拆了頭發(fā)安睡下了，便也不去吵她，將紗幔仔細(xì)掩好了，便在外間睡下上夜。

    大雨傾盆而下，在無雷聲，也無閃電，只是那雨仿若瓢潑一般沖刷著皇宮的明瓦和不知道沾染過多少人血的青石磚地面。在寂靜的夜晚，掩藏了多少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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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莊里，白希云睡的并不安穩(wěn)。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睡著了。可是緊繃的精神卻十分清楚，聽得見雨聲，也聽得見夜里元哥兒的啼哭聲和齊妙柔聲的安慰聲，聽得到這一切，可他卻如何都睜不開眼，就像是被夢魘住了。

    第四百零八章 哀痛

    他已有許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如今這樣的難受，醒不過來，也睡不過去，還是今年的第一次。他的心里染上陰霾，逐漸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他想起身，偏偏又睜不開眼。

    就在這時，身子被人輕碰了一下。

    白希云一個激靈睜開雙眼，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驚喘，迷茫的看著帳子片刻，才漸漸醒過神來，看向一旁的齊妙。

    入目的，不是往日小嬌妻甜美的笑臉，卻是一張哭的梨花帶雨的臉。

    “怎么了？”白希云心里不妙的感覺再度放大，一下子坐起身來。

    齊妙的熱淚沿著臉龐流向下巴滑入領(lǐng)口，哽咽著道:“宮里出了事，貴妃娘娘薨逝了！”

    “你，你說什么？”白希云倏然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呢喃。

    “才剛宮里傳出的消息，萬貴妃昨夜心悸發(fā)作，就那么去了。聽說，去的時候身邊并沒有人，上夜的落霞姑姑也沒聽見任何動靜，是今日一早時才發(fā)現(xiàn)貴妃娘娘……發(fā)現(xiàn)時，人已經(jīng)僵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會死，前世……不會。不會……”白希云封魔一般呢喃，險些將前世她沒有死這種話也說出口，此時的他面色慘白，冷汗涔涔，雙唇顫抖，聲音也是發(fā)著顫音的，齊妙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么，自然也沒有聽到“前世”二字。

    “阿昭，你冷靜點(diǎn)。”齊妙發(fā)現(xiàn)白希云的情況不對，立即掐了他的人中和合谷，直將皮rou上都掐出了個指甲的月牙印子，直到白希云的目光逐漸清明這才放了手。

    白希云的雙眼布滿血絲，臉色慘白如紙，冷汗密布，雙手顫抖著握住齊妙的手腕，啞聲道:“是我害了她。我早就知道陳天佑不會放過她的，我只是動了動嘴皮子，卻沒有想道確實(shí)可行的辦法來救她。萬家眼睜睜的看著她在宮里掙扎，我和萬家又有什么區(qū)別！”白希云甩開齊妙的手，便要翻身下地。

    齊妙一把抱住白希云的腰:“你別沖動，這時候你就算再急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你小聲一些，別叫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不要叫她的心思都白費(fèi)了！你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延續(xù)啊！阿昭！”

    白希云想推開阻攔自己的人，可是呼吸之間那溫暖又熟悉的花香卻漸漸的拉回了他的神智。他就算在怎樣，也決不能做出傷害到齊妙的事情來。

    可是心底里深處的傷痛，卻疼的像是生生的剜掉了他的心頭rou，疼的他血rou模糊。

    他今生才弄清楚自己的身世，與這位生身母親雖然相處的時間很多，那也是萬貴妃單方面的借重身份之便而將他選作二皇子伴讀之后才能見上一面。萬貴妃是個理智的女人，更不可能對白希云表現(xiàn)出超出正常的親近，就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那么看著，因為她的表現(xiàn)實(shí)在是太過正常，白希云甚至都沒有去想為什么朝中那么多臣子都有兒子，位置顯貴才華出眾的公子哥兒不知凡幾，萬貴妃卻偏偏選中了他。前世沒想，今生也沒想，他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叫萬貴妃一聲母親，甚至沒有以兒子的身份給萬貴妃盡過一天的孝，反倒是要她一個弱女子，獨(dú)自一人在宮中掙扎求存，還要為了他著不孝子打算。

    這世上最錐心刺骨的疼痛感，莫過于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

    白希云頹然跪倒在地，雙手屋里的捂著臉，無聲的落淚。

    早知今日，他就該在剛知道真相時就蓄意謀劃起來，他看出來了，只有將全力實(shí)實(shí)在在的把握在手里才能更加好的保護(hù)在乎的人。如果他有能力，誰還敢傷害他的母親？他的無能，讓萬貴妃的一生只能在委屈和遺憾中結(jié)束。

    白希云知道萬貴妃最像要的是什么。可她就這么去了，這一輩子都無法得到了。

    齊妙眼見著白希云如此痛苦，心中大慟，加之萬貴妃平日對她的好和種種關(guān)照，她禁不住再度哭了起來。

    夫妻二人便這樣呆在臥房里無聲垂淚。

    過了許久，白希云才摸了一把臉，眼睛通紅，卻再無淚意，咬牙道:“陳天佑！他竟然如此狠毒，原來是我竟太高估了他的人性！”

    “阿昭，你別嚷嚷。這事還要仔細(xì)去查清楚才行，雖然的往嫌疑最大，可也該查清楚在說啊。　兒子殺了母親，這臺匪夷所思，外人不會信的，若是要讓人信，那就要牽扯出當(dāng)年的事來，到時候你又要讓萬家置于何地？貴妃娘娘這一生綁縛在宮中，就是為了萬家，為了孝道。她守護(hù)了一生的東西，咱們不能讓它在貴妃娘娘去后功虧一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