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我不笑是因為這個孩子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他可以早幾月,也可以遲幾月,雖說遲幾月,他未必來得了了。 但偏偏是現在。 如今我和唐煦嫣走入了一個僵局,全然不知哪一天會如岳父所愿的那般徹底一刀兩斷,亦不知哪一天會重歸于好,然后靜待下一次的翻天覆地。 良久后,她打破了沉默。 “都是你的錯。” 我道:“你可以不要。” 她惱道:“你沒聽見太醫說,女子打掉孩子對身體傷害極大嗎?” “那便要吧。” 她不再說話,雙目緊緊地盯著我。 我重復道:“那便要吧,我喜歡孩子。” 她聽后,這才露了笑顏。 唐煦嫣不知道,其實我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口。 我喜歡孩子,但我更喜歡你。 接下來的幾日,我就像一位最普通不過的丈夫,盡心盡力照顧病中的妻子,滿足她所有無理的要求。 有時她要聽話本子,便讓我念。問題是她看的話本子全是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我常常念著念著便發現里面兩個男的居然就吻上了。 一旦我放下話本子,不愿再念,她便又說我不照顧病患,不懂哄孕婦開心。 如今確實她最大,既是病人,又是孕婦。所以我只能認栽,乖乖地侍奉著,仔細地看護著。 朝堂上堆積如山的折子送過來后,她便再沒空閑聽話本子。 她沒了空閑,又怎肯讓我閑著?于是她便又讓我念折子給她聽,念完后,她口述批閱的內容,我再執筆寫上去。 每當我寫完,她總會拿過去看。初時我以為她是看我寫的內容和她說的同不同,誰料過了片刻,她不服氣道:“為什么你的字比我的好看?” 都說字如其人,所以我笑道:“或許是因為我的人比你好看。” 她嘟嘴不悅道:“我不管,你的字不能寫這么好,不能比我好看。” 我無奈搖頭,將字又寫得隨意了些。 “還是好。” 我伴惱地瞪了她一眼,她以為我會習慣性地刮她的鼻子或輕敲她的腦袋。于是當她說完后這句話后,連忙用被子把頭給蒙上,過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我裝作沒看她,盯著折子。她見我沒什么動靜,便又重振旗鼓,開始喋喋不休起來。接著我不等她縮進被子里,便出其不意地敲了下她的腦袋,她這方才安靜了下來。 這段日子里,方雋都變得清閑了許多,因為我干了許多她本該做的事情。 方雋有時會和同樣無事的蕭玄聊上幾句,兩人的談話總是異常尷尬。半天沒人吱聲,一人說了一句,另一人久久接不上,那人好容易才接上,另一人早已忘了方才講的是什么了。 我在旁悄悄地聽著,常常邊聽邊搖頭,然而唐煦嫣卻越聽越覺有趣,總是問我,什么時候讓他們辦喜事? 每當這時,我便輕敲她的腦袋,告訴她,不要亂點鴛鴦譜。 漸漸地,唐煦嫣便可以下床了。她一能下床便吵著要去上朝,全然不聽太醫的叮囑,我攔不住她,也只能由她了。 白日里朝會辛苦,到了晚上批折子時,她便尋到機會偷懶,央求我道:“我累了,你幫我批剩下的折子,好不好嘛?” “荒唐。” 她又拉著我的衣衫委屈道:“就一次,一次就好。” 我義正辭嚴道:“后宮不得干政。” 唐煦嫣沒了招,便喪著臉拿了朱筆和幾本折子,靠在了貴妃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批了起來。 我提醒道:“起來批,你這樣容易睡著。” 她輕哼一聲,不再理我。 批著批著,她果然躺在貴妃椅上便睡著了,左手的折子搭在了她的大腿上,右手的朱筆早已掉在了地上。 夜風入殿,我怕她著涼,無奈地嘆了口氣后,便將身上的外袍解了下來,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身上。 酣睡中的她臉蛋微紅,嘴角上揚,似乎在做什么美夢。 長長的睫毛,翹挺的鼻子,紅潤的櫻唇,她的臉在宮燈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朦朧,朦朧之下更為動人。 我偷偷地在她的額上落了一吻,祈盼著這一次她不會睜眼。 這一吻比那日更輕,更柔。 這一次,她睡得很沉。 一吻過后,一切如常。 之后,我看了著龍案上的剩下的一堆折子,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她,心一軟,不愿將她喚醒,便坐在了龍案前,拿起了朱筆。 在拿起朱筆的那一剎那,我猶豫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