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齊昱聽這一喚,更是起了心性,直接起身把他擒了壓住,“這么多日,難道你不想朕?”他挑起眉揶揄道:“昨夜朕親你,你身下還——” 溫彥之一把捂住他嘴巴:“沒有的事。” 他手指剛在花箋里摩擦過,此時是一陣冷香鉆入齊昱鼻尖,眼前人眉眼清秀還含著羞,襯著窗外浩然江景,如斯美意,齊昱豈還有不吃之理? “有沒有,這便知了。”他右手拿開溫彥之的手,帶著他伸進自己外衣中,目如秋水地看進他眼里:“溫彥之,詩經你不喜歡,那朕……給你念孔孟好了。” 下一刻,暖衾圍了秋光,濃情之事不提。 . 待到主艙擺好了晚膳,眾人都從艙中出來,圍桌坐下。 “溫兄不吃啊?”龔致遠見齊昱一個人出來,有些擔心:“溫兄是坐船不舒服么?吃不下?” 齊昱只是嗯了一聲,“單獨給他留些菜就是了。” 沈游方和李庚年沒說話,默默拿起筷子,吃飯。 龔致遠想起了什么來:“對了,劉侍郎,方才是你在隔壁吟詠罷?山河之間,竟還心存孔孟之道,下官卻只顧縱情詩詞,真乃自愧弗如!” “噗!”李庚年扭頭一口湯直接噴在地上。 ——什么?還念的是孔孟?! 沈游方忍笑嚼著一口飯,感覺吞下去有些困難。 齊昱淡淡看了龔致遠一眼,嘆了口氣。 ——噫,這猴子至今單身,也是難怪。 . 晚些時候,好賴也是無事,以免孔孟之事再度發生,沈游方從艙內拿出一副馬吊來,問有沒有人要玩幾局。 龔致遠從小坊間長大,自然是會的,連忙答應。 溫彥之圍著披風,剛癱坐在不遠外吃完飯,整個人都無精打采:“我是不會,你們玩罷。” 齊昱坐在旁邊揉了揉他腦袋,輕聲道:“那你過來給朕抱膀子。” “抱膀子是何意?”溫彥之愣愣。 齊昱解釋道:“就是坐在旁邊招運氣,出主意。主意你是出不了,”他抬手捏捏溫彥之的臉,“但你坐來,朕心情好。” 溫彥之恭順應了。 沈游方將牌盒放在桌上,問李庚年:“李侍衛打么?” 左右也是無聊,且侍衛幾個下差時候也沒少玩過馬吊,李庚年自認叱咤皇城司十年,牌娛之事鮮少有過敵手,豈有不應之理。 ——臣,總不能,叫皇上三缺一。哪怕是輸,也是臣,應當的。 李庚年仰起頭:“打!”能贏幾手也不錯。 于是四方扔了骰子坐下,齊昱、溫彥之在北,龔致遠在南,沈游方坐齊昱上家,下家無疑是李庚年。 “打南方馬吊罷,簡單些,沒有吃牌,只有碰和杠。”沈游方坐下,恭敬向齊昱打了個拱手:“還望劉侍郎,手下留情。” 龔致遠有點沒鬧明白:“按說我才是上家啊,沈公子,劉侍郎是你下家呢。” 齊昱只是笑了笑,沒理,瞥了眼李庚年道:“成,打牌也就打個人情,沒有硬胡的道理。” ——嗯?李庚年皺了皺鼻子。 好似,嗅到,一絲,陰謀?沈游方這意思,是叫皇上放過我? ——噫!憑本侍衛的牌功,還不需要向皇上討饒,這沈游方,真討厭! ——看本侍衛贏得你褲衩都不剩。 于是一輪牌局開始,十三張牌入了手,才打過五六圈,李庚年已經有些吃力,竟是連一門花色都打不絕!不要的牌可勁來,要的牌一張都不現,上家齊昱不停地碰牌,還是一水清一色萬字牌,碰到最后就單吊一張將,老神在在看著場上,像是已然穩cao勝券,這時李庚年都還沒聽牌。 沈游方卻道:“不好意思,沈某胡了。” 南方馬吊胡牌不落牌,要打到最后一人是輸,故沈游方此時胡了,亦不知其胡的是什么。龔致遠打了個二萬,李庚年瞥了一眼齊昱:“劉侍郎不胡?” 齊昱笑:“你管那么多作甚?” 李庚年默默伸長脖子。 溫彥之抬手捂住齊昱面前的那張牌,面無表情:“李侍衛,你可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打馬吊就不能偷看了嗎!哼! ——你們這樣很奇怪! 李庚年怒扔出一張三條。 龔致遠大喜:“我胡牌!謝謝李侍衛!” 李庚年:“……?”你什么?你胡了我贏誰去! 此時就剩他和齊昱兩個人,他怎么敢贏皇上? 齊昱催促道:“快,李庚年,打牌。” 李庚年現在很想一頭撞死在牌桌上,“得,劉侍郎您請吧。”打出一張六萬。 齊昱落牌,果真是個六萬。 李庚年默默掏腰包。 ——皇上,您,開心就好。 這么一圈圈打了七八場,李庚年再輸再掏錢,又輸又掏錢,掏到最后赫然發現:沒錢了。他環視在場三人,總覺得有什么不對。 龔致遠沒贏多少,大贏家是沈游方,齊昱做小胡,時不時也輸一點兒。合著全場就李庚年一個人掏腰包,現下沒錢了自然不好繼續,可沈游方卻道:“都是自己人打牌,先賒著罷,一會兒不定就翻回本了。” 齊昱也道:“是這道理,你不來,我們也都沒法玩了。” 李庚年這才又坐下,終于開始膽戰心驚,知道龔致遠雖不是什么特別會打牌的,可皇上和沈游方,才是真人不露相,牌技異常可怕,始覺自己答應打牌之舉,實在太過輕率。 于是,又過七八圈,李庚年開始思考自己的褲衩是什么色,明早還能不能再見到它。 再六圈,李庚年覺得“晚年在京郊置辦宅子”這種事,也都是浮云了。 又五圈,李庚年終于把“要沈游方輸掉褲衩”的鴻遠忘到九霄云外去,含淚道:“皇上,您,不困嗎?不要安歇嗎?” 齊昱靠在椅子上:“不困。” 李庚年指著打哈欠的溫彥之:“您瞧瞧,溫員外都快睡著了。” 溫彥之:“……”自己打不下去,非拿我做擋箭的。 “你困了?”齊昱這才看看身邊,發覺溫彥之好像是開始眼皮打架,便笑道:“行,那算算罷。” 沈游方算盤都沒用,眼睛眨了兩下,道:“就李侍衛一個人輸罷,我與劉侍郎清賬,場上就八十六兩。龔主事瞧瞧對么?” “對的,”龔致遠想了想,摸出三塊碎銀推給齊昱:“我方才沒找開銀子,欠劉侍郎三兩,現下清了。李侍衛不差我與劉侍郎,只差沈公子的。” “成,明日靠船我便去兌銀票。”李庚年只覺是一朝回到做官前,現下身上分文沒有,還要還債。 沈游方卻是笑了笑,“不必了。” 什么叫做不必了?李庚年有些氣:“愿賭服輸么,沈公子不必客氣。” “沈某不是客氣。”沈游方向齊昱拱手,“既然李侍衛欠了沈某一筆銀子,沈某明日可否向劉侍郎,借李侍衛一用?” 李庚年瞬間抱胸,睜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沈游方笑道:“前幾日淺灘遇險,萬賴李侍衛相救,沈某方知自身武藝淺陋,不足為用,明日靠岸之處,是慶陽,沈某想順便說兩樁生意,還望李侍衛能隨我去辦事。” ☆、第59章 【竟像是待親弟弟】 沈游方本以為齊昱既然幫了忙,送佛理當送到西,可他還是低估了齊昱。畢竟請神容易送神難,齊昱一國之君偶然做個媒,比不得專職的那般好打發,喜禮打賞等物,不甚瞧得上,看重的自然是旁的東西。 “若將李庚年借給沈公子,本官又怎辦?”齊昱手肘支在扶手上,笑意盈盈地看著沈游方,語氣滿是深意,“李庚年可是朝廷指派來陪侍欽差的,官途坦蕩,前程泰達,經幾年不定能執掌皇城司。如此人才,何得輕易就借給沈公子?” 李庚年眼睜睜看著齊昱:皇上,您是,說臣嗎?執掌皇城司?臣,怎么不知? 沈游方心里苦笑一聲,面上倒還素凈,可七竅心機翻手間就是百轉,心道這一報還一禮之事,往后越走越多,豈不是麻煩到了二王廟?若每每他想與李庚年有所進展,皆要向朝廷納貢,那沈府還活不活了?齊昱此番,活活像老岳父嫁女,不折騰個十幾擔的聘禮決不罷休似的。 可關鍵之處是,李庚年也不是個弱女子,只比自己矮兩三寸,可也算是孔武有力罷,動起武來,說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也是當得,何至于維護到此種程度? 莫非……他二人情誼真同兄弟一般?須臾念想,沈游方微微抬眸看了過去,只見李庚年正緊張地看著齊昱,好似在求他別答應,可齊昱卻是看著自己,像是要自己表決心。 沈游方心中是哭笑不得。這叫他想起了自己拜書云影山莊議親的頭一夜里,被meimei沈玲瓏的婚事激得一夜都睡不著,總考量著云清書那小子,究竟能不能待玲瓏如何如何好,嫁過去會不會吃暗虧,甚至連夜將云影山莊的三姑六婆都翻了一遭,確信沒有仇家…… 齊昱現下,不就同他那時一樣么? 大約長輩總有同種心思,雖覺得找到了不錯的人家,小倆兒好上,自然是應承,可卻不想應承得太容易。 畢竟,總是曲折的,才是珍貴的。 好似年輕時候下南洋跑貨,一趟能得的貨都是賤價,唯有那些三番五次登門而不得的,才會一擲千金,寶貝成心尖上的rou,叫賣時亦還不舍,賣出了尚且念想著。 看來齊昱和尋常國君并不相似,查人心性,知人常情,到如此地步,確然是愈發叫人敬重。因為他待李庚年,竟像是待親弟弟。 沈游方默了默,說了句:“沈某失敬,若劉侍郎能夠答應,不如待此行游罷,沈某再好生答謝劉侍郎。” 齊昱微微瞇起眼,沉著地看了沈游方一會兒,心里將沈游方許下的這張空頭兌票給掂了掂,好半晌,終道:“好罷。” “劉侍郎!”李庚年站了起來,目色微慍,全身上下都繃著一口勁氣,像在隱忍。 齊昱抬手拍了拍溫彥之的手背,抬眼瞧了下李庚年,笑道:“溫彥之,你先回艙里。沈公子也回避一番,容我同李侍衛說道兩句。” 沈游方嘆了口氣,點頭告退。溫彥之看了看齊昱,又看了看李庚年,最終是抬手拍了拍李庚年的肩膀,便招呼龔致遠一道下艙去了。 龔致遠走到下梯轉角時,撓了撓腦袋,問溫彥之:“沈公子,是喜歡李侍衛么?” 溫彥之頓住腳步,想了想,“料應如此。” “可我聽說……”龔致遠踟躕著,折梯邊上的窗洞漏下些光,盡灑在他困惑的臉上,他壓低了聲音,拉溫彥之更走遠了些:“溫兄,我都是聽別人講的,我,我就只講給你一個人聽,你別說出去,若是上頭知道了,非割了我舌頭不可。” “何事?”溫彥之皺起眉來。 龔致遠回頭看了眼,確認齊昱三人沒有下來的意思,這才悄聲道:“從前長公主府里那二世祖,你知道吧?” “二世祖?”這詞叫溫彥之反應了一會兒,才道:“……鎮軍侯,齊政?”畢竟鎮南公主也就一個兒子,想見齊政生平,也確然是個二世祖不假,京中高門官宦之中,應當皆是如此稱道他的。 接下來的話,便都是大不敬了,故龔致遠很是喘了幾口大氣,才鼓起勇氣道:“那二世祖,同你,同劉侍郎,你們……都是,都是一樣樣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