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第99章 【回你小院兒住住】 溫彥之換過起居舍人的沙青官袍行到御書房的時候,齊昱正在里頭來回踱步,見溫彥之來了,連忙上前一步拉著他,沉著眉頭從上到下打量,目色里盡是擔憂:“你怎么樣?” 溫彥之強笑了笑:“二哥總不至于能打我,這還在宮里?!?/br> 他這笑藏了許多苦。 齊昱將他帶到雙臂間抱緊,拍拍后背道:“罷了,你別想了,你二哥不好對付,還是我來罷?!惫馐墙袢粘弦粓鼍鸵褖蝮@心,再往后豈能料到會如何?他并不想溫彥之要因此事與溫家決裂。 溫彥之被他匡在懷里,知道他心里是擔心,便苦著臉同他玩笑句:“二哥能回賀州就好了,你干脆下旨讓他回去算了?!?/br> “府兵改制的案子壓在吏部兵部,明日就成閣開議,你二哥怕還要在京城多待陣子了?!饼R昱抬手掐了掐溫彥之的臉,“你二哥當年若沒去賀州做刺史,如今補全三公的人里他能排頭一個。他若能輕易被圣旨縛得住,今日也就不敢在殿上給你下臉了?!?/br> 溫彥之垂了眼,只嘆了口氣,“我知道?!?/br> 齊昱慢慢將溫彥之拉到秋菊屏風后坐下,手支在矮幾上,深深望著溫彥之沉悶的神色,皺眉問:“你二哥是不是說了你什么?” 溫彥之郁郁將頭更低下去,悶聲道:“也沒什么。” 齊昱拽著他腰帶將人拉過來細看:“你這臉色能叫沒事?” 溫彥之抬頭,目光盈盈望著他,腦袋里回想方才紫宸殿一幕幕,二哥一言一語戳心扎肺,那魅上惑主四字亦叫他一時失神了會兒。 他忽而問齊昱:“若大壩改建之事并非我提,而是別人提的,你還會不會準?” ——這算個什么問? 齊昱皺眉,下瞬心底猜了猜,大約就想見溫彥之定是聽他二哥說了什么扎耳朵的話。 男子一世雖不用頂天立地,但最要緊是獨身自用、不靠旁人,若溫熙之說溫彥之這大壩改建之事是狐媚請旨混來的功名,那估計能將溫彥之氣個夠嗆。 想到此處,他拾起溫彥之發梢笑:“若是旁人提的,我倒真不見得會準?!?/br> 溫彥之背脊一僵,臉色都白了:“你……你說什么?” 齊昱頗滿意他這神容,挑著眉梢繼續笑:“大壩改建耗資千萬,動輒上萬人入工,從來不是件易事。若旁人提的案沒你那般好那般詳盡,亦沒有那般規整的圖紙,你要我怎么準?” 溫彥之微微一愣,一時眼眶都有點紅,“齊昱……” “好了,呆子,”齊昱抬手將他腦袋重新按回自己肩上,好脾氣地安慰他:“你做什么要因旁人的話惱自己?你這功績刻在縈澤口上,放天下人眼里誰敢說個不是?溫熙之再說你什么,也都是氣話。他說話慣常毒辣,少年時候就那樣,可人心rou長也不是塊石頭,也是向著你的,今日冷言冷語,只怕也是被我二人之事給驚著了。他回來得突然,眼睛又太亮,沒個準備,一經發現只顧得上著緊你安危,這才當著我的面折騰你,好叫我知難而退?!?/br> 溫彥之心里也隱約那么想過,此時便了然,只下巴擱在齊昱肩頭動了動:“那你退么?” 齊昱重重在他額角親了一口,垂眸沉靜地望著他:“怎可能?!?/br> 這三字頓頓確鑿,總算叫溫彥之被哥哥戳碎的心粘起來些。他抬手環住齊昱的腰,將臉埋在齊昱頸窩里蹭了蹭,糯聲問:“你今日不批折子么?!?/br> 齊昱笑了聲,手指在他腰里一掐:“我在你眼里就只會批折子?” 溫彥之偏腦袋在他頸間親了親,“不是……我就問問。” “原本趙黎同你爹一道回京,兵部今日是要議事的?!饼R昱下巴枕在溫彥之頭頂上,“然你二哥突然回來,既然成閣要議府兵改制,那戍邊軍之事也一道擱去閣上說還利落些。” 他突然想了想,抬手把溫彥之拉開看他:“難得空檔,你不帶我回你小院兒住???” 溫彥之神色終于提起絲喜:“可以么?” 齊昱笑:“那難不成我出宮還要去吏部填個告假的文書?” 溫彥之頓下來想了想道:“你是不用填,那我呢?” “笨?!饼R昱沒好氣敲他腦袋:“你這起居舍人就是跟著我走,我都出宮了你還填什么文書。” 溫彥之捂著腦袋,突然笑起來。 這笑得齊昱莫名其妙,“怎么?” 溫彥之不答,只站起來拉他,“沒事,走吧。” 齊昱:“……” ——噫,朕怎么覺得這呆子笑的沒好事。 . 齊昱著周福備了馬車,便裝同溫彥之一道出了宮,只兩個暗衛跟隨。從螳螂胡同里下車后溫彥之先去瞧云珠,齊昱也挺久沒瞧那小丫頭,便也跟上。 云珠在院兒里石桌邊坐著吃午飯,薛嬸打開門見溫彥之還帶了人來,以為是溫彥之同僚,對著齊昱官爺官爺告禮一通,連連說一道坐下吃。 也正是當用膳的時候,此時不吃,回了溫彥之院兒里更不知道會吃什么。 齊昱想起頭回的那苦瓜面和清湯寡蔥,連忙應允了薛嬸,薛嬸便開開心心進去忙活。 云珠起來要給齊昱跪下,齊昱拉小姑娘坐了,豎起指頭在唇邊低聲道:“丫頭,你這跪下去,你薛mama怕是就不敢給朕做飯了?!?/br> 云珠捂著嘴笑,偷眼兒看了看溫彥之又看看他:“那我怎么叫您?” 齊昱笑著朝溫彥之揚揚下巴,“你問你小叔?!?/br> 溫彥之臉紅了紅,“自是叫叔叔,還能叫甚。” 他這不是問句,云珠卻答了聲:“嬸嬸唄。” “云珠!”溫彥之曲指要敲她頭頂,云珠連忙往齊昱身后躲,還笑得咯咯地。 齊昱頗無奈:“這丫頭嘴巴關不住,這才進來多久,我就被說成個婦人?!?/br> 溫彥之也有些頭疼,“怪我慣她的。” 云珠機靈地自己拍了兩下嘴告罪,拉著齊昱袖口問:“叔叔,我師父呢?” “怎么,你還能想得起他?”齊昱睨著她,“你師父回京自要點卯辦差,沒那么多功夫讓你欺負。” 云珠不大滿意地坐回石凳上,“我回來前答應了沈叔叔要照顧我師父的。” 齊昱搖頭哧地笑了聲,“他又塞錢給你了?塞了多少?” 云珠捂住腰間一縮:“……沒有沒有,什么錢?!?/br> 齊昱笑著扭頭給溫彥之告狀:“溫彥之,這丫頭欺君,給朕記下。” 溫彥之忍著笑從懷里要掏花箋,云珠連忙過去吊他手腕:“別別別,我招,沈叔叔沒塞多少,尾款還沒結清呢?!?/br> “他還敢跟你結清?”齊昱好笑,“結清了你估計能把你師父姓甚都給忘了。” “姓李姓李,”云珠笑瞇瞇,“叔叔,師父以后還教我拳腳么?” 這問關乎李庚年調職之事,倒有些不好答。齊昱瞧了溫彥之一眼,想了想,“明日叫你小叔帶你進宮來,先見見你師父再說?!?/br> “進宮?”溫彥之一愣。 宮里也不是隨隨便便能去玩兒的去處。 齊昱抬手揉了揉云珠頭頂,向溫彥之笑了笑:“秦家追封之事早落下,這丫頭一直不在,現下回來了,也順道進宮領些賞罷。你帶她去瞧瞧我母后,母后當會欣喜,說不定能賺個縣主當當。” “縣主是什么?”云珠湊在齊昱身邊好奇問,“珠兒要做大官了嗎?” 齊昱忍俊不禁:“大,比你小叔的官大?!?/br> 溫彥之:“……”能不能別這么比。 云珠歡天喜地起來,三人又笑鬧會兒,薛嬸奉了飯菜出來,用過了齊昱就與溫彥之出了院門踱到隔壁。 齊昱瞧著這巷弄盡頭的深棕色院門,還是那干凈古樸的模樣,灰磚青瓦,門當中垂懸了根紅絲編織的繩結,卻又透著絲古怪。 像極了溫彥之他本人。 齊昱忽而一陣莞爾,此時想起去年頭回造訪此處的情景,竟覺像是過了一輩子那么久似的。 他抬手扯了扯那紅繩子,本猜著當是個響鈴什么的,然卻沒聽見什么動靜,不禁問溫彥之:“這繩子作什么使的?” 溫彥之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道:“鈴啊?!?/br> 齊昱怪:“我怎沒聽見響?” 溫彥之把門打開了,笑著看他:“外頭聽不見,你想聽我帶你進去聽。” 齊昱:“……” ……什么鈴還要進去聽?進哪兒聽? ——你這么一說朕突然不是很想聽。 溫彥之見他立在門邊兒不進來,慢慢板起臉:“你嫌棄我院兒???” 齊昱連忙拉他往里走:“沒有,怎么會?!?/br> ——根本就不是小的問題。 不過一進門再次夾在那寒梅影壁與屏門當中的空里,齊昱覺得這院子是有些小。 撲鼻的還是青草蘭氣與竹香,二人拉著進了內院,當頭又見那一方偏提之法的活泉,堆疊的小巧假山上一掛銅壺滴漏上青竹小楷細刻,未完工的唱戲箱子擱在邊兒上,一切都同齊昱記憶里的漸漸重疊起來。 這小院兒就是溫彥之的味道,好似是一成不變,乍看下甚至有些素凈寡淡,然細細觀摩間竟能覺出絲過日子的趣味與清幽寧靜。 影壁的梅,院中藏栽的蘭,映照灰磚石墻的翠竹…… “你這院兒里還得有菊罷?”齊昱忽然問。 他猜出這個叫溫彥之一喜,抬手往活泉邊上的瓷盆指了指:“原沒尋見合適的,還是父親前年秋天送我兩盆瑤臺玉鳳才補上。去年花期正趕上南巡,我也沒瞧上,今年當是能瞧見了?!?/br> ——還真是梅蘭竹菊湊齊了,溫彥之這書呆子作得也忒盡職。 齊昱心里正好笑間,被溫彥之拉到了正廳里,溫彥之將身上素麻的布包擱在背椅里道:“你坐會兒,我去燒些水來泡茶?!?/br> 齊昱倒沒坐,他挺好奇溫彥之平日自己在家都做些什么瞧些什么,此時自然要四下瞧瞧。 這正廳北墻掛的是秦文樹當年所畫的治水圖紙,工工整整精精確確,占了大半張墻面,足顯示這屋里住了個工癡。左右山墻上各兩幅成對的寒煙疊翠條圖分掛,意境深遠又筆功細致,提詞落章款款,齊昱湊近看完,發覺竟是鄭思肖的真跡。而右手掛圖下頭有張條案,上頭隨意置了一口白胎釉碗擱了兩粒香丸,看著挺沉璞,低頭一瞧,卻見碗底里有宋定窯的印。 ——還真每樣都有來頭? 齊昱不信邪,走到正廳北墻邊,方桌上有三個紅木排盒,上頭什么都沒有,仿若終于是個樸素玩意,然他一揭開,卻見里頭滿滿放置了旁邊兒小香爐用的三種香料,煞一聞著很有點兒那蘅蕪新葉的意思,料想絕不是便宜貨。 齊昱伸手拿了一小塊起來聞,這拿起來后木盒內底露出一塊,竟是方艷麗的圖案。 見了這圖案齊昱就了然熟悉了,只因他宮里用來裝文房四寶的一套紅木盒子便是此種。這盒子是高麗去年年初送來的貢禮,外頭簡樸得很,當時差點被周福當做普通盒子賞了下人,誰知一揭開里頭繪色鮮明漂亮,都是上好的釉漆,精工細作,瞧著甚大氣,這才留下來做了用。 齊昱心里嘆上了。 ——朕也就得了四個大盒子,呆子這兒竟就有三個小的。 ——果真是鴻臚寺卿的兒子,好東西真多得是。 齊昱將香料扔回盒子蓋上,突然想起之前溫彥之還愁養不起他,現下他瞧瞧溫彥之這一干用度也是透著股nongnong的宗家作風,看著簡樸的格調都挺深沉,眼見這呆子也不是個好養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