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我看著曾添,他臉色白的讓我都差點沒認出來是他,他像是聽到了響動,費力的撐著眼皮,朝我看過來,我馬上伸手握住他的手。 “曾添,是我。你看見了嗎,是我,是年子……”我用力叫著他,想聽見他的回答。 曾添不動彈,可是眼睛睜得比之前大了很多,看得出他看見我了,眼睛里有微弱的亮光再閃,我使勁忍住眼淚,想對他笑,可一定笑得很難看。 曾添的嘴唇在翕動,我趕緊貼上去,“你說,我能聽見,你說。” 我還感覺到,曾添被我握住的那只手,很輕微的有了點反應,他是清醒的吧,我在心里祈禱著。 “年,子……”虛弱的聲音,從曾添嗓子眼里擠出來。 我用力握他的手,“是我,我在這兒呢,沒事了。” 曾添居然擠出一絲笑意看著我,我多久沒看過他對我笑了,這笑容太久違了。 “這樣結束,挺好的……我真的害了人。這是應得的,別追究……什么,不要,不要……尸檢,也別告訴……我是她爸爸……” 他的話有些不清楚,我用力聽著,每句斷斷續續的話,都讓我想立刻嚎啕大哭,可我沒有眼淚,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一點點冷了下去。 像是墜進了看不見底的深淵里。 突然聲音消失在了耳邊,我又貼的更近一點,還叫了下曾添的名字,可是再沒有任何回應,我使勁捏了捏曾添冰涼的手,也沒反應。 我直起腰,離了點距離瞪著曾添看,他眼睛還是半張著的,沒合上。 可我是學醫的,我很清楚眼前正在發生什么。 監護儀上也響起了讓人絕望的鳴音…… 我被不知道什么人給推到了一邊,眼前只看見一片白花花的身影在忙碌,在圍著曾添忙來忙去。可這樣的情況很快就停了下來。 “五點四十七分,患者曾添宣布死亡。”有個男人的聲音,冷靜的說出了這句話。 有人過來拉我,我很平靜的看了這人一眼,可是沒分辨出是哪位。我感覺自己的魂魄被抽離出了身體,像個沒魂的空殼一般,邁步慢慢朝急救室外面走出去。 胳膊被人用力扯住,我不得不再次去看是誰,這回總算看清了,是曾念,他紅著眼圈,臉色煞白盯著我,我看到他的眼神也是空的。 “曾添走了。”我看著曾念,喃喃開口。 “走了,比我們都先走了一步。” 我不想再說話,扯開曾念拉著我的手,眼睛盯著急救室外不遠處的一張椅子。我想坐下,我站不住了。 曾念沒攔我,也沒再跟上來。 我聽見身后有人在叫他名字,叫曾總,叫曾念,他有事要去管。 好不容易走到椅子上坐下,我感覺到有個人就跟在我身邊,可我沒力氣去看也不想看,身體坐下來就頹成了一團,明明很想哭,可就是沒有眼淚。 沒記錯的話,我答應過要是曾添比我先結婚的話,我會做他新娘的伴娘。他也答應過我。要是我先把自己弄出去嫁掉了,他一定會作為娘家哥哥送我出門。 可是……我張開嘴想喊出聲音,可是什么聲音也沒發出來。 “喂。曾教授,是我喬涵一,您在哪兒呢,我想去見您……對,就現在。”有人講著電話,匆匆從我身前走過。 我耳朵里重復著曾添最后對我說的話。“不要……尸檢,也別告訴……我是她爸爸……” 團團漂亮的小臉蛋出現在眼前,我不敢看下去,使勁把眼睛閉上。 怎么會突然出這種事,我漸漸冷靜了一些,想不明白作為醫生的曾添。怎么會因為注射藥物引發急性反應,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對什么過敏嗎,就算不知道,他難道不知道要先做皮下試敏嗎,怎么會這樣…… 一個個問題在我腦子里呼呼飄過,我想不出答案,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他是故意的,他想這么離開。 可我不愿相信,也沒辦法接受,曾添就這么突然地走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喬涵一的聲音再次出現,我茫然抬頭去看。看見了曾伯伯被喬涵一和另外一個人攙扶著,走向急救室門口。 他們路過我身邊,沒人看我,眼睛都直直的盯著前方。 我努力讓自己從椅子上站起身,沒站穩,被人伸手扶住了。 很有力很粗糙的一雙大手在扶著我,我轉頭就看見了左華軍的臉,是他扶著我。 悲涼蒼老的一聲哭喊,從急救室里傳出來,我順著聲音去看急救室門口,曾念的人正從門里往外走出來。 他開始幾步還走得很穩當,可是再走幾步,我看見他突然伸手去扶墻,腳下也虛滑了一下,人停了下來,原本挺直的脊背,漸漸佝僂下去,手指分開用力撐在墻面上。 他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看上去比醫院的墻還要白。 頭也一點點深深低了下去,我看到曾念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起來,他在哭,可是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我的眼淚,也終于決堤而出。 103 青春逢他(020) 身后事,處理時完全尊重了曾添的遺愿。 沒有任何追究,曾伯伯在聽我說完兒子最后的遺言后,主動提出不做尸檢,團團也僅僅是以侄女的身份參加了他的葬禮。 最后整理曾添儀容的時候,我和殯儀館的美容師一起走進了停尸間里。 聽說曾添的眼睛是曾念替他合上的。 我看著曾添安詳的面容,像是一場大手術后,他正在休息,不久之后就該醒過來了。 通知白洋的時候,那丫頭很平靜的聽我說完,只說了應該請不到假趕回來送曾添了,讓我替她定花圈,還說方便的話,拍一張曾添最后的樣子發給她吧。 她最后的話,讓我在電話這頭兒飆淚。 在夸張的最后整理遺容化妝之前,我拍下了曾添最后的樣子,存在里,可是遲遲沒發給白洋。 曾伯伯按著習俗沒來送曾添最后一程,團團穿著?裙子手捧曾添遺像,倒是也算名正言順的替他送終了,小丫頭哭得眼睛完全腫起來,最后看著曾添被推走的時候,嗓子都哭得啞掉了。 和曾伯伯商量過后,我和曾念把曾添葬在了他mama身邊,過去每年我都會和他一起來這里祭拜mama,以后再來,我要看的人多了一個,陪我一起的人永遠少了一個。 隨著他的離開,女護士丁曉芳的案子也算是終結,以嫌疑人意外死亡的方式結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和曾念的情緒都受到了影響,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很久兩個人都不說話,即便開口說話了,也只是寥寥幾句。 時間就這么到了訂婚宴的前一天。 去機場接白洋,意外的看到半馬尾酷哥和她一起走出來。 白洋見到我。沒說話就先紅了眼圈,我和她一起悲傷地笑起來,我這時才把里那張曾添最后的照片找出來給白洋看。 她讓我發給她,我看著站在一邊看行李等我們的半馬尾酷哥,沒同意,“看過就忘了吧,活著的人還要繼續,你看過了我就刪了,我們記住他其他的樣子就好。” 白洋沒吭聲,狠狠低下頭貼近我的屏幕,用手小心的摸了摸照片里的曾添后,哽著聲音對我說。“刪了吧。” 我真的刪除了這張照片。 我問半馬尾酷哥,石頭兒怎么沒一起回來,他這才提起了滇越那邊的情況,說石頭兒再查高秀華,實在是離不開。 而他能回來也不完全是為了參加我的訂婚宴,他是順便回來找人差點資料,也是為了李修齊的案子。 “高秀華怎么了,你們查出來什么了。”我問半馬尾酷哥。 “我們都懷疑,當年案子里的真正嫌疑人,既不是李哥,也不是那個閆沉,只是還都停留在推論階段。沒有關鍵性的證據。”半馬尾酷哥回答我。 白洋也插話,“專案組那邊也有這個懷疑方向,他們打算拿閆沉做突破口,懷疑他和李法醫都是替人頂罪才會自首,這案子沒這么簡單。” 我們正聊著,曾念匆匆趕了過來,最近瘦了一圈的他笑容閑散的坐到我身邊,看了下白洋和半馬尾酷哥后先謝謝他們特意過來參加訂婚宴,然后又看著我。 案子的話題也就此打住,白洋問曾念一些有關訂婚宴的事情,沒想到向來冷淡的余昊也加入進去,很認真的聽白洋說話。眼神專注。 我看著白洋,心里百味雜陳。 曾念一一回答問題,可我看得出他有些勉強,就適時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我和白洋一起回家,曾念送半馬尾酷哥,只剩下我們兩個的時候,白洋之前不錯的神色漸漸淡了下去,眼神有些發呆起來。 我知道她一定在想曾添,她從大學開始喜歡了那么久的人就這么驟然離開,她又沒能送最后一程,心中的遺憾的難過絕對不比我們任何人少。 只會更多。 這一年還沒結束,我和白洋卻都已經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尤其是她,打擊一個挨著一個到來,白洋表現出來的堅強讓我很心疼。 發覺我總時不時看她,白洋扭臉看著我,“專心開車,一會先讓你看看我準備配禮服的鞋子行不行,你們家曾念還真是大方,土豪出手就是上天啊,那牌子我從來都只能看的。” 到了家里,白洋開始一刻不停的翻東西,試裙子,試鞋,還把頭發弄了好幾個樣子讓我看哪個更配衣服,看得我眼都花了。 倒是也沖淡了我心里控制不住的低沉情緒,等白洋終于坐下來時,她的眼圈卻毫無預兆的紅了起來,眼淚無聲的順著臉頰往下流。 我知道,一直壓抑的情緒終于崩掉了,伸出手摟住白洋,一起流眼淚。 哭夠了,我們又開始用各種彌補眼睛腫了的辦法,又是一陣忙,誰也不去提曾添。好在第二天一早醒來,我們的眼睛都挺給面子,沒腫成桃子。 訂婚宴的正式時間是晚上六點。 我這邊的客人并不多,主要是舒家那邊來了各種客人,曾念早上起就一直忙著接待各種人,只和我通了兩次電話,最后一次還開玩笑的問我,“年子,我心里好怕……” 我淡聲問他,“怕什么啊?” “怕你今晚,不會出現在我面前。” 我臉色僵了一下,遠遠看見白洋買好外賣的咖啡正走過來,“怎么會,你難道也有婚前恐懼癥了。” 我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輕松,曾念在那邊聽完笑了。 “就是怕失去你,好了,我還要繼續去應酬,你注意一切,四點車子會去接你。” “好,放心。” 白洋坐回車里時,我已經掛了電話,可她的電話又響了,是半馬尾酷哥打來的,說是要來找我們。 等他過來時,見到我就說他今天的角色是保鏢,是曾念特別拜托過的。 我看著一身?西裝的半馬尾酷哥。“這么緊張,他忘了我身邊已經有個女警花了。” 白洋羨慕的拍了我一下,“別矯情!人家想著你還不行。” “女警花今天的任務是負責貌美如花的,保護人必須是我來。”半馬尾酷哥極為罕見的來了這么一句。 我故意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他,“不是吧,這么會說話了,余昊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半馬尾酷哥抿抿嘴唇,嘴角彎了一下,沒接話,可他的眼神飄向了白洋那邊。 “我來開車,咱們現在去哪兒。”余昊坐在了駕駛位上,問我。 我看下時間,應該去舉行訂婚宴的酒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