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謝謝,有禮物收我就很滿足了。對了,還沒問你,你這回是到哪里去玩兒?” “東南亞。”他含糊地說,“冬天去那邊,比較暖和。” 莫瀾拿著那個盒子在手中把玩,想到跟程東去埃及看金字塔的約定,心里躁動又不安。 “走吧,去吃飯吧!年底最后一頓,要吃好一點,別錯過了。” 他拉她站起來,她卻突然說:“我不去了,你幫我跟主任和你們處長說一聲,我找時間再請你們一頓賠罪。” 孟西城道:“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她搖頭:“沒事,我就是……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晚些時候大概還要去找個人。” “找人?程東嗎?” 她沒否認,只是思緒好像又飄忽起來。 孟西城放開手,笑了笑說:“看來我離開這一趟,真的錯過很多。總覺得好像跟你生疏了,可又不知道是從哪里開始的。” 莫瀾聽出他話里有話,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這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孟西城好像也并不打算多說什么,只是在她肩膀上虛攬了一把:“剛打完球,我也不太想跟一大群人圍在一起吃飯。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 她的拒絕還沒說完,就看到程東從球場門口沖進來,目光直剌剌地落在她身上。 他好像趕得很急,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專程跑來找她的。南城剛迎來一場冷空氣,外面那么冷的天,他硬是出了一身汗,額前的發(fā)絲凌亂,襯領(lǐng)帶和襯衫的第一顆紐扣也扯開了,胸膛劇烈起伏,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盯著她瞧。 她被他看得無處藏身,忽然有種想逃的沖動。孟西城大概也看出來了,把她撥到身后,對程東道:“程醫(yī)生,有什么事嗎?” 程東上前幾步,啞聲對莫瀾道:“跟我走……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被他眼里的痛苦嚇到了,訥訥道:“程東……” 孟西城固執(zhí)地攔住他:“有什么話,不急在這一時,你先冷靜一下再說。” 程東苦澀地笑了笑。冷靜?今天已經(jīng)是第幾個人叫他冷靜了?他表現(xiàn)得很癲狂嗎,那么為什么明明知道他會有這樣的表現(xiàn),有些事還故意隱瞞他? “我很冷靜。”他深深呼吸,重復(fù)一次,“莫瀾,跟我走。” 莫瀾不動,他大步上前,拉起她就走。 ☆、第44章 幾輪春光如玉顏〔1〕 孟西城沒有追上來。 莫瀾試圖掙脫程東,未果,被他一路拖著走到他的車子旁邊,才狠狠甩開他,揉著手腕道:“你放開我,痛啊!” “上車,我有話想問你。” 她仍然是被他眼里的痛楚震懾,不自覺地按照他所說的去做。 兩人坐在密閉的空間里,程東握著方向盤,眼睛直直看著前方,卻不發(fā)動車子,也不說要去哪里。莫瀾忍不住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你今晚不是要請同事吃飯嗎?” 他不答,似乎壓根就沒聽她說了什么。他這樣沉默不語,通常就代表在生氣,莫瀾以為他又亂吃飛醋,耐著性子跟他解釋道:“孟檢他們跟我們所今天有場球賽,早就訂好的時間場地,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主任叫我們來加油,我就只好來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程東還是不說話,她的解釋好像沒起到任何作用。 她也氣悶,焦躁,在幾乎快要喪失耐心的時候才聽到他說:“為什么不告訴我……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讓我知道?” 像是質(zhì)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她心臟漏跳一拍,聲音低下去:“你在說什么?” 他苦澀的笑了笑:“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打算瞞著我嗎?” 他把那個文件袋拿過來,抖落里面的兩張紙,指著其中一張紙上模糊的影像道:“我是醫(yī)生,看得出這里……這個高亮的區(qū)域是一個胚胎著床發(fā)育的地方。你不認得這個b超檢查結(jié)果嗎?有沒有一點眼熟?這是你三年前在醫(yī)院檢查時的記錄,病患的姓名處清清楚楚寫著你的名字,你不認得嗎?” 莫瀾盯著那一團黑乎乎的圖案,提不起勇氣回答一句是或不是。但她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很快平靜下來,別開視線看向窗外:“那你也應(yīng)該看得出來,胚胎并沒有懷在zigong里面,本來就不可能發(fā)育成活的。” “你想說的,就只有這個嗎?” “不然呢?都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的事,孩子也沒了,你讓我說什么?” 他握著紙張的手漸漸垂下去,莫瀾自嘲般笑笑:“其實就算告訴你又能怎么樣呢,會有什么不同嗎?” 他們還是會分開,在沒有孩子的情況下,他們經(jīng)歷的那些曲折和明暗仍是真實而直接的,假如只是因為這個新的牽絆不得不繼續(xù)綁在一起,感情只會更加千瘡百孔。 何況也太遲了,不管是怨懟還是關(guān)切,都來得太遲了。 “如果你只是想來問這個,那我沒什么好說的。”莫瀾的手已經(jīng)搭在車門把手上,“孩子是自然流產(chǎn)的,也怪我自己糊涂,沒造成大出血已經(jīng)算是幸運了。你放心,醫(yī)生說即使做了手術(shù),切掉了一側(cè)的輸卵管,也不會影響我今后生兒育女,只是受孕的幾率會小一些。” “別說了。” “你也別怪其他任何人,我們那時沒有做父母的緣分,強求不來的。” “我叫你別說了!” 程東紅著眼睛,失控地朝她吼。她卻愈發(fā)平靜,點點頭,就要拉開車門下車。 身體卻在這時被困住——程東的手臂從身后圍攏來,緊緊抱住她。 她感覺到身后傳來的熱度和分不清來自誰的心跳,特別大力地跳動著,震得她腦海里有剎那的空白。 “疼嗎?”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只有她明白他問的是什么。 是的,很疼,即使打了麻藥,但冰冷器械穿過血rou的那種疼痛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但她不會跟他說。 他是外科醫(yī)生,是除了病患之外離創(chuàng)傷最近的人,一定聽過無數(shù)傾訴和哀嚎。 所以即使她只是身體僵了僵,他已感同身受,痛苦地閉上眼睛,呼吸埋在她肩上,手臂一而再地收緊,聲音發(fā)顫:“你為什么覺得我會怪你?我譴責我自己都來不及,怎么會怪你?” 他怪他自己,重逢之后也有肌膚之親,卻從來沒留意到她身體上多出來的傷疤。到底是她掩飾得太好,還是他太過粗心,那明明是他熟悉的一切……是他的莫瀾啊! 她怔住,嵌在他懷里,聽他繼續(xù)喃喃自語地說著:“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隔了這么久才想起要查……” 仔細想想,他們重逢至今,每次提到跟孩子有關(guān)的話題,她的反應(yīng)都不夠自然,他竟然也沒放在心上。在鴛鴦山求簽的時候,他還那么無所顧忌地提議生養(yǎng)一個孩子…… 她那時一定很痛苦吧?還要隱忍著,獨自承受著曾經(jīng)失去過的痛楚。 “不怪你想不到,我自己那時候也沒想到。” 吵到要離婚了才發(fā)現(xiàn)身體里有個小豆芽,她是個糊涂的準mama。直到身體出現(xiàn)了不好的征兆,她才意識到那是一個小孩子來過的軌跡。 程東掰轉(zhuǎn)她的身體,跟她面對面的,問道:“醫(yī)生怎么說的,你自己有沒有好好休養(yǎng)?” 他責怪她、跟她大吵一架,或許她還不至于那么難過。他一說安慰關(guān)心的話,她的眼睛反倒紅了:“能怎么說,才那么一丁點大,位置也不對……大概是太調(diào)皮了吧,從一開始就跑偏了。” 她是坐著輪椅被推上手術(shù)室的,醫(yī)生說萬幸沒有大出血暈倒在外面。 她被他重新抱進懷里,兩個人抱緊對方,竟無聲啜泣。 一切不過是恰逢其會,只有這個擁抱才是真正應(yīng)到而遲到的。 她從來沒見程東哭過,這次他也不準備給她看到。她只得拍怕他的肩膀:“寶寶知道我們沒準備好才自己悄悄離開,以后……他還會回來的。” 他喜歡聽她在這時候說起“以后”——至少,他跟她還能有以后。 這種久違的悲傷,莫瀾也花了不少時間去克制,好不容易才走出來,所以才有這樣的冷靜。但對于程東來說就沒那么輕巧了,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 她跟他躺在她的公寓里,兩個人都像是耗盡了全部力氣,相互依偎著取暖。 她問他:“升職加薪,大家都等著幫你慶祝,你不去真的好嗎?” “鐘老師會處理,他是老主任,大家都會賣他面子。等過幾天我再補請一頓。” 現(xiàn)在跟兩人曾經(jīng)歷的那些比起來,任何事他都不在乎。 他握著她的手,十指緊扣,卻什么話都不講。莫瀾繃不住,揚起頭來看他表情:“你千萬不要從今往后都這樣小心翼翼地跟我相處,當初我就是不想看到你這樣,才什么都不告訴你。” 他已經(jīng)過了最初受驚又受傷的階段,輕輕按她肩膀讓她重新躺回他胸口:“是因為孩子的事,你才去英國的嗎?” “不是。”她回答得斬釘截鐵,“學校我早就申請好了,懷孕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的。我想過放棄留學的機會,可惜寶寶不愿意。” 想來孩子是真的懂事,仿佛知曉那時不是好的時機,干脆不到這世間來受罪,讓他們做兩難選擇。 “你之前是不是懷疑我為了出國才不要他?” 程東搖頭:“我沒這么想過。” 他如今對她足夠坦誠,生怕又錯過什么。他了解她的為人,就算她再好強、再不甘,也不會扼殺他們共同的孩子。 他只是在想,假如孩子好好的,沒有出什么意外,她是不是就會把他生下來,那他們還會不會蹉跎這幾年時光? 莫瀾像是猜到他的心思,自言自語道:“要是真能把孩子生下來,我大概也會生的。只是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再見面的。我人在國內(nèi),很容易就會被你發(fā)現(xiàn),一大一小,很難瞞得住。” 然而兩人之間的問題沒有解決,即使再見也是冤家,不能化解的矛盾在日積月累中仍會成為□□,再加上無辜的孩子……那對他們的關(guān)系有害無益。 他知道她說的對,撇開自己那點可笑的自尊,行動仍然受內(nèi)心真實*的驅(qū)使。假如她這三年都在國內(nèi),他一定會打聽她的下落,不管有意還是無意。 他愛她,從十六歲到現(xiàn)在,從未停止過。 “當初你是不是也打算要把事情告訴我?你到我家去,送回那些東西和你的日記,是因為孩子的事嗎?” 人言可畏,當時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正好北京有個短期進修的機會,他簽好離婚協(xié)議就去了,回來才跟她辦妥手續(xù),沒想到中間竟然發(fā)生這么多事。 夜深了,莫瀾抵不住強大的困意,本來已經(jīng)半夢半醒地閉上眼睛,聽到他的話,又驟然驚醒。 “……不,流產(chǎn)是在那之后。”她不知要怎么跟他說。 程東也就不問了,抱緊她的肩膀:“你累了,睡吧!”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他其實是不打算再拿它來傷害任何人。但也正因為這陳年舊傷,他不允許再有其他任何人來傷害莫瀾。 ☆、第45章 幾輪春光如玉顏〔2〕 程東照常上班,下了手術(shù)遇見林初蕊。 她追著他瞧:“你怎么看起來這么憔悴,是欲求不滿還是縱欲過度啊?” 程東不睬他,領(lǐng)了盒飯回辦公室。她也捧著飯跟在他后頭,往他辦公桌前一坐,搶了他的位置。 他也不生氣,在另外一邊空置的桌子面前坐下,慢條斯理地開始吃飯。 林初蕊也打開自己那份盒飯,忽然看到他桌上多出來的東西,驚喜道:“哎,你這什么時候養(yǎng)了烏龜啊?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