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我從來不是個愛打聽的人,就算是跟白洋這么好,跟那個曾大醫生也從小玩到大,他們不主動說我也就不會主動去問。 “那你以為我干嘛要大老遠跑到這么偏僻的地方當警察,還說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都沒問過……其實畢業的時候我是有機會留在奉天的,分到哪個區派出所當個戶籍民警什么的,我就去找他說畢業分配的事兒,我是覺得跟他中間那層紙到了該捅破的時候了,可是等我說完,他看了我一陣就過來把我摟住了!哎呀當時我心里那個激動啊,我還以為自己可算是熬出頭了,可誰知道他摟著我說的話,差點沒把我氣吐血了!” 白洋越說越激動,小臉已經漲紅起來。 “那個混蛋……他跟我說,他其實早就該跟我說清楚的,他不是不喜歡我,可是他不能現在跟我在一起……他自己有問題。” 聽到這兒,我難得的插了句嘴,“你是說,曾添他那方面有問題?” 白洋的小臉更紅了,尷尬的一個勁搖頭,“虧你說的出口,我不是那意思,他說的也不是!他是告訴我,他心里一直有個女人,他還沒忘掉她。” 我看著白洋黯然的神色,快速在自己腦子里過了一遍我所知的跟曾添有關的女人,似乎沒發覺什么嫌疑人物,曾添該不會就是給了白洋一個拒絕她的借口吧。 或者……我心念一動,看著白洋,“你知道是誰了?不會是我吧。” 白洋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想什么呢!曾添說過,他知道你心里也跟他一樣有個人,所以你們就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不會有別的。” 我把目光從白洋身上移開,心緒起伏。 這么多年,曾添幾乎沒在我面前提起過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可是我跟曾念之間發生過什么他還是知道的。 即便我媽和他爸都覺得我們兩個早晚會走到一起,可我們彼此心里很明白,有曾念隔在我們之間,我們會走到一起的概率實在是太小了。 剛才聽了白洋的話我才知道,原來我跟曾添之間還隔了另外一個人。 那女人,會是誰呢。 “那混蛋該跪地謝我不殺之恩,我要是像剛才那個小助理那么狠那么一根筋到底,就該用能讓你們法醫頭疼死的辦法處理了曾添那小子,讓他不能跟我好還耽誤我大好青春不早說!我的桃花啊,請你在這優美的邊鎮上早早開放吧,我白洋不想當剩女!不想!” 白洋抽風似得沖著遠處連綿的雪山喊了一通,我只好苦笑著抱抱她以示安慰,然后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見那個沒被她干掉的混蛋呢,我可是要回客棧去了。 白洋突然就沉默了,想了半天才說她今晚做東請客,讓我去問曾添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她還得在所里把剩下的工作忙完,完事了去找我們。 等我回到客棧時,上了二樓就看到自己的房間門口靠墻站著一個挺拔高大的男人,看一眼我就知道那是曾添。 我走過去開門,問曾添不是也在這里開了房間,干嘛還站在我門口干等著。 曾添也不理我,進門就撲倒在我的大床上,臉沖下一動不動。 我看看他也沒再說話,拿了衣服去衛生間里換,正對著鏡子梳頭發時,隱約的哭泣聲從床的位置傳進我耳朵里,我仔細聽聽確定就是哭聲,是曾添在哭? 我走出衛生間,就看到床上的曾添肩膀一抽一抽的顫動,還真是他趴在我的床上哭,這畫面讓我一時間覺得有點可笑。 我拿起紙巾盒坐到床邊,抽了幾張塞到曾添的臉旁邊,“小時候也沒見你這么哭過,你這么趴在我床上哭,被你那些愛慕者知道了還不得打死我,我可不想給自己做尸檢……哭哭就行了啊,趕緊起來。” 曾添的哭聲小了下去,可還是埋著頭不起來,我伸手扒拉他一下,他突然就悶著聲音說,“左欣年,你知道嗎,我愛的那個人死了。” 我的手一頓,停留在想去弄亂曾添頭發的動作上。 曾添終于把頭抬起來了,他不看我,聲音蒼老的讓我懷疑還是不是曾添在講話。“你陪苗語去做過那種手術對吧,那天是八月二號,咱們老家最熱的時候。” 我把懸在他頭頂的手下意識握成了拳頭,“你怎么會知道。” 曾添似乎笑了一聲,“我怎么會不知道呢,因為那時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 018 血rou橫飛的年少時光(一) 我必須承認,自己被曾添剛剛這句話給徹底驚到了。 苗語打掉的那個剛成型的的胎兒,苗語打死不肯說的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竟然都和我眼前的曾大醫生有關。 可我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我一直以為那個男人就是后來帶著苗語跑掉的曾念。 十幾年前的青春歲月就這么猝不及防,被曾添的一句話,跌跌撞撞拉扯回到我的眼前…… 一段段令人窒息的往事,呼嘯著把我帶回了十六歲那年。 很小的時候,我就從鄰居那些長舌婦嘴巴里知道了一件事,根據她們有鼻子有眼的八卦,我就是一段狗男女關系里的一個不該出生的錯誤產物。 我老媽也從來不提給了我生命那個男人是哪位,更是從來不給我過生日。 可是過十六歲生日那天,外面漫天飛雪,天都黑透了以后,我媽卻拎著個大蛋糕盒子沖進了家門,還對我笑著說要給我過生日。 她帶回家的不止生日蛋糕,還有一個高瘦的大男孩。 我媽在有錢人家里做住家保姆,平時差不多半個月能回家一次,今天肯定不是她休息的日子,我好奇地瞄著她帶回來的大男孩,不知道老媽這是搞得哪一出。 我媽把蛋糕盒子放到桌上,隨便看了我一眼后就拉過那個大男孩,跟我說他叫曾念,還讓我叫他哥哥。 我沒叫出口。 等這位哥哥被我媽指引著進了我家的小衛生間關上門之后,我媽趕緊湊到我身邊,趴在我耳邊小聲跟我說,曾念是她做保姆那家男雇主的兒子,可是他媽不是那家的女主人。 我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同樣壓著聲音告訴老媽,這種身份用簡單的三個字就能說得讓我明白,不用說的這么費勁。 “不就是私生子嘛。” 聽我這么一說,老媽不滿的瞪了我一眼,衛生間的門很快又響了,我跟老媽一起看向走出來的曾念。 我仔細端詳著這位私生子,是個眉眼清淡的高個子男生,應該跟我年紀差不多。 他自打進了我家門,還從來沒正眼看過我。 老媽拉過他他跟我做介紹的時候,他就一直低著頭,直到我媽說到我跟他生日是同一天時,他才抬起頭朝我看了一眼。 我迅速避開私生子的注視,眼神盯向桌上的蛋糕盒子,起初因為老媽破天荒給我過生日產生的那一小絲絲兒喜悅,此刻正在一點點灰飛煙滅。 我明白,這生日蛋糕絕對不是買給我的。 老媽利落的打開蛋糕盒子,一邊切蛋糕一邊繼續說,等我聽到她說這個私生子以后要跟我們一起住的時候,終于沒忍住大聲喊了句我靠。 私生子對我的激動反應似乎無動于衷,我喊起來的時候,他正用買蛋糕附送的紙碟子接過我媽切給他的一大塊蛋糕,還淡淡說了句謝謝。 老媽把一塊蛋糕放到我手上,目光有些復雜的看著我,竟然說了句生日快樂,說完不等我給出什么反應,她又趕緊接著說以后她也晚上回家住了,我能感覺到她說這句的時候心情挺低落。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是,她從我生日這天開始丟掉了那份住家保姆的工作,她是不愿意離開那個家的。 這天夜里,老媽讓我把自己平時睡的床讓給了私生子,我只能跟她睡在一張床上。 我很不習慣跟我媽這么近距離的接觸,一整夜都睡得不好,半夢半醒里一直夢到小時候一到過生日這天,我就求我媽也像別的小朋友爸媽那樣給我過生日,然后被我媽哭著找茬收拾一頓的場面。 有生日蛋糕的生日,我實在是不適應。 第二天早飯桌上我才知道,曾念不光是住進了我家,還轉學到了我念的高中,不過他上的是高三,我是高一。 吃完早飯,我不顧我媽喊著讓我跟曾念一起去學校的要求,獨自出了家門一路踩著還沒被人踏過的新雪,奔向學校。 等我在教學樓外舉著小鏡子仔細端詳完自己的臉蛋,剛準備走進教室時,兩三個高個子的女生把我攔住了。 打頭的女生我沒見過,她看著我也不說話,抬手就在我額頭上重重點了一下,我沒防備被她點的往后趔趄了好幾步才站穩。 “苗姐,這就是那個校花。”一個諂媚的女生湊近打頭的陌生女生,指著我說道。 陌生女生皺皺眉,一開口的語氣就滿是挑釁,“這樣就是校花啊……我身份證上的名字叫苗語,語文的語,花苗的苗,我今年十八,你多大了?” 攔住我的女生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比我大了兩歲的苗語。 我把手里的小鏡子小心地往書包里塞,正尋思要不要回答的時候,迎頭就看見一個男生從我們班教室里走了出來,他一路走到了我面前,對著我笑嘻嘻的擠眉弄眼,擺出口型不出聲的對著我說了一句,“昨天生日快樂啊。” 不等我有反應,他轉眼間已經轉過身面對苗語她們,臉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很快的動作里表情的秒變都被我看到了。 我小聲對著他的后背說,“哎,曾添你別搗亂,沒事的,我能應付。” 擋在我和苗語之間的男生,就是那時和我同歲同班,也是十六歲的曾添。 同一天里,我和他,和苗語……有了一個看上去并不美好的初遇。 019 血rou橫飛的年少時光(二) 我和曾添會認識,自然是因為我媽王新梅,她八年前開始在曾家做保姆,到了假期,曾添的老媽偶爾會讓她把我帶去家里,我和曾添也就一點點熟悉起來。 曾添從小就是個明朗少年,不像我話少,也沒我想象中的有錢人家孩子的那些架子脾氣,他對我很好,可我卻一直刻意跟他保持距離,因為跟他好的那些男孩女孩除了我之外,都是家境不錯的。 我雖然小,可是很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曾添不在乎我的出身家世,別人也就同樣不在乎,尤其是他周圍那些孩子,看我的眼神里隱含著什么我都清楚得很。 我動手扒拉曾添,他側頭看看我沒動,很快又轉回頭對著苗語她們說道,“我知道你們是高三一班的,各位學姐早上好啊!” 剛才那個指出我是誰的女孩,又對苗語耳語幾句,應該是在說明曾添的身份,曾大少爺在我們學校也是很有名氣的富二代,那些高年級的女孩怎么會不認識他。 苗語聽完,上上下下打量著曾添,嘴角一點點浮現出笑意,“嘴倒是挺甜的,你什么意思,她是你的妞啊?” “不是。”曾添回答的干脆。 苗語攏了下留海,走上前推了曾添一把,“不是就給我起來,我找的是校花不是你,jiejie對你不感興趣。” 她還真是挺有力氣,我眼瞅著個頭不矮,平時愛運動的曾添一下子就被推到了一邊,我整個人暴露在苗語面前。 就在苗語又對著我伸出手的時候,兩位老師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苗語的手馬上就放下了。 兩個老師看著我們幾個,問不進教室在這里干嘛呢,曾添和老師問好,然后趕緊拉住我的書包帶子,準備把我扯進教室里。 從苗語面前離開前,我聽見她小聲對我說,中午放學,后街的“姐弟麻辣燙”小店見。 她說完,沖著我揚了揚下巴,轉身和另外兩個女生一起走了,壓根沒理那兩個老師。 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中午一放學,曾添就湊了過來,他肯定聽到苗語早上跟我說的話了,他算是了解我的性子一上午也沒過來多問,這會放學了才過來說要請我吃好吃的。 “走啊,請你去吃漢堡薯條,你不讓我給你過生日,按著慣例,今天這頓你可不能不給面子,走吧!”曾添笑嘻嘻的拉我胳膊,讓我趕緊起來。 我坐著沒動,慢悠悠的收拾書本,垂著眼跟他說,我不想吃那些。 又尋思了一下,我又補充了一句,“我媽昨天給我買了生日蛋糕,你不用給我補過了,對了我媽說她以后晚上不住在你家了。” 曾添意外的看著我,“是嘛,我怎么不知道王姨不住家里了,沒聽我媽說呢……” 我在他念叨里站起身,往外走。 “哎!不許去那個麻辣燙!你聽見沒有。”曾添跟上來,在我耳邊忍不住的喊了起來,引得路過的同學都朝我們看。 我目不斜視繼續走,就知道曾添什么都聽見了。 馬上要走出校門口時,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里,看樣子也是往學校后街那條全是小吃店的地方走。 是那個私生子,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