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走到小男孩身邊站住,他和他媽都看向我,我卻只盯著他們面對的那個通道口,我知道那里通往何處。 “人推進去啦……丫頭非要進去看,哎,可憐咧!哎!”老板娘跟我說著情況,我無語的點點頭。 那個小男孩用力抹了把鼻涕看著我,“我知道,你還是會把團團帶走的,昨晚我聽到她爸跟她說了……沒關系,你把地址留給我,我會好好念書,將來一定考到你們那個大城市去的!” 我低頭看著小男孩認真的表情,眼淚忽然就奪眶而出。 許多許多年前,我曾經也這樣傻氣而又堅定嚴肅的對著某個人說過這種話,我讓他別看不起我,我會往死里努力的,我會考進他考上的那座全國最棒的醫科大學,我不會給別的女人近水樓臺得到他的機會,他等著瞧吧。 我突然很想摸摸小男孩的頭,可他很不高興的躲開我,“你最好別欺負她,不然我會讓你好看的。” 老板娘喊著敲了下兒子的頭頂,看著我不好意思的笑。 “我是她以后的mama,我怎么會欺負她……你加油,我們在大城市等著你。”我沖小男孩微笑著,眼淚止不住的順著臉頰往下淌。 半個小時后,曾念和手捧骨灰盒的團團走了出來,團團出來時沒哭,可是看到我以后,瞬間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嘴里大聲喊著mama。 曾念貌似平靜的看著我,用手緊緊護著身前的女兒。 我快步走過去,看了眼很是普通的骨灰盒,又和苗語見面了,化成灰也還是見到了。 我們走出來的時候,并沒看到增添的影子,可我知道他一定正在暗處看著我們。 團團的情緒剛平靜了一點,我的就響了,是曾添打來的。 我走開一些接了電話,上來就聽到大男人哭泣的抽噎聲,我忍了忍眼淚,“你在哪兒呢,接下來怎么辦,直接出現還是……” “……讓我緩緩,我在你住的客棧也訂了房間,我們客棧見吧。”曾添壓著聲音在那頭,回答我。 火化后接下來要辦的事情我沒跟著,我告訴團團晚點會去家里看她,孩子很聽話的點點頭,我看著曾念,好幾次想把曾添也在滇越的事情說出來。 我不知道曾念見到這個弟弟會作何反應,在我印象里,他和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并沒什么感情。甚至某種程度上,因為我,曾念一度沒少給那位曾家的正牌少爺使絆子。 可是想到即將被送回奉天曾家的團團,我覺得先讓他們兄弟見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我還是靜觀其變,到時候再說吧。 本來想先回客棧等著曾添,可是走到半路就被白洋的電話給打亂計劃,她告訴我那個最后跟女明星沈保妮在一起的人已經查出來了,可那個人被帶到派出所時突然對白洋大喊著要見我,白洋問我認識這人嗎。 我皺著眉,問白洋,“那人……是叫林海建吧。” “什么啊,是個女人喊著要見你,你過來再說吧,快點!”白洋否定了我的猜測。 快一個小時后,我一頭霧水的走進了鎮派出所。 015 八十分鐘里的那個人 白洋把我領進審訊監控室里。 電腦屏幕上,一個年輕秀氣的女孩正獨坐在屋子里,面無表情的盯著空氣發呆。 我問白洋這女孩是誰,我并不認識她也沒見過,她干嘛喊著要見我呢。 白洋拉我坐下,“她叫齊嘉,是沈保妮的助理,經調查確定,她就是法醫給出的那個八十分鐘里,最后跟沈保妮在一起的人……你猜她當助理之前是干嘛的?” 我搖頭,等著白洋繼續說。 “她原來是在沈保妮未婚夫家里做保姆的,我們找到她問情況的時候,她不等我們問就自己撂了,說是她用準備好的石頭把沈保妮打暈后,又把她弄到鐵軌上等著火車開過去壓死她,火車經過的時間她之前就已經查清楚了……可怕吧。”白洋說完,唏噓起來。 我盯著屏幕里的女孩,忽然就想到了我媽。 白洋拍拍我肩頭,讓我就在這里看著,她要和同事進去審問齊嘉了。 “可她干嘛要見我,你還沒說呢。”我追問已經迅速走到門口的白洋。 白洋回頭對我不好意思一笑,“你看看我,我也問她了,可是她不肯說原因啊,就說要見你,不然她什么都不會交待的,領導讓我們先去審著,實在不行再看你美女法醫愿不愿意協助我們了,我先去了啊。” 等白洋和一個男警察出現在我面前的監視屏幕里時,我才想起自己忘了跟白洋說一件事,來的時候我在想要不要告訴這丫頭曾添已經到了滇越的事情。 雖然她很久都不跟我主動提起曾添了,可我知道她賊心不死,還是惦記人家的。 所以我準備告訴白洋,看看她什么反應。 審訊很快開始,這個叫齊嘉的女孩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從她年輕的面孔上看不到驚慌緊張之類的表情,她似乎對自己目前的處境一點都無所謂。 對于白洋他們的問話,除了回答有關她個人信息諸如姓名年紀之類的,問別的她就一字不說。 這樣的僵局持續了一陣后,齊嘉突然提到了我。 “我要見那個左法醫,讓我見她,見完我就什么都說。”齊嘉語氣堅決冷靜。 白洋很快回到了我身邊,她氣惱的用手指點著監視屏幕,“好不容易審了一次大案子,還這樣!” 我安慰性的把她的手指拍下去,站起身,“請示下領導吧,我可以去見見她,看看她到底要跟我說什么。” 我走進審訊室的時候,垂頭的齊嘉猝然抬眸看向我,一直平淡的臉上有了一絲變化,她坐在椅子上扭了扭身體。 “我就是左法醫,為什么要見我。”我冷冷的開了口。 長期和不會說話的尸體打交道讓我習慣了閉緊嘴巴工作,說實話我真沒什么和犯罪嫌疑人打交道的經驗。 齊嘉上下打量我之后,瞥了眼陪我一起的男刑警,聲音緩緩的問我,“左法醫,是你給她做的解剖吧?” 我盯著齊嘉看,故意等了一陣后才反問她,問的那個她是誰。 齊嘉目光沉靜,“沈保妮的尸檢,是左法醫做的吧。” 我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齊嘉接著問,“她,懷孕了嗎,她肚子里有孩子嗎?” 問完,齊嘉眼神復雜的瞪著我,一種讓人感覺很不舒服的期待神色撲面而來。 又是問這個,都很關心女明星的肚子。 我眼前浮現出那個未婚夫林海建的臉,似乎嗅到了某種莫名的聯系。 016 她以為自己會像我媽一樣 “既然你認識林海建,那這個問題應該早就知道答案了,何必再問我。”我想了想后,如此回答齊嘉。 齊嘉嘴角一歪,笑得很勉強,“我不信他說的話,再也不信了。” 我和一起訊問的男警察互看一眼,給了齊嘉一個痛快的答案,“不是一尸兩命,她肚子里沒有胎兒。” 齊嘉怔了怔,接著微瞇起雙眼,嘴角似笑非笑的抖動起來,好半天后才說得出話來,“你們問吧,我可以說了。” 我起身準備離開,齊嘉一直看著我,等我打開門的時候,她在身后對我說,“左法醫,是王阿姨介紹我去的林海建家里,我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此會改寫,就像阿姨一樣……呵,現在看也真的改寫了,可惜,卻不是我要的那樣,我沒有阿姨的好命。” 我神色凜然回眸,看著已經垂下頭的齊嘉。 審訊室門外,我和過來接替我的白洋剛要說話,她卻毫無防備的抬起拳頭照著我肩頭來了一下。 “干嘛!”我故作意外的沖她叫著。 “左欣年,你也是個騙子!這怎么回事,等我辦完正事再跟你算賬。”白洋說著進了審訊室。 我被白洋吼得莫名其妙,接過她塞給我的低頭看,兩個未接來電,一條短信,都來自于曾添那家伙。 短信上話語很簡短,“我已經到客棧了,等你,怎么不接電話。” 這下就明白了,是我剛才過來見齊嘉的時候忘了拿,就放在了監控室里,坐在那兒的白洋就趕巧看到了曾添找我的電話和短信,我設置的短消息可以鎖屏看到內容,所以…… 我望了望審訊室緊閉的門口,看來白洋心里還是在乎曾添的。 接下來對齊嘉的審訊很順利,我也從這個年輕女孩口中,得知了沈保妮死亡的前因后果。 齊嘉十九歲的時候進城做保姆,人長得不錯干活也很麻利,后來就經過老鄉介紹認識了我媽,又被我媽介紹到離婚后獨居的林海建家里做了鐘點工。 某個夏日午后,正在林家打掃衛生間的齊嘉被突然回家的林海建堵在了衛生間里,應酬完有些醉了的男主人不由分說就把齊嘉摁倒在了地上…… 事后,嚇懵的齊嘉拿著林海建給她的錢去找了我媽,她從我媽那里得到的前輩經驗和善意勸告是,拿了錢不要聲張出去,要么就這么離開,要么就繼續做下去,也許壞事會變成好運氣的。 齊嘉講到這里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監視屏幕里的白洋也面色無奈的沖著監控探頭看了看,我明白她是在看我。 這就是我媽,這的確是王新梅能說出來的話!我相信齊嘉說的是真的。 年輕的齊嘉接受了我媽的“指教”,留在了林家。兩個月后,她住進了林家,以前幾乎不回家住的林海建開始夜夜歸家。 齊嘉開始幻想自己也能像某些姐妹那樣,在有錢人家里做保姆最后卻變成了女主人,她以為自己也可以。 可惜好景不長,林海建認識了給自己超市做宣傳廣告的沈保妮后,兩個人迅速打得火熱,齊嘉感覺到不對勁后沒心機的直接去問了林海建。 林海建告訴齊嘉他不過是在籠絡沈保妮,因為超市現在宣傳需要借助著新晉紅人的曝光度,等過勁了就不會再聯系了,他喜歡的還是齊嘉,喜歡齊嘉把他家里收拾的窗明幾亮,做的飯菜那么香。 齊嘉就信了。 三個月前沈保妮新戲開拍進組前,林海建又提出讓齊嘉去臨時給沈保妮做一陣助理,這部電視劇他也投了錢的,希望沈能好好拍戲別讓他賠錢。 齊嘉又信了。 可就在戲快拍完之前,齊嘉終于知道了林海建和沈保妮究竟是什么關系,她還聽到沈保妮在電話里甜蜜蜜的告訴自己的男主人,她懷孕了。 沈保妮還跟齊嘉炫耀說男朋友跟她求婚了,拍完戲就辦婚禮。 原本膽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齊嘉,在這晴天霹靂般的當頭一棒下,做出了大多數人都不敢去嘗試的事情,她起了殺心,因為她這時發覺自己也懷孕了。 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生出來沒名沒分,她還沒變成林家的女主人呢。 筆錄結束時,齊嘉又恢復了開始那個面無表情的狀態。我看到她站起來被帶出審訊室時,手一直護在自己的小腹上。 我和白洋肩并肩站在派出所古色古香的廊檐下,心情都很沉重復雜。 我在想齊嘉在審訊室里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有關我媽的那些,我猜白洋應該是在想那個突然近在眼前的曾大醫生。 過了好一陣兒,曾添又給我來了電話,我把舉到白洋面前給她看,白洋沉著小臉,聲音郁悶的開了口,“你知道我干嘛放棄了纏著曾添嗎……” 017 孩子是他的 我當然不知道白洋和曾添之間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