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暗示性的話語,葉生不是不懂。她有些閃躲的避開老爺子的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不高不低,屋里屋外正好都能聽見。 “他自己說喜歡的。” 老爺子又笑了聲,“是嗎?”問完便擺了擺手,示意葉生進去。 樓外還在下雨,廊道外面暴雨沖刷著玻璃喧囂。葉生推門進去時,聽見有人問她。 “五年前,我們是不是見過。” 葉生手一抖差點打翻了懷里的粥,轉身朝外望去時,老爺子已然走遠,但她真的聽見有人問她了。 謝徵耳力一向不錯,他們門外的話他都聽得一字不差,瞧著語氣葉生和謝家老爺子似乎認識,昏蒙蒙的腦海里重復著昨晚那個夢境,一下子又竄到剛才老爺子和葉生的談話上。 待葉生輕聲慢步地走到床邊時—— “葉小姐,”他嗓子有些沙啞,眉頭沉了些似在思索,“五年前,我們是不是見過?” 相較于謝老爺子斬釘截鐵的口吻,同樣一句話,從謝徵口里說出來充滿了疑惑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問這句,是因為他爺爺問了,還是因為那個夢里……謝徵你聽好了,我姓葉,單名生,生生不息的生。 他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葉生,不對,那個女人是葉生,他不知道那個葉生是不是這個葉生,本就發燙的腦袋越來越亂,嗡嗡嗡的蜂鳴如潮水般涌來。 葉生聽見他問這句話的瞬間,抖了抖手,將保溫瓶抱得更緊,許久之后嗯了聲,接著道,“是。” 謝徵覺得四周太吵,幾乎聽不見這個女人的回復。陌生的環境,他并分不清方向,抬起手臂枯白的手指隨便指了個方向給葉生,“出去。” 葉生沒出去,她走到床邊自然而然地坐下,將他抬起的手抓進自己掌心里,有些燙。在謝徵不耐地甩開她之前,葉生將他的手放進被子里。 她彎下腰幾乎將臉貼到男人臉上,呼吸又輕又細。葉生她小聲的說啊,“謝徵,你生病了。” “出去!”謝徵顯然不想和她離得這么近,臉色越發難看,繃著的臉幾乎要凍死人。他卻沒有動一下,一來他身體不好沒這個力氣,二來害怕一回頭就和這個女人接觸到。 顯然葉生不這么想,她頭低的更深,愣是將額頭抵在他額頭上,燙的她心驚rou跳,“是不是很難受?”她想起以前自己生病的時候,謝徵就是這樣蠻狠不講理地抱著她,非要給她捂出一身汗才罷手。 而如今變得講道理的謝徵是受不了和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這么親密的,猛地偏過頭,側臉被什么東西擦了過去,又輕又柔。來不及多想,更多的是憤怒,他用力推開了葉生,喘了口粗氣,“給我滾!” 室內一陣吵雜的聲響,正好值班護士經過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來。 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從地上站了起來,手掌心全是血。她腳邊是已經破碎的細腳花瓶,鮮紅的血混著水里打濕了花,浸的那枝玫瑰格外鮮艷。小護士記得,這個病房的花是她換的,因為這個病人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病人,所以早晨偷買了這枝花送給他。 葉生穩了穩身子,將手藏在袖子里。深深地望了眼床上的人,覺得難受的厲害,迫切想逃離這間壓抑的病房,在門口時,她頓了頓腳,那一句‘我下次來看你’沒能說出口。 小護士吸了口氣,走到謝徵身邊關心的問到,“謝先生,你還好——” “出去。”謝徵冷聲打斷她,“別讓我說第二遍。” 小護士給他口氣嚇地忙往外跑,心里直想著謝先生變臉真可怕。 病房里還沒有收拾,很快又恢復了沉寂。不一樣的是,空氣里飄著腥甜的血腥味,一絲一縷地繞在他鼻息間,原來看不見后敏銳的不僅僅是聽覺。就在這時,謝徵鼻尖有些癢,他抬手,纖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絲發,碾了碾,顯然是那個女人留下的。 臉色瞬間難看了幾分,他想扔掉這根頭發,手一松就不見了。這令他不安,謝徵覺得整個床上都是那個女人的頭發,她用頭發在折磨他,令他無法靜下來。 謝徵低聲咒罵了句,怒換病房。 “謝先生,這保溫瓶是你的嗎?”換病房的時候有人問。 男人愣了一下,想到葉生和謝老爺子的對話,知道這里面是雞蛋粥,而那個女人沒有說錯,他確實喜歡這個。 “不是。”他冷靜極了,“扔了吧。” —— 醫院走廊 葉生坐在長椅一端,手上的傷口已經在洗手間里清洗過了,隨便處理了下。說不生謝徵的氣那是騙人的,葉生以前不喜歡騙人,現在騙葉念安久了,她也喜歡騙自己了。 就好像現在,她騙自己不生氣了,可還是覺得手上疼,掌心的紋絡都給玻璃渣割碎了似的,真疼。 她坐了會兒,就轉身朝另一邊走去。 葉父和謝徵在一家醫院,葉念安現在應該在葉父那兒,果然沒帶葉念安去看謝徵是對的。 謝徵有病。葉生心中暗道,還是陰晴不定的神經病,沒人受得了的。 她呼了口氣這樣罵他幾句后心情確實好了不少。 往后幾天葉生偶爾經過謝徵的病房,在窗邊張望張望,但絕不進去。只聽說他高燒一直沒退,醫院的人很著急。她心跳亂了幾秒,但已經在葉父的病房門口了。 葉父坐在床上,身前攤著一份報紙。不用看就知道他看的版面是財經,二十多年來從未變過。 “爸,今天身體怎么樣?”葉生走過去靠這邊坐下,剛準備伸手去勾報紙,才想起自己手上的傷還沒好,便作罷。 “老樣子。”葉父翻到了下一頁,“你呢,那事怎么樣了。” 葉生才發現她父親看的并不是財經那一版,而是政治板塊,有些驚奇,“你什么時候也關心政治了?” 葉父翻報紙的手停了下來,目光落在葉生臉上。病房內有那么一瞬,連落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 “爸?” “咳,”葉父嘆了口氣后轉移了話題。“你和謝家小子的那事,怎么樣了?” 這次輪到葉生沉默了小半會兒。 葉父見女兒這樣,便知道她有心事,也是,葉生不同意也屬正常。“這事我看就算了。我之前沒見過謝家的老二,只聽說有這么個人,如果知道他是個瞎子,我不會讓你去的。” “不呀,他很好的。”葉生轉臉就笑的一臉甜蜜,挽著葉父的胳膊有些年幼時的撒嬌意味,“謝徵雖然眼睛不好使但人很可靠,對我也好,對念安也好。” “帶他見過念安了?”葉父微驚,葉生是他血rou至親的女兒,葉念安是他唯一的孫子,這事他自然很上心。 葉生沒說謊,誠實的點頭,“嗯,那天在小區門口,他倆在一邊說話我都插不上嘴呢。” 葉父將信將疑,但葉生的笑容確實不是作假,他不滿意未來女婿是個瞎子,但葉生自己滿意就好。 陪葉父聊了會兒葉生就出去了,葉父說剛才葉婉也來過,把念安帶出去了。 名義上說葉婉是葉生的jiejie,雖然后進門沒有絲毫血緣關系,但葉婉比葉生大2歲是事實。葉生和葉婉關系并不好,有人說是因為葉婉的老公是葉生八/九年前的初戀,也有人說是因為葉生的兒子是和她姐夫生的…… 閑言碎語多得很,偶爾也會起那么一兩句爭執,葉生漸漸地懶得回葉家了,多少也和這有些關系。她現在準備出去找兒子,順便想想等會回去煲個湯,給謝徵送過去。 —— “……小安,喊爸爸,乖。” 葉念安沖面前儒雅斯文的男人揚起稚嫩的臉,眉頭一擰,“你不是我爸爸。” “誰說不是?我就是你爸爸。”沈承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框架,盯著小孩子這張臉,不怒反笑,大手抓住葉念安的頭發亂揉,也不管小孩子疼不疼,反正那孩子倔,不會喊疼。 “你放開我。”葉念安想推開沈承安,結果沈承安只抖了抖腿就把這小孩甩到一邊去。那時候還念安還小,但他不喜歡這個姨父,打從心底。 他長腿一邁,將小念安困在角落,“喊爸爸,喊了爸爸,以后我就不欺負你和你媽了。” 葉念安瞪著他,“我爸爸回來了,你欺負不了。” “哦,是嗎?”沈承安怎么可能會信這句話,忽的一笑,儒雅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溫柔,“小安真皮,爸爸是回來了,就在你眼前呢。” “沈承安!”一聲尖銳的女人嘶吼,伴隨著皮包砸在地上的聲響,“你想喜當爹想瘋了,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要戴綠帽子了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我這個女主有點那啥啊。 不好意思,我還是要寫完的。 he!he!he! 求收藏,就打分,求評論區聊人生!!!!! ☆、004 葉婉長相不及葉生,但也算是清秀可人。她一直很少動怒,像今天這樣的更是幾年來的頭一遭。 以前就聽人說,葉生的寶貝兒子其實是沈承安的種,她不信。沈承安喜歡葉生,她是知道的。葉婉一直覺得,就算沈承安不喜歡自己,但葉生已經給別的男人生下孩子,她自認為了解沈承安的為人,他絕對不會喜歡這樣的女人……卻不想撞見這一幕。 “小婉?”沈承安褐色的瞳孔閃了下,他松開了葉念安,拾起地上的包包遞過去,語氣溫柔似水,“這個包包要是不喜歡了也亂丟,下次再去買一個?” 葉婉憤怒的渾身起雞皮疙瘩,死死地盯著這個她喜歡了十多年的男人,“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解釋什么?”沈承安云淡風輕地笑了笑,想去握葉婉的手,卻被她甩開。他覺得葉婉脾氣不知什么時候大了,有些不聽話了,在孩子面前不給自己面子。 “沈承安,我!”葉婉愣是說不出和他離婚的話,但她真的太生氣了,她明明以前就暗示過他離這個孩子遠一點,“你要孩子,我可以給你生,你為什么——” “小婉,”他笑著搖頭,打斷了她,還是那么溫柔仿若沒有絲毫錯,“我叫沈承安,這個孩子叫葉念安。” 沈承安頓了頓,似怕她聽不懂,仔細解釋起來,“葉是葉生的葉,念是想念的念,安是沈承安的安,你覺得我和這孩子是什么關系?” 長廊一端站著個身形高挑的男人,穿著大號的病服,似乎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幾天那個女人沒再去打攪他,現在聽見這個名字,他也只是覺得熟悉,并沒有其他感覺。 謝徵沒有走,而是站在窗邊光明正大地聽墻角,聽著那個名字一遍又一遍進入耳朵,他竟然沒覺得煩躁,也沒轉身就走。他想起一件事,在和葉生相親前,他有了解過他們家的關系圖譜,現在說話的人聽稱呼應該是葉生的姐夫和jiejie。 謝徵這一場墻角聽得很滿足,盡管他從不是個八卦的人,倒是沒想到葉生這個女人,還真行呵。 突然間,他寬松的病服往下一垮。謝徵面無表情地將褲子往上提了提,覺得自己腰桿兒又變細了,結果手還沒放下褲子又被人扯了下! “還鬧?”謝徵臉色很難看了,哪來的小王八蛋玩上癮了是不是?他將褲子狠狠地往上一提,緊跟著臉上浮現一抹痛苦的神色。謝徵疼的厲害,他特別想彎腰做一個動作,但這兒明顯不適合——剛扯到蛋了,cao。 葉念安不知道這個叔叔怎么了,自己扯謝徵的褲子只是站想在他身后躲沈承安和葉婉。 “叔叔,你別走。”葉念安抱住謝徵的大腿,不管不顧地往他身上蹭。 謝徵這次是真的想罵人了,這葉生母子怎么就陰魂不散了非要纏著他?不過想到剛才那情形,他又覺得,其實可以和這小屁孩好好聊聊,沒準兒這小屁孩懂事喊沈承安一聲爸爸后,沈承安一高興就讓小屁孩認祖歸宗,然后葉生就不會再來招他了。 這個認知讓謝徵心情頗好,從臉色上可以看出來,他蛋不疼了,頭也沒那么暈乎的很了。 沈氏夫婦還在繼續爭吵,已經引起不少人圍觀,沈承安是大學教授,他好面子跟被打擾的人和氣的道歉,滿臉笑容地將葉婉拉走了,愣是將她手腕掐出大塊青紫。 謝徵自然沒管這場面,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完了,反正是知道了葉念安名字的來歷,抬手摸了摸葉念安的小腦袋知道他的方位后,在他對面蹲下來。 “葉念安?” “到!”小屁孩跟幼兒園老師點名似的站的筆直答道。 這是謝徵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仔細咀嚼這三個字,真的覺得葉生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太司馬昭之心了——葉生想念沈承安。瞧瞧,這個女人多可怕,嘖。 謝徵冷不拉幾地沉下臉,下次遇到她,還真要好好問問,想給她兒子找幾個便宜爹。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來招惹他,未必他眼瞎就看不見帽子是綠的? 他顯然忘記和葉念安大眼瞪小眼的初衷,本意上是教導葉念安喊沈承安爸爸,然后順利的認祖歸宗,要是能順帶把葉生認祖歸宗給沈承安當小老婆最好了。 謝徵壞心思的想,葉生那任勞任怨的小媳婦勁兒給沈承安當小媳婦合適,賊合適。看,他和葉生雖然沒有夫妻緣分,但他可以推波助瀾讓她和沈承安發展發展。 顯然,謝徵這個時候把自己當大好人了,連帶著面部表情都柔和起來。 葉念安哪知道面前這個愛變臉的男人在想什么,他咂嘴揉了揉肚子,便用手抓住謝徵的隔壁搖晃,“叔叔,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