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思凡,”莊子非說,“我在你們公司樓下。” “嗯,”凌思凡問,“有什么事?” “我包了包子給你吃。” 凌思凡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又是包子?” “我、我覺得包子很好吃……”莊子非又一點傻眼,“那……那你想吃什么?”莊子非很愛吃包子,兩口一個,兩口一個,香得很。 “……沒有,”凌思凡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以后別麻煩了。” 那邊莊子非卻執拗地問道:“你想吃什么?” “……” “鍋包rou喜歡嗎?” “……喜歡。”因為小時候窮,基本上,只要是rou,凌思凡就喜歡。有的時候,飯桌上有的只是那種很膩的大塊的肥rou,或者腥到不行的魚,別人全都吃不進去,只有凌思凡一個人覺得也挺好吃。他在親戚家里不敢與人家爭,裝得十分乖巧懂事,葷菜只敢夾上兩口,基本全都留給親戚家的孩子,很怕別人覺得他喜歡搶好的,不過那個年紀的男孩子誰會不喜歡吃rou呢,凌思凡只是在忍著而已。 “好。”莊子非笑了,道,“下次給你弄鍋包rou。”其實莊子非不會這個菜,但他覺得自己能夠學會,再難的菜多練幾遍也就會了。 “……” “……思凡,”見到凌思凡并將包子遞給對方后,莊子非看著凌思凡,突然說道,“你的這件風衣,穿了好幾年了。” “嗯?”凌思凡狡辯道,“米色風衣都差不多,你看錯了也正常的。” “不,”莊子非卻是執拗地回答,“就是這件,你至少穿了三個初秋了,我絕對不可能看錯。”他總是看著凌思凡,知道關于他的一切細節,而且,因為莊子非以觀察為生,任何細節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有這個自信。 凌思凡:“……” “你休閑類的幾件衣服也都穿了好久了。” 凌思凡沒說話。 兩秒過后,莊子非小心翼翼地問,“你……舍不得錢?” “……”凌思凡語氣十分生硬地反問,“我沒有在東西壞了之前就丟棄的習慣。怎么?有任何問題么?” 他的確是沒那習慣。中學時,東西不用到徹底報廢他是不會換的,他每一根油筆筆芯都會寫到沒油,每一個算草本都寫到了正反兩面再也找不到空白的地方。因為不好意思開口要新東西,他甚至常常會穿補過的衣服,他在男孩子中是少見的手巧,不過他也常常被人嘲笑窮酸。小孩子們的捉弄總是赤裸裸的,并不似成人一般會隱藏情緒。直到現在,凌思凡也不會輕易扔掉什么,他總覺得以后都有可能用到,再用到時就不需要再重新購買了。凌思凡的家雜物堆得非常滿,也得虧他買下的房子面積大。 “是了……”莊子非又說:“你平時穿著的衣服,一件也很貴吧?應該要上萬吧?你應該會挺心疼的,自然不會扔掉、總去買新的穿。”想想也是,凌思凡哪里會把好好的衣服就丟了不要了? “子非……” “嗯?” “別說了。” “哦……” 不過,頓了一下,莊子非又不怕死地說道:“思凡,我有親戚送了一件風衣給我,我穿有一點小,不如我送給你,你穿在身上吧。” “不用,”凌思凡說,“我不會收貴的東西,而且,我也比你有錢得多。” “放我那里也沒用啊,不然,你請我吃法國大餐。” “子非,”凌思凡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別把我當作小孩子。”過去,在他的頭腦中,莊子非總也長不大,28了還看見可愛的東西就走不動道了,可他現在漸漸感到,莊子非似乎也把他當作一個孩子在看。這可真夠可笑,商場上的對手沒有不怕他的,所有人都承認他有一種同齡人所不具備的老辣。 “我沒有……”莊子非說,“那件衣服很適合你……你相信我的審美啊,可以讓人眼前一亮,一定符合你的身份。” “……” “在我的柜子里只是積灰罷了……依我們的關系,難道還不能送你一件衣服嗎?” 這話可厲害了,仿佛不收就是不承認關系了,于是凌思凡只得不再說什么,對面的莊子非終于是滿意了。 不過……凌思凡想,過去,并沒有人發現這點,莊子非是第一個看穿了的人,從前沒有人會關心他穿什么,更不會記得他幾年前穿什么。 舍不得花錢嗎…… 他還真的是舍不得花錢,不管他有了多少錢,生活習慣都改不了,東西永遠要壞掉了再扔。 他省慣了。到了今天,他還是會貪便宜買東西,經常買了便宜貨后發現產品質量很差,得不償失。他會后悔買了那個東西,然而下次依然還會忘了教訓。 偶爾,凌思凡還會因為很少一點錢與商家起爭執,比如打電話給通信公司,就“為什么我會開通了某一項一個月十塊錢的服務”與對方辯論半個來小時,叫對方退錢給他。曾經有一陣子,凌思凡覺得自己挺有病,因為他的資產每分鐘都增加好幾十萬,也就是說,他每分鐘都能賺幾十萬塊,卻將半個小時在追討幾十塊人民幣上。不過,后來過了一小陣子,他就想明白了,每分鐘幾十萬,是他手下的人給他賺的,并不是他親自賺的,他本人在休息時間打電話給通信公司也不耽誤那千八百萬,完全可以打啊,從此便不再糾結了。 小劇場: 兔:貓貓,我給你拍幾張照片如何?在床上拍,不穿衣服那種、艷而不yin那種…… 貓:滾!!! 第14章 班芙公園 也不知道與收購那陣子工作太忙了是否有關系,放松下來之后,凌思凡時常覺得全身都有點沒力氣。 他也有點納悶,到底是怎么了。 這天,凌思凡靜靜地坐在會議室的轉椅上面,等待所有高管到齊開會。一般來講,總裁總是到的最晚的一個人,但凌思凡卻喜歡早一兩分鐘。 “哎哎哎!”連聲的“哎哎哎”聽上去很突兀。 “……?”凌思凡轉頭望向了窗口,看見時鶴生望著窗外大叫道,“誰來幫我看看,那人在干什么?” 有人聞言立即走了過去:“時總,您瞧見什么了?” “那邊似乎有一個人?我感覺有東西在晃。”時鶴生說。因為遺傳的病,他的眼神很差,這種時候必須得靠別人。 “對。”方才說話的人順著方向觀察了下然后點了點頭。 “可他已經在樹林里邊晃了好久,幾分鐘了,賊頭賊腦,你們快告訴我他正在做啥事?”“霄凡”公司占地面積很大,幾棟大樓占了整個園區,大樓間的空地栽了不少樹木,既美化了工作環境,又將馬路上的噪音以及煙塵隔絕開來,很多員工都很喜歡,不過,一般人平時并不會進樹林里,此時有一個人一直在樹林晃顯得十分反常。 “不知道哎,猜不出來,但他是很可疑,一直東張西望。”另外一人答道。 說到“可疑”,連凌思凡都站起來望向外邊。這是他公司的地盤,他不可能不管不顧。他走大了窗前,然而覺得窗外陽光稍微有點刺眼,于是向會議室角落內大盆盆栽的方向挪了一步,盆栽內的植物斑斑駁駁,讓凌思凡漂亮的臉孔上有了一些搖曳的影。 見“老大”有動作,高管們也都紛紛站起來,一群人推擠著,共同研究樹林里面的人。他們一邊觀察,一邊交換意見,被同伴們否定的人垂頭喪氣,而推測被支持的則得意洋洋。新進到會議室的人見到這幅光景也連忙湊過去,詢問一直都在窗前的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幾十個人一起說話,會議室里吵吵嚷嚷。 “行了,開會。”凌思凡說,“鶴生,你讓保安過去問問。” “好……”還沒等時鶴生答應完這件事,凌思凡就聽見主管市場的副總大叫了一聲,“他他他他……脫褲子了!” “……”凌思凡重新鎖定了焦點——果然,那人觀望半晌過后,大概覺得挺放心的,突然脫下褲子露出屁股,把樹根當成了廁所,開始清除體內垃圾。 “他……”財務副總又說,“大概是從馬路那邊過來的吧……想上廁所,但是我們公司進來需要門卡,他憋不住,于是走進樹林解決個人問題。” “哈哈哈哈哈哈,”有人又說,“他一定以為自己拉得很隱蔽,根本不知道有幾十個人在看!” “都看光了!” “天啊我們公司過去到底被多少個人污染過啊?” 眾人七嘴八舌地嘲笑、議論著,一直目送那人消失在視野中,凌思凡只覺得腦袋有點暈暈的。兩三分鐘之后,他說:“到此為止,來開會了。你們忘了來這是干什么的么?” “是哦……”其他高管附和著說,然而明顯意猶未盡。 凌思凡看了一下表——距離開會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鐘。 簡直莫名其妙……凌思凡想,公司全部高管集體翹班十五分鐘,拿出一天時間的三十二分之一,用來看一個奇怪的人野外上廁所。不管職位做到了多么高,不管業務能力有多么強,都他媽的還是那么愛湊熱鬧。 想到這里,凌思凡有一點點遷怒于時鶴生。他見時鶴生就坐在他旁邊,于是皺起眉頭壓低聲音說道,“時鶴生,你的眼睛都瞎成那樣了,怎么還那么喜歡看熱鬧。”對于這個伙伴,凌思凡一向很少直呼其姓名,可他真的感到奇怪——自己看不清楚,便拽著別人給他講,這是什么精神?凌思凡想不通,那些事情到底與他有何關系? “啊,”時鶴生道,“我是喜歡看熱鬧啊。世界那么大,熱鬧那么多,我恨不得全都知道。” “……”這句話好像應該是辭職時說? “而且,正是因為視力不好,所有才喜歡看熱鬧。正常人的娛樂活動,我很多都沒辦法做,所以才喜歡聽八卦,不然我還能干什么?凌總您肯定不明白,這是我的精神寄托。” 凌思凡說:“你可以信個教。” “信仰不是為了擺脫無聊用的……” “或者多加加班。” “還加?饒了我吧,我已經加得夠多了,陪老婆的時間都少了。”想了一想,時鶴生又說道,“說起來啊,我之所以愛上老婆,也是因為,別人全都敷衍了事,只有老婆,每次都認真地描述,講得繪聲繪色,讓我仿佛親眼所見。” “……”凌思凡不理他,用修長的手指拿起材料在桌子上磕了磕,“那么就開始開會了。” 會議室里終于安靜下來。 幾秒之后,凌思凡又說道:“從我右手邊開始一個一個匯報上周的工作,我就不點名了,有什么問題就在這里拿出來和大家討論吧。” “好,”時鶴生將他打印出來的東西舉到了距離眼睛只有七、八厘米的地方,完全擋住了臉,“上周的事主要是有這么幾件……首先,更換了數據存儲供應商,費用比之前便宜了很多,但便宜的服務確實是有缺陷,數據處理速度比之前慢不少,我們重新eng了并且優化dimension matrix,通過節省運算時間解決掉了這個問題,不過比想的要復雜,負責的組做了一年,哈哈哈哈……”他笑得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眾人可以聽見他笑,但看不見他如何笑,畫面真的非常詭異,不過在場的人也早就習慣了聆聽躲在打印紙后面的男人講話了——因為需要打印出來,時鶴生不好將字號調得太大、印得太厚,于是每次都是使用一號字號,然后湊近了看。 …… 會議開了大約一個小時,凌思凡總算掌握了上周公司所有動向。他又問了幾個問題,得到答案之后布置了幾個新任務,最后說了一句謝謝,便讓眾人都回去了。 高管們一邊聊天一邊往外走,凌思凡收拾了東西,打算回到總裁辦公室去。 不過,當凌思凡從椅子上站起身時,卻是突然感到失了力氣,竟然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 “凌總,怎么了?”時鶴生問。 “……沒。”凌思凡稍微準備了一下,雙腿使了不少勁兒,這回終于是起來了,只是依然有點困難。 時鶴生好像察覺了什么,伸手扶了凌思凡下。 “算了,”凌思凡說,“你自己還要人扶呢,不要再架著個我了。” “凌總,boss,你沒事吧?”他有一點擔心。 “不知道,最近總沒力氣,大概有一周了。”不是那種勞累時的疲乏、身體犯懶,而是真的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腦袋也木木的,但站都站不起來還是第一次。 “那怎么辦?” 凌思凡說,“鶴生,這樣,我下午離開下,去醫院檢查下。”凌思凡愛省錢、也喜歡省時間,不過有一樣東西他從來不省,就是檢查身體。父母全都早逝,凌思凡本身對檢查身體還是很看重的,甚至有些草木皆兵,每次有一點點不太舒服就要跑趟醫院。 “成。”時鶴生說。 …… 就這么著,凌思凡去看了醫生。 身體檢查的結果是:貧血,其他指標都挺正常。 不過,放下了心的凌思凡沒有想到,他吃了藥,打了幾針,還輸了血,但幾天后貧血的癥狀卻沒減輕多少,有好幾次起床或者起身都感到了吃力。 “保險起見……”醫生說道,“做一個骨穿吧,骨髓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