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到了晚上下班,又是白若安來接,回到家里霍司明也不在,餐桌上是已經做好的晚飯。竇澤這才意識到:霍司明是在踐行他車庫里說得話,當時不過是看在他服軟的份兒上才暫時妥協…… 當夜他再去醫院的時候,霍司明便沒來接了,只是在鞋柜的置物架上放了一只手電筒,意思大概是叫他走的時候帶上。 雖兩人不打照面兒,夜里霍司明卻還是要回來。竇澤能感覺到他留下來的生活痕跡,換掉的衣物和拖鞋、喝水的杯子、吃剩下的果盤兒……同一屋檐下卻過兩種生活,形同陌路。如此過了幾天,竇澤已經有些吃不消,那天夜里他跟醫院里說有事要忙,沒有去看望竇愛國,而是坐在客廳里等霍司明,盤著腿,像個失婚婦女,直到深夜,才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到底還是把他等到了。 霍司明換了鞋便要上樓,竇澤叫住他,問:“這幾天很忙嗎?天天這么晚回來。” 霍總敷衍地點了點頭算是應答,又抬步繼續上樓。 竇澤等了他半天,才等到人,怎么可能放他走,便說:“怎么現在也不在家吃飯了?每天在外面吃嗎?” “跟客戶吃。”霍司明松了松自己的領帶,惜字如金。他見竇澤不說話,便又擺出一副要走的架勢。 竇澤繃不下去了,咬了咬牙問:“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嗎?”霍司明扯下了領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繼續說:“我們兩個互不干涉,你也不必再為我出格的舉動困擾,這樣不好嗎?” “……”竇澤仰視著他,連呼吸也有些困難了,說:“你一定要做這么絕嗎?” “這是你自己的要求。” 竇澤抿了抿嘴,說:“你每天早出晚歸那么辛苦,還是別這樣折騰了,這是你的房子,也不必為了避開我,天天弄得有家回不得,也折騰你公司的員工加班。”他身上還穿著睡衣,原本打算好言好語跟霍司明服個軟認錯,此時卻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也踏上樓梯,蹭蹭幾步越過霍司明,道:“你不用走,我走。” 霍司明站在他下首的幾節臺階,抿著嘴抬頭看他。 竇澤一邊上樓去,一邊說:“那么麻煩做什么?我本來就是這家里的房客而已,難道還要叫主人遷就我嗎?”他進了主臥去,將自己的行李一件件又拿出來,是準備收拾東西的架勢。 霍司明站在門口,抿著嘴,氣得連手腳都快發抖,便聽見竇澤一邊收拾衣服一邊說:“霍哥,謝謝你這段時間這么照顧我,我都記在心里呢。” 他的衣服沒多少,幾下便收拾完了,又下樓去陽臺那兒拿晾在上面的內褲,一邊收拾一邊朗聲對樓上說:“霍哥,我把你當親哥,不管強沒強jian懷沒懷孕,我一直把你當親哥。就算你爆了我的菊我也試著理解你,幾年的‘哥’不是白叫的。” 霍司明走下臺階,看著竇澤已經把行李裝好,臉上結了一層的霜,他沒開口,聽見他繼續說:“既然要走了,便把話說開吧,你昨天問我,我不想給你生孩子……” 竇澤頓了一下,臉上露出個凄然的笑:“不止是你,我活了二十多年從來也沒想過給誰生孩子,我怎么可能想到自己一米九的一個大男人有一天會給另一個男人生孩子?要你你愿意嗎?挺著個大肚子去公司開會,讓你的大小下屬們都看看,‘臥槽,男的懷孕嘿’……”竇澤說到后來,眼圈紅了,他吸了吸鼻子,趿拉著拖鞋,低下頭抹了把臉,淚水順著他的指縫流出來,帶著鼻音說:“拿孩子換錢,是我混蛋,我一輩子對不起他,你要是同意,以后讓我遠遠兒看他兩眼就行……” 霍司明聽著他說話,心翻江倒海,垂著首,連指尖也快顫抖。“你別說了……” “你的恩情我永遠記得,錢我將來還你……”他抬起頭又看向霍司明,問:“你要真是要我這身兒rou,我也能舍給你……你要嗎?”竇澤紅著眼睛看他,眼淚順著剛毅的下巴往下滴:“我真心謝你,要不是你,我爸也做不了手術。” 他哭得傷心了,他被生活逼到了絕處,結果遇到了霍司明,而如今,他又被霍司明逼到了絕處。滿腹的委屈在今天說出來,又辛酸又無奈……站在那兒,無辜的像條被拋棄的小狼狗。 霍司明既心疼他,又心痛自己,長久的沉默著,等了好久,才深吸了一口氣說:“竇澤……試著接受一個男人,真的那么難嗎?” 第三十一章 竇澤的眼仍是紅的,他聽見霍司明一字一句地問:“我吻你的時候,你只感覺到屈辱嗎?我抱你的時候,除了擔心被人發現,你心里難道沒有一丁點兒悸動嗎?”他頓了一下,才繼續,從牙齒里擠出最后一句話:“真的……那么惡心嗎?” 竇澤垂著頭,沒有說話,他的臉上仍有淚痕,手上拎著破舊的行李包。 霍司明走上前將那行李包扔到一邊,兩手扶著他的肩膀,問:“惡心嗎?”竇澤不語。 他又慢慢地緊緊地環抱住他,結結實實地將他鑲嵌在自己的懷里,連心臟的跳動也感受的到,對著他的耳根問:“竇澤,你聽聽自己的心跳,是覺得惡心嗎?” 竇澤抬頭看他,迷蒙著一雙眼,淚珠大滴大滴的落下來,心臟砰砰砰的跳動著,他看到霍司明眼睛里倒映的自己,那人無限渺小,卻始終鑲嵌在里面。霍司明對著他的唇吻下來,濕熱柔軟的舌頭撬開他的因哭泣而變得格外軟綿的口腔,慢慢吸吮他的唇瓣、輕舔他的齒列、吻啜他的津液、與他的舌頭糾纏、挑逗他的上腭,那滋味比酸梅糖更細膩。霍司明純男性的體溫包圍著他,手掌握著他的后腦,不容拒絕。 他有點缺氧了,像有微弱的電流自舌尖通向了天靈蓋,麻酥酥的,既強硬又柔軟。這種感覺和女性的接觸完全不同,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兒會給他這種強烈的情感,他的手抵住霍司明的肩,不知該進還是退,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霍司明熾熱的感情為他織了一張網,將他困于其中,他迷惘了…… 兩人的鼻尖相抵,竇澤向后仰頭閉著眼喘氣,霍司明放過了他,唇上亮晶晶全是他的口水,還要問:“惡心嗎?我的口水讓你想吐嗎?” 竇澤雙手扶著他的肩,他感受到霍司明身上富有彈性的肌rou,那種感覺分明不是討厭,甚至有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霍司明攬著他的腰,掌心在他的尾椎骨磨蹭,傳來灼人的熱度。又問:“惡心嗎?” 竇澤不回答,垂著頭,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臉是紅的,上面的淚痕已經被激吻沖擊得不大明顯。 霍司明苦笑著說:“果然還是很惡心嗎?” 竇澤抬頭,被吮得發紅的唇瓣微微有些腫了,他看著霍司明,輕輕搖了搖頭,他現在無法正常思考。 霍司明看到他搖頭,說:“所以,你也在我的親吻里獲得了快感,是不是?” 快感嗎?他不知道,他搖了搖頭,說:“你先不要問我……”他軟倒在了沙發里,有些迷茫,開始的爭吵為何會演變成后來的激吻?“我困了。”他又想起什么,問:“你吃晚飯了嗎?” 霍司明搖搖頭。 他說:“我去給你把飯熱一熱。”說罷扶著沙發站起來,他的腿已經被霍司明吻得軟了,這次陌生的經歷甚至讓他有些站不住。 霍司明跟到廚房,一邊看著他下面,一邊問:“你還要走嗎?” 竇澤不做聲,半垂著眼,專心攪動鍋里的面。 霍司明又說:“試著接受我好不好?我們的第一次確實不美好,但別因為那一次的不美好就否定所有,別急著下定義,好嗎?” 竇澤說:“別提那事兒。” 霍司明從來都是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此時卻有些熱切地湊到竇澤身邊去,說:“好,不提。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不做這些,只是生活在一起也可以。或者,如果你需要發泄欲望,我甚至可以化妝成女人……” 竇澤微張著嘴回頭看他,抿了抿,說:“你不要說一些奇怪的話。” 面已經煮好,竇澤用筷子將他們撈到碗里,澆上了保姆做好的鹵汁,又倒了兩滴香油和蔥花,說:“好了。”他將碗端到餐桌上,便聽到霍司明在身后說:“如果你怕家人發現,我可以跟你談一輩子的地下情,如果我死掉,我的財產會全留給你和孩子……” “吃飯吧。”竇澤看出霍司明今天的情緒不太穩定,他們倆的情緒都不穩定。 湯面上氤氳起一縷縷的熱氣,聞起來很香。竇澤坐在霍司明對面,看著他吃飯。他的眼角眉梢還帶有剛剛激吻留下的紅暈,顯得很柔和,霍司明吃了一口面,抬起頭看他,又追問:“真的不行嗎?女人可以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啊。”他甚至連紳士的臉面都不要了,只要竇澤的一句話。 “我不知道……”他撐著腦袋,已經有些困了。“現在已經是夜里零點,我的腦子需要休眠,它不會思考了。” 霍司明便不再說話了,竇澤為他夾了一些開胃的酸蘿卜片放在碗里,說:“配著這個有滋味一點。” 霍司明夾起來吃了,說:“你去睡吧。” “你明天早上還會不告而別嗎?”竇澤撐著眼皮問他。 他嘴里還含著一根面條,將它吸進嘴巴里,才輕輕搖了搖頭,又勸道:“竇澤,我覺得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也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 竇澤不理他,已經揉起了太陽xue。 待他吃完面,喝完最后一口湯,竇澤將碗收到水池里,上了樓,還順帶拎上了自己的旅行包。走到臥室,霍司明跟了進去,竇澤回頭看他,問:“怎么了?” “我幫你把襯衫掛起來,不然在包里窩一夜會起皺。”剛剛經歷了出走事件,霍總忽然變得有些乖順了,又或者是因為剛剛那個激情四射的吻,讓他得到了稍許滿足。 竇澤瞇著眼睛搖了搖頭,道:“你去洗澡吧,我自己來。”又想起什么似的,說:“那個……上回我把你晾在陽臺上的內褲碰掉了,呃……沒洗,又搭回去了……” “……哪一條?”霍司明皺了皺眉,又說:“內褲碰到地上應該重新洗一遍。” “……不知道是藍的還是黑的,反正你的內褲……就那幾個顏色。”竇澤眼神有些游移了,他有點后悔提起這個話題。 霍司明看了他一眼,說:“你要幫我洗內褲嗎?” 竇澤:“……” “做我男朋友還是幫我洗內褲,你選一個。”霍司明扶著門,看著他說。 竇澤裝作沒聽到,拉開旅行包的拉鏈,將襯衫一一掛回柜子里。霍司明又說:“書房的沙發床很短,如果你讓我睡回臥室,我可以允許你不洗內褲。” 竇澤一邊掛衣服,一邊說:“那我們兩個換一換,你來睡臥室,我去睡書房。” “……”霍司明說:“……我自己洗內褲。” 竇澤忍不住勾起唇角笑,霍司明便過去抱著他親了一口。竇澤回頭看他,說:“你不是說,可以不做這些嗎?” “如果做我男朋友,就可以隨你……你需要選擇。”霍司明深邃的眸子里帶著笑意,過了一會兒,他認真地說:“竇澤,別禁錮自己,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 竇澤稍稍嘆了口氣,夜色太溫柔,讓他的心也柔軟了,剛剛的親吻不是不美好,他的腦袋稍微遲疑了一會兒,嘴巴里已經吐出一串讓自己后悔的話:“……你讓我考慮一下。” 霍司明便笑了,稍稍勾起唇角,看著他,道:“晚安。” 竇澤躺在床上,腦海中又浮現起剛剛的場景,嘴唇上似有濕度一樣,耳邊聲聲回響著霍司明的質問:惡心嗎?我的口水惡心嗎? 他抱著枕頭慢慢翻了個身,讓稍微隆起的肚子挨著床墊,這屋子里還有明顯的霍司明的味道,枕邊更甚,繚繞在他鼻尖,惡心嗎?不惡心,他都睡了這么長時間,甚至聞見這味道還有些安全感。 竇澤輕輕搖了搖頭,閉上眼,不想了不想了……睡覺。 第二天醒來時,霍司明果然還在家里,正穿著質料輕軟的睡衣在樓下盛飯,見他下來,說:“天有點冷了,今天走的時候帶件外套吧。” 竇澤臉上還有枕頭印子,聲音帶著晨起的干啞,說:“我的厚衣服還在宿舍里,等周末回去拿。” “那你先穿我的。”霍司明將小籠包放到他面前,又倒了些醋和辣椒做蘸碟。又問:“你中秋的時候,要跟家人一起過嗎?” 竇澤拉開椅子坐下,夾了一枚包子放進嘴里,道:“晚上一起,不過也不會特別隆重,我爸不能吃月餅,也就在陽臺上看看月亮意思意思。” 霍司明點了點頭,問:“那中午有時間吧?” 竇澤這才反應過來,忽而問:“……你是想帶我回家過節嗎?” 霍司明點點頭:“中午可以一起吃個飯嗎?不是特別隆重,下午可以繼續回去上班。” 竇澤拿著筷子頓住,連上面夾得包子都顯得不那么美味了,他有點緊張,也有點害怕,問:“你爸爸知道我的存在嗎?你出柜了嗎?” “應該知道吧?”他沉思了一會兒,又說:“他們一直以為我是性冷淡,或者雙性戀,所以并不需要出柜。” “……”竇澤把包子塞進嘴里,連醋也忘記蘸。“你爸會把我轟出來嗎?” 霍司明說:“你放心,他不敢的。” 離開家的時候,竇澤從霍司明的衣櫥里挑了一件最不打眼的外套,穿上去感覺肩膀重若千斤,他怕被同事們看出來。霍司明看了一眼效果,贊賞道:“很好看。” “……”竇澤有些不自在的抻了抻衣服的下擺。 霍司明笑了笑,兩人一起走到地下車庫,終于是了結了這一周以來的爭端。兩人半夜里和好,霍司明忘記通知白若安,他驅車駛離小區的時候,便剛好碰到白若安站在大門口吃包子,一杯豆漿放在他車前的引擎蓋上,一邊吃一邊向小區里面瞅,估計是在等竇澤出來。 竇澤看見他,側了側身通過駕駛位的窗戶喊他:“白先生!” 白若安也看到了霍司明的車,吞下包子說:“你倆和好了?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啊?害我白跑一趟。” 竇澤有點不好意思,沒說話,霍司明卻說:“這個月給你發獎金。” 白若安這才高興了,道:“你倆先走,我殿后。” 待車子駛離了小區外的街道,白若安的車還沒跟上來,竇澤忍不住問:“白先生跟你很早就認識了嗎?” 霍司明抿著嘴笑了笑,從車子的儲物盒里摸出了一塊酸梅糖給他,說:“吃醋了么?” “……”竇澤不理他。 霍司明繼續道:“前面紅燈,還可以吃一口糖。” 第三十二章 這顯然是一句調笑,竇澤斜睨了他一眼,說:“我不吃糖,你別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