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我不再看他,套好鞋套和防護服,走向了那具尸體。 女尸面朝上躺在一片低矮的樹叢里,整張臉已經完全變形,看上去又腫又紫,挺可怕的。不過這樣的尸體狀態也很容易判斷出死亡原因。 我蹲下去看著死者的臉,憑經驗這是機械性窒息造成的死亡。 我伸手把死者的臉往上抬了抬,仔細觀察檢驗她的面部和頸部皮膚,同事在身邊拍著照片。 這個程娟在死亡之前,一定經歷了一個很漫長恐怖的過程。至少是一根煙的時間,出于人的求生本能能,她生前還試圖努力掙脫壓迫自己頸部導致她死亡的暴力打擊。 “臉怎么腫成這樣?”我身邊的刑警不解的說著。 我看著程娟的臉,“是兇手的手勁在死者頸部時松時緊,讓頸動脈不能完全閉塞快速導致死亡,可淺層的靜脈又被兇手死死掐住,讓進入頭面部的血液不能再返回體內循環,只進不出,最后就這樣了,死亡過程很長。” 我把手拿開,讓同事繼續拍照固定。 “程娟,這是被人掐死的嗎?”有人在身后問我。 我回頭看,同事告訴我這人是程娟電視臺的領導。接到消息就趕過來了。 “可以這么說,具體還要等解剖以后才能確定。”我回答完這位領導,目光又看向站在現場封鎖區之外的林海建。 他也在看著我。 這時,王隊也趕了過來,他是從另外一個案子里被叫過來來的,到了之后就先去和林海建說話了。 等我做完現場工作出來時,林海建馬上走過來,“我老婆這幾天心情很不好,她會不會是自殺的啊?都怪我昨晚喝多了,回家還跟她吵了幾句,她今天本來請了病假要去醫院的,可是我醒了就沒看見她,打電話她也不接。我還以為她還生我氣呢也就沒在意,結果就這樣了……” 我看著他,摘下手套,沒說話。 108 青春逢他(025)為她回來 見我一言不發的要離開,林海建連著喊了我好幾聲,我沒搭理他,上車準備回去等著接下來的尸檢工作。 返回的路上,幾個同事在說程娟的事情,我這才知道這位受害人原來在奉天還小有名氣,可是因為她的死亡大家才知道原來她結婚了。 嫁的也是奉天有些名頭的商人,林海建的超市連鎖經營得的確不錯,雖然我不喜歡這個人,但是偶爾光顧他的超市,購物感覺還真的很好。 恰好車子經過了林海建的一家超市,車里的人都感慨起來,我也看著車外的超市門口的人進人出,突然之間,有個熟悉的背影在超市門口出現,正在往超市里面進,很快就看不到了。 我沖口而出喊了一句,“停下車!” 車里的人都納悶的看著我,開車的司機回頭瞧瞧,“左法醫,這里不能停車,要不往前一點我停一下吧。” “左姐,怎么了,你要在這兒下去啊。”同事也不解的詢問我。 我含糊應了下,“好,前面給我停一下,我下車。” 往前沒多遠,車停了下來,我說了句一會兒自己回局里,就拉開車門匆匆下來,轉頭朝超市門口跑過去。 擠過人群,我一路快速沖進了超市入口,站下來四下茫然的看著,尋找剛才匆忙一瞥看見的那個背影,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這時我才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就憑那么不確定的一眼,我就這么跑進來了,太沖動了,難道林海開給我的那些藥都白吃了嗎。我的情緒控制怎么這么差。 超市里的人雖然不算太多,可是這么大的賣場又沒有準確方位,想要找到一個人也是很困難的事情,我站了足有半分鐘后,才決定按著直覺往右手邊走,找找看。 經過賣日用品的幾排貨架后,一無所獲,再往前就是賣女性用品的地方了,我想那個人應該不會朝這邊走,就折回頭,朝零食區繼續走過去。 一個小男孩苦惱著糾纏mama要買什么東西,我經過她們時,小男孩撞在了我的腿上。借題發揮徹底大哭了起來,mama跟我不好意思的笑著說對不起,然后抱起小男孩就要離開,小男孩不依不饒的繼續哭,弄得我心里亂了起來。 有點羨慕這個小家伙,我從小到大幾乎沒有跟我媽一起逛超市商場的經歷,我想在她面前這么哭鬧,可沒有機會。 小男孩和mama消失在我的視線里了,我才繼續往前,轉身到了賣速食面的區域,這里好幾個人在挑東西,我正迅速挨個看著這些人時,有個高大的身影突兀出現在前面。他之前是蹲下去在看貨架最底下東西的,所以我一上來沒看見他,他這么一起身就顯得很突然了。 我的視線越過兩三個人頭,直直看向了他。 他穿了一身咖色休閑衣褲,還帶著一次性口罩,正把一包速食面放進手上拎著的購物籃里,放好了又看著面前的其他品種,像是還要買。 我本以為自己發現了要找的目標,心跳會變快,可是很平靜,他似乎也沒發覺到自己正被人直勾勾的觀察著,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速食面,很專心的樣子。 “麻煩讓一下……”有人在身后對我說。我閃身靠邊,有人推車從后面走上來,我再回頭繼續看的時候,高大的身影卻不見了。 就像憑空消失在原地了。 我迅速朝前走,經過他剛才站的位置,繼續,很快就站到了過道里,往左右一看,居然都沒看到那個身影出現。 郁悶的回頭,再看看剛才速食面那個區域時,我就愣了。 那個高大的背影還站在貨架前,不過這回他看的不是那些品種繁多的速食面了,他正對著我站在那兒,看的是我。 口罩遮擋了他大部分臉,我只看得見他漆黑的眼睛,修長的眉峰。 可是就只看見這些,我已經確定自己之前從車里往外偶然那么一看發現的人,沒有認錯,真的就是他,他回來了。 我主動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仰頭看著他,“什么時候回奉天的。”好多話想說,可開口只說得出這一句來。 李修齊的眼睛里帶著淡淡的笑意,聲音隔著口罩發出來,聽起來低沉好多,“才下飛機不到三個小時,你呢,在這兒見到你真是夠意外的。”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個超市離李修齊的住處沒多遠。 “剛才路過,想買點必需品就進來了,真巧,遇上你了。”我撒了謊,眼神下意識回避開,看了眼身邊的速食面貨架。 “出現場了嗎。”李修齊打量著我。 我覺得他一定知道我說了假話,可是沒戳穿我,就順著他的話回答是,剛從現場出來路過這家超市,一會兒還得會局里干活。 “那你快去買必需品吧,我也買好了。”李修齊看著我空空的兩只手。 我哪里有要買的東西,被他這么一說,只能迅速想了想要買什么,起步朝女性用品區域走,也沒跟李修齊說話。 我隨手拿了包衛生巾準備去結賬時,才看見李修齊就站在過道那兒,看來是在等我。 “走吧。”我不自在的把衛生巾拿在手里。 很想問他怎么這么快回來了,回來怎么沒提前跟自己打招呼,可是努力了幾次也沒說出口,直到結賬出了超市。 我剛才看了李修齊買的東西,洗發水,牙膏牙刷還有速食面,看起來他不會很快就再離開吧。也許不是,我實在是不確定。 到了超市外面,李修齊看看我,“我先回家了,沒開車,就不送你了。” 平淡普通的告別,我看著他拎著東西走遠的背影,這時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很快,這樣的意外重逢,這么簡單平靜的各走各路,讓我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我回到解剖室時,程娟的遺體還沒送過來,李修齊原來帶著的那個實習法醫已經準備好了,正站在門口和另外一個新來的法醫聊天。 “你原來是跟著李法醫啊!好羨慕。可惜我來晚了,都沒機會見到大神。” “是啊,你這么一提,我還真的好想師傅,他要是還在的話就好了,他和左法醫搭檔干活時,那才叫一個默契呢……”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心里一片悵然。 人是回來了,可是再也不會跟我一起站在解剖臺前,一切都還是變了。 程娟的尸檢并沒太大難度,關鍵點是要確定她死亡的準確時間,因為王隊告訴我,案發那個現場距離程娟的林海建的住處只有一千米左右,很近,遛彎的老人報案時間是今天下午兩點多,林海建說程娟不知道幾點離開家的,他們走訪了林海建住處的鄰居,樓下那家的女主人聽說程娟死了,就反映了一個情況。 “她說昨晚凌晨三點多的時候,她和老公看電視劇完事剛睡覺,就被樓上一個動靜給弄醒了,他們聽著感覺那聲音像是有很重的東西掉在了地板上,之后還有一陣響動。今天下午聽說樓上的女主人死了,她就想到了這個,就告訴我們了。”王隊站在解剖臺旁邊,跟我說著。 我聽完,看著解剖臺上的程娟,“把準確死亡時間確定在三個小時內,還得做很多事,等等吧。” 程娟的尸體上已經出現尸斑了,我把尸體翻過來,看著后背上淡紫紅色的小片瘢痕,用手指輕輕壓了下瘢痕位置,顏色很開消失了,再把手指拿開,淡紫紅色又迅速出現。 “尸癍還處在淤積期,尸癍一般出現于死亡后兩到四個小時,現在看她的狀況……死亡時間應該還沒超過十個小時。”我和王隊說著。 王隊嗯了一聲,“可這不行啊,現在需要知道更準確的時間。” “我知道。要準確確定,還得看看她的胃容物。不過做這個必須要等死亡超過24小時以后,現在不能做,等過了時間再繼續吧。”我說著,放下了手里的解剖刀。 王隊急起來,“還得等一夜啊,萬一那個林海建有問題,這時間還不得跑了?” “這是規定,我也沒辦法。”我回答他,知道王隊重點懷疑林海建,可的確是要按規矩辦事,我幫不上他。 王隊懊惱的離開解剖室。 我收拾完看才發現,曾念給我來了好幾個電話。 給他回電話,說了我在解剖沒聽見,曾念問我完事了嗎,他就在外面等我呢。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我拿了包出去,門外對面的停車位上,看到了曾念的車子,是那輛寶馬,我皺了下眉往那邊走。 這車是左華軍開著的,這么晚了他還在嗎。 寶馬車的副駕那邊門一開,曾念從車里下來,看來他不是自己做司機了。 到了車前,我看到了左華軍坐在駕駛位上,也往外正看著我。 “老婆辛苦了。快上車。”曾念體貼的替我打開車門,我和他一起坐在了后座上,左華軍問去哪兒。 曾念握著我的手,“想吃什么?” “你決定吧,我無所謂,有點累,閉會眼睛。”我說著,閉上了眼睛,把頭靠在車窗上,不想說話。 車子開起來,曾念說了個地方,然后用手輕輕把我的頭扳過來,靠在他的肩頭上,“你睡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我含糊的應了一聲,其實根本不困,就是不想說話,索性那這個做借口。 車里一直很安靜,曾念也沒和左華軍說話,我感覺他一直在看著,微微睜開點眼睛去看,他真的在低頭看著。 “左叔,明天外公出院,是你開車去接吧。”突然,曾念開口問左華軍。 “是,向助理讓我下午三點到醫院等著。”左華軍回答。 向助理,應該指的就是向海湖了,我閉眼聽著,感覺曾念的手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著。可是,舒添這么快就要出院了嗎。 “嗯,明天辛苦你了,路上開車一定小心。”曾念又說。 “放心吧,我知道。”左華軍聲音不大的回答,聽起來像是生怕聲音大了會吵到什么。 我抿了下嘴唇,睜開眼睛。 “外公怎么這么快就出院了,身體能行嗎?”我問曾念。 發覺我醒了,左華軍從后視鏡往后面看了看,目光在我身上一閃而過。 “是出院,可是接著就回去我們家的一個地方繼續治療修養,已經安排好了,左叔開車送外公過去,我也會去,不過有事要晚他們一步出發,還想一會告訴你呢。”曾念側身看著我。 “去哪兒,很遠嗎。” 曾念抬手摸摸我的臉,“不算很遠,安排好我就回來,至多一天。” 我看著曾念的眼睛,他還是沒回答我具體去什么地方,這讓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車子沒多久停了下來,到了吃飯的地方,我和曾念下車。聽到他還叫了左華軍一起,可是左華軍沒動說他吃過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