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燈心苑一般都是世家子弟才來聚聚的地方,堪稱文人雅士的聚集地。 蘇錦棉以前也是跟著哥哥來過的,不過文人酸溜溜的可不少,她不喜歡這樣的環境漸漸地就不愿意去了。 朱婉婷顯然也是常客,挽著她熟練的穿過亭臺樓閣,一路往燈心苑最深的腹地走去。 燈心苑就臨著燈心湖,燈心湖上落著一一座亭子,此刻門微微敞開著,卻是不見里面的光景。 朱婉婷還是不敢再往里走的,就在臨近這亭子的廂房里落了座,又招呼了小廝去通報一聲,只說了她自己的閨名,卻是絲毫不提蘇錦棉。 蘇錦棉也好整以暇地喝她的茶水,偶爾拈上一塊糕點,怡然自樂。 燈心湖不愧是賞景的好地方,雖然湖面上結了冰,落了一層的雪,可映著雪梅卻好看得像是桃源世界。 不知道哪兒還有鳥兒,偶爾婉轉啼鳴,聲音清脆又惹人憐。 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八王爺過來,朱婉婷的臉色倒是慢慢難看了起來。 蘇錦棉只當做不知,間或和阿蘿輕聲細語幾句,實在被朱婉婷盯得受不了了,這才抬眼看過去,“朱小姐這是怎么了?” 朱婉婷垂了眼,把玩著手里的杯盞,聲音卻冷了幾分,“八王爺大概忙著吧,還不過來。” 蘇錦棉語氣卻甚是柔和,溫溫婉婉的,“大概吧,昨日送我回去的時候還說最近不能過來了。” 朱婉婷的臉色果然又難看了幾分,蘇錦棉卻轉了眼,彎著雙眸笑瞇瞇的,“倒是好久沒來燈心湖了,也不知雪景如此好看,今日倒是謝過朱小姐的款待了。” 朱婉婷沒答話。 蘇錦棉再接再勵,這回開始貶低自己,“說起來,我這個人甚是無趣,怕讓朱小姐解不了悶吧。” 她一語雙關,朱婉婷再遲鈍都聽出來了,掃了她一眼,語氣卻有些輕蔑,“蘇jiejie自輕了,婉婷倒是真沒見過像jiejie這樣冰雪聰明的人,怕是早就看出我的心思了,何必愚弄我。” 蘇錦棉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熱茶,這才覺得身子暖了些。隨即便由阿蘿扶著站了起來,剛受了些涼,此刻喉嚨間就有些空空的冷,她輕咳了幾聲,才說道:“倒不是愚弄,只是給朱小姐留點面子罷了。朱小姐的胸襟,錦棉自愧不如,只是這樣試探我,我實在有些不喜。” 她說完,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手指冰冰涼涼的握住阿蘿的,“我身子不好,沒有熱氣的地方久坐就不舒服,恕我失陪了。” 她言語間都分外妥當,面上淡然無波,更是一點情緒都沒有表露出來,朱婉婷盯著她片刻都沒有看出什么來,皺著眉頭半晌,才輕吐出一口氣來。 “你別折煞我了,過不了多久你就是他的正妻,到時候我見了你還要行跪拜禮,如今又何須這么客氣。” 蘇錦棉看了她一眼,卻是笑了起來,“那我便先走了。” 朱婉婷不再多說什么,只眼神冷了幾分,“哪個王爺沒有三妻四妾,我終究也要進得這個門的。” 蘇錦棉原本已經轉身了,聞言,頓了一下,看著門口的眼神冷了幾分,卻是一言不發地走了。 左轉原路返回,右轉直走踏過燈心橋,盡頭就是燈心亭。 她絲毫猶豫都沒有,直接右轉走過一個長廊,可剛踏上燈心橋往湖面上一掃,臉色就更白了幾分。 阿蘿一直抿著唇跟著她,她這么一停下來,她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福身,輕聲請示,“不如我去讓人通報一聲吧,貿貿然過去也不好。” 蘇錦棉只覺得心口涼涼的,委屈得不行。 她現在是還沒有入門,就有人欺到了頭上,可他在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她貿然打擾實在不明智。 這么一猶豫,她心里原本存著的那點氣立刻消了少許,也就沒那么想急著見他了。 頓了頓,她還是轉身準備回去,可一轉身就想起出門坐得是朱婉婷的車,這會回去也不方便了…… 她嘆了口氣,進退兩難。 就這時,門口候著的小廝快步跑了過來,“原來是蘇小姐,我說怎么那么眼熟。” 蘇錦棉轉頭看去,隱約也有了些印象,像是八王爺身邊的人。 她微微一頷首,面上多了幾分尷尬,“我想回府了,但沒有馬車,你能幫我弄輛馬車來嗎?也不用請示八王爺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小廝回頭看了眼,很快就把剛才朱婉婷叫來的小廝聯系在了一起,微微福身,很是恭敬,“蘇小姐還請稍等片刻。” 蘇錦棉點了點頭,卻看見他原路返回了……連輛馬車都不能做主么,這地位是怎么近身的? 第五十三章 阿蘿看著小廝跑回去找八王爺,笑得一雙眼都瞇了起來。“就該讓八王爺知道你來了。” 蘇錦棉看著遠處江邊的景色,想了想,還是轉身走了。 還沒走幾步,燈心亭就從半掩著的門里跑出來,那小廝邊跑還邊高聲叫著“蘇小姐”邊跑了過來。 她抬頭看過去,看見的不是小廝,倒是他。 隔得遠,她倒沒怎么看清,就看見他往這邊掃過來一眼,然后就走了過來。等他緩步走過來,也不過一會的功夫。 他今日倒是難得穿了一身白色,白衣勝雪,此刻站在這邊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卻顯得氣質清冽,渾然天成的一股威嚴貴氣。 她一時看得有些出神,連他走到跟前了才察覺,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八王爺眉頭一皺,穩穩地托住她的手扶了一把,看見她的手藏在袖口里,順手就摸了進去,觸手之間涼得像冰塊。 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微微瞇了眼看向她身旁的阿蘿,“你就這么照顧你主子?這么冷的天……” “不關她的事。”她出聲打斷他,“我并沒有想打攪你的意思。” 八王爺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去,他一雙眸子里飛快地掠過一抹光,二話不說,把她橫抱了起來,“這里是風口,你還想受凍多久?” 蘇錦棉被他突然抱起,嚇得立刻環住他,可又顧忌這邊眼線眾多,微微皺了眉,“你幫我備輛馬車,我回去便罷,不打攪你了。” 她連說了兩次“不打攪”,他的臉色就更沉了一些,眉頭一皺,很是不悅。“我在這里,你不打攪我,還想擾誰雅興。” 她原本還想辯解幾句,可一看到他警告一般的神色,就默默地咽了回去。 他一路抱著她走上燈心橋,走下橋的時候似乎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棉兒既然說不想打攪我,顯然不是因為我而來,那是為何出現在這里?” 蘇錦棉不答他的話,只轉了視線看向遠處孤零零的那棵樹上。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冷冷得笑了一聲,“小陸子,把那棵樹砍了。” 蘇錦棉這才抬眼對上他,看見他眸底的戲謔,便知道他只是逗她看過來罷了。想著這事她相瞞也瞞不住,再者做錯事的不是她,她為什么要瞞著幫別人欺負自己? 這么想著,她也就一股腦的倒了出來,“本來我現在應該在家里睡大覺。” 她難得情緒外露的明顯,他不由就放慢了腳步聽她說。 蘇錦棉越想越生氣,看了他一眼,語氣里也帶了一絲埋怨,“是朱家的小姐約我出來的,說是來這里看看你,哪知道你閉門不見,人家姑娘惱羞成怒了。” “那你生氣什么?”他云淡風輕地笑了一聲,“這個時候你絕對不會出言搭理,她是不是還做了什么?” “你倒是了解她的性子。”她嘀咕了一聲,以為他沒聽見,卻不知他早已收入耳中,唇邊的笑意更甚。 接下來的她就不再多說了,她不知道要怎么開口,也生怕他會說出一句贊同的話來。 朱婉婷的那句話說得的確不假。 王爺府里沒有三四個小妾那都不叫個事,就算王爺自己沒想法,皇上可不見得就能讓他獨守一人,將來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個女人送進王府里。 一想到這個,她心情就有些郁郁的,咬著下唇也不說話。 燈心亭里的確不止八王爺一個人,還有兩個人是蘇錦棉都不認識的。八王爺顯然也沒有引薦的意思,徑直抱著她進了屏風后面。 屏風后面倒隔了一個雅致的落腳之處,風景甚好。 屋里燒著爐火,比起外頭不知道暖和多少,她輕嘆了一口氣,實在是覺得有些冷,手指涼涼地就貼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也不躲不避,大掌一包把她的手整個攏在了手心里,見她鼻尖凍得紅紅的,倒是笑了一聲,“棉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怎么連點氣魄都拿不出來?說出去可真是丟了為夫的臉。” 蘇錦棉一愣,一時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八王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一二總是能猜出來的,給她蓋上了厚厚的毯子,就在一旁坐了下來,“棉兒在外代表的就是我,被人欺到了頭上都悶不吭聲的,恩?” 蘇錦棉這才反應過來,終于覺得渾身暖了一些,偷偷隔著屏風看了眼外面,輕聲說道:“你出去吧,我不打緊。” “不打緊?”他微微揚了尾音,他順著她的手往上探了探,也是涼涼的,不由眉頭都皺了起來,“她胡鬧你就跟著胡鬧?自己什么身體不清楚?” 蘇錦棉被他訓得有些心虛,可本來就有些委屈了,他這會疾言厲色的,不免面上都沒了笑意,就垂了眼撓著他的掌心。“剛才本是想來你這里避下風的,可是我一向不愛走那樣的橋……” 她抬眼看了看他,見他面色平靜,又補充了一句,“被冷風吹了吹,也清醒了些,就不想打攪你。” “不想打攪也打攪了。”他輕嘆了一聲。 待暖了她的手,這才又摸了摸她的臉,看她臉色實在不好看,眉頭也皺得緊了些,“那丫頭沒輕沒重的,真要罰她了。” 蘇錦棉不說話,擁著被子一卷,側過身子閉上眼睡覺。 外間還有人,他實在是不宜陪她多久,她這么一閉眼,顯然也是在趕客了。 小陸子把暖爐拿了進來,他微微掀開被子,摸著了她的手,把暖爐放進她的手邊,“睡醒起來喝碗姜湯,有事便叫我。” 說話間,他已經站起身來,隨即讓小陸子又搬來個暖爐放進來,在塌邊站了片刻,這才走了出去。 蘇錦棉沒有睡意,見他走了,便睜開眼來。 頭頂的雕花甚是好看,她盯著花紋看了許久,也有了一些困意,剛閉上眼,不知道怎么的,眼淚就劃了下來,她抬手一摸,自己也愣住了。 終究還是在意的吧。 哪怕真的很喜歡,可也不想委曲求全。 其實八王爺的性子她也知道些,不喜歡的不會靠近,哪怕是看一眼都懶得。喜歡的,就占為己有。 可他的身份地位卻始終讓她有著顧慮,這并不是她聰慧強大起來就能改變的,而是世世代代延續下來的老祖宗的規矩。 若哪一天,他膩了倦了,又或者登基為皇,這一日總是無法避免。 她把手縮回了被子里,掖著被角,偷偷下了決定。 真有那么一天,她遲早會踏出王府,哪怕只是一個人過,也能眼前清靜。 ****** 待她睡醒,已經是下午了,阿蘿就在她榻前搬了個小凳子坐著,見她醒過來,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出聲。 蘇錦棉透過屏風往外看去,只朦朦朧朧地看見幾個人影,外間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她根本聽不清。 阿蘿猜測著她這會也該醒了,就把姜湯絆了糖先小火熱著。 她擁著毯子坐了片刻,阿蘿就把姜湯端了過來。 終歸是有些不小的動靜,又離得不遠,一下子就能聽見了。外間似乎是頓了一下,隨即便聽見八王爺問道:“棉兒醒了?”