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無情無欲的冷血之人，七情六欲她一個不缺，但是逍遙閣的經歷也教會了她如何抹殺掉不合時宜的情緒。

    不合時宜的，通通抹殺，等它合時宜時，再放出來。

    楚辭最后看了眼鏡子，轉身出了洗手間。

    外面各人都已就位，王導正對著電視墻上的一點反光梳理著自己頭頂上那沒剩幾根的頭發，此時見楚辭出來，不耐煩地說：“動作這么慢，非得讓人等你才行？”

    楚辭沒接話，神情冷漠地坐會餐桌上：“我這邊準備好了。”

    “呵。”王導冷笑一聲，嫌惡地看了楚辭一眼，才說，“接著拍。”

    經過剛剛那一出，所有演員都有些疲了，卻還得強打精神，將神經繃得緊緊的，就怕王導又喊卡。

    打板之后，依照最開始的機位先過了一遍特寫，霍母說著臺詞：“……你不知道mama每天晚上平時是怎么捱過來的嗎，我……”

    她在這里停了一下，原意是讓楚辭打斷她。

    楚辭自然也接上了，但卻跟預想中的不一樣。

    原本該打翻碗的她，輕輕地說了句：“是。”如此輕飄飄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愣。畢竟大伙兒都已習慣楚辭在這個地方情感爆發了。

    楚辭緩緩抬起頭，神情冷靜，可從她一些微笑的動作也能看出來，她在克制著情緒。

    “對，全家你是最辛苦的人。”

    楚辭又冷笑了一下。

    飾演霍母的人是個老演員了，她雖然最開始有片刻分神，可此時看到楚辭的表情，立刻明白楚辭改了戲路，忙也換了個哀戚的表情：“你……”

    “那你離婚啊……”楚辭挑眉，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可是她臉上的不甘與哀傷卻讓人忽略不了。

    “什么？”霍母不可思議地抬起頭。

    楚辭哀傷的情緒越聚越多，她面帶嘲諷地看了一眼霍母，輕輕冷笑一聲，又將目光轉到霍父的臉上。

    雖是看著霍父，但她的話依然是對霍母說的。

    “這種事，跟我說有什么用？在這個家里，誰還看不出來你辛苦？”

    “可看出來又有什么用！”

    楚辭的語氣突然激動起來，她豁然站起身，手撐著桌子，眼中帶淚，身體前傾，目光如炬地逼視霍母，幾乎是咬著牙質問。

    “辛苦又有什么用？你還在天真的以為，死守著眼前這個男人就能幸福了嗎！你以為他會感動嗎？呵！不會！他只會一邊勸著讓你不要當著孩子的面說，一邊回頭跟他的情婦卿卿我我！”

    飯碗應聲落地，但不是楚辭打落的，而是霍父。

    “霍遠！”飾演霍父的男人繃著臉嚴厲地看向楚辭。

    楚辭深吸一口氣，原本快要失控的情緒才被壓了下去。她冷冷地說了句：“我吃飽了。”就轉身回屋了。

    這本就是既定的劇情，所以楚辭回屋的時候已有早就安排好的機位跟拍。

    隨著楚辭的房門“砰”地一聲關上，這場戲，終于結束了。

    至此，原本略作改變的劇情，才回到正軌上。

    楚辭待在臥室里，直到聽到外面王導輕輕地喊了聲“卡”，才拉開門出去了。

    外面并沒有多少聲音，即便喊了卡，但各工作人員也沒有輕易地挪位子。

    畢竟剛剛那條雖然看著好，但楚辭這樣驟然改戲，即便改動不大，也很可能會影響整個劇的節奏。

    剛剛那條用不用，還是得導演發話。

    眾人的眼睛，都瞟向王導的方向。

    王導一臉陰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眾人更加大氣都不敢出，直到王導突然說：“楚辭，你知道你這么突然改戲的后果嗎？”

    眾人的眼睛便刷地一下又集中到楚辭身上。

    這是要興師問罪了？

    楚辭低下頭目視地板，輕輕地說：“剛剛那個演法是我在拍戲中途突然想到的，沒來得及跟大伙兒溝通，我很抱歉。”

    原本還以為她會頂嘴呢……

    畢竟之前楚辭跟王導不對付，大家都看在眼里。

    如今看楚辭這么說，一些好事者眼里的光都暗了下來。

    看她這乖巧認錯的樣子，霍母的扮演者也不忍心起來，忙小聲幫著說話：“其實楚辭改動也不是很多嘛，我也演了很多年戲了，這點小變動還是能接上的。”

    她看了看周圍的人，又沖霍父的扮演者使眼色，后者會意，也忙點頭：”對對對，我覺得改得不突兀，挺好的，原本我這場沒啥出彩的戲份，結果楚辭這么一弄，我也是摔過碗的人了，哈哈……額，嘿嘿……”

    霍父是個十分嚴肅的人，但他的扮演者平時卻十分愛耍寶，四十多歲的男人了，平時在片場說話跟個小孩似的。

    他這么一說，片場的氣氛總算稍顯活潑。

    有平時跟楚辭關系好的人，也開始小聲為楚辭說起話來。

    “還是新人嘛，能演成這樣是真的不錯了……”

    “剛剛那條接的挺好的嘛，三個人演得都挺到位的……”

    “感覺燈光的配合也不錯，改戲改得不多，原本設好的機位都能用，這條不算廢……”

    倒也有兩三個嘲諷楚辭一聲不吭就突然改戲的，但很快又被人勸了下去。

    王導又沉著臉看了楚辭好久，才移開了目光，不耐煩地說：“各部門準備，剛剛那場戲，補拍一些細節鏡頭！”

    過了！

    在場的人都面露喜色，若不是此時氣氛不對，只怕有些人都要歡呼起來了。

    畢竟這場戲真的拍了太多條了！

    之后的拍攝計劃總算正常點了，雖然王導還是時不時地找茬，但再沒出現過像這場戲一樣，連拍十幾條都不過的。

    只是也因之前耽誤得有點久，所以今日的拍攝計劃延時了很多。

    劇組原定大概在一周之內拍完霍遠家里的事，時間雖不算緊，但也不算寬裕，不過像王導這樣今天的戲份一定要今天拍完的也不多見。

    原本第一天排的戲就比較多，原計劃是晚上十點完工，結果因為王導總是喊卡，所以一直耽誤到了凌晨兩點。

    這還不算完，片場人員收拾一些道具又拖了一個小時，等楚辭要睡時，時針都指到三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