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本侍衛如此冷若冰霜、冷酷無情,自然,是本侍衛來審。 沈游方看著李庚年十分認真地冷酷,饒是肩負滅頂之災,此刻也想笑出來。他淡淡忍住了,只用蘇繡折扇的頭指著自己胸口:“那要先審草民?” 李庚年想了想,方才皇上說什么來著,對了,“沈公子先將漁莊的情形說來聽聽吧?!?/br> 說來聽聽?……不應該是“從實招來“嗎?沈游方有點無奈,輕咳兩聲:“漁莊是草民產業,已有兩年?!彼舆^身邊漁莊掌柜遞上的一本名冊,放在李庚年面前,“漁莊所有雇員記錄都在此,今日事發之時草民叫來的所有雇員里,唯獨少了一個呂二?!?/br> 李庚年翻開名冊查看:“這個呂二?瘸子?” 沈游方點點頭,“草民懷疑,雇員之中唯獨呂二不在,便正是呂二驚擾了溫員外。此人在我接手漁莊之前就已經在秋水落戶,其妻乃縣里的獵戶,因與漁莊有過生意往來,故將呂二介紹來做掃灑。” “這呂二有點怪怪的,”漁莊掌柜接口道,“原本咱們漁莊不想收留,可見著他臉也燒了,腿也瘸了,他那婆娘一個人養著一家子確然可憐,我們也就想著做些功德,賞他口飯吃罷了?!?/br> “你說這呂二怪?”李庚年問,“怎么個怪法?” 掌柜道:“平日里好端端的,可只要受什么刺激,就忽然瘋瘋癲癲大呼大叫,有幾次嚇到了客人?!?/br> 李庚年摸摸下巴,“可若說溫員外是被驚擾了,大叫兩聲我們在前庭也能聽見,又是如何會暈倒在山溪邊上?這呂二是個什么家底?他犯過事沒?沒道理無緣無故就砸暈了溫員外,他之前砸過人嗎?” 后面王知縣跟上來:“大人容稟!本縣治下,兩年來從未有過此類案件,呂二其人也尚無案籍?!?/br> 掌柜的也搖頭:“呂二人雖瘋,卻也不傷他人,從前所從何事也并無人問過。” 沈游方向李庚年道:“呂二早先經歷皆無記載,草民已命人去尋那呂二與他的妻子,應當不日便可尋到,大人到時便可詳細審問一番,此時再問我等,也是徒勞?!?/br> 李庚年想了想,是這個道理,且看天色,也是太晚,不如明日接著審。于是便叫暗衛和兵部親隨在此處先看顧眾人,自己往后院去,想先行稟報皇上。 他行到后面溫彥之住的小院時,正要抬腳進去,卻聽見屋里傳來一聲溫彥之的輕呼:“不行啊皇上!” ——嗯?溫員外醒了?挺有精神嘛! ——不過,這個“不行啊”,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庚年的心情幾乎是登時就好了,連忙跳到窗戶下去豎起耳朵。 又聽里面皇上的聲音在笑,“這有什么不行的?” 溫彥之的聲音帶了絲羞:“不行……就是不行……” 皇上“哦”了一聲,又狡黠道:“那里不行,那這里呢?” 溫彥之更緊張地叫了聲:“皇上!” 于是又傳來皇上十分快活的笑聲。 李庚年:“???” ——為何,本侍衛,聞見了,一絲內幕?皇上,為何如此開心? ——本侍衛忍不住了!本侍衛想看! 然后李庚年伸出罪惡的食指,在小窗上戳了個洞,瞬間湊上去就往里看。 接著,他就看見,屋里絹燈映照下,有兩道人影臥在床榻上,在外面的高大一些,想來應該是皇上,在里面半靠著軟墊的很清瘦,想來就是溫員外。 他們兩人之間,擺著…… 一盤棋。 李庚年:“……” ——哈?在下棋? ——我窗戶都捅開了,你們竟然在純潔地下棋? 但見皇上右手拿著枚白子,若是往棋盤左邊落,溫員外的眼睛就隨著往左邊去,若是移到右邊,溫員外的眼睛就直勾勾跟到右邊。 皇上無奈收回手,“你老看著朕,朕怎么下?” 溫員外面無表情:“微臣就是看看,又沒說話。” “那方才,是誰說這不行,那不行的?”皇上聲音帶著笑,“棋眼能排得那么明顯,還怪人能看出來。你這棋究竟是誰教的,你大哥比你下得好多了?!?/br> 溫員外頓時有點生氣:“沒人教,微臣都是自學的?!?/br> “哦,”皇上忍著笑,“那你還真學得不怎么樣?!?/br> 溫員外:“……” 李庚年:“……” ——皇上,您,真會說話。 ——臣只能,默默為您點根蠟。 李庚年從小窗上收回目光,嘆了口氣,剛決定悄悄離去,過一會兒再來找皇上算了,誰知此時后面突然傳來龔致遠的聲音,興高采烈喊道:“李侍衛!來看溫員外??!你怎么不進去!” 這聲音,相當洪亮。原來是龔致遠盯著廚房熬好了蟲草老鴨湯,現在正親自給溫彥之端過來。 李庚年只感覺整個背脊都長出刺來,連忙過去要捂住龔致遠的嘴。 可是已經為時過晚。 屋內傳來齊昱一聲龍威厲喝:“李!庚!年!” 李庚年脖子一縮。 屋內窸窣了兩聲,那厲喝又響起:“窗戶上怎還有個洞!” 李庚年顫著聲音打哈哈:“啊哈哈哈可能是蟲咬的吧哈哈哈……” 那聲音冷笑了一下,帶著讓人心底發寒的疑問:“哦?什么蟲,和人手指一樣粗?” 李庚年:“……” ——心里長的毒蟲,污蟲,腦子里的腐蟲,嚶嚶嚶。 ——皇上,臣這次,只求您,別打頭。 作者有話要說: 沈游方:那要打哪里? 黃桑:你管不著,你現在還沒給下聘禮。 沈游方:(摸出一把銀票)馬上下。 黃桑:帶走帶走,人帶走。 李庚年:?就這么,賣了?tat想我李庚年效忠大內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 沈游方:乖,這是全國通兌的一萬兩銀票,拿去花。 李庚年:(立即揮手)黃桑再見祝你幸福么么噠! 黃桑:…… ☆、第41章 【居然敢撩朕】 龔致遠放下老鴨湯,齊昱趕走李庚年,終于,小院里清凈了。 溫彥之坐在桌邊認認真真地喝湯,齊昱坐在對面,雖手上也捧了本書,眼睛卻是認認真真看著溫彥之喝湯。 溫彥之喝完湯,慢條斯理把鴨rou撕來吃掉,又開始一根根嚼蟲草。 齊昱無奈:“……吃那么多又要鼻衄了。”再要被李庚年看見,不知道要想什么。 溫彥之默默夾起下一根:“不吃掉,就浪費了。皇上來點?” 齊昱擺擺手,哭笑不得。 ——朕還補?蟲草主精氣,補虛助陽。朕這么看著呆子,就已夠補,再補進去,估計今晚要苛待病人。 “不過,”齊昱想起方才龔致遠給溫彥之送湯的情形,活像老母雞護蛋,“這龔致遠對你,倒是挺好的?!?/br> 溫彥之吞下一口,這才道:“從前我同龔兄赴舉時在途中相遇,到京城前是同路,是故比旁的同科熟絡些罷了。” 齊昱支起下巴:“同路?你們住一起?” 溫彥之一邊嚼蟲草一邊點點頭,“龔兄同我住?!?/br> 齊昱問:“……睡一起?” “是,”溫彥之懵然答了,喝一口湯,“孤身在外,兩人一起,好有照應?!?/br> 齊昱聞言,心中猶如風刮,站起來就要去找龔致遠談談,卻聽溫彥之又適時補了一句:“不過是同屋不同榻,淡禮相交,以持君子?!?/br> ——就不能一句話說完? 齊昱挑著眉頭慢慢又坐下來,虛眼瞧著溫彥之,只覺得這呆子雖然是呆愣愣地嚼著蟲草,卻有股子憨憨的賊勁。而溫彥之只是靜靜地看回去,眸子里平淡如水,滿臉都是明知故問:“皇上方才站起來作何?” ——這老鴨湯挺有用啊,是把腦瓜補清醒了?居然敢撩朕? 齊昱笑得萬分和氣:“入夜了,朕活動活動筋骨,好同彥之打擠?!?/br> 溫彥之的臉驀地一紅,抱著湯碗的手指都像是染上了薄緋,“咳,皇上在微臣此處,勞頓多時,也是時候,該……回房安歇,微臣——” “怎么。”齊昱瞧著有意思,干脆放下手里的書,起身向溫彥之右邊的團凳坐過去,湊近問:“又要去叫李侍衛?” 溫彥之淡定抿嘴,退了退,“……李侍衛,待皇上,也挺好,想必……睡著了,也是愿意起來的。” 齊昱看著溫彥之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就想笑,“你當李庚年脾氣好,是沒見過他渾起來的時候。” ——李侍衛那樣,還能有渾起來的時候? 溫彥之突然想起早間在茶坊外面的事情:“皇上,李侍衛早上說要幫微臣買金瘡藥,祛瘀散……這是,為何?” 齊昱忍著笑:“你以為呢?” 溫彥之皺眉,“微臣不知。不過李侍衛聽微臣不要,卻十分驚詫地看向了皇上,是故微臣甚是好奇?!?/br> 齊昱挑眉。 ——他,看,朕?難道誤會了朕是被…… 他突然就想起了今早那杯甜到發齁的紅棗枸杞茶,登時很想把李庚年叉到大理寺里去輪一番老虎凳。 溫彥之此時嚼完了蟲草,用茶水漱了口,扶了扶頭上的紗布,道:“皇上,天色不早了,微臣……咳,也要歇息了?!?/br> 明明是逐客令,可齊昱一聽他這么說,卻像是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一句首肯似的,徑直起身將他打橫抱了起來:“那我們就歇息。” ——微臣,明明說的是自己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