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說完,她趕緊就走。 “哎,林校?林校?”張明麗叫她,見她沒回頭,又看看劉蓉蓉手頭的五塊錢紙幣,連忙拽住,“你快給我,我去拿給林校,總不能白給的……” 劉蓉蓉連連點頭,手也跟著放開了,看著張明麗去追林校,她也沒有多想,就跟秦靜分享著手鏈,兩個人一起戴在左手腕,一個是紅色的,一個是黃的,兩人手牽著手往樓道走,打算回家。 林校回家時,家里還是沒有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林長富同趙霞做魚生意去了還沒有回來,漁船回港都不定時,有時候半夜就回港,有時候大白天回港,有時候大清早就回港了。 午飯她就隨便對付著吃點,家里還有蔥,鍋里還有冷飯,直接下鍋炒一炒,也沒放雞蛋,主要是家里沒有雞蛋,吃完飯后,她將那張五塊錢給弄得平平的,愛不釋手地看著這五塊兒,好像這五塊錢還能長出花兒一樣。 跟給別人做作業不一樣,這個純粹是她自己手工做的。 她中午在家里還串了根珠子手鏈,珠子手鏈串起來比較費事,她還將珠子串成每朵花一樣的連接在一塊兒,組合成一串手鏈,線用的是尼龍線,都是買的,串完后她就把珠鏈往腕間一戴,要不是她自己太黑,不然會顯得這珠鏈更好看。 下午她去考試,如愿地看到好幾個女同學的視線都掃過她的手腕,心里別提有多高興,考試的時候還努力地壓住這種興奮勁兒,努力地做題,自然科學包括物理跟化學,公民就差不多等于后來高中學的政/治。 考完最后一門課,林校不急著走,等老師收走了考卷,她再回到教室里整理書本,沒整理一會兒,就看到三四個女同學圍到她的面前,看看她,又欲言又止的,視線都落在她腕間的珠鏈上—— 林校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是太明白了,小女孩兒總是免不了喜歡這些東西,就像她自己一樣,上輩子也喜歡這些東西,卻還是故作疑惑地問她,“怎么了?” 女同學之間互相看了看,誰也不肯第一個開口,好像都有點怕難為情。 林校并不催她們,而是把書本一放整齊就從座位里走出來,沖前面的張明麗叫道,“明麗,回家了!” 張明麗蔫蔫的,沒有什么精神,好像一天四門課的考試把她的魂都帶走了,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好,知道了,我回家——” “林校?” 眼看著林校要走,幾個女同學憋不住了,她們都聽說過林校初一跟初二時是個人來瘋,沒想到初三的林校跟班上的同學都不怎么相處,好像還有點孤僻,就與兩個人要好一點兒,一個是張明麗還有就是于瑩旦。 林校簡直要醉在這叫聲里頭,可她還是很疑惑地望向幾個女同學,“你們叫我?” 剛開口的女同學叫林飛燕,人挺等,好像是發育得早,所以初中三年還是跟小學五年級畢業時差不高多,林校還記得跟這個林飛燕小學五年級時同班同學,那會兒,她從鄉小學轉過來,別提有多土了。 “林校,你那個手鏈還有嗎?就是劉蓉蓉手上的那種?”林飛燕還遲疑了下,被身后的同學悄悄地碰了下胳膊才鼓起勇氣,又怕林校拒絕,“兩塊五毛一根,我們一共要四根,你有嗎?” 林校卻是搖搖頭,“我不賣東西的。” 拉著張明麗就走,頭也不回。 ☆、第020章 張明麗不舍地回頭看,看見那些伸長了脖子的女同學們,頓時覺得錢都要飛走了,心里就覺得林校傻,“干嗎不賣?掙點錢不是挺好的嗎?你分入重點班就分傻了嗎?我最近都感覺你不對勁。” 不愧是跟林校最最要好的同學,確實是能覺察出來林校有些不對勁,但她并不能腦洞大開的想到林校這個身體里裝的是好多年以后的林校,而不是當年那個傻里傻氣還自以為自己做的很帥氣的林校。 “我哪里有不對勁?”林校半點都提不起勁來的樣子,眼睛往上一翻,翻個老大的白眼,“你以為我不想掙錢?可賣給同學們,萬一讓班主任知道我在跟同學掙錢,不止班主任,別的所有人會怎么想?” 張明麗好像被說服了,右手撓撓右邊側臉,有一些苦惱樣,很快地眼睛就亮了起來,“掙錢就是了,干別人什么事!你以前也沒在乎過別人說什么呀,現在怎么就在乎起來了?” 林校以前還真不在乎,正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中二年紀,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評論,甚至覺得那些評論都是對她的贊美,別人說她,那都是嫉妒她—— 一想起來那些腦殘的想法,林校就恨不得鉆個地洞把自己給藏起來,也都是過了青春期,年紀漸長后算是慢慢地明白一些道理,道理是懂了,卻知道生活不能重復了——她到是一直這么想,沒想老天給她個天大的驚喜,她的生活重復了。 “我那是裝的,誰能不在乎別人說什么?”林校呼出一口氣,努了努嘴唇,“你看你也說不在乎別人的說法,可你上回讓班主任罰站,是不是覺得丟人?” 張明麗立馬反駁,“那能一樣嗎?” 她能覺得丟人,可上輩子的林校到是覺得被罰站是非常的光榮,尤其是站在教室外邊,空蕩蕩的走廊就自己一個人在那邊,再沒有比這個更得意的事,所以初三的班主任說她性格古怪。 林校并沒覺得“古怪”這兩個字有什么不妥,她甚至異想天開地認為那是對她的夸獎,中二的腦袋,簡直充斥著各種讓她現在想起來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眼光去看待的事。 “不過我覺得那時候挺厲害的,”張明麗稍頓了一下,似乎很滿足當時被罰站在外面的情形,微瞇起單眼皮的雙眼,眼角微微上揚,她一拍林校的肩膀,“誰有這樣的機會?” 簡直跟中二時期的林校一模一樣,林校重生了,可張明麗還是當年的張明麗,一點兒都沒改變,簡直讓林校真想清洗一下她的腦袋,看看她的腦袋里都裝著些什么,呃,裝著些什么東西,其實林校也應該清楚。 虛榮,怪誕。 兩個人都是,所以她們要好。 她與張明麗一起要好,后來張明麗結婚生子了,兩個人才慢慢地越走越遠,到后來幾乎都不聯系了,或者是一年也沒能碰過一次面,盡管她們還是生活在這小鎮上,就像兩個根本沒有交集的人一樣,成了平行線。 林校聳聳肩,從張明麗身上清楚地看到她自己當年的鬼模樣,卻是將話題拉了回來,“賣東西給同學,這事兒我從來沒想過——” “有什么不好想的,”張明麗一臉的無所謂,“要不是我不會,我要是會,肯定也會賣,多賣多掙,錢是好東西呀,我這個星期的零用錢都花完了,好煩,我媽不肯再給我。” “我教你。”林校毫不猶豫,“很簡單的,我教你,你就會的。” “真的?”張明麗喜出望外,可下一秒,她又露出為難的表情來,“你不知道我手工課垃圾似的,能做好這個東西,別開玩笑了!” “很簡單的,”林校不動聲色地說著,順便把腕間的珠鏈給露出來,瞧見張明麗艷羨的眼神,她愈發地跟沒事人一樣,“估計半小時都不要,你就能學會。” 張明麗萬分驚喜,連忙拉著她的手,“你能教我?” “當然,我們誰跟誰呀?”林校一臉的真誠。 還真的,張明麗真跟她走了,到林校的家,晚飯都在林校家吃,難得有同學上門來,趙霞還專門多煮了一個菜,燒了盤紅燒魚,那魚原先有著厚厚的鱗,都給剝掉了,魚rou白白嫩嫩,吃起來特別的能入味。 張明麗也不太客氣,吃了兩小碗飯。 林長富好像挺關心的樣子,把張明麗家差不多十八代祖宗都問了個遍,聽得林校挺無語——林長富總是這樣子,別人報一個名字,他似乎都知道,不止知道這個人,連人家的十八祖宗干什么都曉得。 等兩個人吃好了飯,林校拿著她買的那些材料給張明麗看,看得張明麗雙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就一些線,還有珠子,并沒有特別的東西,她看來看去也不明白怎么能弄成手鏈還有漂亮的珠鏈。 林校還真是手把手地教她,一點兒都不藏私。 張明麗也跟著做,覺得也非常的快,很快地就能像模像樣地做出根手鏈來,又看看林校早已經做了三四根,眼里就流露出遺憾的神色來,手上就去拿那幾根手鏈,“你把這幾根都給我先,我晚上在家里再試試,一定做得更好看些。” 林校沒阻止,就讓她拿著走。 天色已經挺黑了,再不走,確實是太晚了。 張明麗騎著自行車回家了,路上還哼著個調調,“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把所有的問題都自己扛……” 沒一個音在調上的。 這點林校也一樣,還記得她那回初二有音樂考試,老師讓她們任選一歌,林校實在是沒有把握地就選了咱大□□的國/歌,但是——音還是好多沒在調上,這都是客氣的說法。 張明麗一走,林校做手鏈的速度就回快了。 等到睡覺前,她做了六根手鏈。 只是,她的行為叫趙霞不喜。 “這些線都是哪里來的,你都是哪里學的做這種東西?”趙霞將她放線的袋子給從床底下拎了出來,要說拎,其實也就是兩根手指夾著布局,她看看這些線,還有這些珠子、還有些小鈴鐺,眉頭皺得死緊,“才考試考完,你就玩這個?” 林校迅速地將袋子給奪了回來,牢牢地放在身后,并不想讓趙霞碰一下,兩眼戒備地看向趙霞,“我又沒玩,我是做東西——” 趙霞沒理會她,逕自從她身后把袋子給拿出來,仔細地看著這些線,還有珠子,眼底浮現一絲狐疑,“這些線能做什么東西?不好好讀書,又搞這種東西?” “我一直在好好讀書,”林校終于回了句,好像有了點底氣似的,“我考試完了,你就不能讓我休息休息?” 趙霞見她這樣子,到是把袋子還了她,只是表情還沒有軟化下來,審問她似的,“我放在枕頭套里面的錢你抽走了?” 枕頭套? 林校一聽,就立即地將視線落向那張床的枕頭,枕頭外邊有枕巾,里面才是枕頭套,她們家的枕頭里面就裝著硬實的尼龍網紗,那還是林長富早些年放流刺網時用過網的網紗,洗洗干凈后就放入枕頭套里就權當枕芯了。 “誰拿你的錢了?”林校急了起來,瞪大眼睛,“我拿你錢做什么?” 趙霞并不相信她的話,還以為她又壞毛病犯了,“是不是把錢買這些線跟珠子了?” “才沒有!”林校否認,腦袋里想不起來今年有枕頭套里的錢被拿這一事兒,事是發生過許多次,林長富干過好多回,可今年確實是她找不出來有絲毫的記憶,“這些珠子我是自己攢的錢,才沒有拿你的錢——” “你平時都亂花錢,還能攢錢?”趙霞更不相信她了,“你要不是拿我的錢出去買,我賭你三個嘴巴摑。” “反正我就是沒拿過,”沒有發生過的事,林校哪里有可能承認,倔強地迎著趙霞嚴厲的視線,“你愛打就打,反正是我沒拿過,你就不會問問他,干嗎要問我?” 趙霞剛才還算是跟她好好說話,這會兒,看她嘴硬的樣子,火就往上冒,從褲袋里掏出一疊子灰色的錢,“說,這些錢,你都是哪里拿的?” 她一拿出錢來,林校立馬地去翻床底下的書,眼尖地就看到那本書,一打開,里面夾著的錢,一張都沒有了,她連忙地就要從趙霞手里奪回錢,卻被趙霞一把揮開—— 她的力氣沒有趙霞,被這么一揮,人就跌坐在地上,屁/股骨那里疼得厲害。 “我的錢,我掙的錢!”她大聲地叫嚷。 她一叫嚷,隔壁的人就聽到了,隔壁家是新搬來的一戶人家,一家三口子,就好奇地往林校家門口看—— 這一家三口這么一看,趙霞就當著他們的面,將門“砰”的一聲就關了。 “你掙的錢,你有什么能耐掙的錢?”趙霞氣得牙齒根都疼,還以為小女兒最近一學期變好了,也是懂事了,沒想到今天整理她的那些書到整理出一張錢來,少說也有一千來塊,而她放在枕套里的錢少了兩張,不止今天,以前也少過錢,她一把擰住林校的耳朵,還轉了轉,不顧她耳根都變紅了,“拿錢,一句話都不講,就自己隨便拿,我是這么教你的?教你亂拿鈔票的?嘴巴還硬得跟石頭一個樣,講騙話眼睛都不眨?我從小是這么教你的?你好樣不學學壞樣,把他嘴巴不能聽的毛病都學了?” 林校疼的厲害,但沒哭。 ☆、第021章 修文 “我沒拿,我沒拿你的錢,”她辯解著,“全是我自己掙的錢。” 趙霞一點兒都不相信她,哪里能掙得一千三百多塊,難道是全撿的嗎,是個正常人都不會這么認為,更何況她這小女兒平時在家里也是拿過錢,而且每次問她都是扯謊說沒拿過,趙霞會相信她才是怪事。 所以林校不辯解還好,一辯解,更讓趙霞覺得這心跟什么東西踩過一樣,狠狠地瞪著她的臉,倔強的表情,一點都沒有反省的意思,她的手放開小女兒的耳朵,隨手就拿過塑料掃帚,就要打向林校。 別看是塑料的掃帚,掃帚的柄是木質的,有小拇指與無名指加起來那么粗,一打下來都不用想就知道會是怎么個疼法,——林校并不是乖乖受打的人,一見情勢不對,都懶得對趙霞有什么失望的想法,人的想法是很難一下子改變的,在這種情況下,她惟一能想到的就是逃跑。 拉開門,就逃跑。 趙霞一看她跑,心里更氣,大多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家里都這樣子,有林長富一個夠讓她頭疼,小女兒還要學壞,她能不怒嗎?拿著掃帚就追了出去,看到門外站著隔壁住戶,她腦袋頓時冷靜了下來,將掃帚放在一邊,回到房間里,又重新關上門。 她氣得不行,又拿出那一千多塊兒來看看,這么多錢,小女兒怎么能說得出來這是她掙的,還死活不承認是拿的,這種死性子,這時候不整理過來,以后可怎么得了! 她并沒有去追小女兒,每次小女兒拿了錢不是死命地抵賴說沒有,有時候她氣得狠了要打人,小女兒就會往外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她并沒有特別的擔心,只是氣得胸口悶得慌,本來早想問小女兒,但小女兒同學在,她就忍了。 打小就淘氣,長大了不知道好好讀書,老是看些不知道什么書,給她零花錢早早地就花完,零花錢沒了還摸她的錢,在家里拿錢還好,要是這性子養成了,在外面拿錢,豈不是以后就牢監命? 她就兩個女兒,再苦那也是要把日子過下去,丈夫都這樣子,就盼著他能收心一點兒,可兩個女兒真的,她是盼著女兒好好讀書,再窮也是讀書,除非是家里是拿不出錢來了—— 她坐在家里,燈也不開,隱隱地聽到隔壁住戶的說笑聲,她更是心煩氣躁,索性從林長富的床頭摸了包煙出來,打火機一點,就抽起煙來,平時她不抽煙,就是酒也是少碰的人——但胸口一悶得慌,她就想抽煙。 這一抽,就抽了兩根。 林校還在外面,沒回來。 這讓她更氣,本事大了,不止會拿錢了,還會躲起來了—— 她打定主意這回林校要回來,肯定要好好地整整林校的賊骨,把賊骨都打了,要讓林校曉得痛,曉得痛了才不會再伸手。 忽然間聽到門鎖被轉動的聲音,她立馬地站了起來,幾步就走到門前,看也沒看人,就沖著門口罵道,“還曉得要轉來?你本事大,都能掙鈔票了,還不待外面?還曉得轉來?轉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