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我抹了下臉,接了電話,聽到了曾伯伯的聲音。 “曾添早上出院回家了,我讓他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晚上有沒有時間來家里吃飯,他卻不肯,別的話也不說就回房間說是要休息……欣年,你們沒什么事吧?!?/br> 聽著這番話,我心里隱隱泛起一絲愧疚。我有多長時間沒想起過曾添了,他現在可是很難熬的階段,我作為他的好朋友卻只是在剛才的夢里想到過他,而他也不過是夢里的的一個陪襯。 “昨晚很晚才回家一直忙,我跟曾添很好沒什么,這樣我今晚如果下班早就去家里,我正好也想跟您聊聊呢?!?/br> 掛了電話,我剛簡單梳洗完,又響起來,這回來電話的換成了王隊。 王隊聲音有點啞,“左兒,跟你通個氣兒,你那個醫生朋友現在就在隊里呢。剛才他來自首了,說郭明是被他殺死的,那個郭菲菲也是他蓄謀下手的?!?/br> 我看著鏡子里自己沒什么精神頭的模樣,一滴沒擦干的水珠啪的從眉毛上墜落下來,頓時糊了我的視線。 趕去局里的路上,我給我媽打了電話,得知曾添在回家后不久就換了身衣服又出去了,臨走前只跟團團打了招呼,是孩子告訴她和曾伯伯,他們才知道曾添離開了。 我媽問我干嘛問這個,我只說有事就掛了電話。 曾添的審訊,是王隊親自出馬。 我知道短時間里得不到什么消息,在審訊室門外站了一會兒,就覺得待在屋子里胸口發悶,?子里像是蘊著火氣要往外噴,趕緊轉身往外面走,出去透透氣。 一出樓門口,迎面就看到了專案組的人,白發的石組長正和半馬尾酷哥余昊正邊走邊聊,是他們身邊的趙森先看到了我。 “以為你上午不會來呢,這么早?!壁w森看著我說。 我剛要開口回答,石組長搶了先,“左兒,以后叫我石頭兒就行,別叫什么組長的聽著生分,你干嘛來這么早,不是說下午開會嗎?!?/br> 聽著如此親昵的稱呼,我只好笑著叫了句石頭兒,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我這么早出現的原因。 “是你朋友那個案子,有新情況了吧,你才過來?!壁w森問。 我意外的看著趙森嗯了一聲,他剛來局里沒幾天,倒是消息挺靈通的。 “那你先忙,咱們下午開會見,走吧?!笔^兒并不多問,招呼著其他人準備回后院小食堂的專案組辦公室。 等他們走出去一段了,我才默默地跟了上去。 很快,就被半馬尾酷哥發覺到了,前面三位都停下來回頭看我,我也沒隱瞞自己的壞心情,直接說暫時不想待在樓里,待著心煩,就想回專案組這邊等消息。 沒人多問半句,等到了辦公室門口,大家各歸其位,我也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眼神下意識朝李修齊空著的座位看了看。 不知道他昨晚去沒去酒吧喝酒,現在肯定是在家補覺大睡呢吧。 我低頭拿著,看著昨晚撥打過的那個號碼,想了想就再一次撥了出去,聽到的還是已經是空號的系統提示音。 門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像是跑上來的很急,我抬頭看著門口,很快就看到了刑警隊那個好奇刑警的的臉。 我馬上站了起來,下意識覺得他就是來找我的。 好奇刑警看見我起身,呆了一下,隨后沖著我一笑,目光在辦公室里掃了一圈,有些失望的重新看向我,“左法醫,李法醫不在啊。” “不在,下午才來,有事找他怎么不打?!蔽沂幕卮鹬?。 “打了,沒人接啊,我以為他在這邊呢就過來了。那我走了啊?!焙闷嫘叹餐瑯邮臏蕚潆x開,臨走才跟屋里其他人挨個打了招呼。 沒想到他對專案組的人都熟悉,看來沒少打聽這邊的情況。 他剛走,我就聽到石頭兒自言自語,念叨小李子是沒人接呢,什么情況。 我抬頭看石頭兒,他正把舉在耳邊,還在繼續打。 我和趙森還有半馬尾酷哥,都看著打電話的石頭兒,冷不防剛離開的好奇刑警,又折了回來,沖著我說,王隊叫我過去一趟。 王隊的辦公室敞著門,我敲了一下走進去,王隊正大口喝著茶水,招呼我坐下。 “曾家的律師來了,曾添的逮捕令已經發給家屬了?!蓖蹶牱畔虏璞?,盯著我說道。 我抿了抿嘴唇,點下頭。 “案子會繼續查,不是他說了什么就是什么,你也懂,證據鏈沒形成什么都不能定論……左兒,律師在見他呢,還有……他提到你了?!?/br> 我看著王隊,“他說什么?!?/br> 王隊朝門口看了眼,“最后我要走的時候,他忽然跟我說讓我一定要告訴你,別忘了后天是什么日子,就這些?!?/br> 后天……我皺眉想想,馬上明白曾添想跟我說什么了。 “后天是他mama的生日,過去我們都會一起去公墓拜祭的,今年他去不成了,怕我也忘了?!蔽腋蹶犝f明著,又想起了早上那段醒不過來的噩夢。 “這邊我會盡力,你能進專案組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別浪費了好好干,有情況咱們隨時聯系。”王隊又像一位老大哥一樣跟我說話。 離開王隊辦公室,我感覺腳下發飄,放慢腳步剛走到一樓大廳,就看到了一臉焦急不安的我媽,她手里牽著團團,正眼神迷茫的四下張望。 她們怎么都來這里了,我知道避不開,索性直接喊了團團,朝他們走過去。 我媽迫不及待的問我究竟怎么回事,質問我干嘛你們要把曾添抓起來。 我摸著團團的頭頂,冷淡的提醒我媽,是警察走正常程序下的逮捕令,不是我抓的人,說完我看著滿眼懵懂的團團。 團團問我,“叔叔在哪呢,他早上和我說話好奇怪,我想見他?!焙⒆诱f完,小嘴癟了癟,一定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拉過團團,告訴我媽要跟孩子單獨說話,我媽無奈的站在原地瞪著我。 “團團,叔叔跟你說什么奇怪話了,能告訴我嗎?”我問孩子。 團團眼里泛起水霧,可還是忍住沒哭起來,小聲跟我說,早上她剛起來就看見曾添出現在家里,她很高興,曾添看上去也挺高興,等看到曾添受傷的手。團團嚇到了也很擔心,曾添就在這時候忽然跟團團說,讓團團不要叫他叔叔了。 聽到這兒,我已經能猜到些什么。看來曾添來警局之前回曾家,主要就是為了見孩子的。 “叔叔說,讓我叫他爸爸,就叫一聲就行……可是,他不是我爸爸啊。”團團說完這句,終于忍不住掉了眼淚,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擰了一下,趕緊伸手摟住團團,卻不知道該怎么跟這個九歲的孩子解釋一切。 大人的復雜,她要怎么明白。 等團團情緒緩和一些,我才試著問她,她按叔叔說的叫了嗎,團團睫毛上掛著淚珠搖搖頭,“我沒叫,我爸爸不是他啊,他對我再好也不是啊?!?/br> 我能想象得出,曾添沒能如愿聽到團團叫他爸爸時,眼神會有多失望,他肯定表面平靜的還在對著孩子笑,心里卻早就疼的要命了。 曾添,你做這么大決定之前,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混蛋!你究竟要干嘛。 “我想爸爸了,能跟爸爸聯系嗎,我想跟他說話,他怎么還不來看我……”團團抹著眼淚,眼巴巴的看著我。 我只能裝出笑臉騙孩子,說爸爸現在電話不能用,暫時聯系不上,不過他說過會先打電話過來,我們等著吧,應該很快。 團團很乖巧,聽了我的話分明并不是很相信,可還是沒繼續纏著沒完,最后還擔心的問曾添究竟怎么了,她什么時候能見到叔叔。 我正措辭準備回答孩子,曾伯伯被人攙著從大門外走了進來,我媽小跑著就迎了過去,然后他們一起朝我和團團看了過來。 我的目光停留在攙著曾伯伯的那個人身上,怎么會是他。 等我領著團團走過去,曾伯伯已經被我媽接手攙著,原來攙著他進來的人面色凝重的看著我點點頭,“左法醫,咱們又見面了?!?/br> 自從沈保妮那個案子結束后,我再沒見過林海建,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上,他還是跟著曾伯伯一起出現的。 我還記著審訊殺害沈保妮的兇手齊嘉時聽到的那些話,對眼前正人君子模樣的林海建實在沒什么好感。簡單嗯了一聲,就等著看他還要說什么。 林海建瞅了瞅我身邊的團團。 “早上我正跟喬律師談事情呢,她就接到曾教授的電話,我跟曾教授都是喬律師的大客戶,也有點交情,聽說了事情就跟著一起過來了,看看有什么能幫上的。左法醫是內部人,情況怎么樣了?!绷趾=ㄔ捯徽f多了,自然就露出了他在滇越時展現在我面前的樣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內部人在我們這里沒有任何特殊意義,只有律師現在能見到當事人,我也在等他。”我毫不遮掩自己的厭惡,林海建也識趣的轉向我媽那邊了。 半個小時后,我們見到了目前唯一能和曾添會面的人,喬律師。 喬涵一,業界資深專打刑事案件的女律師,為數不多的幾個常年顧問客戶里就有曾伯伯,我跟她并不陌生,只是平時很少見面,上一次見她應該都是一年多以前了。 喬律師不動聲色看著我,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先跟曾伯伯大致說了下會見曾添的情況。 警方是以涉嫌過失傷人致死下的逮捕令,曾添是自己來自首的,案子還停在警方收集證據階段,按法律規定他要送去拘留所暫時關押,除了律師不能見任何家屬。 曾伯伯沉默聽著,我媽聽完就急了,念叨怎么不讓家人見面呢,這是什么規定,曾添怎么會去自首,他不可能殺人的,他自己還有傷呢,警察不能就這么把他關起來。 沒人理會我媽的話,她自己漸漸閉了嘴。 喬律師拉著我走到一邊,直入主題,“情況對他很不利,估計檢察院那邊批捕會很快?!?/br> 我懂司法的這套程序,明白喬涵一這話的嚴重性,一旦案子進入檢察院批捕。就很不好辦了。 “剛才我問他,是不是真的殺人了,他說是,讓我不必費心,他應該罪有應得?!眴毯徽f完,轉頭朝曾伯伯看了一眼,“你相信那個小護士,是曾添蓄謀害死的嗎。” 我沒回答,也扭臉看著,我看的目標是我媽。 她此刻正緊緊攙扶著曾伯伯,團團靠在她身邊,我媽正在跟林海建說著什么,眼神轉得很快。突然就發覺到我在看著她。 我和我媽目光對視。 我媽很快避開我的注視,低頭不知道跟團團又說了什么,孩子點點頭,伸手去扶著曾伯伯的手。 “曾教授之前已經聯系過我了,我大致知道發生的事情,不過還得等我看了警方的詢問筆錄再說,我得走了,咱們隨時聯系吧……你有話需要我帶給他嗎,我明天還要去看守所見他。”喬涵一從來都是這副大忙人的態度,一邊等我回答,一邊拿起準備打電話了。 “跟他說,我相信他,一直都信……就這句。他聽了會明白的,謝謝你了?!?/br> 喬涵一幾乎不帶任何感情的嗯了一聲,撥出電話后,聽著朝曾伯伯他們走回去了。 我也很快獨自一人,回到了專案組這邊。 下午一點剛過,李修齊走進了辦公室,石頭兒一見他就沖著他喊了起來,問他怎么不接電話。 李修齊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無奈的回答說被他jiejie給暫時沒收了,他來上班之前才把救回來。 “哪個jiejie,那個常年在國外的嗎,李修……媛。” 我聽著石頭兒的話,看來他們之前就很熟悉。連李修齊有這么個jiejie都知道。 “對,就她,開會吧?!崩钚摭R說著,抬眼朝我看看,微微一笑。 專案組全體又圍坐在了圓桌前。 “左法醫,你來說一下舒錦錦的尸檢報告吧?!焙褪^兒低語過后,李修齊提出讓我先開場。 我把整理出來的報告做了講解,說完坐下,格外覺得疲乏,就抬手揉了揉眼睛周圍,再放下手抬眼,正好看見李修齊在看著我。 “最新的案情和尸檢結果都有了,咱們還是得從最開始下手,咱們幾個里面,我和修齊是最早接觸這些案子的,之前我說過了,十二年前第一起案子,法醫就是我……2006年那一起,后來找到的尸骨是修齊檢驗的,那個特殊情況你們也都知道了,兇手在那之后很多年停手沒再犯案,結果隔了快十年,他又出現了……” 聽著石頭兒的講述,我再次翻開手邊的案情資料,看著有關舒錦錦的情況,腦子里卻一再出現舒錦云這個名字。 過去。我除了知道曾念的親生母親叫什么,怎么去世的,并不知道曾念的外公家里還有如此背景,我沒問過,他也從未提起。 在一起看上來和我們都毫無干系的案子里突然發現這些,我想著就覺得心里不舒服,加上沒能聯系上曾念,我壓在心里的那種煩躁感,已經開始有漸漸增強的趨勢了。 我有些走神,費了點力氣才把注意力集中起來,把自己拉回到現場,仔細聽著案情介紹。 石頭兒從第一起案子講起。 2003·5·20號午后,時年22歲超市收銀員吳曉依下班回家,后被發現在家中遇害,警方勘驗尸檢證實,死者頸部幾乎被割斷,遭到強jian,尸體缺失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