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艷陽當空,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九兒只覺渾身冷汗。 她記得主子說過,那額間的印記乃冥界所生,到了現(xiàn)世之中,若是不用那種特殊的藥物,普通人根本看不到。 可剛才,她為何清清楚楚的看見女子的額間嫣紅一抹,正是那鐫刻的印記。 她急忙折回了鏡花樓,主子見她風風火火的跑進來,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看她也只是多喘了幾下,就又去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九兒心里嘀咕,主子好像最不喜歡自己問問題了,若是跟主子說起的話,也不知道主子能不能告訴她。 她思來想去,決定迂回一下,“主子,我剛剛去送閣主了,他臨走之前說有些話要我轉告。” 主子默不作聲,九兒撇撇嘴,就當做他是默認要聽了,“他說什么讓你離一個東西遠一點,還說什么頭發(fā)之類的。” 主子正要去取東西,聽到這話腳下微微一滯,側臉看向她。 那雙淡漠的眼睛依舊無波無痕,九兒看的怔了片刻,若不是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視線,她甚至以為主子在看她身后的空氣。 半晌,主子緩緩開口,“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啊?這就趕她走? 九兒可沒忘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她急忙堆笑,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沒事的,送個人怎么會累呢。” 聽她這么說,主子也就不去多管,九兒心中竊喜,又說了好些有的沒的,當然只是她一個人再說,也不知道主子到底聽沒聽。 眼看著也聊的差不多了,九兒終于把話題扯了回來,“主子,你上次跟我說的有關藥的事情我給忘了。”怕他聽不明白,她還特意解釋了一句,“就是那個能讓額上印記顯現(xiàn)的藥。” 一聽是有關藥的事,主子答道:“忘了就忘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九兒立刻反駁,“這怎么不是重要的事呢?每次有人來他們都會問我,答不上來多不好意思。” “不用回答,他們也不用知道。” “可是我想知道。”九兒揮著小拳頭以示不滿,她跑到主子面前,小心翼翼的央求著,“好主子,你就再告訴我一次吧,最后一次,我保證再也不忘了。” 見她如此,主子倒是沒有像以往一樣直接不理,倒是又重新說了一遍。 “前世的記憶本該在冥界之時就被消除,換句話說那印記本是冥界之物,現(xiàn)世的人自然無法看見。那藥物亦從彼岸所得,和印記一樣,但兩相中和卻能讓印記顯現(xiàn)出來。” 藥?彼岸? 若那藥物也是冥界之物,自己也應該看不見才對啊。可是她卻清清楚楚的記得,那藥冰冰涼涼的,似水非水,因為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妥,所以一直也沒有多做思考。 原來她不僅能看見彼岸的藥物,現(xiàn)在連印記都能看到了。 九兒渾身發(fā)寒,如墮深淵。 “哦,這樣啊,我記住了。”言罷,九兒不敢再多做停留,隨便找了個借口便跑出了石室。 小二曾和她說過,那名女子每天都是午時三刻來喝茶,于是第二天,還未到午時,九兒便早早的候在了那里。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自己以前明明看不見的才對。 此刻的她,腦中猶如塞了一團亂麻,繁雜的根本理不清思緒。 午時三刻,那名女子準時出現(xiàn)在了雅間,但她卻未料到里面有人正等著她,開門的一瞬間以為自己走錯了,剛要退出去,豈料九兒大聲喝住她,緊接著一把將她拽進了屋子,砰地一聲摔上了門。 “你到底是誰!” 她不知九兒為何對她如此惱怒,只記得昨日見過一次,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九兒,便恭順的道歉:“妾身寧千瀾,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第三十一章 九兒不語,只是死死盯著她的額間,那火紅的曼珠沙華格外艷麗,襯著她如雪的肌膚,竟似鮮血般耀眼奪目。 察覺到她的異樣,寧千瀾抬手摸了摸,“可是我臉上有什么東西?” “你這里……”九兒食指輕點,思忖著問道:“這個印記是天生的嗎?” “印記?”寧千瀾不明所以,她覺得九兒看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一時間也想不出是何原因,只好順著她的話回答,“我這里并沒有什么印記,姑娘可能眼花看錯了。” 九兒大口的喘了幾下,她腳步微顫的來到桌邊,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拿過茶壺,咕嘟咕嘟的接連灌了好幾杯茶水,好不容易才讓神思歸位,“這位姑娘,不好意思,剛剛可能確實眼花了。” “我叫寧千瀾,姑娘喚我阿瀾就好。” “哦,好的好的,阿瀾姑娘,我叫九兒……” 見她十分局促的樣子,寧千瀾淺笑出聲,“九兒姑娘若對我的事情有興趣,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聊。” “哦哦,好的好的。”九兒剛剛坐下,突然發(fā)現(xiàn)這順序有些差錯,明明寧千瀾是客人才對,自己身為主人不僅沒有半點的待客之道,反而讓人家看了笑話。 九兒面上赧然,急忙主動給寧千瀾添了杯茶,緩了緩心緒,問道:“阿瀾姑娘究竟為何來此?昨日聽小二說姑娘似乎有些心事,可否告知一二,我也好為姑娘分憂。” 寧千瀾就著茶杯淺淺的呡了一口,一聽她的話眸色瞬間黯了許多,眉宇間也添了幾抹哀愁,“姑娘何必多問,來這鏡花樓的無外乎尋人而已。” “可我見姑娘好似并無此意。” 小二和她說過,寧千瀾來了數(shù)日,要么是靜坐品茶,要么是一個人躲在雅間里,并沒有打聽任何關于鏡花樓的事。如果不是她這邊出了問題,非要找寧千瀾問上一問,恐怕今日也不會談及此事。 “沒什么,想見又不敢見而已。” 這就奇怪了,九兒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想法。守候千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難得重返現(xiàn)世,自然是想要找到心中所愛,也不枉千年執(zhí)念一場。這樣的人,她見過太多太多,倒是寧千瀾這種游移不定的,還真真是頭一遭。 “姑娘若有難言之隱何不與我說說,我雖愚笨,但也算在鏡花樓待了一段時間,也許能為姑娘分憂呢?” 寧千瀾放下茶杯,起身去推開了窗子,外面的風清宜舒爽,吹在臉上清清涼涼的,多少緩解了內(nèi)心的壓抑。 “九姑娘,可否請教一事?” “請講。” “這里……真的能找到所尋之人嗎?若是找到的話,會是什么感覺,我是說見了面的話,是難過?是喜悅?或者是其他什么……” 九兒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得如實回答:“肯定是能找到的,不過……你記得人家,人家未必記得你,畢竟能夠守候千年的人少之又少,你等了千年,也許他早已不知輪回了幾生幾世,將前塵往事忘的一干二凈。” “也對。”不知為何,寧千瀾聽到這些話之后反倒有幾分釋然,“我只想聽他一句答案,為了這句話,我等了一千年,可真到了這時,又有些害怕,怕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她回身來到九兒面前,笑容溫婉和煦,“我想通了,無論好壞,事情總得有個結果才對,若是他真的忘了或是拒絕了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能算上個圓滿。” “一切的一切,全都拜托九姑娘了……” 像往常一般,九兒帶她到主子那里取走了她額間的印記。 九兒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莫名的有點心酸。 將來的某一天,自己會不會也像她一樣,從這里默默的離開,無論結果好壞,都要自己一人承受,那些過往的、逝去的,她無力追尋,現(xiàn)在存在自己身邊的,卻又是遙不可及,到頭來,全都是空念一場,唯有自己唏噓惘然。 剛來這里的時候,她只恨不得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好讓自己早早的知道結果,可現(xiàn)在,又莫名的懼怕起來。 “主子,要是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不會想我……” 話剛出口,九兒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么,急忙看向主子。 “嗯?” 見他剛才好像專注著手中的事,并沒有聽到自己說的話,九兒真是大大的松了口氣。她隨口把這個話題岔過去,“哦,沒事,主子你看你也不和我多說說話,我只能自言自語說著玩了。” 她干笑幾聲,微微頷首讓他看不清自己眼中的慌亂,可即便如此,背后依舊是冷汗直流。 九兒可沒忘了那時主子要趕她走的樣子,還好自己說話的聲音不大,這要是被他聽見了,難保又落得同樣的下場。 看著他在桌邊忙碌著,九兒突然想起了自己能看見印記的事。 她猶疑半晌,覺得這件事主子遲早都要知道的,現(xiàn)在一直瞞著也沒什么意思,也許事情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或許只是她自己嚇唬自己罷了。于是她試著開口,“主子,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那個印記,我用rou眼也能看到了。” 主子手下一滯,回過頭來看向她,“能看到?” “對。”九兒很是認真的點點頭,“昨日不是問過那印記的事嗎,今天我又求證了一下,就是剛才來的那個姑娘,我沒有給她涂抹藥物,可還是看到了那個印記。” 九兒本以為主子會感到意外,誰知在他的臉上依舊沒看出任何的情緒,那雙淡漠的眼眸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好似沒有任何的感情。 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沒事的。” 聽他只給了個結論卻沒有說清原因,九兒心里跟貓撓似的,癢得厲害,“好主子,你得告訴我為什么啊,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九兒雙手合十,對著主子恭敬的拜了三拜。 似聽見一聲微弱的嘆息,主子解釋道:“這銅鏡本是連接陰陽二界之門,接觸的多了自然會產(chǎn)生一些異狀,不用過于擔心。” “哦,原來是這樣。” 九兒總算是松了口氣,都說人臨死之前才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要不是主子給她解釋了一番,她真要擔心自己是不是要一命嗚呼了。 半個時辰后,銅鏡像往常一般開啟。 九兒現(xiàn)在可謂是神清氣爽,精神頭十足,她站起身抻了個大大的懶腰,歡快道:“主子,我進去等你哈。”說完,便率先一步進入了銅鏡。 石室里又剩下了他一個人,竟是死一般的靜寂。看著那混沌的通道,看著她消失的背影,他想起了剛剛九兒問他的話。 “主子,要是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不會想我……” 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一個青花瓷瓶,那里面裝的正是竹澈給他送來的藥。 “時候也差不多了,藥材總是得改動一下,要不然沒辦法發(fā)揮效力。” 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了…… 他默默的將瓷瓶藏于衣袖,轉身踏入了那片混沌之中。 ☆、第三十二章 京城本是繁華之地,可卻因前段時日發(fā)生一件事鬧得人心惶惶,不僅路上的行人神情緊張匆匆忙忙,就連路邊的小販都比以前少了許多,本應熱熱鬧鬧的街上,卻呈現(xiàn)出一片頹敗之相。 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手持畫像,正在街上挨個排查可疑的人,突然有個眼尖的士兵盯住了一個過往的婦人,連忙高聲道:“喂!站住!” “說你呢!站住!”見那名婦人沒有理會自己,那名士兵怒從中來,疾步上前將她扣住,“跑什么跑,叫你沒聽到啊!” 婦人生怕自己被當成賊人,急急解釋,“軍爺,我真不是您要找的人,我家就在前面,街坊鄰里的都可以為我作證。” 士兵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翻了翻她手中的菜籃子,發(fā)現(xiàn)里面都是一些蘿卜青菜,又拿過畫像仔細的對比,發(fā)現(xiàn)她確實不像畫中所繪之人,“好了,你可以走了,有什么情況及時向我們匯報。” “是是是。”婦人連連允諾。 見她走遠,士兵又回身去檢查別的看似可疑的人,“喂,站住,過來讓我看看……” 不遠處的一個暗巷里,一名年輕的女子露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的看著四周的情況。 “小姐,我看只能晚上再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