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青露也笑了起來,不再與朱嬤嬤多說什么,便重新回到院子里面去了。 . . . 第二章 進(jìn)學(xué) 待到轎子準(zhǔn)備妥當(dāng),朱嬤嬤親自進(jìn)到屋子里面來請,沈玉嬌上了轎子以后,她長長松了口氣,才有了幾分踏實下來的感覺。 她從前是不信這怪力亂神之事的,雖然時人多信佛教道教,又有尋仙問道之類的說辭,可她卻不信這些神神鬼鬼,可誰知她竟然能重活一遭?重活也就罷了,還恰好是重活在進(jìn)學(xué)之時,這大約便是上蒼垂憐。 對她沈玉嬌來說,進(jìn)學(xué)之事恰好是一個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點。 說起來女子進(jìn)學(xué)在大周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大周風(fēng)氣開放,對女子并無前朝那樣百般壓抑,世家大族的女孩兒大多在五六歲時候便會入學(xué)堂,開始與男孩兒一樣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待到九十歲,便開始學(xué)習(xí)六藝。 她本在六歲時候進(jìn)學(xué),可那時候恰逢她的生母宋喬兒重病,便拖延了下來;再之后宋喬兒不幸病逝,她為母守孝,待到出孝時候已經(jīng)十歲;出孝之后,她也應(yīng)該安排進(jìn)學(xué)事宜了,可又因為父親將原來的周姨娘扶正,期間種種事情耽擱,這么一耽擱,便又是一年。 上輩子她央著父親沈淮許久,才求來了進(jìn)學(xué)的機會,但不過只去了一日,便被逐了出來,還落下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名頭,后來便再沒有機會與府中女孩兒一起上學(xué)。倒是后來小舅知道了,托著舅媽送了個女先生過來,才學(xué)了幾年。 這輩子呢?沈玉嬌端坐在轎子里面,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來。 而這時,轎子恰好停下,朱嬤嬤親自幫她打了簾子,沖著她溫和慈愛地笑道:“姑娘,已經(jīng)到了?!?/br> 沈玉嬌看了一眼外面,扶著朱嬤嬤的手從轎中出來,環(huán)視了周圍,依然是記憶中她只去過一次的春秋堂。 進(jìn)到堂中,只見廊下已經(jīng)有許多丫頭嬤嬤們?nèi)齼蓛傻卣局?,她只掃了一眼,并沒有說話。 倒是朱嬤嬤笑了一聲,道:“那是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還有四姑娘身邊伺候的人,一會兒姑娘您進(jìn)到學(xué)堂里面了,我與青露青霧也留在外面等著?!?/br> 沈玉嬌略點了頭,軟聲問道:“現(xiàn)在大姐他們已經(jīng)進(jìn)去了么?” 朱嬤嬤忙道:“今日咱們來得晚了一些,方才讓藍(lán)蘿去準(zhǔn)備轎子,著實費了一些功夫。不過也不算太遲,我們這會兒進(jìn)去便是了?!?/br> 沈玉嬌看了一眼書房里面,又掃了一眼廊下那些丫鬟們,倒是不置可否,口中道:“那便勞煩嬤嬤進(jìn)去與先生說一聲,便說是我來了?!?/br> 朱嬤嬤一愣,倒是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她飛快看了一眼沈玉嬌,臉上仍然是那慈和可親的笑容,口中道:“這進(jìn)學(xué)之事,嬤嬤沒讀過書,但仿佛聽說過尊師重道的說法,這還是姑娘親自進(jìn)去為好?!?/br> 沈玉嬌笑了一笑,道:“這倒是無妨的,嬤嬤先去通報一聲,顯得我對先生更為尊重?!?/br> 朱嬤嬤還想說什么,卻被青露搶了話頭。青露笑道:“既然嬤嬤不敢進(jìn)去,我便去為姑娘通傳一聲便是了。”一邊說著,她便上前去,敲了書房的門,恭恭敬敬地通傳道,“先生,五姑娘來了?!?/br> 然后書房的門打開,女先生走到了門口,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沈玉嬌,示意她進(jìn)去。 青露急忙扶著沈玉嬌上前去,進(jìn)到書房中找了位置坐下,又把文房四寶放在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沈玉嬌倒是覺得意外,她看了一眼青露,又看了一眼那女先生,然后收回了目光,老老實實地攤開了手中的書。她并不想如上輩子一樣再在書房與任何人起任何沖突導(dǎo)致最后被趕出書房,一時半會兒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于是也只好老實地先不說話不接話,讓自己毫無存在感了。 經(jīng)過了上輩子那么憋屈鬧心的日子,重新坐在了書桌后面,聽著女先生干巴無味地講著四書,她倒是生出了幾分感慨:無論如何,現(xiàn)在時機尚早,只要抓緊了機會,定然不會再如上輩子那樣的。 正胡思亂想著,上面的女先生忽然開了口,她看著沈玉嬌,臉上絲毫表情都沒有,語氣十分嚴(yán)肅:“五姑娘今天第一天進(jìn)學(xué)便遲到,按照我們春秋堂的規(guī)矩,應(yīng)該罰站。” 沈玉嬌抬眼看向那女先生,微微皺眉,卻也沒反駁什么,只乖乖地站了起來,沒有吭聲。 女先生仿佛覺得十分意外,她擺了擺手,示意沈玉嬌站到外面去,又道:“既然罰站,便去外面,不要打擾了其他人聽講。” 這話一出,沈玉嬌倒是覺得有些好笑了,她掃了一眼書房當(dāng)中其他的四人,然后看向了那女先生,微微笑了一笑,問道:“我站在最后,還能打擾到誰聽講?” 女先生聽著這話,臉色十分不好看。在知道沈玉嬌要到春秋堂來上學(xué)之前,她已經(jīng)見過周氏,也被叮囑過許多次,一定要在第一天就把沈玉嬌趕出春秋堂去。恰好今天她便抓住了沈玉嬌遲到的把柄,想借著這機會趕她出去,還由得沈玉嬌來狡辯? 于是她柳眉倒豎,尖著嗓子喝道:“還與先生狡辯?半點也不尊師重道!” 這種情形之下,沈玉嬌哪能不知道這其中有什么貓膩? 她也沒惱,只是笑著,道:“既然先生這么說,我也便無話可說了。這樣大呼小叫的模樣,看起來也不像是學(xué)富五車的先生,想來著春秋堂也不過如此。” 一邊說著,她便起了身,招呼了青露進(jìn)來收拾東西了。 這話一出,女先生臉上浮起了幾分尷尬神色。 坐在最前面的沈玉婳起了身,攔了沈玉嬌一把,口中笑道:“也不過是小事兒,何至于這么大氣性了?嬌嬌今天第一天來春秋堂,先生便多擔(dān)待一二?!闭f著,她看向了沈玉嬌,又道,“再怎么說,你也不該對先生這么說話,來好好與先生道個歉,便坐下一起上學(xué)吧!” 沈玉嬌看了一眼沈玉婳,又看了看那女先生,軟聲笑了一笑,也就借著沈玉婳的臺階下了。 “是我不對,今日不該來遲,也不該頂撞先生,還請先生見諒?!彼@樣說道。 女先生冷著臉看著她,卻也不好多說,只讓她回到位置上去,之前所說罰站之類,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沈玉婳回頭看了一眼沈玉嬌,又看了一眼講臺之上的女先生,心中頗有些煩悶。按照周氏的安排,沈玉嬌今日是必然要從春秋堂趕出去的,還必須是因為擾亂學(xué)堂不學(xué)無術(shù)這樣的理由,才能讓人覺得全是沈玉嬌的不是,而不會牽扯到旁人身上來。 方才女先生原本已經(jīng)抓住了把柄,卻被沈玉嬌三言兩語說成了是女先生的不是,于是她不得不出面來挽留了她……想到這里,沈玉婳更加煩悶,連看書的心思也沒有了。 她這樣煩悶樣子,自然被一旁的沈玉媚看在了眼里。 她與沈玉媚同是周氏所出,也都比沈玉嬌年長,但身份上卻有著天然的差別。周氏從前是大老爺沈淮的妾室,沈玉婳與沈玉媚都只能算是庶出,而沈玉嬌是正室夫人所出,嫡出的小姐,自然比她們尊貴;后面周氏被扶正,她們倆也能算是嫡出了,可偏偏沈玉嬌身份上仍占了先,說出去硬是比她們倆要尊貴幾分。 她們自然都是樂見沈玉嬌被趕出春秋堂的,可偏偏現(xiàn)在又沒了法子。 沈玉媚與沈玉婳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沒有說話:春秋堂中不止是有他們大房的人,還有二房的沈玉媱和三房的沈玉嬋,她們有什么事情,也只能回到大房之后,再另行商議。 . 結(jié)束了上午的授課,女先生宣布了課后的習(xí)作,然后便讓她們各自離去。 沈玉婳與沈玉媚特地等著沈玉嬌收拾好了,然后便上前來邀她一起回大房去。 “早上出來時候,太太就囑咐了,中午要帶著你一起回菖蒲園用午飯的。”沈玉婳笑著說道,“聽太太說,今天做了你喜歡的鱸魚?!?/br> 沈玉媚也笑道:“今天五妹進(jìn)學(xué),正應(yīng)該好好慶祝一番?!?/br> 沈玉嬌頗感意外,卻也沒有推辭,于是將手中文房四寶交給了青露,口中道:“太太這樣安排,倒是讓我受寵若驚了?!?/br> 于是三人相繼上了轎子,便離了春秋堂,往菖蒲園去了。 . . . 第三章 三房 在京中,安樂侯沈府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了。 老安樂侯是先皇的伴讀,伴隨先皇出生入死大半輩子,然后便封了安樂侯。待到今上繼位,老安樂侯去世,為了施恩,便讓老安樂侯的長子沈淮襲了安樂侯的爵位。老安樂侯的次子沈清與幼子沈湘倒是也爭氣,沈清科舉出身,數(shù)年前考取了進(jìn)士,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又在禮部做了幾年主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升任了禮部侍郎;幼子沈湘則去了軍中打拼,幾次立下大功,已經(jīng)是聲名赫赫的大將軍。 因老安樂侯夫人周氏尚在,三家同住在侯府當(dāng)中,卻是還沒有分家。如今三房都在一個大宅子里面,大房當(dāng)家,三房之間看起來和睦,卻也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齟齬。 沈玉嬌在春秋堂與女先生的這么一出,便由沈玉媱和沈玉嬋帶去了二房和三房。 如今二房沈清一家住在浮蓮園,正好位于沈府東南。 沈玉媱坐著轎子進(jìn)到浮蓮園中,先去給母親姚氏請了安,恰好又遇到了姨娘李氏,許多要說的話只好先咽了下去,只在一旁坐了,聽著李姨娘陪著姚夫人說話。 李姨娘比姚夫人略小兩歲,原先便是老侯夫人周氏安排給沈清的房中人,沈清娶了姚夫人之后,便給了名分,升了姨娘。李姨娘十分得沈清喜愛,還生下了兩個兒子,可謂是春風(fēng)得意之人,不過她生性溫柔,平日里也不怎么喜歡出風(fēng)頭,總是安安靜靜的,姚夫人看在眼里,也便不怎么為難她。 看到了沈玉媱,李姨娘先轉(zhuǎn)了話鋒,便變著法兒夸起了她。 “二姑娘自從去了春秋堂,習(xí)了六藝,眼看著便比從前更加穩(wěn)重大方了。”李姨娘如此說道,“說起來春秋堂的那位女先生,也倒是真有本領(lǐng),當(dāng)初若不是夫人的面子,恐怕也請不來?!?/br> 姚夫人不置可否,只微微勾了嘴角,道:“這算不得什么頂好的女先生,只不過是教了府里的女孩兒們認(rèn)幾個字,改明兒還得專門請個先生到家里來,給二娘親自上課?!?/br> 李姨娘笑道:“夫人說的是?!鳖D了頓,她又道,“大房的周夫人前兒派人送了幾匹料子來,那顏色鮮艷,花色也好看,正好適合給我們二姑娘做裙子。夫人若是不嫌棄,便讓我給二姑娘裁幾件?!?/br> 聽著這話,姚夫人倒是真心實意笑了一笑,讓身后的大丫鬟黃雪去尋了料子來,口中道:“我知道你手藝好的,那便辛苦你了。” 李姨娘忙道:“這談什么辛苦?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br> 說著,黃雪把料子捧了出去,交給了李姨娘身后的丫鬟。 李姨娘瞧著沈玉媱仿佛有話要對姚夫人說,也便起身告辭了。 待到李姨娘走了,沈玉媱便挨著姚夫人坐了,愛嬌地?fù)ё×艘Ψ蛉说牟弊?,嬌憨笑道:“這李姨娘跑來是要做什么?難不成還真為了給女兒做一身衣服?” 姚夫人在沈玉媱的胳膊上拍了一記,笑斥道:“女孩子家家的,這么坐沒坐的樣子,倒是白白讀了那么多書?!?/br> 沈玉媱吐了吐舌頭,急忙坐直了,然后又鍥而不舍地追問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嘛?” 姚夫人道:“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和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你便不要多問了?!?/br> 沈玉媱聽姚夫人這么說,也便不再多問,然后便說起了春秋堂的事情。她講沈玉嬌與那女先生之間的事兒說了個清清楚楚,然后笑了一笑,道:“也不知怎么的,那女先生仿佛今日就是要趕五妹出去一樣,戾氣大得嚇人。” 姚夫人聽著這事兒,眉頭微微皺了皺,問道:“那后來五娘怎么樣了?” “跟著大姐還有四妹回菖蒲園去了唄!”沈玉媱?wù)f道,“按說五妹已經(jīng)進(jìn)學(xué)了,早就該從娉婷院搬回菖蒲園了,從前是為了給先頭的大伯娘守孝,現(xiàn)在早已出孝,還住在娉婷院,便不像樣子了。” “這些事情難不成周氏不知道?你倒是少cao心?!币Ψ蛉舜塘怂痪洌樕仙裆H有些不以為然,“想來著便是周氏使的手段了,可惜了小門小戶的,只會在下人身上下功夫,五娘只要不是傻的,便不會著了她的套子?!?/br> 聽著這話,沈玉媱笑道:“我瞧著五妹伶牙俐齒的,倒是比從前能說了?!?/br> 姚夫人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你也伶牙俐齒,一天比一天能說會道?!?/br> 沈玉媱撒嬌地抱住了姚夫人的胳膊,道:“我哪里伶牙俐齒,根本就說不過娘嘛!” 姚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突然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二。她道:“大房的事情你少參合,別看著五娘可憐就湊過去,你離著她遠(yuǎn)一些,知道嗎?” 沈玉媱愣了一愣,問道:“這又是為什么?” “反正你記住便是了,別管為什么?!币Ψ蛉藦娪驳卣f道,“時候不早了,你去用了午膳,下午還要去給你挑一把琴。” 沈玉媱聽說下午要去挑琴,又高興了起來,開開心心扶著身邊的丫鬟,就去用午膳了。 . 這邊沈玉媱回到浮蓮園與姚夫人說了沈玉嬌的事情,那邊沈玉嬋回去了三房住著的綠桑園,也對莊夫人說起了同樣的事情。 三房沈湘常年在邊疆,府里面只有夫人莊氏帶著一兒一女。莊夫人出身武將之家,為人十分利爽,聽著沈玉嬋把春秋堂的事情一說,便惹得她一陣?yán)湫Α?/br> 莊夫人向沈玉嬋道:“這事情之后必然還會有后續(xù),你且看著便是了。大房的事情你少管,尤其是五娘還有她弟弟的事情,更是不要沾手,呵,就看周氏要怎么收拾這首尾了?!?/br> 沈玉嬋聽得一頭霧水,卻又不知從何問起,那邊莊夫人已經(jīng)讓人準(zhǔn)備好了午膳,便不給她她再東問西問的機會了。 . 而沈玉嬌跟著沈玉婳與沈玉媚回到了菖蒲園,見到了周氏,氣氛便與二房三房截然不同了。 或許是因為從前是姨娘的緣故,周氏扶正為夫人之后,總在沈玉嬌面前要端出一個長輩的架子來,顯得十分做作,言行之間十分惺惺作態(tài)。 沈玉嬌冷眼看著,倒是有些唾棄上輩子的自己,這么明顯的做派,上輩子竟然半點也沒有看出來,還真心以為周氏是用長輩的呵護(hù)之心對待自己。 周氏讓沈玉嬌挨著自己坐了,又親自給她夾了幾筷子菜,然后和藹問道:“今日在春秋堂可還習(xí)慣?女先生有些嚴(yán)厲,受了委屈沒有?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和母親說,母親為你去主持公道?!?/br> 沈玉嬌笑道:“都還習(xí)慣,女先生教課十分仔細(xì)。” “那可有受委屈?”周氏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